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面不寒杨柳风-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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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错了?”刘珩长叹一声:“怎么总是错呢?”
薛宛如笑道:“‘美人心回凭纵容’这一句,第二个字不合平仄呢。”
“是么?”黯涩苦笑。
“姑娘此言差矣,凡诗者当以意为先,若得佳句又何必一定要拘泥平仄,若纯为迎合音韵,终究还是落了下品。”奇+'书'+网温淡熟稔的语声悠悠响自门外,从容闲定波澜不惊。
呼吸陡地一滞,刘珩蓦然抬眸。
一双绣着浅淡的柳枝的鞋静静出现在清素的香囊之畔,轻幽似无的一声叹息,婀娜俯身,怜惜地捡起,抬袖拭了拭灰尘,认真地绾在腰间另一只金燕剪柳的旁边。
薛宛如不觉蹙眉道:“你是什么人?敢在此胡言乱语?没看见我们在招待贵客么?”
婉娩一笑,提裙缓缓走进门来。
珠白淡金迎春的织锦长襦,精致繁巧的朝云近香髻,薄施粉黛轻点绛唇,发间是霞光闪闪的紫金火玉合欢钗。
就是这样的一身装束,凌波亭上她与他共饮合卺,还是这样的一身装束,营门之前她奉酒自裁,今夜,妆容依旧,可是,人心呢?
就在刚才,扔开香囊的那刻,他在心头发誓永远忘记她,再不多顾一眼,而现在,款款步入的人儿依旧轻易俘虏了他的全副心神。
“营妓,杨柳风。”屈身施礼——任何时候都恭谨守分。
“营妓?”薛宛如蔑然一笑:“既是营妓就该待在军营里侍候才对,跑到我们海棠春来做什么。”
幽幽一叹,杨柳风黯然道:“风儿有一位恩客,已经很久没来恩顾,因此风儿不辞冒昧特来寻找。”
月依依悄觑了一眼缄默无语的刘珩,声音清冷地道:“你既从身妓籍,又岂可不知,寻欢的恩客原本就是高兴则来兴尽则归,能否常得恩顾,只在于你是否留得住客人的心,哪里有到处追着跟着的道理?”
艰难一笑,杨柳风嗓音已然微哑:“只因,只因明日大军就要开拔,远赴北疆,风儿……风儿只想今夜再最后侍奉一宵。”抬睫深深望向一直沉默无语的刘珩,一字一字地道:“风儿只求将一夜当百夜,便已此生无憾。”婉娩低眉。
月依依瞥了一眼她,又抬眸瞟向刘珩。
痛,肆虐在心头,那一句“将一夜当百夜”,如刀一般深深扎透他的心。
刘珩忽然一左一右拥起江雪儿和雨心,挣扎着站起身来,强迫自己笑得开怀:“春宵苦短,不可虚度,走,进屋去,本王好好疼你们。”说着已转身缓缓向内室而去。
杨柳风痛然抬眸,望着慢慢远离的挺拔背影,似欲出声相唤,却终于黯然无言垂首。
脚步,在向着内室移动,心,却似已脱离躯体凝定在那静跪的人身侧——应该走吗?可以走吗?必须走吗?
“王爷!”蕊儿哭叫一声从门外冲进来,不顾一切地冲到刘珩身前,嗵然跪下,抓着他的袍角道:“姑娘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求求您不要这样对她。”
“让开。”那样毫无温度的声音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蕊儿拼命摇头,就是不肯让开半步。
“让开!”又一声冰寒到仿佛已不是自己的声音。
蕊儿骤然瞪大双眸,越过袍摆诧异地看向他身后,蓦地抬首急切地道:“王爷,蕊儿不敢再求什么,只想请您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再回顾她一眼,只这一眼,蕊儿再不相拦。”
还想拒绝,心头却陡然一阵炽痛——这么多年的情分,这么多年的情分……
寂静中,仿佛有细碎的簌簌声。
终于,缓缓放开拥着娇躯的手,慢慢地,艰难地回转身体。
温淡伊人垂睫静跪,一滴,晶莹闪烁掉落在青砖之上,四溅。
紧接着,又是一滴……膝前的青砖上,斑斑湿痕触目痛心。
愣怔痴看无语。
蕊儿忙悄递眼色,带着几个人暗暗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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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风寄语:
应该走吗?可以走吗?必须走吗?
有人问我,如果蕊儿没出来,他真的会这样离开吗?
会吗?
