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夜唱-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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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康捏紧拳头,被檀木梳刺伤的地方密密赤痛,他喃喃重复:“不见客?”
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客人了?
“公子请回吧!”舒儿面色发青:“姑娘……她睡下了。”
他上前一步,恳请道:“子俊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当面问你家姑娘,舒儿,请帮帮忙。”这镯子怎么会落到窦家的侍婢手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舒儿瞪大眼睛,支支吾吾,正左右为难间,另一个丫环也走出来,板起小脸,冷冷道:“我家姑娘说:很抱歉,公子的事,姑娘一概不知。更深了,公子请回吧。”
陆康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拒绝过——他性子如此,你若说不,他掉头就走,决不哀求,也不需要解释。
可他此刻顾不上难堪,抛开自尊,挣扎着坚持:“舒儿,此事关系重大,请姑娘……”怀昕,你既然如此讨厌我,最好让我把亲事退了……陆家如有不测,何必连累你们一族?
056章 心似琉璃
“三更半夜,谁在这里闹事?”一个男人严厉的嗓音在月洞门外响起,随着数盏灯笼逐渐移近,脚步声,佩环叮当声,声声入耳,令人窒息。
为首的那位,衣着华贵,黑须冉冉,面目严肃,正是怀昕的父亲,洛阳府丞,宋恩。
他身后除了众多棍棒在手的家丁小厮,还有几个仆妇簇拥着一位夫人,他们都虎视眈眈盯着陆康,脸上表情各异。
陆康藏起百般心情,上前躬身行礼,恭敬地说:“宋大人,夫人,小侄子俊,半夜打扰,深为惶恐!”
宋恩目光锐利,打量着眼前这个如玉树临风的年轻人,暗暗叹口气:“是你,子俊,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子俊有要事,求见怀昕姑娘。”提到她的名字,他的语气不由自主温柔起来。
宋恩面无表情,他身后的夫人开口了,冰霜扑面:“公子既晓得唤我家怀昕一句:‘姑娘’,便不该挑这种时候,跳墙闯闺阁!”
陆康强笑:“子俊自知失礼,请大人和夫人见谅!”
宋恩沉吟:“什么事?说吧!”
陆康心念急转:“子俊今天看到一件本该属于怀昕姑娘的重要物事,出现在外人手里,深感跷蹊,故此……”
“什么物事?”宋恩皱紧眉问。
听到是“随波逐月”,宋家夫人皮笑肉不笑:“我以为是什么宝贝呢!在陆公子眼里,镯子的主人,竟比不上镯子重要!”
陆康命令自己当作没听到。
宋恩微笑:“呵呵,女儿家的首饰多得数也数不清,不小心弄丢几件,被无聊人捡了去换几杯水酒钱,也不足为奇,子俊何必如斯紧张!”
陆康沉默了。
宋家夫人眯起眼,笑吟吟道:“看起来……陆公子原来还很紧张我们家怀昕的啊?”她转过面对着宋恩:“老爷,看来,我们家喜事近了!”
宋恩捋着黑须,面露喜色:“子俊,你这次到洛阳,可是为此事而来的?”
陆康哽了哽,脑海浮现怀昕盈盈带泪的眼神,不能承认,却不想否认。
宋家夫人喜上眉梢,乐道:“老天开眼!我们家怀昕终于等到今天了!”
“子俊,你们陆家哪位老爷和你一起来洛阳?我们明天设宴款待!哈哈!太好了!”宋恩满脸期待。
舒儿面青嘴唇白,瞪着陆康。
陆康苦笑,能和家长来洛阳和宋家正式商谈婚事,这是他多年梦想。可是,怀昕心坚如铁且不说,自己此刻不知道能否渡过难关……
丛碧说,据她所知,程知节要扳倒的人,貌似还没有失手的。
宋家夫人追问:“是陆大老爷?还是陆二爷?”
陆康不得不摇头否认。
她整张脸变黑,怒道:“陆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家怀昕为了你,苦苦等到今天,早过了婚嫁年龄……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就算我们解除婚约,她也不能嫁好人家为妻!你还要拖!拖到什么时候?”
宋恩抹下脸,端起架子,冷峻下逐客令:“既然你无心,我们也不勉强!在陆公子考虑清楚之前,请不要再来骚扰怀昕!请回吧!”
陆康满嘴苦涩,口中发干,忍不住抬头望向她的窗户。
怀昕,你为何不出来说一句话?
