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图凤业-第1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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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南是多国交界之处,妖山又是传说中堪比魔窟的神秘地点,云九重正苦恼于怎么才能拦住温墨疏不让他颠簸折腾跑去冒险,恰好在这时院外传来一声尖细高喝,竟是赵公公带着几名侍卫传旨而来。
“皇上有旨,察近日边陲不定,流匪作乱,我朝中将士戍守边陲士气低迷。为鼓震三军,抵御强敌,故着二皇子挂帅赴漠北之地带兵戍守,以示我大渊护佑领土之决心。旨后三日内务必启程,不得延误。”
第233章 柳暗花明
“……娘……姑娘?”
一声声焦急低唤渐渐清晰,模糊混沌从意识中慢慢抽离,从头昏脑涨中清醒过来时,言离忧发现自己还跪在冰棺前的地面上,有人拉住她手臂不停呼唤。
“古河……还要继续吗?”言离忧抬手揉了揉额头,先前那种火辣疼痛已经感觉不到,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凉爽舒适,还有些湿润感。
见言离忧意识清醒,古河长出口气,双手用力拉扯言离忧:“不用再跪拜了,姑娘赶紧起来吧。”
冰洞之内四面封闭,根本不知道已经是什么时辰。言离忧在古河的搀扶下缓缓挪动酸麻双腿勉强站起,下意识看向地面,一小块融化的冰面上血迹斑斑点点,其中还掺杂着几抹褐色水痕,鼻翼间药涩味儿隐约可闻。
“姑娘不必担心,冰层下的药可止血愈和伤口,保证不会留下疤痕。”古河递上一方手帕,又将一件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披风仔细为言离忧披上。
言离忧根本数不清自己磕了多少个头,朦胧记忆中只记得前额越来越凉、越来越疼,意识也跟着模糊,起身伏身间余光曾看见冰面上血迹一点点增多,大致料到自己算是挂彩了。后来因为体力渐渐不支,原本可以勉强抵御的寒冷迅速侵袭,加快了她濒至极限的速度,在失去神识陷入混沌茫然状态后又过了多久完全记不得。
抓紧披风聚集着温度,言离忧探寻目光望向老怪。
“看什么看?让你起来就是过关了,狗屎运。”老怪仍是一副不屑态度,可眉眼间却似多了几分轻松,“上次你磕了七百多个头才融化掉冰层,这次只磕了六百,大有进步,下次继续努力吧!”
哪还有下次,这一次就几乎要人命了啊!言离忧身子一软险些摔倒,哭笑不得指向那片血渍:“这就算过关?只要融化冰层就可以?”
“先祖说了,心诚则通融,虽然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若是救人之心坚定的,不妨可怜可怜赏她几株杂草。这冰层下存着疗伤药膏,能在磕头磕死前融化冰层触及药膏的就算过关,那些磕头都舍不得使劲儿的就没办法了,磕到死也过不了关。”老怪抓了抓密实卷翘的络腮胡须,嗖地跳下冰台走到一处冰壁前,“天快黑了,赶紧进来,老子还等着你过完最后一关好去吃晚饭呢!”
言离忧轻轻碰了碰额头破皮处,这才想明白那抹凉意和舒服之感是药膏带来的,抵着手帕小心擦拭,沾染的只有粘稠药膏,血早已止住。
如此古怪又细心的先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时间容不得太多无聊猜想,言离忧站了片刻恢复体力,紧随老怪钻进轰隆滑开的冰壁后,又一个更大、更广阔的冰洞跃然眼前。
与先前存放冰棺的冰冻不同,这个冰冻从地面到墙壁上再到穹顶,无数各色各样的药草蓬勃生长。红色,绿色,白色;藤条,枝干,草丛……言离忧从没见过如此茂盛繁杂的药丛,那些在严寒中还能顽强存活的药草也没有几样是她能叫得上名字的,整个冰洞就如同一个奇迹之地,有花的艳丽,有草的清香,亦有霜雪的冷酷点缀,美不胜收。
不止言离忧,古河也看得沉迷,近乎痴了:“这里就是玄河吧?我还以为真的是条河呢……”
“玄河是喜寒药草中最珍贵种类的种植地,算上年初老子新放种的,总共五千零一十七种计四万九千六百二十三株;鬼蟒株就种在丙七格上,现在有一百三十一株,其中四十四株可入药,其他尚未生长成熟。”老怪如数家珍唠叨着自己的宝贝,眸子里闪亮放光。
能够挽救温墨疏的最后希望近在眼前,言离忧恨不得插上一双翅膀飞到老怪所说之处,摘得鬼蟒株片刻不停返回温墨疏身边。然而,越是到这种时候她越明白冷静的重要性,毕竟在成功之前,她还有最后一关要闯。
屏息凝神,言离忧沉声道:“最后的试炼,我该怎么做?”
