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礼不合-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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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38、长醉不愿醒 。。。
恍如梦中。
宴上酒菜丰盛,丝竹悦耳。佳人颦笑动人,红酥手拆了黄藤酒,灯影昏黄里,她杯中缥酒莹亮醇香。旋身立起,向他躬身一笑,又举杯对饮,柔了眉眼许愿发誓,明明颊上红晕未褪,不胜酒力,口中话语却清晰有力,吐字分明错落有致。
——“春日愿,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他胸中欢喜好似整颗心都在颤抖,脚下虚浮已然没了着落。眼前人笑靥如花,眸间深情如许,更兼面若桃花,唇色朱砂一点无限风情,再听她口中言语,分明是他久求不得的愿望。
徐怀安几乎不能自禁,前年寒窗苦读高中状元似乎都没有此时这般的狂喜。他只觉先前种种都好似浮生一梦,现今此番情景才是真实。眼前那人分明发髻都已盘起,又对他说了那样的话许了这般的誓言,如何不是……
平生万般所愿在此,一朝得许,美梦成真,心中狂喜非言语所能述。徐怀安难以控制自己情绪,颤抖着将眼前之人一把拥入怀中,上下察看确定实在不是梦不是幻觉不是错认,心中有如大石轻放,一时竟无言以对,只喃喃说着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话,心潮起伏良久难平。
红尘自有痴情者,莫笑痴情太痴狂。
生平最怕罗裳轻解,嫣红未散,种种缱绻风,流过后,才乍然惊醒,发觉原来前尘种种不过春,梦一场,来去了无痕,反倒惹人心恨,无辜残春泪几行。
他拥着怀中爱人,见她待他嗔笑一如往昔,心中满足欢喜,不觉口拙,只知傻傻告出自己心中怀餐已久的心意,直白简洁,被她笑言憨傻之后更是受了鼓励,只管拿自己的额头同样抵住那人前额,鼻尖相触,笑眯眯,乐陶陶,甜蜜蜜,却还是禁不住红了脸。想放手舍不得,不放手胸口就跟揣了只兔子似的,连那人都好像听见了一般,笑颜里有如蘸了蜜,笑得他手脚发软,胸口发烫,口干舌燥而不自知,只会一动不动傻盯着那人看。
但愿长醉,不愿醒。
上邪,前番各种都做尘烟消散,徐怀安此生唯余此愿,惟愿与此女相知,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绝,乃敢与君绝。
*
所有的瑕疵,坎坷,错认,误会,分别,到生死面前,才道原来那不过都是小巫见大巫,沧海一粟。
至今日,徐怀安已中毒昏迷,五日有余了。
方茗无法描述自己听见那个消息时的满怀震惊和无措。她清楚记得那时她离开的时候,几乎是带着“如果我过得不好那你也一定过不好,如果我过得好那你一定得过得不好”的心情,如今乍然一听这样的消息,明明愿望似乎成真了一般,却好像整颗心都被谁捏在手里,欲上不得欲下不能,忐忑担忧五味杂陈,此时才知“忘情”二字究竟哪般地难写。
或许,有的人,真的是命中注定的劫数,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如果纠缠上了,至死方休。
至死方休……
想到这个词,方茗背脊骨上猛地就窜上一股冷意,手脚冰凉,就如同那时听到师兄驾崩的消息时一样。师父给她安排的是明天早上再去拜访徐府,可她现在就已经抱着心里那些不好的预感睡不着觉了,她很想快些去见他,去证实一切都是自己多想多虑了根本没有什么事,可是——
她记起那时自己跟师父坐在房里一起听见这个消息时,她一时怔愣,失手将师父刚送于她的玉簪掉到膝盖上。即使玉簪完好无损,可那一刻,师父那样低沉黯然的脸色和表情,看得她心口痛得发绞,方茗此生此世都不想见第二遭。
她不愿令师父伤心,也不希望于徐怀安遗憾终生。
两相比较之下,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到底还是进退两难,无计可施。
方茗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眠,屋内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想自己那时头脑发热,一听人家中毒且昏迷不醒已有数日,就什么都不管死皮赖脸央着二哥上京看看,二哥不愿也不好抽。身去看,她甚至大言不惭要自己一个人亲自孤身前往。
无知者无畏。
方茗只是给自己戴了“此生不嫁”的帽子,就想装作对一切闲言闲语异样眼光宗教礼数都可以无动于衷。
她说完那种话之后,就看见二哥脸上显眼的震惊和师父不自觉垂下的脸与握紧的拳头,那一刻心底恨不得给刚刚蠢到那种地步的自己狠狠一个大耳刮子!
