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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孙子大传-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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囊瓦:“容我再思量思量。”

囊瓦走出军帐。

一眼望见营帐前,高高挂起的蔡国将军鉴的人头。怎么,那个死人的人头,原本是血肉模糊,一片混沌的啊,莫非将军鉴脸上的血痂全部剥落了?月光之下,那张惨白惨白的脸似乎在抽搐,在痉挛,在呼吸?那张脸,原本是朝着江北,用以震慑吴军的,现在怎么转向了西北,朝向了蔡国的方向?还有那双不肯闭上的眼睛,拼命地睁得又大又圆,木然地眺望着烟云浩荡的远方,好像有许多的话要说,许多的情要诉。

将军鉴想家了吗?

一阵秋风掠过,囊瓦心惊肉跳:“哦?他——在咳嗽?”

是。是在咳嗽。

咳嗽的声音短促而且没有气力。

是干咳。

射道:“令尹,士卒们说,到了半夜,可以听见死人的头在哭。”

呜呜的。

不是真地在哭么?

囊瓦目瞪口呆,汗津津的手不由自主地去握了佩剑。

射又说:“还说将军鉴的头颅有时候在夜半深更唱歌,唱的都是很悲伤的蔡国的调子。”

“蔡军思归了么?”

也许是。

囊瓦离开了那让他心悸魄动之地。

有土卒来报:

对岸,江北,吴、唐、蔡三国联军正在调动,蔡昭侯的军兵向蔡国方向移动,唐成公的军队在向唐国的方向后撤!

看来,三国联军产生分歧了;看来,唐蔡两军顶不住了;看来,吴军已成孤军!

囊瓦听了,微微一笑:

“天助囊瓦!天助囊瓦!明日强渡汉水,明日大破吴军,取阖闾首级做酒觚!”

囊瓦就这样决策了。

他觉得自己有十成的胜利把握,他想沈尹戍的得势成了泡影,诡计不攻自破了。

战争之外的人际关系,有时竟会决定战争的进程,改变既定的胜负;战争中的政治因素,有时候竟然会比千军万马来得更凶,更不可抵挡,决定战争的走向;战争中将领的性格,将领的人性的弱点,往往成为战争胜负的筋钮。

在江北三国联军分兵,唐、蔡两军做出后撤的样子之后,囊瓦到底听凭了孙武的调遣。

对于孙武,这当然并不轻松,他已经三十几日不敢安寝了。

对于阖闾,好比一场豪赌,对方刚刚下注。

对于楚昭王,并未显示其沉重,他从未想过二十万大军会被六万士卒击溃,这是自古以来没有过的神话。

对于伍子胥,是一个节日。子胥一番豪气,惦着十年归报楚王杀父兄之仇,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对于沈尹戍,将是致命的一击。他知道囊瓦把楚国押到了赌场,这场危险的游戏,将使他身后的方城主力,千军万马也徒唤奈何!

囊瓦麾下楚军数目,大抵与吴、唐、蔡三军总数相等,而这时,孙武将唐蔡两军分了出去,令其做撤退回国之势,分别隐于汉水和淮水附近,吴军实际数目三万,仅有楚军的一半。楚军更加趾高气扬,六万之众乘数百艘战船,在黎明时分突然强渡汉水,气势颇为壮观。楚军分为正面和两翼三路渡江。在黎明的薄雾中,汉江一片鼎沸,大江顷刻间被冲为三截,帆樯如箭,弥盖了江面。战船推进到对岸之后,士卒迅速登陆,迅速演示成战阵,向前进发,士卒戈戟闪烁着冷飕飕的光芒,吼声震天,锐气势不可当。

囊瓦在战车上,傲视一切。

江岸附近的吴军巡行之卒,不过是虚摆设儿,一冲即溃。

楚国精锐之师一刻不停,直逼吴军。

三十里强行军,楚军遮天盖地扑到了吴军面前。

两军各自列开了堂堂之阵。

楚军势大,吴军势小,旌旗招展的六万楚军,先行在气势上压了吴军一头。吴军主将的战车上,孙武将战袍撩起,手执鼓槌,站在鼙鼓之下,准备亲自擂鼓督战,楚军战车上,囊瓦犀甲在身,手执寒光闪闪的大斧,凛然屹立。

囊瓦喝道:“对面便是浇菜灌园的孙武吗?”声如雷吼。

孙武微微一笑:“本将军正是孙武。”声音的气势显然略逊一筹。

“尔不如归去,还是去浇菜灌园,可保全一条性命。”

“待取了郢都,到楚国浇菜灌园也是一大乐事。”

“休要废话!速速俯首投降,本令尹举荐你做楚国司马。”

“令尹如果识时务投降,孙武可令你为姑胥城把守城门。”