哪怕随便一句,我也心甘情愿把一切扛上肩!
楼上无声无息,仿佛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的所有。
他恍恍惚惚听到自己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子俊对怀昕……心意不变,也许……怀昕……很抱歉,晚辈告辞……”
宋恩和夫人离开后,舒儿她们方走上楼梯,便看到长廊上站着两个服侍怀昕的小丫头,舒儿因问:“你们怎么矗在这里发呆?姑娘呢?”
其中一个说:“姑娘撵我们出来,说要自己静静。”
舒儿想了想,命她们先去歇息,她自己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房间,小心关上门。
房间内的灯早熄了,窗户也关得紧紧的,只有微弱的光线透过窗纸射进来,昏暗灰朦,低垂的窗帷下,怀昕靠床而坐,呆呆望着走进来的舒儿。
想起刚才陆康惨白的脸,伤痛的眸子,看着眼前这个坐在黑暗中的怀昕,舒儿鼻子一酸,心痛得泪水忍不住往下淌:“姑娘,你要哭,就哭出来吧,千万不要憋着,对身子不好,啊?”
怀昕对她的话恍若不闻,木木地动了动嘴角。
舒儿很想过去抱着她,痛痛快快地哭,可是她不敢,姑娘身上有种天生的孤傲之气,让人不敢放肆。
她只能蹲在床边,把额头靠在怀昕膝上,压抑着低声抽泣:“舒儿……就不明白,姑娘……姑娘究竟做错了什么?要受这样的折磨!”
怀昕伸出手去,柔柔抚摸舒儿的后颈。
她冰冷潮湿的手带着安抚之意,舒儿擦着泪哭道:“不许哭,舒儿知道,不可以让外面的人知道……呜呜……老天爷真残忍!毅夫人这般,姑娘也这般,不就是怕传了出去,影响家声么?……”
怀昕的手停在她的肩窝处,久久无语。
舒儿的泪水越擦越多,她满腔怨怼,替怀昕难过:“八姑娘不过进宫做人家的不知道第几百个暖床丫头,值得她娘亲恨不得只手遮天,把我们这昕楼里的人全杀了灭口!”
怀昕疲倦的嗓音在黑暗中响起:“舒儿,去睡吧。”
舒儿摇头:“姑娘即便要瞒着全天下人,也不该瞒姑爷!姑爷根本不是饶舌之人……姑娘,难道姑娘就不想姑爷?”她热切起来:“难得姑爷来了洛阳,舒儿明天去找……”
“你疯够了没有!”怀昕勉力扶着床柱站起来,颤声道:“你若胡来,我,立即从这里……跳下去!”说话间,腰部腹部传来闪电般的锐痛,她不得不弯下腰,咬着牙:“这,一,刻,起,不许,你,离开,昕楼……半步!”
057章 苦心推敲
陆康也不知道自己是清醒还是恍惚。
众目睽睽之下,他除了保持冷静,用颤抖的双腿踏出平稳的步伐,慢慢走出宋家大门,还能怎样?!
他又不能在人前失态,贻笑大方。
走出了很远,徜徉在冷冷清清的大街小巷,不堪顾影自怜,他只好仰首望冷月,尝试去消化这两天发生的事。
有时候,一颗心忽然被剖开,血淋淋的搁在你眼前,逼你正视那些**的秘密,也是种残忍。
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面对,不可迷失于此!
他守着心中一丝清明,命令自己去西市的福隆客店和丛碧他们会合。
房门半开,可以看到丛碧独对一壶清茶,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几个随从在旁边围着喝茶吃点心,没有人说话,气氛相当沉重。
“子俊,你回来了。”丛碧感觉到有人走近,抬头看到他。
陆康淡淡道:“累阿碧久等。”
离开窦家,离开洛阳,越快越好。
“随波逐月”,就让它随波而去吧!
丛碧低声问:“查清楚了?那镯子……”
陆康装作若无其事:“她……不小心弄丢,被人捡了去变卖。”
他但愿自己从来没有存在过,这样,家族就不会因为自己受到连累。
一旦不能逃脱被牵连的噩运,他必然会解除婚约。
“这样啊……”丛碧思索着:“子俊,我们不要再找凌云了,胖子多半是招惹老程了,人家要剪除他,咱们犯不着赶那趟混水。”
话音刚落,窦家三叔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呵呵!什么混水?”
陆康回身微笑,岔开话题:“前辈,找到窦姑娘了?”
