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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孙子大传-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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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子胥面有难色。沉吟片刻。他似乎又听到了那声音:

“风雨沥沥兮涛声不已,修我柏舟兮与子偕行……”

又听到了那噬咬他心灵的呼唤“芦中人,芦中人!”

伍子胥无可奈何,叹了一口气。

“申包胥,一来你我总算少年知交,二来渔丈人于我有救命的恩德,三来,伍子胥还要你看看我如何彻底灭了楚国,今日放你一条生路,永世不要见我!”

伍子胥拉过申包胥衣角,用剑割断。孙武驰马而来。

申包胥和渔丈人的儿子逃之夭夭,当夜渡江,申包胥到秦国去求援兵。

伍子胥回身去完成他未完成的事情,鞭尸三百,一下也不能少。

“一百三十七,一百三十八……”

死尸的臭肉烂骨溅了孙武一身,孙武用手来擦,擦不掉,粘粘渍渍,手指拉不开。

孙武:“刚刚放走的是什么人?”

“申包胥,一百三十九!”

“申包胥?”

“我没有办法啊!一百四十!渔丈人对我有救命之恩哪!一百四十一!”

“伍子胥啊,伍子胥,你怎么可以放虎归山?成你是恩怨亲情,毁你也是这些恩怨亲情!来人,快快去拿了申包胥!”

伍子胥的鞭子停了一霎。他难道不知道释放了申包胥是冒险的事吗?他知道。

可他没有办法让自己不这样做。他更发狠地挥动起了皮鞭,只在死尸身上发泄,一百四十二!一百四十三!一百四十四!

孙武呆呆地站着,拿伍子胥无奈,这人简直是疯了。

天色微明。郊外不远处,升腾起一片大火。楚国囤粮的粮仓高府,让吴军给烧了。

孙武出城前,看见吴军士卒在毁楚国的宗庙。吴军士卒把楚国国家的象征,巨大的九龙之钟砸成了碎片取乐。

到处都在烧杀抢掠。眼前,伍子胥的手下,为了争夺金银葬品,又在拳脚相见,乱糟糟如一团野蜂。

伍子胥却只顾鞭尸:二百八十一!二百八十二!

孙武被入郢以来的现状搅得心乱如麻:吴王阖闾与王子夫差一心享乐;将军夫概满腹不平;太子终累追杀楚昭王尚无结果;伍子胥归报楚王之仇近似疯狂;吴军上下一片散沙,到处惹事;楚国百姓老幼妇孺全都仇山恨海,伺机报复……他说:“伍将军!赶紧整饬三军!士卒烧了楚国粮仓,毁了楚人宗庙,如此下去——”

伍子胥:“二百八十四!孙将军,二百八十五!这不是你‘掠乡分众’的谋略吗?二百八十六!”

孙武半晌说不出话来。

“二百八十七!二百八十八!”

“如此下去,凶多吉少,不如退兵!”

“你可问大王肯退么?二百八十九!”

当然不肯。伍子胥终于抡完了三百之数,提着皮鞭呆呆地立着。

士卒还在乱掘乱抢陪葬物。[·]

“都给我滚开!”伍子胥吼道。士卒散去。

伍子胥颓然地扔了皮鞭,坐在一块石头上。

太阳升起来了。被鞭笞成一滩烂肉的楚平王尸体,臭气在蒸腾,发散。到处是腐烂的味道。有绿头蝇嗡嗡嘤嘤地飞来。天上,饿鹰在视着尸肉打旋。伍子胥的头脸和身上沾满了臭的,烂的。他满脸的疲惫,木然,满脑子都是空白。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三日三夜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孙武:“伍将军,你不会不明白,百战得胜,攻陷城池,倘若不巩固战果,不修功德,是何等结局。”

“孙将军,请你让我安静片刻!”孙武无奈,只好打马离去。

孙武回到府中,老军常疑惑地问:“将军到哪里去了,怎么带来了一身的腐臭?请将军沐浴更衣罢。”

孙武也觉得腐臭的味道如影随形,两手又粘又腥,胃里翻腾着,要呕吐,忙去沐浴。可是,沾了尸臭的两手,洗了一遍又一遍,还是腥臭难闻。

屋子里洒了清水。点了薰香。还是不行。孙武十分懊恼。

颉乙来辞行了:“谢谢将军的款待,颉乙生性落拓,从不在一处久留。游于四方,扶困济危,治病救人。休为王侯所拘缚,这是我恩师扁鹊的教诲。我说过,将在郢都迎候将军,今愿已足。来日还有缘分儿,来日再会。临行有一言相告,那夫概与吴王已存二心,大有囊括天下的企图,他日恐将军要因夫概而遭祸,将军好自为之。还有将军的妻妾,一个是九死一生,一个是九生一死,将军好生待她们。这些废话,信不信全凭将军。”

“何不留下再住些时日,你我的棋还未分上下。”

“将军的大将棋风,颉乙叹服。何必要颉乙败归?孙将军,得放手处且放手啊,颉乙告辞!”

