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记-第2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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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身赤裸的叶相僧合什持礼,面上无有一丝表情,静静道:“心中无垢,身上无垢,既然无垢,垢尘如何沾身?”
无垢文殊境界!身上尘垢不染,那些花瓣又如何能够沾到他的身上?那些花瓣里破开的空间,在佛眼看来,又何尝是一丝尘垢?
无垢,便无伤。
无物能伤。
这才是真正地大无垢境界。
省城墨水湖边的小书店。
今日莫杀在鹏飞工贸开大会,所以小书店里便只剩下邹蕾蕾和陈叔平两个无聊人,
这两人乃是天底下最无聊的人物,为何这样讲?且看那陈叔平,天天窝在小书店里不敢出去,一出去,就会面临着六处地可怖眼光,教不成书,只好看书,小书店又没有几本教材书,所以陈叔平无聊。
再看邹蕾蕾,四处见工,身后却总有六处人马小心护卫,哪有寻常公司敢来请她?那个不成材的老公又翘家了,那个胡闹台的儿子也翘家了,徒留相思之女,哪有心思做旁的事情?小书店人虽不多,但个个都是没有“人”味儿的神仙妖怪,不会买合适的衣服,不会去菜场讨价还价,不会买很漂漂的保暖内衣……光打理这个家就耗去了她太多精力
而最近天下太平,小书店冷清下来,邹蕾蕾便忽然觉得自己无事可做。
虽然没有过几天有夫的日子,但她还是继承了中国家庭主妇的良好习惯,一旦无事可做,便开始给自己找事做。今天开始给小书店大扫除,拿了两块抹布,在书店的书桌木椅上狠狠擦着,一块抹布是干的,一块抹布是湿的,先湿后干,擦,擦,擦,直擦得桌面泛亮,无垢无尘,直擦得她要将心中一直隐藏许久的怨气全数抹布,直擦得她那颗本来纤尘不染地心。回复原本最初那个清净模样。
“哗。”的一声,她拉开柜台抽抽,准备整理一下,然后清丽的黑瞳骨碌一转。发现了些不寻常,回过身来,叉着腰吼道:“陈叔平,你又偷钱!”
陈叔平从后院走了出来,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讷讷道:“最近省城又没有书展,我偷钱有什么用?”
邹蕾蕾眯着眼睛看着他,确定这条老狗应该不会说谎,不由疑惑自言自语道:“那就只有叶相了,他拿钱出去做什么?这和尚。向来身上一分钱不带地。”
“叶相昨天也没回来,是怎么回事儿?”
陈叔平一摊手。示意自己根本不知道,然后便低头看着手上那卷高中数学例题编,回了后院。
邹蕾蕾想了想,将手上的抹布扔到盆里,进里屋梳了梳头,换了件衣裳,便准备出门
陈叔平只好又从里屋出来。抱怨道:“你去哪儿?”
“你看你的书,管我。”邹蕾蕾没好气地准备关木门。
陈叔平见她吃力,赶紧上前帮忙,把小书店的木门关好,愁眉苦脸道:“易天行上天前揍了我一顿,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我在人间保你安全,你去哪里,我自然是要去哪里的。”
邹蕾蕾眼睛微微一转。嘻嘻笑道:“你每次和我出门,那些六处的人看着你就恨不得做个狗肉火锅,也不知道是你保护我。还是我保护你。”
陈叔平默然不语,忽而冷冷说道:“我去将他们都杀了。”
邹蕾蕾一摆手道:“少摆这狠劲儿,明知道你不敢。”
陈叔平分辩道:“那是你家相公不准。”
……
……
离了小书店,在省城五月令人沉醉的春风里前行,邹蕾蕾右手提着个包裹,后面两米远处跟着条老狗,心境全没有一点春光灿烂,只觉得孤独寂寞难耐。
不多时来到归元寺门口,见着护法夫人大驾光临,知客僧们早迎了上来。
有僧人要接她包裹,邹蕾蕾摇摇头,仍是自己提着,只是皱眉问道:“你们大师兄回来了没?”
“前儿个就回来了。”知客僧应道。
“还在寺里吧?”