“据说鬼蟒株是先祖祖师从南海之巅得来的,仅有的几株被巨蟒环绕保护,先后四位武林高手为取得鬼蟒株先给先祖祖师葬身蛇腹。后来有高人终于把巨蟒除掉,一路从南海送到毒王谷,没想到那高人刚到毒王谷便毒发身亡——原来鬼蟒株分雌雄两株,两株并根而生,雄株可解寒毒治顽症,雌株却有剧毒,一不小心沾染便会葬送性命。”
老怪没有回答言离忧的问题,反倒悠闲地讲起了故事。见言离忧和古河都心不在焉,似是一心只想着拿到鬼蟒株,老怪重重一哼:“以为老子在说废话懒得听?不是告诉你了吗,那鬼蟒株——”
“鬼蟒株分雌雄两株,雄株是药,解寒症;雌株是毒,要人命。”言离忧打断老怪的话,平静得让人难以理解,“所以最后一关的试炼,是要让我区分鬼蟒株的雌雄吗?”
老怪撇撇嘴,点了点头又摇摇头:“没这么简单。取鬼蟒株的条件是‘赌命’,顾名思义,就是让你在整株鬼蟒株中取一株服食,倘若服食的是雄株,自可完好无损取药下山;如果不巧服食的是雌株……这条命,你就留在妖山吧。”
雄生,雌死,除了押上自己性命豪赌一局再无他法。
一路闯来历尽千辛万苦,结果却是个未知数么?言离忧不知道该嘲笑自己把取药想的太容易还是该憎恨这该死的规矩,在老怪意味深长的注视下,本该毫不犹豫说出口的决定变得异常艰难——为了温墨疏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可是如果她死在这里,鬼蟒株依旧到不了温墨疏手中,而她要枉付性命背弃与温墨情相守走下去的约定,到底是值还是不值?
言离忧的迟疑不决令得冰洞内一阵沉默,古河不忍望向老怪张口欲言,最终无声叹息放弃。
百多年来坚守的规矩,自然不可能因为言离忧而改变或者破例,而这关又不同于为阻拦求药者而设的瘴林,不是能够随老怪心意便可免去的试炼,纵是他有心帮忙也无计可施。
“姑娘,这决定,务必要三思。”末了,古河也只能如此担忧提醒。
言离忧轻轻点头,闭上眼凝思。不知为什么,如此重要时刻心头上挂着的不是温墨疏或者温墨情,言离忧居然鬼使神差想到青莲王,想到一路走来时看见的雪冷峰冰滑峭壁,想到自己与青莲王莫名其妙总是重叠在一起的命运。
是她重蹈覆辙,还是冥冥中青莲王的身影在为她引路?
缓缓睁眼,沉淀的眼眸敛起犹豫、焦躁、不安种种情绪,言离忧安谧垂眸,吐息轻柔。
“请老怪带路吧。”
※※※
漠南本就是个气候不定的地域,妖山一系山脉高低起伏、险峻多变,更是具备了春夏秋冬四时气候,位于主峰的木居冷了要能抗冻,热了要能防暑,历代山主在这几间木居上下的功夫不比帝都那些富丽宫殿少。
前一晚刮过大风又降下暴雨,平明时雨疏风缓,被吵得一整晚没睡的古河困到睁不开眼,伏在案上沉沉睡去。丁三顶着雨跑进房中,见古河正酣睡着,动作陡然变得轻缓,轻轻关上门后将怀里揣着的药碗放在桌上。
“死丫头,累坏我师父了!”丁三瞪眼朝着木床上平躺的言离忧低低咒骂一句。似是觉得自己声音有些大,丁三急忙回头看看,确定古河没有被吵醒后长出口气,走到床边双手叉腰:“装睡都不像,也就我师父这么善良的人会信你,啧!”
双目紧闭的言离忧动了动,忍不住噗嗤一声轻笑,翻身从床上坐起:“我若不装睡,古河他哪里能放心休息?你看他这两天熬得,脸色都发白了。”
“我的小祖宗,你轻着点儿!别把他吵醒了!好不容易才看他睡上一会儿!”丁三吓得跳脚,手忙脚乱连声提醒。
言离忧并不担心,坐在床上手肘撑着膝盖,柔柔目光掠过古河背影:“没关系,吵不醒他,昨天他拿来那颗安神药我没吃,都融在他那壶野茶里了。”
丁三愣了愣,挠挠头,在古河身边绕来绕去又是蹦又是跳,试探一番仍不见古河有被吵醒的苗头才安下心,乐呵呵跳到凳子上盘腿打坐:“你还有两下子啊,这损招都想得出。不过也亏着我师父信你,不然你哪有机会下药?说来说去,还是我师父心太好了!”
