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计-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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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含之也不带丫鬟,独自来到白老夫人院里,院里的人还是没有习惯平时见不着面的她出现,请安时总有几分别扭,含之也不介意,问清楚有人正陪着老夫人说话呢,站在门边略停了停,就摆手让丫鬟打开帘子进了来。
“你跟恪明说了那事没有?”白老夫人问。
跟着响起的就是连姨娘温顺的声音:“老太太,老爷这两天歇在蓉姨娘院里,白天忙正事我也不敢打扰,所以……”
“如此没说也罢。”白老夫人听了连姨娘的话,语气反而柔和些了,“你想的对,确实得以恪明的事为主。你也不要因为恪明在其他院里心里别扭,蓉姨娘也不是不懂事的,况她年纪轻,指不定能为恪明添一儿半女,也是咱白府喜事。”说到最后,明显都有劝警的意思了,听的连姨娘赶忙回说没有多想。
“还有,尚琪的……”
白老夫人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含之走了进来,看到里面躺着的白老夫人和来不及站起来的连姨娘,微微一笑,说:“祖母,我以为是谁正陪您解闷呢,就没让丫鬟通报直接进来了,您在和姨娘说事情吗?”
白老夫人到底经过事的,早就调整好脸上表情,虽然她不知道含之这段时间怎么能来院里几次,却不能明白表现出不乐意吧,遂招手说道:“那有事情说,不过是祖母闷得慌,找个人来说话罢了,含之今儿怎么想来祖母这里坐坐了?”
含之在一边坐下,不好意思地回道:“今年觉得不似往年那般身体难受了,问了大夫也说,只要平时多注意,天暖了多出来走走对身体也有好处。我想着这么多年不出来走动,连自家院里都摸不清路,也就来祖母这里不会迷路,就过来了。祖母,您不会嫌我烦吧?”说完,她有些紧张地看着白老夫人的脸。
“哪能,含之来陪祖母,祖母高兴还来不及。”白老夫人又问了含之几个其他问题,气氛还算得上和乐的,一边的连姨娘也找不到空挡说先出去,只能在一旁倾听,还要不时配合的笑一两声。
含之像是想起什么,猛地站起身来,在空地转了个圈,有些俏皮地问白老夫人:“祖母,您看我这身衣裳好看不?”
一直没将心思放在含之身上的白老夫人和连姨娘闻言都瞧过来,但见含之一身淡色衣衫,梨花底色边起自然染成的一圈水蓝,整件衣服不绣花,却天然一样有淡淡花纹若隐若现,转起身来,整个人似荡漾在清凌凌水上的一朵不染纤尘的梨花,端的清雅出尘。
连姨娘不是没见过绫罗绸缎,却还是在仔细看时控制不住内心惊叹,含之进来时有意无意坐在了白老夫人侧边暗处,这衣裳料子若不注意还以为是寻常,谁知稍微有光线打在她身上,就可以看出衣料的色泽纹理绝非一般,怕是“顺福斋”最上等的料子也及不上吧?
与此同时,白老夫人的眸色也变得深了,在心中冷哼一声,这林意宁,自己为尚琪多备两件衣裳她都振振有理驳回,为这个丫头倒真是舍得下本,这料子,花的可不止是钱吧……
没得到回应,含之有些疑惑地抬起胳膊左右看了下袖子,又低头打量一下自己的裙摆,才抬头问道:“祖母,含之这身新衣服不好看吗?”
“好看,好看,”白老夫人被含之的话提醒,赶忙回神夸道,“含之穿这身衣裳真好看,祖母都看呆了。”
含之笑眯了眼,她转过身又问连姨娘:“姨娘也觉得含之穿着好看?”看到连姨娘连连点头,她才放松一口气似的拍着胸口说:“我还以为不好看呢。我见珺瑶姐姐穿衣裳都跟仙女一样好看,自己也忍不住缠着娘做了新衣裳,虽比珺瑶姐姐差远了,还是很高兴。”
白老夫人啜了口茶,似是不经意说:“含之,这衣裳新做的?”
含之点头,笑眯眯看着白老夫人。
白老夫人和连姨娘对视一眼,眼中的嘲讽毫不掩饰,林意宁当得好家啊,对她说一套对自己女儿又是另一套:“含之不是新做了好几件衣裳了,怎么这么快又要新衣裳了?”
