花间一梦-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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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没什么,就是给个远方的朋友写一封问候的信罢了。”他动作虽快,婉玉还是看见信开头写着“思妹亲示”,微微一愣,抱着珍哥儿不动声色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紫萱迫不及待去看杨昊之的画儿,又将昨天自己画的拿给杨昊之点评,三人说了一回,又互相讲笑话取乐,轮到婉玉时,婉玉道:“我没有什么笑话,倒是想起我奶娘夏婆子家亲戚的一桩事。”
紫萱道:“你只管讲讲看,越是真的越有趣呢。”
婉玉道:“夏婆子有个远房的侄儿,前些年成了亲。新娘子原是他的青梅竹马,原先也百依百顺的。可谁想到成亲之后就换了个人,愈发泼辣起来,成天里疑神疑鬼跟她夫君撒泼。夏婆子的侄儿因念着往昔的情分,故而一再忍让,谁想他娘子愈发怒了,更将气焰涨到了十分。夏婆子侄儿治了他媳妇儿几次,但最后都因心软罢了手。可后来,他媳妇儿镇日里打骂不说,还跟娘家合计谋了夫家的财产,摇身一抖反拿捏起来。可怜夏婆子那侄儿如今没了钱财田产,要指望娘家度日,事事看他媳妇儿的脸色,小妾也远远的卖了去。回头找夏婆子哭诉,哭完了就问‘不知这天下有没有卖后悔药的,若要有,我万不会找这个婆娘,或一开始就将她治住了,怎能让她爬到我头上!’夏婆子就说‘没有什么后悔药,如今要是有‘丈夫再造散’、‘夫纲重振丹’你倒可以吃上几丸。”
紫萱“扑哧”一笑道:“夏婆子那侄儿真真儿是个无用的废物。‘丈夫再造散’、‘夫纲重振丹’?天下真有这样的药不成?夏婆子的话儿也够讽刺的了。”
婉玉笑道:“若是真有这样的药,不知天底下多少男人都需得吃上几副呢。”说着端起茶杯漫不经心的瞥了杨昊之一眼,道:“昊哥哥,你说是也不是?”心里冷笑一声道:“杨昊之、柯颖思,你们俩的脾气秉性我焉能不知?我如今虽只是个不招人待见的庶女,可你们也休想算计过我去!”
杨昊之强笑道:“正是,正是,这般无用也真枉称了丈夫了!”心中却道:“婉妹的话倒给我提了个醒儿,如今思妹愈发妒悍了,柯家更藏了龌龊的心思,我日后还是要娶妻纳妾的,不早些把她治住了,将来岂不是遗害无穷!”
婉玉又道:“唉,夏婆子的侄儿也就念着跟他媳妇儿有昔日的情分罢了。可要我说,情分是情分,过日子是过日子,怎能混为一谈?要知道人心是活的,总会变的。”
杨昊之听完心头又是一击,呐呐不语。紫萱却笑道:“你最近可是参了什么禅,修了什么佛?说起话来老气横秋的,当心待会子生了皱纹。”
三人又说笑了一回,婉玉等便告辞离去了。杨昊之却想着婉玉说的那句“要知道人心是活的,总会变的”,想起柯颖思近来所作所为,也却感柯颖思变了,暗道:“原先思妹只不过爱使小性子,看着也可爱。所求的只不过是做我的二房罢了,可现如今,我身边的女子她一径妒忌了去……她可是对那瘸子下过狠手的,若说这般善妒,那日后……”他想着,默默走到书案跟前,将写了字的信笺团成一团,丢在了废纸篓子中。
且说婉玉等从飞凤院出来,紫萱要画画便回了住处,婉玉带着珍哥儿在园里闲逛。二人喂了一会儿鱼,又赏了一阵花,珍哥儿又兴冲冲的扑蝴蝶,唬得跟在旁边的丫鬟婆子一惊一乍,生怕珍哥儿跌了摔了。婉玉在树荫底下坐着,看着儿子上蹿下跳,心里一阵欣慰又一阵难受,幽幽叹了口气。此时背后有人道:“婉妹妹早。”
婉玉扭头一看,只见杨晟之正站在自己身后,忙站起来道:“晟哥哥。”自从杨晟之送她玉佩络子之后,婉玉便有意的远着杨晟之,故而此刻相见不免有几分尴尬。
杨晟之摆了摆手,在婉玉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来道:“看你刚才一直拧着眉头,莫非有什么心事?”
婉玉道:“没什么,不过是些小烦恼。”又道:“秋闱就快近了,你这会子不闭门苦读,怎倒跑出来了?”
