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一梦-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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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夫人看了紫菱一眼,神色间有些勉强,笑道:“她身上不大爽利,我已叫丫鬟去唤她了,过会子就到。”
婉玉道:“不知妍姐姐得了什么病?若是身上不好便好生养着,不用来了。”
孙夫人忙道:“已经吃了药了,如今只叫静养着,倒不是大病,这么久还没来,我亲自去看看。”说着起身便往外走。
紫萱见孙夫人走了,便忙扯着紫菱问道:“姐姐,妍玉真病了?”
紫菱低声道:“病倒是病了,不过却是心病。上次叩见淑妃娘娘回来,公爹又打了她几下,从那以后她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整天里恍恍惚惚的。”
婉玉心中一软,暗道:“妍玉不过是个没轻重的女孩子罢了,虽然刁钻刻薄些,本性倒还不坏,单为一个情痴到这般田地,也不容易了。”便对紫菱道:“有道是‘心病还要心药医’,总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
紫菱跟着叹道:“谁说不是,公爹说要快些给她找个婆家,婆婆倒是相中了……”话说到此处抬头看了一眼婉玉,再向四周一瞥,见丫鬟们都不在跟前,便快速对紫萱说道:“婆婆相中了达哥儿和吴解元,想跟淑妃娘娘求下旨赐婚,但淑妃娘娘说要先问问那两家的意思,所以这事情没能成。”
紫萱和婉玉大吃一惊,不由对视了一眼,紫萱睁圆了眼睛道:“阿弥陀佛,幸亏没成,我可不愿跟这么个是非精做妯娌。”
婉玉啧啧嘴,低声笑道:“自然成不了。达哥儿还有吴表兄都有举人的功名,且家世又不比柳家差几分,只怕淑妃娘娘还主不了这样的婚事。”
三个人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却见门帘子一掀,妍玉走了进来。婉玉扭头一瞧,只见妍玉步履摇摇,神色厌倦,比先前看着更添了几分症候,心中不由又叹息了几声。妍玉精神头不济,故没说几句话便告辞了。孙夫人一则看婉玉别扭,二则又有意讨好紫萱,便只顾跟紫萱说话。婉玉坐了一阵子颇感无聊,但见紫萱和紫菱相谈甚欢,不忍催她回家,便站起身道:“我再去看看妍姐姐。”说着便从屋里走了出来。
婉玉一出门便看见怡人在廊底下跟几个柳家的丫鬟聊天,怡人见婉玉出来了忙跟上前来,婉玉摆了摆手道:“罢了,你难得回来,跟原来的相识多聊聊,我自己一个人去逛一逛。”说完舍了怡人往园中走去了。
时值冬季,园中景色凋零,婉玉怀里揣个手炉,裹了裹披风慢慢朝前走,想起自己初还魂到柳家,原本悲伤绝望已极,但没成想峰回路转,不但大仇得报,竟又回到家中与亲人团圆,心里不由感慨万千,走到荷塘边的假山底下,想起当日就是在此处撞见柯瑞和妍玉为帕子之事争执,自己躲在山洞里偶遇杨晟之,进而又想到杨晟之去京城赶考之前送的那支梅英采胜簪,心里不由一阵烦恼,还有些许说不清的滋味。
婉玉就这般一路走一路叹,不知不觉间走到自己原先住的浣芳斋跟前,展眼一看,只见那小宅院已被重新翻修过,从大门到匾额簇然一新。原来自从当日婉玉去了梅家,柳寿峰便命人找工匠将浣芳斋上下翻新修葺,又添了不少玩器、家具和摆设,本想等婉玉从梅家回来再住,没想到婉玉被梅家认作了养女,这宅子也就空了下来,平日里只派几个粗使丫鬟打扫一番罢了。
婉玉见大门未锁,刚要推门进去,只听得院中有人说话,从门缝中往里一瞧,登时吃了一惊,只见柯瑞和妍玉站在院子里。妍玉披着猩猩晕毡斗篷,更显得脸儿惨白,柯瑞穿一身玄色的披风,二人说了些什么,柯瑞一甩袖子回身就往门口走,婉玉吃了一惊,刚欲躲开,只见妍玉忽一下扑上前,从后抱住柯瑞的腰,脸贴在他后背上哭道:“瑞哥哥,你不能对我如此这般呀……咱们是从小的情分,我只盼着日后与你长长久久的在一处,即便是死了也要在一起埋着,你不能……不能……”