《七律·情殇》有意怜花花不从,无心醉酒酒凄浓。英雄泪洒何人看,美人心回凭纵容。金燕双双终化梦,柳丝分断已成空。江山万里凭一笑,痴看春风觅浅踪。——倚风特为本作而写。
第五十七章 爱绵绵(上)
凝固,呼吸和心跳,在这一刻骤然消失,天地间空无到仿佛只有疼痛。
心,麻木还是凌乱?竟无从辨。
如被一种不可抗拒的强大力量所牵引,脚步,不自觉地缓缓移近。
近了,又近了,那样熟悉的气息,骤然夺取了他的呼吸,贪婪地悄悄深汲,亘古压迫在心头的闷痛豁然消散。
终于,慢慢蹲下身去,伸手,小心地抬起她的下颌。
往昔温淡无波的春水,此刻盈满珠泪,无声地涟涟滑落。
贝齿狠狠深嵌在朱唇,唇齿间的伤痕已悄然渗出血丝。
脆弱,却又倔强。
这一次却已不是在熟睡中——他终于明白她为何只在梦里流泪——因为如此刻骨的哀伤他承受不起。
半晌,杨柳风终于缓缓放开齿痕深深的唇,艰难地绽放出一个凄绝的微笑:“四年前,王爷曾说过,总有一天会让风儿哭着跪求王爷恩幸,今夜,王爷终于做到了。”
揪然心痛——赢了吗?
与她的赌局从来就是输,但是,这一局,他终于赢了?
赢了赌局,却输了一切。
簌簌滑落的每一滴泪,都重重敲击在心,痛到梗滞而不能言,只有静静地听着她悲绝的语声幽噎:“风儿不敢有所奢望,只求今夜能得王爷恩顾,明日,大军拔营赶赴北疆,风儿当从此恪守本分,以身……”
“不许!”这一声低哑的轻吼用尽所有的心力方才截断她的语声。
一把将她重重拉入怀抱,熟悉的温暖,熟悉的柔软,这一刻寒凉不再,身体仿佛找到了应有的归属:“我说过,你是我的女人,从生到死,只有我可以幸你,永远……”
攫起她的下颌,狠狠地吻落在齿印深深的伤唇。
微咸,苦涩,是血还是泪?
脸颊上,两行微温的液体悄然滑落,顺着唇角渗入纠结的舌间,与她的泪交融一处。
恨不得能一生一世如此交缠不息,却终于还是在要失去呼吸的一刻眷眷离开。
春水滢滢,看见他脸上的泪痕,骤然一惊,抬袖想要为他拭去,却被炽热的掌心截获柔荑。
眉微拧:春已深,手犹凉,是否一直都在等待他的温暖?
“你刚才说,只求今夜能得恩幸。”刘珩语声沉沉。
微赧垂睫,却终于还是轻轻答道:“是。”
牵着柔荑环上自己的腰间,他拥着她慢慢站起身,再一次抬起玲珑的下颌,目光深深探入早已波光缭乱的春水:“你刚才说,我赢了四年前的赌局。”
想要避开那样明澈的目光,他却丝毫都不放开深扼的手指,只能局促地回应:“是。”
“四年的赌注就只有一夜,你不觉得自己吝啬到毫无公平可言么?”怀中娇躯陡然的一震令他不自觉地悄悄勾起唇角:“无论输赢,我都喜欢彻彻底底,你听好了:要么夜夜承欢,要么,一次也不必,你来选。”
“风儿……”嗫嚅良久,终于轻轻地道:“风儿愿意。”
刘珩浅笑着追问:“愿意什么?”
玉颊腾火,娇躯微颤,却是怎么也说不出那样的话语,只得羞窘求助地望向他。
含笑抬起另一只手怜爱地为她轻拭泪痕,柔声道:“愿意什么?夜夜承欢?”
“嗯。”杨柳风的声音细微若无。
心间已被甜蜜浸润,却还是忍不住要逗引她:“还是……一次也不要?”
焦切的眸惶然望向他,唇微启,却终于没有发出任何语声。
轻轻叹息一声,温柔地将她抱起走向内室——没办法,她若不是这样优柔内敛的性子,也许根本不必等上四年,但这是他心头至爱,所以,他只有认了。
内室,自然布置得春情旖旎,这样的温柔香艳,不动情也自有了三分情愫,何况是情根深种的一对人儿。
轻柔地将她放在温软的榻畔,抬手拔下紫金火玉合欢钗放落在一旁的矮几上,小心地为她解开发髻,让一头青丝如瀑飞散。
杨柳风,只是微微垂首,顺从于他的体贴怜爱。
轻拢香肩,拥她坐于膝,下一刻,已习惯地抚上那怀念许久的锁骨——这早非一朝一夕的习惯,那么多年已成了瘾,无可救药。
安静地相依片刻,刘珩忽然幽幽地道:“决定了要回来么?”