杨晟之笑道:“我出来正是为了找你的。前些天你给我几道题目,我都做了文章出来了,还请妹妹指点一二。”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叠纸摊在石桌上。
婉玉忙摆手道:“晟哥哥高抬我了,我女孩子家家的,哪懂什么科考文章?晟哥哥不如拿到书院,请大儒们看看才是正经。”
杨晟之道:“听人说近日来妹妹跟萱妹妹一直跟大哥纵论古今,畅谈书画,大哥连连赞妹妹有学识有眼界,所以妹妹也不必谦虚,帮我看看罢。”
婉玉心中突突一跳,暗道:“这几日我与杨昊之走得近了,难不成府里已有了风言风语?”想着抬眼看了看杨晟之,见他正殷切的看着自己,面上微微一烫,想到自己刚嫁入杨家的时候,杨晟之不过还是个沉默木讷的孩儿,短短几年过去,竟已长成挺拔高壮的少年了,又想到如今他在杨家生活也不算顺心,若此次高中在府中必然能过得舒坦些,自己若有心力,何不帮他一帮?
婉玉轻轻一叹,把纸张捧起来道:“我可是胸无点墨,蒙蒙人尚可,哪有什么真才实学呢。我若是说得不对,你可不准笑我。”
杨晟之微微一笑道:“妹妹只管说罢。”
婉玉看了片刻,笑道:“晟哥哥这文章做得好,层次洗发,由浅入深。只是起股这一句不好。你写的是‘下有余则上何患不足,下不足则上何可以有余’,我依稀记得此句是出自《圣学心法序》,可不是四书五经先贤所言了,这正正犯了忌讳……”她凝神想了一会儿道:“依我看不如改成‘田野之内,如茨如梁,而所谓养生送死者,无憾矣’,正好跟你写的上一句‘闾阎之内,乃积乃仓,而所谓仰事俯育者,无忧矣’照应起来,读着也通顺些……”
杨晟之听罢登时便惊住了,半晌哑然失笑道:“妹妹有此般才华还说自己胸无点墨,那我哪还有颜面去参加秋闱!”心中却纳罕道:“婉妹妹原先只不过粗识几个字罢了,最不喜念书,可适才那一句改的比我整篇文章都高明几分,反倒像是久在书香里浸淫的!莫非……莫非她先前的刁蛮骄横之态也是装出来的?”
婉玉笑道:“凑巧罢了。晟哥哥文章做得精妙,此次科考必能夺魁了。”说罢却见杨晟之微笑不语,双目直直朝她望来,眼神又沉又静,却暗藏一股火热热的深意。婉玉一惊,慌把头偏了出去,轻咳一声道:“晟哥哥快些回去读书罢,我们都等着你的好消息呢。”
杨晟之垂下眼帘,静了半晌道:“好,如此我便回去了。”说完顿了顿,又低声道:“婉妹妹有句话怕是不当讲,可又不得不说。我知道妹妹一向是端庄守礼的大家闺秀,可我大哥那里……你虽与萱妹妹、珍哥儿一同去,但府里人多嘴杂,免不了还会有些闲话传出来……”
杨晟之话音未落,婉玉便道:“我行得端做得正,随便别人嚼舌根子去。”
杨晟之冲口道:“不是怕旁人,我是怕大哥……”说到此处猛然觉自己造次了,立刻住了口。
婉玉也讪讪的,低了头道:“晟哥哥胡说什么呢,你怕是读书读晕了头了,快些回去罢。”此时珍哥儿却从不远处跑了过来,小胖手捏着一只蝴蝶对婉玉欢呼道:“婉姨,我捉了只蝴蝶,喏,送给你。”
婉玉眉开眼笑道:“咱们的珍哥儿就是棒。”一边说一边爱怜的用帕子给珍哥儿擦汗。杨晟之见了,面色一沉,登时感觉些许气闷,跟婉玉道了别便转身走了。
怡人将眼前情形尽收眼中,她看了看婉玉,暗道需寻个机会好好问一问自己的姑娘才是。
第十一回【上】
绡帕子惹来姻亲祸
冰莲粥引出云雨情
珍哥儿在园子里玩了一阵便累了,婉玉便带他回了含兰轩,教他认了一会儿字。二人用过午饭,婉玉就讲故事哄珍哥儿睡觉。怡人看珍哥儿慢慢睡熟了,便把手里的绣品放下,给婉玉端了一盏茶,轻声道:“姑娘喝杯茶,刚才给这小祖宗讲了半天故事,想来也口渴了。”
婉玉坐在床边将茶接过来喝了一口,怡人把绣墩子搬到婉玉身旁,坐下来低声道:“珍哥儿跟姑娘甚投缘,我在旁边看着竟觉得你们像是亲母子似的。”
婉玉浅笑着摸了摸珍哥儿的额头,并未搭腔。怡人又道:“如今昊大爷也高看姑娘一眼,常常赞姑娘好处呢……我多说一句姑娘万万别挂心,如今旁人都道姑娘亲近杨家大房,将来怕是要嫁进来做填房了。”