斗嘴,囊瓦显然斗不过孙武。几句话来回,孙武面色平和,囊瓦已经气得两目充血,大喝一声“今日叫你死无全尸”,便擂鼓令士卒掩杀过来。孙武也不怠慢,亲自击鼓,令吴军冲杀。鼓声搅在一起,杀声混成一片,士卒战成一团。吴军却只是先头部队与楚军接战,片刻的厮杀之后,双方都有少量的伤亡,孙武已将令旗一挥,大军掉头后撤,做出了兵败如山倒的样子。

囊瓦哪里肯轻易放生,挥师乘胜追击。

吴军脚力甚佳,跑得很快,而且,在楚军追击过程中,不断有吴军小股军队狙击,或是放一通箭,或是从侧翼冲上来厮杀一阵,渐渐使吴楚两军拉开些距离,囊瓦时而看得见吴军,却追不上,愈发上火,追击愈紧。

不觉已追击到百里之外,小别山中。

一条宽阔的古河道,把两边的山峦推得老远老远。

正是渡江之后的第三日上午,阳光在古河道的卵石和细沙之间狂泻,四周明亮得很,视线一下子可以抻得很远。囊瓦注意到,吴军正在前面排阵。

决战?囊瓦忙环视这战场的四周,抬眼向两侧的山峦望去。

他对射说:“看样子吴国军兵要在此与我决战了,战便战个痛快,求之不得。只是倘若两侧有伏兵击来,我军三面受敌,如何是好?”

射道:“令尹所虑极是,可惜孙武和伍子胥鼠辈,未必能有此深谋远虑。”

囊瓦:“有备无患。汝速率兵护住左翼,着延护了右翼,万无一失。”

囊瓦正在整饬兵马准备与吴军大战,忽然见到左右两翼山峦背后腾起了烟尘,响起了战鼓声和马嘶人喊的声音。“果然不出所料!”囊瓦哈哈大笑。他看见,按事先所谋,楚将射、延两处人马,各三千,已飞也似地向左右两侧山峦奔去,争夺制高点。

河套,囊瓦的军队向吴军排阵之处开进。

吴军在伍子胥的指挥下,向楚军逼近。

囊瓦为自己判明左右两侧会有吴军夹击,事先派了大将清除隐患,感到高兴,为此,他更自信了。

两军渐渐接近,已经可以看见戈戟上跳跃着的阳光和漫卷着的旌旗上的图腾了,囊瓦可以分辨出须发皆白的伍子胥,伍子胥也可辩认出短须扎撒的囊瓦了。

千钧一发。这时,已经占领左右两翼制高点的延射几乎同时发现:

山那边,哪里有什么夹击楚军的兵马?不过是数十名士卒,催马来来回回狂奔,马尾巴后面拖着些树枝,造起冲天的烟尘,士兵手中击着鼓,马脖子上摇着铃,人唤马鸣,全然是假造的声势。

射,延大失所望,率领军兵掉头下山,来助囊瓦。。电子书下载

伍子胥在战车上看得清楚,就在楚军三路合成一路的时候,他忽然下令鸣锣退兵,吴军后队变为前队,撒丫子便跑。

囊瓦没有追击。下令埋锅造饭。

大夫史皇问:“令尹为何不下令追杀?”

“吴军不战而逃,恐怕前面有疑兵。”

武城黑大夫说:“吴军在两侧山后虚张声势,是何用意?”

射道:“依末将之见,吴军又做排阵决战之状,又在山后假造些声势,实在是自知实力不敌,怕我追击,令我退兵。”

史皇说:“也许退兵反而是上策。”

囊瓦忿然:“以我六万之众,一倍于吴国军兵,追来追去,反而退兵,岂不让天下人笑我囊瓦无勇?”

大夫史皇道:“令尹,渡江以来,离郢都越来越远了,依史皇之见,既然已经把吴军赶离了汉水,还是回兵为好。”

射说:“大夫莫非要把破吴之功让给沈尹戍么?谅沈尹戍调遣方城之兵,离此地不远了。”

延:“大夫敢保证吴军不再到汉水来么?”

史皇说:“孙武用兵,一向诡诈,还是退兵吧。”

囊瓦不耐烦:“史皇大夫,力主囊瓦渡江进兵是你,要我退兵回防也是你,好了,别说了!”

