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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花间一梦-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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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人家顶顶得意的事,自然要多讲几回了。不过个平民出身的,哪里比得上咱们这些官家的小姐,又恐失了体面,当然要多说自己如何才华横溢了,好压过咱们一头去。”

婉玉心中冷笑,此时崔雪萍讲了《杜工部集》里的两三首律诗,命大家再做诗词上来。婉玉心思一动,暗道:“何不趁此机会试一试她?”稍一沉吟,写出一首来,呈了上去。崔雪萍接过一看,只见红笺上端端正正写道:

“邀君把盏对烛思,旧忆浮生轻狂时。

烧雪为云青山远,吸风而餐冷月迟。

秋风一卷桂枝韵,幽梦三叠梅花诗。

何叹岁月忽已过,沉醉唐宋无有期。”

此诗写得极工整,更多三分洒脱狂放之意,较她写的律诗高明了数倍不止。崔雪萍只觉诧异,但旋即心里又不是滋味起来。她已被“才女”之名捧惯了,又自诩才华横溢,万不愿见到有别的女子将文采盖过她,心里登时便存了打压之意。待抬头一看,只见婉玉坐在跟前,知道她如今已被梅家收养,本想着要夸赞几句,但见婉玉神色高傲,心中不悦,暗道:“原先不过是个柳家的庶女,如今跟我摆什么款儿?”低头又将诗看了一遍,只觉意境高雅,心里愈发酸起来,遂冷冷道:“这首诗倒是工整了,可字眼堆砌太多,什么‘青山’、‘冷月’、‘秋风’、‘幽梦’,写了这些反倒不知你要表达些什么意思了,读着甚乱,整首诗意境也不过平平,唯有末句‘沉醉唐宋无有期’带一分亮色出来。许是我前些时日做多了怀古诗,今儿个看见你这篇闺阁字眼多的,反倒觉不舒坦了。这些年经常有姑娘小姐求我题诗,一般就爱这闺阁里的字眼,什么‘水晶冰玉素月’的,没白的放小了格局。”

婉玉听罢淡淡道:“此诗并非我所作,而是家父梅公所写,前些时日我大哥画了一幅家父把酒小酌的画像,家父即兴作诗一首,将它题到画上了。”

崔雪萍吃了一惊,心里登时又悔又恨。此时只见婉玉已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吩咐道:“怡人,将东西收一收,回家去罢。这里听不听都罢了。”说完缓缓走了出去。崔雪萍愣愣站着,又是咬牙又是恼恨。

且说婉玉回家,正巧碰见梅书达在吴夫人跟前说笑凑趣,便将所见所闻与他们说了,吴夫人笑得前仰后合,用手连连拍着婉玉的胳膊道:“你这小机灵鬼儿,竟在那儿做了个套子等着她呢!”

婉玉道:“我记得她原先到咱们家来,极赞爹爹诗词做得好,还说每一首她都要细细的品上几回,如今却又换了这番说辞,可见得品格了。我只不过放手一试,心胸大小立等可见。”说完看见梅书达跟她连连使眼色,便寻了个由头从吴夫人房中退了出去,梅书达也趁机告退。

待从房中出来,梅书达一拽婉玉的袖子,将她拽拉到树荫底下低声道:“你要我查那崔雪萍,如今有些眉目了。”

婉玉抿嘴笑着打趣道:“平日里你总跟我吹嘘自己手下多少跟班,无所不知,这回怎过了这么久才有了信儿?”

梅书达忙辩解道:“那崔雪萍表面上做得规整极了,你命我不可打草惊蛇,我又怎么敢让人查个天翻地覆?不过是悄悄查问罢了,还怕有心人看出端倪来。但查出这番事故也是机缘巧合,你听了保准大吃一惊……我前几日跟朋友一处吃酒,席间有红香楼的名妓小兰云弹琴助兴,柯珲最是个好酒色的,灌几盅黄汤就开始口若悬河,跟小兰云调笑,说了一句‘即便是书院里的女教习都不及你风情’。我因想着书院里的女教习就只崔雪萍一个,就听上了心,悄悄问他,他起先不肯说,后来我赞了他几句,又想法子套问,他一忘形才讲了。你猜猜是什么?”

婉玉催道:“讲了什么?还要卖关子不成?”

梅书达压低声音道:“他竟然说自己跟崔雪萍曾勾搭在一处!”

婉玉吃了一惊,道:“这可当真?可别是柯珲说出来哄你的!”