婉玉听了身子一僵,将头扭转过来看着怡人。怡人忙道:“我对姑娘一片真心,总想帮姑娘谋划谋划……如今姑娘也慢慢大了,婚事迟早要定下来。若是姑娘对昊大爷有意,又喜欢珍哥儿,即便是做填房也算一门好亲了。昊大爷长情,待亡妻的情意有目共睹,又不像别的大家公子三妻四妾的,倒像是个可托付的人。”
婉玉看了珍哥儿一眼,心中暗道:“原先为了珍哥儿日后有人疼,我也想着做杨昊之的填房,大不了随他日后三妻四妾的胡闹去,我只守着儿子便够了。可一想到还要跟这样狼心狗肺的混账做夫妻,我真恨不得再死一回罢了!”又想:“如今亲近他只不过是为了搅散他跟柯颖思的好事,既然他已经动心,想来那贱人也快要知道了,我不如见好就收,再做打算。柯颖思暂不能动,我虽知道她的去处,但冒冒然将她跟杨昊之的奸情揭露出来,公爹好面子又爱护短,搞不好反倒让杨昊之把那贱人娶进门了。最好想个法子让柯颖思再无颜嫁进杨家!”她默默想了一回道:“我知道了,想来前一阵子我做事有欠妥之处,今后飞凤院我便不再去了。”
怡人听了一愣,一边接过婉玉递过来的茶杯一边道:“姑娘自个儿有分寸就好。其实晟哥儿对姑娘也是有心的……姑娘,咱们府里的情况你有数,太太不待见咱们,日后还不知给姑娘安排一桩什么样的亲事,我劝姑娘趁早自己挑一个可心的,让人家去柳府提亲,再央求老爷答应了,也算了结一桩大事。”
婉玉缓缓点头笑道:“多亏你警醒我了。”怡人微微一笑,低头接着做起针线来。婉玉倚在床栏上心里沉思道:“我原想着,等杨家老太太做寿时小弟书达定会过来道贺的,我想个法子见他一见,千方百计也要再回梅府去。可若是梅家不认我,我该如何?我的孩儿又该如何?顶着柳家庶女的身份,又兼有个虎视眈眈的嫡母,前景倒是堪忧了。”她想着心烦,拿起扇子往怀里扇了扇,低头便瞧见杨晟之送给自己的玉佩,心中一动:“若是嫁给杨家的老三,便能日日见到儿子了。”随即又啐了自己一口,暗道:“呸呸!净知道胡思乱想,姝玉跟杨晟之还不清不楚的,你又去趟什么浑水。”
婉玉这厢正为前途谋划,却不知柯瑞已进了含兰轩。这些时日因秋闱近了,柯瑞便从飞凤院里搬出来,住在了其姐柯颖鸾处,一来方便照料,二来读书也清幽。他前几天跟妍玉闹了别扭,已赌气了好几日,又有心亲近婉玉,但瞧着婉玉对他淡淡的,心里也是无趣,今日在屋里憋不住了,便跑出来散心,不知不觉便走进了含兰轩。
他刚一进门,偏巧红芍从卧房里头出来,红芍一见柯瑞,立时眉花眼笑,忙迎上前道:“瑞哥儿来了。真不巧,姑娘去跟菊姑娘、姝姑娘一处说话儿去了,你且等等,我这就差人叫她去。”心中却暗自后悔,早知柯瑞要来,她今早便应该穿妍玉赏她的那件米白绣金牡丹纹样对襟褂裙,再配上那套金点翠的头面,但好在今儿个早晨她对镜细细画了眉毛,还用了脂粉,想来也是容光照人的。
柯瑞道:“不必麻烦了,我在这里坐坐便好。”说着不自觉的往婉玉住的屋里瞥了一眼。
红芍却将妍玉屋子的门帘挑开了,笑道:“瑞哥儿请进,我们姑娘一会儿便回来了。”
柯瑞只得迈步走了进来,红芍殷勤奉茶,趁柯瑞不备偷偷照了照镜子,又捻起一朵宫花插在发后,走上前满面含笑道:“听说瑞哥儿这几日都闭门苦读,这次定能金榜题名了。”
柯瑞道:“不过是尽心力罢了,妍妹妹这两天在忙些什么?”
红芍道:“不过是跟几个姐儿们一处说笑乐呵,再不就做做针线。”又起身道:“我去使人叫姑娘一声罢。”
柯瑞道:“不必,不必,她若跟几个姐妹说得高兴,叫她回来岂不是扫了她的兴致。”
红芍巴不得妍玉不回来,自己便可和柯家的二公子多独处一阵子了,故而柯瑞这般一说正好成全她的心思,她便笑眯眯的应了,在柯瑞面前坐下来道:“瑞哥儿瘦了,想必是这些天太过用功。我听人家都说瑞哥儿是神童,小小年纪就博览群书的,学问连老夫子都比不过,还会作诗文,这次考试定能高中个状元、探花,衣锦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