众人见囊瓦焦灼烦恼,皆噤然沉默,不敢再说退兵之事。

囊瓦思忖良久。

把吴军放了,刚好是留给沈尹戍吃掉,这是他最不情愿的,他仇恨沈尹戍,甚于仇恨吴军,沈尹戍对他的威胁,也甚于吴军。这是他这种人的一种劣根性,宁肯自己兵败将损,甚至扑倒沙场,永不还家,也不能把功劳归于身边的敌人,如果一定要在吴国军队和沈尹戍之军中间选择哪个为不共戴天的话,他宁可选择沈尹戍。沈尹戍的威胁太直接了,而且近在咫尺。可是,他也在想,继续追击下去,不知孙武所指挥的吴军将玩出什么花样儿,虽然他手下兵力雄厚,也难免落入陷阱,这是他最害怕的,心里一直忐忑不安。停止追击,放虎归山当然好,彼此相安无事,倘若孙武和伍子胥卷土重来,又当如何?话说回来,如此追下去,距离郢都越来越远,倘都城有了闪失,谁能吃罪得起?

追?不追?前进?后撤?囊瓦拿不定主意了。他让大夫史皇占了一卦,卦象是“进也不吉,退也不吉”。这算什么狗屁占断,他一怒把筮草扔得满地都是。楚军将士都吓得不敢言语了,囊瓦这种时候杀人是不眨眼睛的。

孙武与伍子胥、大王阖闾策马向高处去,去观看地形。吴军暂时停止行进,正在埋锅造饭。

不停止前进又如何?吴军身后已经不再有尾随在后的追兵,不再有战鼓和旌旗,不再有连天的追杀声,不再有刺激了。

囊瓦偃旗息鼓,不追了么?

这是一件很讨厌的事情,依孙武之计,把囊瓦拖住,拖他个筋疲力竭,肝火上亢,拖到大别山外的柏举战场,一举歼灭。可是,吴军刚刚还牵着缰绳,现在那缰绳要断了,囊瓦一直被牵着的鼻子,要缩回去了。倘若囊瓦一直缩到布防的汉江以南,又成两军隔江对峙之势,可就前功尽弃了,两军重新在汉江两岸对峙,战争进程不可能重复来过,一切就不一样了,吴军士气将大损,正在迂回向柏举战地的唐蔡两军,空劳数百里的行军,还能再战么?

孙武当然知道战局的严峻。伍子胥也知道。大王阖闾也知道。

三个人在马上,怀着一样沉重的心事。

左边是连绵的大山,右边也是连绵的大山。干涸的河道,成了一条宽阔的街衢。风在大山之间的“街衢”直来直往,呜呜打着唿哨。

吴王阖闾打了一个寒噤:“这山谷,好安静啊!”

伍子胥骂道:“狗养的囊瓦,不想玩耍了!竖子实在让人劳神,来日让我拿住,将他斩成肉醢!”

吴王:“休说来日,当务之急乃是让囊瓦继续跟上,孙将军,有何计谋?”

孙武说:“若让鱼儿吞钩,仍需费些钓饵——且请大王看了山势地形再商议良策。”

三人立在山头。

放眼望去,山峦叠嶂,好一个山的世界,山环山绕,山接山迎,山山相挽。这群山之中,那条古河道蜿蜒如龙,在山间游动。山里决不是决战之处,胜者也仅仅能吃下些兵头将尾,败军也不会损失有生力量。孙武、阖闾和伍子胥目力所及,古河道在前面被一片山峦所拦,分为两汊,呈二龙吐须之势。

孙武道:“大王请看,前面山路一分为二,两条路在数十里外又合而为一。两条路合并之后,距离大别山隘口的出口处就不算太远了,约有百里。”

伍子胥:“若能将囊瓦引出前面的叉路,他可就咽也咽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了。”

阖闾道:“好去处!可是,两位爱卿,如何引得楚国军队上路?”

伍子胥道:“孙将军不是说,仍需费些钓饵么?将军便在前面抛线,投饵,诱囊瓦上钩,伍子胥愿率轻骑五百,抄到后面去赶羊。”

孙武:“此计甚妙。”

伍子胥说:“不知将军准备投放什么钓饵?这钓饵恐怕得足以让囊瓦胃口大开。”

孙武:“伍将军所言极是,这番钓饵,只能是上乘佳肴!”

吴王阖闾忽然转过头来,冷飕飕的目光盯着孙武。

孙武也看着阖闾。

孙武把目光移开,看看伍子胥,伍子胥吃吃大笑,孙武也笑了。

吴王阖闾心中不快:“笑什么?你们搞什么名堂?竟敢要把寡人做尔等的钓饵吗?”

孙武忙道:“臣下不敢。”

伍子胥说:“请大王恕罪。而今战争的格局发展非我等所愿,若不将囊瓦请入瓮中,将前功尽弃。下臣与孙将军反复议过了,若想诱囊瓦上钩,只有以大王的威仪车驾才可号召。”

阖闾气愤地打马下山。

孙武飞马追上:“大王!大王!千万不要误会,臣只想借大王的车服一用!”

回到驻地之后

孙武把君王的冠冕捧到了夫概将军的营帐之中。

这位君王的胞弟见了,大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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