柯瑞道:“是你托人送信儿给我,说病得不轻,死活要见我一次,你说今日家里来人,旁人顾不得你,我这才背着人悄悄来这里看你,就是尽自小的情分了,若是被人瞧见了不好。原先你我都还小,如今都大了,也该知道轻重,我是订了亲的人,也请妹妹自重罢。”
妍玉听了这番话只觉头上打了一个焦雷,登时就怔了,死死抱着的手也松了下来,只觉眼前一黑便软绵绵的堆在了地上。婉玉唬了一跳,暗道:“不妙了!妍玉身上不好,若是去喊人来,难免把这层事情撞破,我跟着也惹上事端,说不清楚;但若不叫人来,万一闹出三长两短……”
这一犹豫的功夫,却见柯瑞急忙忙转过身,扶住妍玉的肩膀叫道:“妹妹,妹妹!”又哭道:“妹妹,你怎的这般傻,我待你冷冷淡淡均是装出来的,只因你我注定无缘,我……我也不值得你挂念……”
妍玉听柯瑞唤她,这才将胸中憋着的一口气缓缓吐了出来,抬起手覆上柯瑞的手,流泪道:“瑞哥哥,我待你的心你应该一开始就明了的,如今到这般地步,我索性痛痛快快的都讲出来……瑞哥哥,我不能没有你,若日后不能与你在一起,我还不如死了……”说着声音哽咽,抽泣不住。
柯瑞垂泪道:“如今我已有了婚约,聘礼都下了,明年开春之后就要办喜事,我……我又不能对不住菊妹妹……”
妍玉听了大恸,哭得愈发不可抑,道:“我只要你一句话,你若真心爱我,我便去央告爹娘求杨家退了这门亲,就算不成,我们便去私奔……”
柯瑞一惊,忙掩住妍玉的口道:“这就更万万不可了……这,这如何对得起菊妹妹……”
妍玉怒道:“你一口一个菊妹妹,我且问问你,你是不是更欢喜那个杨蕙菊,巴不得与她成亲呢?既如此,你先前跟我那样亲密做什么?又送我玩意儿吃食,又让我给你做荷包香囊,还……还吃过我嘴上的胭脂,你既心里有了别人,又招惹我作甚!”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柯瑞羞得满面通红,过了半晌才道:“我心里当然是有妹妹的,也想过日后与你长长久久在一处……”
妍玉道:“那你为何迟迟不到我家来提亲,还跟杨家订了婚事!”
柯瑞低头沉吟了好一阵,妍玉不停的催,他抬头看了妍玉一眼,道:“我娘说……说你性子不好,太过骄奢,只怕不是良配……”
妍玉忙抓住柯瑞的胳膊道:“若是因为这一条,我改。日后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若是你娘说一句,我绝不会顶第二句,我准保千依百顺还不成么?”
柯瑞听了妍玉的话心里愈发难过,一边用袖子拭泪一边叹道:“如今说什么都迟了,我已跟杨家订了亲,妹妹把我忘了罢。”说着便要起身。妍玉一把拽住柯瑞的手哭道:“瑞哥哥,我怎能把你忘了呢?不如……不如你我先做了夫妻,到时候那门亲也不得不退了。”
柯瑞吃惊的看着妍玉,摇了摇头道:“我既已辜负了你,就不能再做这苟且之事了……妹妹,你我今生无缘,我欠你的只能下辈子再还了……”说着泪流满面,将妍玉的手掰开头也不回便走了。
婉玉见了忙闪身藏到墙后,柯瑞推开门匆匆离去,只留得妍玉一人趴在庭院里的冰凉石板上放声痛哭。
第二十五回【上】
且说柯瑞推开门匆匆走了,妍玉伏在地上痛哭,婉玉躲在墙后,心道:“我到四处转一转再回来,若是妍玉还在,我便将她搀回去。”于是在四周逛了一逛,回来一瞧,只见妍玉痴呆呆坐在地上,面上泪痕交错,脸都冻得发青了。
婉玉走上前道:“妍姐姐怎在这儿坐着,快起来,地上凉,你本就身上不好,别再冻坏了身子。”说着掏出帕子来给妍玉擦脸,摸她的脸冷得好似冰块一般,婉玉心中暗叹,又去搀妍玉的胳膊。
妍玉适才略换过神来,见是婉玉搀她,心中更激起一团怒火,挥开手臂大声道:“用不着你假好心!如今见我这样你心里指不定多高兴呢!你以为自己去了梅家就攀上高枝儿了?即便去了梅家又如何,瑞哥哥可曾因此正眼瞧过你了?呸!没脸的下流东西!”说完也不等婉玉再扶,挣扎着站起来,适才发觉腿早已压得麻木了,走起路来发胀发疼。妍玉咬牙苦忍,也不看婉玉一眼,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
婉玉心里着恼,想到自己好心当了驴肝肺,也颇觉得没意思,只得默默走了回去。回到房中,紫萱见婉玉没精打采的,恐她在园子里着了凉,便要家去。孙夫人和紫菱竭力留饭,紫萱与婉玉好言推辞了,一同回了梅家。