连方茗自己都没想到徐怀安命悬一线的消息对她的影响竟然到了这种地步!到她敢于无视一切只管对着二哥和师父提出自己自私又可恶的要求。她自己当成不在意别人眼光,却丝毫不为二哥他们考虑,一点不在意他们听见她这样要求时的心情。这一刻面目丑恶令人憎恨到极点的方茗,叫她自己,都无能接受。
可是师父,居然会在她说出那种话之后,还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一脸若无其事地拍拍她的脑袋,墨样的眸子里汪了一潭春水,提了唇角柔和地笑:“唔,阿茗,那师父亲自带你去看他,你说好不好?”
师父的表情,让方茗被自己虐到以死谢罪的心都有了。
自她那一日险些摔了玉簪,最后又将那簪子还给师父之后,他就再没像以前那样说那些要娶她,后宫三千宠爱都给她一个人的话了。他退回到师父的位置,比很久很久以前,什么都未曾发生的时候更加守礼和含蓄,一切爱护和关心都只从“师父”的角度说话和动作,方茗却总看得见他偶尔蹙了眉,眼波流转间露出的不经意的黯然落寞和伤感。
那一瞬间方茗似乎觉得如果能让她面前的这个人无忧无虑地开心,那她即使把她自己全部的世界捧到他面前给他都没有关系。
不过即使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被师父秒杀了,方茗还是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去京城看一看徐怀安,倘若他真的时日无多命不久矣……
她待如何呢?
方茗翻过身来,面向正上方的天花板,向那一片漆黑里望了很久都没有冷静下来。那些情绪躁动不安蠢蠢欲动了一路,可是直到京城,她都没能理清自己对徐怀安如今究竟是怎样的心思,只觉得如果不来见他不来看他一定会遗憾终生,可是——倘若真的去见了他,看了他,那又怎样呢?
到底,人生若只如初见。
*
“两位这边请。”
方茗跟云展跟在管家身后往徐怀安的厢房方向去。这一路走来没见多少下人,也没碰巧遇上徐老夫人跟江楚蓉。怕是师父来之前一早就向徐府通知过了,女眷什么都呆在房里不出门,大概也没谁愿意看见她吧。
方茗跟师父并肩而行,莫名其妙就有了好像“跟着新人去探望卧病的旧人”一般的心情。
摸摸脑袋觉得自己实在莫名其妙了,方府比她上次来的时候好像破败了些,做事的人也没有上次那样有精神。大概,是因为……
师父就在自己身边,方茗不想多想这些有的没的。徐怀安受不受重用说起来还是政治方面的事,她无权也不可能干涉。
路并不远,转眼间方茗就已经站到徐怀安的厢房前。管家好似早已领悟到某某跟某某某之间微妙的关系,领着二人进去之后,便带着其他下人退下了。
师父也只是大致问了那人情况之后,笑着摸摸她的脑袋说他出门走走待会见,转身那一刹那收敛了笑容,垂着脸也出去了。
方茗看得分明,心里挂念的却是床上脸色苍白面容平静连吐息都好似静得虚无的徐怀安。
大夫说他是被人从一年前就开始慢慢喂了毒,那毒令他性情暴躁,思绪混沌混乱,且时常头痛胸闷,浑身发冷乏力还嗜睡,积到近时毒素爆发了才到了现今昏迷不醒卧床不起的地步。要治,只能慢慢调养排毒,暂时也不知道他会不会醒,什么时候醒,醒来有什么后遗症,是失忆失明失聪还是瘫痪或者心智退化,此毒下得凶险且时间太久,日日积累下来,连宫中太医都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一番话听得人心冷。
一年前,那时刚是师兄离开不久,新旧更换,改朝换代,徐怀安那时身为前朝左相,又是那样一个面瘫脸死脑筋,明里暗里都得罪了不少人,即使要查……
几乎叫人不敢往下想,方茗面前这仍旧昏迷不醒的男子在这段时间恐怕不知道已经受了多少冷眼和委屈。师兄还在的时候他哪里会由得人这样欺负,可如今一切都不同从前。师父跟徐怀安之间不说别的,徐怀安是个死脑筋,在别人眼里他效忠师兄到了肝脑涂地的地步,师父跟他的意见上又难免有所不同,政见不同便会受到不同政党的排挤和打压,再加上不受重用,被架空,被无视,这样的经历相较从前的风生水起,难怪……难怪谢楠早早地就辞职回家。
细细想来,方茗望着床上人,心中百感交集,盯着他发呆发了好久,都不知道之间心里这一刻翻腾汹涌的情绪到底能算做是什么?