颉乙飘然而去。颉乙走后不到一个时辰,夫概又来登门拜会。

有了颉乙的一番忠告,孙武也犯疑惑:夫概怎么走动得这样勤?

夫概昨夜与颉乙下棋,颉乙一句话暗暗道破了他的心事,便想与颉乙单独做一次深谈,以测吉凶。

夫概说:“孙将军,夫概又来搅扰了。”

“哪里,难得夫概将军不弃。不知有何见教。”

“今日我如约为你带来一个惊喜,换你给我的惊喜回去。”

“孙武不懂。”

夫概满脸是神秘地笑。

“给你的惊喜么,乃是赠你一个贴身的童仆。”

噢,不过如此。

“夫概要带走的惊喜么,乃是请颉乙先生到我府中小酌。”

孙武:“实在不巧,颉乙先生是世外之人,留他不住,已经走了。既然颉乙先生走了,无法交换,夫概先生所赠之童仆,我也不敢无功受禄了。”

夫概心里为颉乙的离去感到遗憾,旋尔,又作笑眯眯状:“孙将军不要我带来的童仆么?”

“我不需要什么童仆。”

“此话当真?”

“身边有老军常就足够了。”

“老军?怎能同日而语!来吧!”

一语未了,门帘一挑,走进一个“童仆”。

第23章 美人卷珠帘

孙武打量着夫概带来的“童仆”。

一身蓝粗布的衣衫,裹着秀颀的身材,衣衫显得过分宽大,但衣纹流动着的是成熟和温柔的曲线。那“童仆”跨进门来,就不再往前走了,背后的光线把他的影子拉长了,铺在地上,“童仆”始终低头看着自己的投影,手里还拿着一柄青铜剑器。

“漪罗!”

尽管那“童仆”是男子装扮,孙武也没有仔细辨认,几乎是只凭一种感觉和感应,便脱口叫出了漪罗的名字。

那张美丽的脸抬起来了,两眼扑闪扑闪,望着孙武,忽然漾满了泪。是别后幽怨的倾诉?或是重逢的惊喜?还是所有的惦挂、思念之苦,终于找到了宣泄的由头?不得而知。

孙武也为之动容,可是,碍着夫概在面前,尽量矜持,不好动作。

夫概哈哈大笑:“哈哈!孙将军,如此可人的‘童仆’,你要呢,还是不要?只恐怕将军不要,漪罗也不会跟我回去了。哈哈,漪罗,你哭什么?快去吧,去吧,你,还有你,千万不敢忘了穿针引线的人噢,夫概实在是用心良苦哇!”

孙武由衷地向夫概躬身作揖,拿眼却去睃那漪罗:“孙武在此谢谢将军!”

夫概笑吟吟去捉了孙武的手摩挲。

孙武此刻无论怎样难耐,也只好耐着性子,让夫概弄个够。

夫概:“将军不要多礼。夫概一向敬重孙将军的兵法韬略,岂能不竭尽全力成人之美?我一向以为,天下知夫概者,孙武;知孙武者,夫概,你我堪称知己。”

孙武琢磨着,不知这话何意。

夫概:“只是——漪罗,为何不谢谢夫概呢?”

漪罗:“漪罗恐怕辜负了夫概将军的美意。我把师父干将铸成的依剑送给孙武将军,就走的。”

说出一个“走”字,漪罗的眼泪扑簌簌落得更急了。

夫概“哈哈”大笑:“走也罢,留也罢、不干我的事了。”说毕,夫概走了出去。

夫差在门外。

夫概:“王子驾到,何故在门外徘徊?”

夫差:“怕搅扰了人家的美事。哦,叔父大人可真是煞费苦心哪。”

“成人之美,有何不好?”

“好。好。”

“王子找孙武有何事?”

“父王命我请孙将军到宫中饮酒,打算赐个美貌女子给孙将军享用,看来是多此一举了。”

是的,多此一举。

孙武一直等到夫概走出了门,才招手:“漪罗,过来。”

漪罗不动。

漪罗可不是随便供人驱使的。

孙武知道这个,知道在漪罗面前他不再是什么百战百胜的“将军”,只有主动些,走过去。

刚刚贴近漪罗,青铜的剑鞘横过来,塞到了孙武的怀里。

无限的娇嗔。

孙武接了那剑,眼睛一亮:“好剑哪!稀世之宝。这便是三百童男童女鼓装炭,干将铸就的‘依剑’么?”