含之无辜地回答:“我第一眼瞧见这料子就喜欢,娘就吩咐人帮我做成喜欢的样式了呗。”
“那,你尚琪哥哥要是也碰上喜欢的料子,也做新衣服好不好?”白老夫人哄着含之,见连姨娘抬头欲言,眼神趁人不注意瞪了她一下子,又笑着看向含之。
含之歪着头像是在思索,还有好奇:“祖母,往年不都是早早就有人替我和珺瑶姐姐尚琪哥哥做好各季的衣裳吗?我今年春季的衣裳早就有人送来了,尚琪哥哥没有吗?”
白老夫人脸色一僵,立即和缓下来:“你不也是新做了衣裳,还是说,你觉得你尚琪哥哥是姨娘生的,才觉得他不能做新衣裳穿。”
这话有些重了,哪怕含之再是个孩子,答不好了,传出去也会被安上个妄自尊大看不起庶子的不好名声,若顺着白老夫人话说,却成了训斥林意宁最好的理由,这可不是好回答的。白老夫人知道算计一个孩子有失道理,可她就是想借此狠狠将林意宁压一下子,看她还如何傲气。
含之像是没注意到白老夫人的脸色,话脱口而出:“我不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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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得理
以我攻人,不如使人自露,是谓动不如静。
白老夫人闻言,脸上闪过一抹讥笑,也不理会含之接下来想说的话,只摆手告诉旁边的丫鬟:“你去请夫人来,说我这里有事找她。”
含之仿佛忘了想说的话,跟着白老夫人动作晃动一下脑袋,又睁大眼睛,问:“祖母,你怎么看着有些不高兴,含之说错什么了么?所以你才让娘也过来?”
含之话里带着的委屈让白老夫人心情很好,她难得好心情安抚:“祖母只是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想跟你娘说一声,年纪大了,惟恐过了这一阵子就忘了,含之不要多想了。”
含之却不再说话,安安静静坐在一旁,捏着帕子的手无意识撕扯着,明显心神不安的状态,白老夫人看在眼里,满意一哼,端起茶来饮得自在,林意宁,我看你还有何话说,那么强硬将权利握在手中,话里事外都拿府里规矩祖制什么行事,如今可别怪我打你的脸。
没一会儿,帘子被掀开,进来的却是一脸莫名的白恪明,连姨娘赶忙向他行礼,他虚抬手粗粗示意一下,就坐到白老夫人对面,他一直是配得上“孝子”这名儿的,平日也常来这院里请安或稍坐,自然也看得出白老夫人心情不错,却也习惯性没问,倒是转向含之和蔼地说:“身上衣服新做的?含之穿着真好看。”
含之点点头,并不出声,连笑也不明朗,很是勉强。
白恪明纳罕,连忙走到含之跟前,仔细打量她的脸色,不是十分红润,但也不是苍白色,应该不是身体原因,他还是不放心问:“含之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含之乖巧摇头:“爹,我没有不舒服。”
三个儿女中,虽然白尚琪是独子,而白珺瑶在外人眼里比白含之强太多是个为家争光的,但他心里,最上心的还是眼前这个女儿,或许一开始是因为对妻子的愧疚,但后来确实觉得白珺瑶姐弟尊敬他为多,年纪较小的含之虽每天只能短短碰面,每次见到却没有生疏之感,心里不由得真心疼几分也就偏爱她许多。白恪明见她还是神色恹恹,心里猜测是不是老夫人为难她了,又不好问出口,先和蔼对着含之说道:“含之要不要先去外面玩一玩?”
白老夫人听了这话,也隐隐猜出白恪明的想法,脸色一沉,声音严厉:“恪明,按理含之有你和你媳妇教导着,我也该放心。这话我本不想说,到底含之也是我的孙女,为她好这话我不该藏着。”
白恪明拉着含之的手,明显感觉到含之抖了一下,见她低下头看不清神色,总之不会是开心,又听白老夫人说出这么重的话,有些无奈,只得从白老夫人那里得出答案:“娘,可是含之做错什么事惹到您了?她一个小孩子家,肯定有很多不周到处,您宽容些。”
“哼,你这话说得我好像故意难为含之一样。”白老夫人手一拍椅子扶手,指着白恪明骂了句,见他没有反驳而是低下头,略微满意,才慢腾腾说,“你可知含之刚才说了什么?虽然含之尊贵些,是咱白家正经小姐,到底尚琪珺瑶也是你的孩子。她很理所当然说尚琪和她不一样,这是谁教她的,大家小姐能一点容人之量都没有?”