“应该是吧。”知客僧没有资格知道后圆的事儿,所以也不知道大师兄是在哪间禅房里。
邹蕾蕾不再理他,领着陈叔平往寺里去,在翠薇亭下的禅房里先找到了斌苦,发现斌苦大师正捏着那串檀香珠念经,便咳了两声。
“蕾蕾姑娘来了。”斌苦大师闭着眼,眼窝深凹,微笑着,银色的眉毛舒展开来。
邹蕾蕾也不客套,从包裹里取出一个东西塞到他手上,然后问道:“叶相僧回来两天了,还没回小书店,我觉得有些奇怪,所以来看看。”
“去后圆看看吧,或许在陪老祖宗。”斌苦也有些意外,如今地他少管俗务,对于那些菩萨之间的事儿似乎也怎么关心。
蕾蕾脆生生地应了声,又寒喧了几句,便去了后圆。
待她离开禅房之后,斌苦打开她放到自己手上地小盒子,不由呵呵笑了起来,原来是副墨镜。
陈叔平站在后圆的石拱门外,眯着眼看着那在一片烟气之中的茅舍。
“叶相去哪儿了?”邹蕾蕾眉宇间隐有忧色,一手拿着件毛衣给老祖宗比划着长短,一面问道。
“丫头,这事儿不是你能操心的。”老祖宗淡淡应道,此时的他早已经变作了慈祥的教授模样,将自己身上那数万根褐毛隐了去。
蕾蕾放下手中的毛衣,叹息道:“这些人怎么回事?总是说走就走,连个招呼也不和我打,我明明上次和叶相说清楚了,如果他要上天,我也不会拦他,只是要他提前通知我一声,我好让莫杀加几个菜来给他送行,这……唉。”
蕾蕾地叹息,让老祖宗有些心慌,温柔安慰道:“叶相没有上天,只是回他老家看看。”
“老家?”蕾蕾聪明,一下子悟了出来,“他去五台山?可是五台山那里没师傅帮忙打架,如果那个大柿子菩萨又来杀他怎么办?”
老祖宗习惯性地挠了挠头,嘻嘻笑道:“叶相这厮怎么也是个大菩萨,只怕老被我佑庇着,他面上有些挂不住?”
“胡闹!”邹蕾蕾恨恨说道:“哪有拿自己性命挣面子的道理?”
老祖宗咂巴咂巴嘴道:“这时候他们正在五台山上打的热闹,没想到啊没想到,文殊醒了不过几年,居然修成了四重境界,能和你说的那个大柿子好好玩一下了。”
邹蕾蕾一怔,眼中流露出一丝担心,轻声道:“这该怎么办啊?”
老祖宗忽然沉默了下来,转身望着这个仍然提着毛衣发呆的清秀小妮子,忽然眼中金瞳一翻,炯炯发光。
蕾蕾被唬了一跳,心想老同志难道今天准备发脾气?正想着,听见老祖宗叹道:“说来也奇怪,俺家看世间万物,基本上都能看个通透,为何就是看你这丫头看不明白?”
蕾蕾嘻嘻笑道:“您是说我是您亲手灌顶出来的清净之体吗?”
老祖宗苦笑道:“希望如此吧。”
既然叶相僧是在五台山和大柿子打架,邹蕾蕾虽然担心,但也知道菩萨之间的战争,根本不是自己这种凡俗人等可以影响的,甚至就连跟着自己身边的这位天狗大人,也不敢靠那个战场太近,所以别无它法,只好在心中默默祈祷叶相僧能变身成功。
出了归元寺,往后角地巷里一拐,她准备去买些叶相僧青日里爱吃的素饼回书店,等他回来。陈叔平忽然在她身后问道:“就这样?”
邹蕾蕾回头苦笑道:“不这样,又能怎样?”
正说着这话,她忽然皱了眉头,清净无垢的面上忽然多出了一丝忧愁之意,恍惚间,似乎感觉着北方那处战场地神通冲突,化作了无数道若有若无的气息,冲破这蓝天下空气的阻碍,穿越了空间,直接冲入了她的脑海之中。
很清晰地,她感觉到了叶相僧的气息,还有另外那位大菩萨的威势。
下意识里,邹蕾蕾在口中轻声说了一句:“要打架。”
紧接着,她的脑中嗡的一声巨响,像是有无数面锣同时敲了起来,嗡嗡停,她闭上眼睛,揉着太阳穴,却发现自己能看见很多丝颜色各异的光线在自己的脑中交织着,纠缠着。
陈叔平见她抚额,略感诧异。
紧接着,他便看见邹蕾蕾身子一软,就这样倒在了小巷之中。
第十章 无垢(下)
五月里,无来由一场小雨淅淅落了下来,湿了小巷。
邹蕾蕾就这样浑身无力地倒了下来,当她的身体与身畔的雨丝同时坠落,离地只有数寸之时,陈叔平终于醒了过来,右手一抬,一道气息递了过去,柔柔托住姑娘家柔弱的身体,没有让她沾到地上的尘埃。
陈叔平的眼角跳了跳,不知道邹蕾蕾出了什么事情,右手送过去的气息却是更觉古怪,好象她的身体此时有了些很奇妙的变化,就像是一块冰润如玉的容器,里面充满了寂清的感觉,正在缓缓地吸收着自己的仙力。
就像是一块冰,又像是一潭水,正缓慢而无法逆转地吸纳着四周的热量与气息。
陈叔平的眼角又跳了一下,闷哼一声,仙力疾出,将邹蕾蕾全身裹住,再柔柔托起,准备近前查看一下她的状况。正往前踏了几步,忽然发现归元寺侧巷四周有些气息,稍一品咂,便知道是何方人物,不由火上心头,回头狠狠一瞪双眼。
两道寒光从他的眼中射了出去,迅疾扩成两片冰冷的气息,只听墙头树后一片哎哟惨叫,有好几个黑影捂着自己喉咙摔到地面。
雨丝之中,泰琪儿如临大敌般走了近来,双手掐着真兰、雾柳、虚梅三弦,正宗的道家气息罩在这个小姑娘的四周。
她望着陈叔平,自然想到当初在九江城中那一场恐怖的大战。心中不由惴惴,却仍是寒声问道:“你把易夫人怎么了?”