婉玉到家悄悄将见闻同紫萱说了,紫萱听得目瞪口呆,好一阵才缓过神道:“老天爷,妍玉的胆子忒大了些,私下里把瑞哥儿招进府就不说了,还要先……先做夫妻……要是真有这不才之事传出来,她可怎么做人。”
婉玉道:“我看她是豁出去了,哪管得了以后。不过瑞哥儿将话说死了,又闹出这档子事儿,恐怕日后绝无转圜余地。俗话说‘心病还须心药医’,除非妍玉自个儿想明白了,否则旁人是帮不上的。”
紫萱听了微微点头,因闹了半日,身上也懒懒的,便回去休息。婉玉也自去教珍哥儿写字读书,一时无话。
却说杨峥是个有心人,眼见这些时日梅家待杨家愈发疏远了,前两日皇上又下旨,升授梅海泉光禄大夫之位,梅家仕途上更进一步,而柳家与梅家比往日更好,也得了不少好处。杨峥略有些沉不住气,这些时日他听闻柳家长媳怀了身孕,立时觉得是个良机,心中盘算一番,亲自备了贺礼送上门来。柳寿峰心中欢喜,忙设宴款待,二人把盏言欢也甚相得。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杨峥将酒杯端起来道:“大舅哥,实不相瞒,我今日来还有一事相求。”
柳寿峰道:“妹夫尽管说便是。”
杨峥叹道:“皇上恩宠,梅大人加封了从一品的官衔,待他小儿子金榜题名,梅家便愈发显赫了。这些段日子我静下心来一想,怕是梅海泉存了要跟我们杨、柯两家断了交情的心思。”
柳寿峰忙道:“四木家均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皆损,何况梅大人的外孙还是杨家的嫡长孙,妹夫是多虑了。”
杨峥道:“话虽如此,但梅家如今跟吴家、李家、张家来往亲密,咱们三家倒要退了一射之地……大舅哥也知道你那不成器的外甥闯了多大的祸,只怕梅家还怀恨在心,这仇横亘在心里,若是解不开,即便维持着面子上的亲热,私下里也是渐渐远了,这般下去可是大大不妙。”
柳寿峰细一想也觉得极有道理,不由皱了眉头道:“那依杨兄的意思……”
杨峥道:“我想请大舅哥在府里头摆个宴,将四家的人聚一起好将这恩怨解了,只要能化干戈为玉帛,任凭梅家怎样我都甘愿!”说完又拍着胸脯道:“这筵席的一切花销都由我承担。”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三千两银票推到柳寿峰面前道:“还望大舅哥帮我这个忙。”
柳寿峰满口答应道:“妹夫太见外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有何难?我亲自去请巡抚大人,但如若他不来我也没有办法。”又坚决不要银票,与杨峥推辞一番方才收了下来。
待送走杨峥,柳寿峰忙换了衣裳,坐了轿子到梅家邀请梅海泉赴宴,说四家人共贺巡抚大人荣升从一品之衔。梅海泉立刻琢磨出当中的用意,想着这些日子也晾了杨、柯两家一阵子,火候差不多了,如今自己仕途上高升一步,不知有多少人看着眼红,这三家虽不成器,但好歹也是个臂膀,便点头应了。柳寿峰大喜,自觉脸上有光,忙回家操持起来。
第二日晚间,梅海泉便乘了轿子到了柳家,柳寿峰远接高迎,将其引到厅中。梅海泉进大厅一看,只见天色还没暗,屋中就已红烛高照,彩灯齐明,条案上瑞兽口中焚着斗香,八仙大桌上陈献着各色瓜饼和果品,丰盛非常。杨峥、柯旭早已到了,两人见梅海泉进屋均站了起来,行礼问好,又忙不迭的请他坐上首。梅海泉脸上淡淡的,入席而坐。柳寿峰吩咐开宴,丫鬟们托着盘子鱼贯而入,各色佳肴不一会儿便摆满了。
席间柳寿峰谈笑风生,尽说些风雅之事,杨峥殷勤劝酒,待两三盏酒下肚,梅海泉脸色稍缓。柳寿峰观其神色,知道差不多了,便向杨峥使了个眼色,杨峥心领神会,轻咳一声道:“梅大人,我那孽子做出这般丧尽天良的事,我本也没脸见您。这些时日我把那畜生送到庄子上去了,他成天里痛哭流涕,忏悔不迭,玩命央告我要再见大人一次,好向您当面请罪。”说着小心翼翼的看梅海泉脸色,见他垂着眼帘不语,便高声道:“畜生!还不快滚进来!”
话音刚落,杨昊之便从厅中侧门里一径儿跑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梅海泉跟前,磕头如若小鸡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