梅书达道:“我起先也怕他是吹嘘,便又追问了几句。柯珲说那崔雪萍生得有几分颜色,又是一心想高攀的,故而有时借故到东院书堂走动,东院皆是一干富家子弟,有贪图她美色的去言语挑逗,她也不抗拒,偶也打情骂俏几句,渐渐便有人放开胆量与她调笑,不免生出龌龊事来。后有一跟柯珲交好的公子,亦与崔雪萍相好,悄悄与柯珲讲了此事,柯珲听说便去书院瞧热闹,也动了心思,眉来眼去便勾搭上了,贪新鲜时做了一阵子的快活夫妻……”

婉玉惊得目瞪口呆,用帕子掩着口道:“我的老天爷!这般淫奔下作,竟还能在书院做教习,莫非外头就没有风言风语了?”

梅书达哼一声道:“只怕如今管书院的那位也是她的裙下臣。咱们家断了她攀附的念想,拖了这么些年,她眼见着愈发无望,青春年华也快不在了,便自己想出路,有这些腌臜之事也是在近些年。听柯珲言,她十四岁便让歹人引诱了去,失了清白,所以对此也不在乎,眼界却奇高,等闲的大户人家还不入她眼,一门心思寻个拔尖的人家,宁愿嫁进去做良妾。跟她相好的男人也均是极有出身的,见惯了绝色美人,对她不过是图个新鲜,怎可能用真心,不过占占便宜罢了。后来厌了、倦了、或有了新欢便皆不再理睬她,她又爱在旁人跟前装清高模样,故而也不敢闹出来,只能自己吃亏。”

婉玉听得瞠目结舌,反倒笑起来道:“这些都是真的?若她真的做了,竟还是个极有能耐的人,我倒小瞧了她!”

梅书达道:“我也恐此事是假的,又去套问了柯珲身边的小厮,这才将事情坐实了。崔雪萍曾经一个相好也与我相识,我今儿早晨悄悄花银子问了他身边的长随,证实此事不假。我这才来告诉姐姐的。”

婉玉道:“大哥可都知晓这些事?”

梅书达叹气道:“大哥即便是知道也不信……我原先也劝过他,他对我说崔雪萍是个极可怜又可敬的女孩儿,等他这么些年,他万不能辜负了人家。。。。。。再说眼见为实,若是咱们红口白牙的说出来,只怕大哥还会说是咱们玷污人家女孩名节。要是他肯信,这么多年早该信了。”

婉玉在树底下的石凳上坐了下来,皱眉道:“真不知大哥中什么邪了,只怕是咱们越说崔雪萍的不是,他越要将她娶进来,需好好想个法子,斩草除根才是。”

梅书达听罢凑上前压低声音道:“要不我想办法将她处置了?”

婉玉一抬头,见梅书达眼中隐隐闪着寒光,立刻拿捏住他想了些什么,一戳梅书达脑门道:“省省罢!快将那些心思收起来,如今你也是有功名的人,万一闹大了被御史言官知道,往上参一本就够你喝一壶的,别再连累了爹爹。况且再因此事跟大哥生了嫌隙更得不偿失。”

梅书达点了点头,嘿嘿笑了两声,便不再做声了。

梅书远婚事如何,婉玉会出何计策,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下】

过了两日,梅海泉命梅书远随部下到附近几个州县巡查江堤,待梅书远一走,吴夫人立即将婚事大张旗鼓的筹备开来,婉玉从旁协理,免不了日夜操劳。不几日崔雪萍也得知梅书远将要成亲,不由大惊失色,忙使奶娘余婆子悄悄的去找梅书远商议,但余婆子回来禀道:“梅家大爷四日前得了巡抚大人令,匆匆忙忙出去办差了,因走得急,也不知现在在何处,更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崔雪萍的心登时灰了大半,道:“可知是和哪一家结亲?”

余婆子道:“听梅家管事严娘子说,大爷与神武将军家小女儿结亲,故而此次婚宴要办得极隆重,本地有头脸的文武要员都要来贺的。”说着,那余婆子小心翼翼看了看崔雪萍脸色,又道:“严娘子还提了……说……说……”

崔雪萍忍着气道:“说什么?”

余婆子字斟句酌道:“说太太特地交代了,成亲那天不准姑娘去,若是见了姑娘只管打出去便是……”

崔雪萍听了又怒又恨,抬手将身边的茶碗狠狠摔在地上,骂道:“老不死的泼娘贼!一把年纪不安生呆着,每每出来搅是非弄出□事!莫非我在她跟前低三下四、摇尾乞怜了还不成,要生生逼死我么!”说完又捂着脸趴到床上痛哭,心知自己以正妻之名风光嫁入梅家已成无望,一时之间愤恨绝望皆涌上心头,哭得死去活来。

余婆子叹道:“姑娘莫要伤心了……唉,我早先便说过,如此这般拖着不是个理儿,姑娘偏拧着性子不听人劝。早些年有姚家、汪家的人过来提亲,姑娘就该应了,也算后半生有靠,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又何苦到这般境地。”