陈叔平苦笑,心想在外人看来,这邹蕾蕾地忽然晕倒。倒确实和自己脱开干系,但他怎会放下自己的身段与这些凡人分解,面上毫无表情,理也不理这省城六处的小主任,自往邹蕾蕾处走去。
邹蕾蕾此时被陈叔平的仙人轻轻托着,就这样漂浮在半空之中,看着就像是一个沉睡着地丽人,长长的睫毛轻轻搭着,十分安详。
泰琪儿见他离邹蕾蕾渐渐近了,轻咤一声。右手食指一勾,将凝结了许久的三弦放了出去。三道气息各异,法门不同的道家真弦化作了三道气息之箭,扎向陈叔平那并宽厚结实的后背。
这三道真弦本是仙人所授道诀,确实厉害,但秦琪儿与陈叔平之间的实力差距,实在太大。
陈叔平理也不理,一只手随意向后一挥。只见一阵狂风大作,三道真弦被庞大的仙力瞬息间压成粉末,消失在雨巷之中。泰琪儿只觉得胸口一闷,忍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喷在自己胸前的衣裳上,感觉体内的道力被全数逼空,再也无法动弹,只得眼睁睁着看着陈叔平往邹蕾蕾处走去,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陈叔平走到平躺在空气中的邹蕾蕾身边,皱着眉,说道:“怎么忽然就晕了?”他感觉到眼前这女子体内地吸附力越来越强了。托着她的仙力正在不停地流失,需要自己不停补充,再过了几秒钟,发现连自己身体周围地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了起来。
“是粘稠。”陈叔平皱眉,伸出手掌在巷子里的空气里轻轻翻转着,细细体味着这一切微妙的变化,“是冷起来了,仙力的运转开始变慢了。”
他的判断没有出错,此时的邹蕾蕾就像是一块寒玉,慢慢将小巷里的空气温度降了下来,更令人震惊地是,这块寒玉似乎有种吸噬的作用,正不停地从陈叔平的身体里吸取着仙力——虽然陈叔平仙力强横,能够保证自己的仙力不会流失太快,但依然止不住仙力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停地渗出。
陈叔平并不害怕,因为以这个速度,再流失几千万年,自己也会有什么问题。
但问题是:为什么邹蕾蕾会忽然变成了一块寒玉似的东西?
现在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只是满天的雨丝似乎已经感应到了邹蕾蕾体内的异常,开始微微颤动了起来。陈叔平眯眼望去,一双神目马上很清楚地发现,那些雨丝都往邹蕾蕾的方向偏移了零点几度,这不是风地影响,因为在陈叔平的仙力施展之下,四周的风早已停了。
雨丝如泣如诉,缓慢地偏移着,向着那个悬浮在空中,如沉睡一般地邹蕾蕾身体偏移。
“淋病了谁负责?”一个并不响亮的声音在侧巷里响了起来,此时六处的那些人早就已经昏倒在地上,所以这声音并不怕人听见。
陈叔平听见这声音里夹杂着的凶戾气息,唬了一跳,双腿一软,险些倒了下去,对着旁边的青色墙壁说道:“我知道该怎么办,不敢动她。”
他不敢动邹蕾蕾,有人敢动。
一道雄浑至极的气息从墙内传了过来,那道褚红色的归元寺墙就像是豆腐一样,被削出了一个大洞,砖头石灰很安静地均匀散开,堆积在地上。
受那道气息牵引,平躺在空中的邹蕾蕾开始缓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