“剑上有字,将军不会自己看吗?”

“啊——是,依剑!”

“师父让我带给你,漪罗的使命完成了,告辞了。”

漪罗转了身,假意要走。

孙武拉住漪罗的袖子:“你往哪儿走?漪罗!”

漪罗推开他的手:“不敢妨碍了将军看剑。那剑,可是天下无双,价值千金呐。”

哦,怪他看剑不看人。

孙武笑了:“孙武有眼无珠。”

“小女子可不敢这样说将军。”

“漪罗,谢谢你赠剑给我,我也有一物赠你。”

漪罗诧异地看着孙武,苦笑了一声:“噢,投桃报槜李么?将军,依剑可是无法以物相抵的。”

“此物非同寻常。”漪罗赌气背了身。

孙武回身取的是——依琴。他小心翼翼地像捧着一件一碰就碎的珍宝,来在漪罗的背后。

“请笑纳。”

漪罗说声“小女子领受不起”,生气地一转身,琴嗡地一声落在了地上,七弦一同喧响。漪罗这才知道是她的依琴。对于漪罗来说,不知不觉间,这张七弦琴已经成为连结她和孙武的弦索了。乍到孙武府中,她用指尖在琴上弹奏《深潭赋》与《梅花操》,诉说情愫;当孙武吴王台上杀死了她姐姐皿妃之后,她扯断了琴弦,以泄愤怨。她离开孙武出走,带着琴;孙武到罗浮山中铸剑处寻她时,她又把这张琴交给孙武,等待的便是这剑胆琴心的相应相合的时刻。将军孙武行军,作战,浴血破楚,挥师入郢,虽然九死一生,却始终带着这张依琴。仅仅看到与将军相依相伴的七弦琴,就可以知道他的心自始至终都惦挂着漪罗,这是足以解释一切误解,同时也可以说明以往的。漪罗的心里立即荡漾起柔情,喃喃地说着“噢,依琴!”便去拾起了琴,抚摸着琴身,又惊又喜。

“将军一直带在身边?”

“须臾未离。”

“从未弹起?”

这是一句双关语,孙武明白:“心中底事,何须弹动?不弹自响!”

又是一语双关。

漪罗把琴放在几案上,纤纤素手在琴弦上像微风一样拂过,发出淡淡而又清越的声音:“记得将军说过,这张琴颇有来历。”

“是呵,所以,依琴障目,忘了将军。”

这是回报刚刚漪罗怪他见剑忘了人的那“一箭之仇”?

漪罗开心地笑起来:“百战百胜的将军,也会这个?”

孙武轻轻地而又饱和了感情地叫了一声:“少夫人!”

“我的——将军!”

一句回应,漪罗已经扑上去,搂住了孙武的脖子。多情的女子已经没有能力再拿捏,再任性,再冷静了。她的眼睛里又流泪了,嘴上不知喃喃地说些什么胡话,醉话。她化在了孙武的身上,倚在历尽艰辛终于找到的可以依傍的那宽厚有力量的肩膀上。

孙武浑身热血沸腾。他如何能想象得到,在这充满了血腥味的紧张、艰苦、危机四伏的战争中,会得到如此的慰藉,如此的温存。他紧紧地拥抱着他的少夫人,似乎害怕一撒手,漪罗就会跑掉。他感觉着女人那热辣辣的脸、手和唇,感觉着从未感觉过的温软。他不说什么。说不定说了什么,就会把这种幸福和幸运到极至的感觉吓跑了,冲撞掉了。

女人泪如泉涌,这时候,哭个够,才算幸福得够。那微带咸味的泪,蹭了孙武一脸,流到他的脖子里,他觉得要把他的心泡软了,泡化了。他甚至两眼也湿漉漉的了。离别得太久的久违了的漪罗,如今已经真正地成为少夫人了,那丰满成熟的身体的每一处,都在说着一个带着一点儿野味的“爱”字。窗外,血腥地杀戮,疯狂地抢掠,不时有着的冷铁地搏击,还有楚天的悲风,一切一切都在这里不复存在了。这是唯一可以逃避的另一个世界。还有那兵韬,战略,进攻,撤退,迂回,一切一切与吴国天下,与三军徒卒有关的东西,唯有在这里,在这会儿,他才真正地忘却了,摆脱了。

“漪罗,你是怎么来到夫概帐下的?”

“我不是说过了吗?漪罗来给将军送剑。”

“只怕是连人带剑一同送与孙武吧?”

“将军怎么说,便怎么是。”

“既是人与剑送与我,如何会到了夫概帐下?”

“将军心里只有征战,哪里容得下我?”

“你就直奔夫概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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