崔雪萍泪流满面,抬起头哭喊道:“那些都是什么人家?姚家不过是有几亩薄田,外加几间铺子罢了,我嫁过去能有什么指望?汪家那个虽殷实些,可又是个白丁,日后也无前程可言,我若找了这样的人家不知有多少人会在旁看我的笑话!”说完又埋首大哭。

余婆子款款劝了好一阵,又拍着崔雪萍的后背道:“既然梅家老太太放了话儿了,姑娘即便想进门做妾怕也是无望,姑娘这些年又跟自己爹娘闹得僵了,怕也没人给你做主,不如我去打听打听,给姑娘说个好亲事,再不能这般拖着了……”

刚说到此处,崔雪萍忽坐了起来,用帕子一抹脸,冷笑道:“都等了这么多年,我还非要进梅家的门了!只可恨远哥儿那榆木疙瘩脑袋,迂腐不堪,偏偏认定无父母之命便属淫奔不才,若他稍肯变通些,将我置在外宅里,等过一二年有了儿子,还愁梅家不肯认我?若到时敢将我赶出门,我便写一纸诉状捅到御史跟前,看他们梅家敢不敢舍这个脸!”

余婆子听了一惊,忙劝道:“姑娘莫要妄为!梅大爷说过,他爹是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原先梅巡抚有个爱妾,也是极得宠爱的,就因为耍了手段,硬是生生被灌了汤水落胎,然后远远打发走了。这些年若不是大爷一力护着,怕咱们也不会有这般安生的日子。”

崔雪萍道:“你当我是没分寸的人?远哥儿不肯偷娶,我也就淡了这个心思了。”

余婆子叹道:“要说品貌,梅大爷真真儿是个尖儿,怨不得姑娘放不得了。”

崔雪萍听了亦滴下泪道:“原先我不过因他是梅家的大公子才更刮目相看些,若说品貌才干,更胜他的男人也不是没有。但这几年我见惯了虚情假意,更觉出他这份真心可贵来……”说完又觉不妥,忙道:“眼下远哥儿却不在……你说他是不是早已知道,所以出去故意躲着我?”

余婆子道:“我看不像,梅大爷是让姑娘牢牢攥在手心里的。”

崔雪萍拧着眉静静想了片刻,方把眉头舒展开道:“是了,记不记得四年前,梅家那老货逼得狠了,远哥儿无法,便赠了我三千两银子,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我当时可不曾哭闹,只给他留了一信便不知踪影了。听说远哥儿看了信登时便流下泪来,寻了我好几日,你们得了我的嘱咐,远哥儿一来便说‘没看见啊’、‘不知道啊’,他急得跟什么似的,后来找着我便道海枯石烂也不会变心,若家中不同意,便就这么守下去了。”说罢面上带了几分得色,笑道:“这才是我想要的结果。”

余婆子赞道:“姑娘是顶顶剔透精明的人儿,有一万个心眼子,又能说会道的,我原就常说,即便是十个绝顶聪明的男人都敌不过你。”

崔雪萍听了心里又舒坦几分,对余婆子道:“曾有位极有修为的道长看过我家的祖坟,说阴宅风水极佳,我这一代必能出贵女,即便不入宫为妃也能以夫为贵封赏诰命,最差也是四品恭人,旁人皆说此人应是族里稍远的一房堂姐,唯有她嫁了个游击武官,但我觉得合该是我才对。若论见识手段,我比她强得多了!”

余婆子唯唯诺诺的应着,见崔雪萍面色略好了些,便打了热水来给她洗脸。崔雪萍坐到镜台前一看,只见自己脸儿上哭得梨花带雨,更有一派美态,再想起自己才华横溢、色色出挑,本该出头于上上之人,比之梅书远要迎娶的张紫萱强三四倍不止,但此却落得这般境地,不由又掉下几滴痛泪,想起吴夫人更是咬牙切齿,心里头暗暗谋划起来。

婚期一日一日近了,婉玉这一日在房中查点喜事所备的各色物什,一时管事的娘子取了一封礼单来,呈给婉玉道:“这是族里各房孝敬来的首饰细软,请姑娘过目。”

婉玉打开一瞧,只见礼单上写道:

如意海棠样式小金锭子二十个;如意梅花样式小银锭子二十个。

赤金小凤钗十支;赤金大凤钗十支;含珠金步摇十支;云脚珍珠卷须簪十支;金镶玉蝴蝶簪十支;金铰链坠蝴蝶抹额一对;赤金璎珞圈五个;红宝石项链两条;蓝宝石项链两条;赤金镶祖母绿项圈一对;紫水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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