窦家三叔大踏步走进来,一脸惭愧:“陆公子,宇文姑娘,三叔这次麻烦大了……阿云顽皮,连累大家……”他坐下来,请陆康支开随从们,方详细道明,原来他刚刚收到顶头上司张士贵送来的紧急命令,着他立即化解危机!因为张大人收到情报:程知节获悉窦三叔最近的动作,马上布下天罗地网,欲掀大狱!
因此他才半夜潜入城,诚心诚意通知他们,希望合作,以求自保。
陆康和丛碧根本没机会开口拒绝,窦三叔滔滔不绝列举务必合作的必要性,指出他们两人已成为老程的目标锁定人物——因为那对印章,牵涉到一宗谋反案!
陆康和丛碧对望数眼,陆康谨慎地问:“印章,和谋反有何瓜葛?”
窦三叔一拍桌子,怒道:“他娘的,三叔怎么晓得?!都怪三叔误信阿云这丫头,一时冲动!唉!”
卫禁军高层权力争夺,殃及池鱼?
摆在陆康丛碧二人眼前的路,似乎不存在选择的余地。
几天之后,陆康和丛碧轻装走在洛阳街头。
这是窦家三叔的策略: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暗中调派人手找阿云,同时张大人在皇上面前为他打点……
只要找回印章,张大人就会安排转移,把东西安插到老程的手下,到时候反咬老程一大口!
今天天气极好,艳阳高挂,湛蓝的天空上白云如絮,清风中带着阵阵花香。
丛碧一袭紫衣婉转婀娜,一头黑发随意的用木簪斜斜挽着,微风拂过,散落丝丝碎发,显得人如出谷幽兰,举止自有一番气度。
他们沿途停停走走,不知不觉来到洛水边,两岸绿树成行,间中有火红的枫树,倒映水中,如诗如画。
通透明澈的空气中传来幽幽古雅的琴声,伴有一男声抑扬顿挫的低吟: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襛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原来是《洛神赋》,丛碧失笑,说:“人说曹家父子三人,为了一个甄宓,竟然父子兄弟相残,子俊怎么看?”
“子建的文才,独步天下,如此华美的藻翰、丰润的意象实在让人每次读到都会惊艳……”他望断水天,低声道:“以操的品行能力,若要染指,哪里轮到丕?论到子建,我从不认为此赋和甄氏有什么关联,以当时丕对他的猜忌,他避嫌尚且来不及,岂会这般大张旗鼓去赞美嫂子?这未免太说不过去。”
“子俊,我们果然是同道。”丛碧灿然一笑:“可惜了绝伦逸群的子建,无端被套上苦恋嫂子的头衔……到如今,谁会记得老曹曾是‘治世之能臣’?谁能说得出他如何一统大江之北,令群雄雌伏?!……哼!抨击老曹‘挟天子以令诸侯’,我说啊,宋齐梁陈,乃至北周北齐隋唐,那些‘禅让’的把戏,‘弑君’的暴行有过之而无不及,全都不如老曹来的有风度!”
说到这里,她伸出手去,任手中的落花吹落水里,点点残红飘荡波面:“权谋定国,王朝更替,与百姓们何干?惟这美人艳史还能作为饭后谈资,让大众瞪着眼去看……”
他若有所悟:“兴致……阿碧一语中的,这世上,原是什么人看什么文。”
闲谈间,他抬眼觅声而望,但见林荫深处,黄叶遍地,六角凉亭内,数名男子或坐或立,在聆听石案前的白衣少年抚琴,另有一男子当风而立,曼声吟唱。
凉亭外还有十多名仆人小厮在张罗茶点,点燃驱蝇蚊之香草。
这里视野开阔,幽静古朴,风景独好,历来是洛阳才子聚会的首选之地。陆康以前常和宋家的子弟留连此地,当然了,怀昕……她也会随行……
遥望过去,他认得好几个故友,弹琴的是宋鲁,吟唱的是吕能,还有,张信超,邓术伯。
陆康和丛碧说:“原来都是熟人,宋鲁的琴弹得极好,阿碧要不要过去?”
丛碧打量半刻,点头同意。
他们两人,都带着希望对方放松心情的好意,竟然一改往日的脾性,心甘情愿去学人家凑热闹。
当他们走近,琴声歌声嘎然而止,一片静謐里,所有人都掉头瞪着两人看,神色各异,有惊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