“是是是,都怪古河心地善良,行了吧?”言离忧忍俊不禁,笑着笑着,忽悠皱紧眉头捂住心口,脸色骤然惨白。
丁三横扫一眼,也不多问,轱辘翻身到桌前取来几颗药丸丢给言离忧。待那几粒药丸尽数下肚后,言离忧面色渐渐恢复,只是头上一层冷汗湿漉漉的难受。
“现在知道难受了吧?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眼都不眨一下就把毒草往嘴里塞,活腻了啊?”
丁三叨叨咕咕没完,言离忧只是倚着墙壁轻抚胸口并不回答,过了许久方才挑唇浅笑:“我不是活腻了,这世上大概没有人比我更想活下去。其实我只是看破了老怪的性格,料定就算我吃下的是鬼蟒株雌株他也一定会救我性命——他那人和你一样,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对我粗言恶语却没有加害之意,如果不是有先祖规矩束缚着,也许老怪早就干干脆脆把药草送我了也说不定。”
“没大没小的,你家人教你这么随便猜测长辈的吗?真没教养!”丁三又是一阵凶巴巴唠叨。
抛开一切杂念专注于求药的言离忧刚从鬼门关走一遭回来,尽管三天前在过最后一关试炼时,她很不幸服下了鬼蟒株含有剧毒的雌株,但如她大胆期待那般,老怪在最后时刻救了她一命,以不愿有人死在妖山污染土地为由为她解毒治疗。
眼下唯一难题是,在试炼最后一关失败的她,并没能如愿拿到鬼蟒株。
就这样放弃吗?还是要在妖山纠缠下去,继续为难面冷心热的老怪?言离忧拿不定主意,既不愿忘恩负义逼迫老怪,亦无法眼睁睁看温墨疏病死。
“喂,丫头,你愿不愿意帮我个忙?我可以先付报酬。”丁三突兀开口,皱纹横生的苍老面容上硬生生挤出一丝顽皮笑容。
第234章 擦肩而过
在帝都凤落城正经受初雪之寒时,漠南刚刚迎来一年之中第二个雨季。
黑压压的乌云连天密布,磅礴大雨洗刷着渊国土地,激起的水花喧嚣着、跳跃着,却敌不过雷声怒吼,狂雨倾盆。
漠南的大漠与山脉过度处,两辆马车静静停靠在泥泞路边,不远处巨石之后另有草草支起的简陋草棚,草棚下三五个着装相同的男人正围着火堆闲聊,火堆上烤着的番薯散发出浓浓热气,飘香四溢。
烤番薯的味道实在太香,以至于马车内躺在长凳上的女子哼了一声,半梦半醒间揉揉肚子,一阵腹鸣胜似擂鼓。
这时候能捧着热乎乎的番薯大快朵颐该多好啊!最好再有一碟杜家老店的小菜,一坛醇香却不醉人的佳酿,赏着雨景哼着小曲儿,逍遥胜似神仙。
“病成这样还不忘了吃么?上辈子是不是饿死鬼投胎?”
熟悉的嘲讽语气似近似远,带着令人怀念的味道。言离忧缓缓睁开沉重眼皮,模糊视线里只看得见一片影影绰绰,然而她知道,眼前的人一定是他,那个让她朝思暮想,带着活下去的坚定信念走到今天的男人。
只有他,才会带来如此轻松而心安的感觉。
“老实躺着别乱动,知不知道自己已经昏睡一整天了?”温热掌心压下,温柔却果断地将言离忧按回椅上。一阵搅水哗啦声响后,湿漉漉的棉布贴上言离忧额头,伴随着温墨情琐碎抱怨:“你是怎么想的?下这么大的雨,伞也不打就从山上跑下来,以为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身?”
“不是为了赶时间么……”言离忧哑哑开口,本该安心闭上眼休息,却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不去看温墨情。
有二十多天没见到了吧?她是如何思念他的,他可知道?她所经历的那些艰险惊心动魄,她所遭受的磨难匪夷所思,当他不在时,她迫切地想要告诉他自己的遭遇;而当他就在身边时,她却丢失了那份急迫,只想他陪在身边,细细感受他独有的温度,气息。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依恋吧。
淡淡一声叹息后,视线里模糊面庞更近了些:“好好休息,雨停了我们再赶路。”
“药……”听到赶路二字,言离忧的神识陡然清明,猛地伸手抓住温墨情衣衫,两只尚看不清楚的眼焦急万分,“药呢?药在哪里?”
半晌沉默,小臂长的木盒被塞进言离忧怀里。好不容易捱到能够看清东西,言离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