也许不过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前,并不少见的怅惘和怅然若失。
此番前来,可真正算做是告别了。前次去得仓促慌乱,理不清自己思绪,只能夺门而逃。这一回来,即使他听不见看不见,也能算她方茗,真真实实,正式地来向徐怀安,道了别,说了再见。从此即便是相见,她也再不会有从前那种曲折婉转的缱绻心情了。
方茗轻轻叹了一声。
纵使君来岂堪折。
唱戏的几位,一位早已不问世事经年有余,一位卧床昏迷不知何时醒,还有一位居九五之尊早非常人所能染指,留她在这里,空叹“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
神游太久不知时光飞逝,方茗听得云展在外轻轻叩门,道:“阿茗,天色不早,你好了吗?”才知她怔愣当中已经去了这么些时候。
当即理了理衣服,立起身子,应了师父一声,转头又望了徐怀安一眼,见他面色比之从前略红,心下不解,便伸手探探,并没有发热的迹象。方茗顿了顿,还是出门跟师父一切让管家带了大夫来诊脉,到大夫说脉象如常并无大碍,这才跟管家告了别,由他带着转身原路出府。
这便是真的再见了。出徐府的时候,方茗这样想。以后不管怎样,希望他们两个,最好,再没有别的牵扯了吧。
其实,也不会再有别的牵扯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再次弱弱举爪……本文一定是HE不会BE嗷嗷嗷嗷…………………………
新坑已经确定,轻松古言,无阴谋无宫斗小村小江湖= =定名《叫你没心没肺》,开坑时间大概就在俺过完年回来不久……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远目……= =
【下次更新应该在5号或者6号】,俺过年要初三下午才能回家,下一章或者下下章完结章,之后的番外会交代为了完结被俺省略的师父那些事,还有男主跟女主一个番外,或许二哥也有吧……不知道了,到时再看吧,挥爪~~~
提前祝诸位新年快乐~~多拿红包多吃肉,吃肉长高不长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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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自有痴情种 。。。
方茗与云展看过徐怀安之后,一个在徐府门口正欲上马车,一个在底下站着跟她道别。方茗心里正想这下该是真的了结再无牵扯了,扭头就看到徐府里头冲出来一个形容颇狼狈,满脸泪痕的女子,身后跟了大群闹闹嚷嚷惊慌失措的丫鬟下人,她却只追着她大哭大闹一路奔来。
江楚蓉。
方茗半蹲在马车上,回身望着那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心情一下就复杂了。
她跟江楚蓉其实也没什么关系或者大纠葛,可是现在每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的心里,都要小小地咯噔那么一声。
其实也不过是造化弄人罢。
方茗觉得自己如此模样实在可笑,索性反身下了马车,抬首望了云展一眼,这边江楚蓉已经到了面前,被他带的侍卫拦下了。
一年不见,江楚蓉也没了以前从容温婉的风度,这时的她鬓发散乱,脸上毫无脂粉,脸色惨白眼下微肿,联想至她从前艳丽风光,对比之下实在叫人不禁心生怜意。方茗忍不住要想,若是那时江楚蓉并未嫁给徐怀安,她也并没有被师兄带走,那此时场景是否会有所不同?
想到最后倒怪自己此时还要心存奢望。江楚蓉在她面前大喊大叫,一改往日娴静可人,方茗试着分辨她口中言语,听了一会,却不明白她怎会对她生出如此多的怨恨。方茗自认当时自己走得干脆,之后也没对徐怀安死缠烂打一哭二闹三上吊,后来的那一年多都没来找过她的徐怀安看起来对前尘旧事也是随遇而安并不纠缠,怎么到了江楚蓉这里就成了“没脸没皮、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三心二意、水性杨花、朝三暮四、朝秦暮楚、念念不忘、不要脸……”污言秽语虽还不能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