怀中的人儿忽然侧首凝睇,良久,才轻轻地道:“风儿从未离开。”
低微的语声,却重重震撼心灵——从未离开?从未离开!是想向他说明什么?纷乱到根本无法整理的思绪被四年来的一点一滴纠连往复,愈结愈深。
抬眸,想要寻求一点点的提示,却迎上她同样烁烁的春水,那样闪闪的光亮,已足以点燃任何心灵——这一次她选择勇敢,这一次她选择不再逃避。
风月场上的浪子王爷,忽然仿若未通人事的毛头小子,气息微促却手足无措,急切地探询着盈盈春水:“你刚才说过你愿意……”喉间无比干涩,。电子书以致语声竟不能继续。
不接话,只是温柔凝望片刻,忽然缓缓抬起素手为他轻解衣结。
无语,已胜千言。
这一幕从来只出现在梦中,今夜,是梦还是醒?
解去外裳,褪下中衣,硕结的身躯已令双颊如火,而他却始终静静任由她的动作。
终于,轻抿朱唇,垂首去解自己的衣带,滚烫的大手却忽然按住柔荑,刘珩嗓音粗嘎地道:“你想清楚,这一次选定了,我就再也不可能放手,无论你是否会后悔。”
杨柳风慢慢抬睫,水眸闪动,婉娩一笑:“风儿已经想了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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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风寄语:
要让风儿这样的性格跪求承欢确实是有点强人所难,花了好多力气,不知道是否能令大家满意。
第五十七章 爱绵绵(下)
怦然心动:四年吗?她也等了四年?为什么他竟然没有感觉到?从何时、何地开始?
忽然缓缓一笑:这些很重要吗?
不,已经不再重要了。
此时此刻,已没有什么比眼前的伊人更重要。
轻轻挥腕,金燕剪柳,双双随着衣衫翩然滑落在地。
下一个呼吸,一对火热的身躯已滚落在绵软的榻上——如此亲近,仿佛日日曾有,又似乎从未发生。
然而纤莹的肩头赫然深烙的火印再度重重锥痛原本缠绵温存着的心,眉头紧锁,双眸中满是深深的疼惜和浓浓的歉意:“我真的很想给你一个名分,不希望你一辈子这样委委屈屈地跟着我。”
“名分,真的那么重要吗?”春波荡漾,素手轻抬想要替他抚平眉心的纠结。
垂首,轻啄着深深的烙痕,语声闷涩地道:“如果连一个起码的名分都不能给自己心爱的女人,还怎么配做她的男人?”——这是他心头的夙结:他的母亲就是那样无名无分地追随自己的父皇,一直到死,所以,虽然不曾明说,但他其实始终耿耿于怀,深怨着自己的父皇:口口声声的深爱,却连如此简单的一点都不能做到。
任由他将细吻点点落在肩头,半晌,忽然轻轻地笑道:“敢问,王爷三媒六聘的王妃现在何处?”
愣怔,抬首,看向她浅笑盈盈的水眸:“你是在怪我当初娶了她?”
杨柳风含笑摇首:“风儿只是想说,王妃虽为明媒正娶,要名有名要分有分,可王爷早已将之淡然脑后,风儿虽位卑身贱无名无分,却有幸刻刻追随王爷,深得眷宠恩顾,可见得,名分之说实在虚泛,有名无名虽在于人口,但有分无分只在于王爷之心。”
黯然微笑,爱恋地轻抚她的发鬓:“风儿虽然洒脱不拘,但名分之说却未必全为虚妄,至少,我娘当年如果能有一个名分,又何至于要活活入陵殉葬?”
婉然一笑,眸光忽然变得幽远:“生与死之间的苦乐,如人饮水惟其自知罢了,若至爱之人痛失,能够追随而去,或者反倒是莫大的垂眷,而若孤苦苟活,却会如沦炼狱般折磨。”
淡淡的语声中,刘珩骤然想起了那一日,营门之前,她从容笑奉毒酒的甜美容颜,当时,他被心头即将痛失的恐惧所淹没,未曾细味,此刻,那甜美安稳深得解脱的笑靥却如此清晰地浮上眼前。
母亲赴死的那一年他还小,并不记得当时的情景,只是,今夜,他深信当时的母亲会是如那一刻的风儿一般,从容、安详、解脱。
经年的心结倏然而解,悠悠叹息垂眸,眷宠地轻吮齿痕犹在的芳唇,低声呢喃:“我刘珩何幸于此,能得风儿生死相许。”
“风儿亦是幸甚……”再一次,幽淡的语声为炽热的深吻所吞噬。
良久,才缓缓将唇移到她耳畔:“风儿。”
“嗯?”
“我爱你。”粗哑的语声已满是火一样的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