白恪明看了眼含之,轻叹口气,解释道:“娘,您肯定误会了,含之不可能说出那话来,若她有心分出尊卑,那珺瑶这么多年吃穿用度怎么没听含之说过一句?况她还是个孩子,可能就是无心说了一句,那话说了也不会是您想的那个意思,您这么着,吓到含之了。”
白恪明这话无疑是触碰到白老夫人最忌讳的那个点,她只觉得养了这么大的儿子,肯定还是有心护着他那媳妇,如今连小的都不能说句重话了,白老夫人是怒火中烧,抬着胳膊颤颤巍巍指着这边,心里的话也没拦得住:“我是老了,可耳朵还没有聋,她那话说得清清楚楚,我能听错喽,还是你觉得我就是在为难她?你就是可劲儿护着你媳妇,连我的话都入不了心了是吧,啊?”
“祖母,您别生气,是含之错了……”含之话音也颤得厉害,这么说着话,可她眼中的不解还是清晰可见地被白恪明看在眼里。
白恪明安抚地拍了拍含之,将她揽在身后,又安抚白老夫人说:“娘,您知道我没有别的意思,这不是想把事情弄个明白?还是说,您宁愿儿子是个偏听偏信的人?”
为官这么多年,白恪明说话上技巧还是不错的,白老夫人闻言,虽还有怒气倒不发作了,冷眼瞪白恪明一下,说:“好,你问,看你那好媳妇是怎么教孩子的。”
“娘,媳妇哪儿又出了大错了?”手撑着帘子,林意宁探身走了进来,正巧赶上白老夫人话音落地,请安后闲闲说道,抬头,看见白恪明,接着又福了福身子,“老爷也在啊?我刚才打发人去问事情,看来白跑一趟了。”
林意宁走过去,将含之揽在怀里,感觉到含之小脑袋轻轻磕了她胸口一下,心里不由好笑,害自己担心半天,说着要放开手,这心却控制不住会多想,这小妮子,倒是玩得不亦乐乎,她抚着含之的脑袋,轻声对白老夫人说:“娘,您若觉得我有错处,直接说就成,我听着。”
“是你告诉含之说她和尚琪不一样的?”白老夫人严厉而直接,眼神冷冷的。
林意宁吃惊:“这是哪里话?媳妇不明白。”
“哼,还狡辩。尚琪这么大了,到了该议亲的年龄,我就想着替他张罗几件好衣裳,也显得精神。你倒好,一句不合规矩直接驳回来了,怎么含之这新衣裳就穿得这么合规矩?”白老夫人重重咬着“规矩”这两个字,眼睛盯着林意宁,只看她如何回答。
一旁的白恪明想缓和气氛,说:“含之是个女孩子,多两身衣裳不是很正常?我瞧着尚琪身上的衣裳料子还是款式什么,比其他人家孩子也没差啊……”
白老夫人斜睨他一眼,眼神看着林意宁。
林意宁闻言倒是笑了:“媳妇刚才正打发人去请老爷商量这事呢,尚琪确实有些场合要穿正规衣裳,不过春季衣裳已经做过,从公中出钱账容易乱,我想着自己出钱替他做两身衣裳,好歹他唤我一声‘母亲’。娘,您觉得媳妇这么做可妥当?”
林意宁笑语盈盈,白恪明赞赏看她一眼,也轻呼一口气,俩人同看着脸色有些僵的白老夫人,等着她说话。
“那刚才含之说的‘我不一样’是什么意思?”白老夫人不死心,抓住含之的话不放。
含之从林意宁怀里怯怯抬头,眼角红红的,乍一看让人觉得很委屈,她抓着林意宁的衣襟,声音轻轻颤颤:“孙女,孙女说那话,不是看不起尚琪哥哥,更没有和哥哥姐姐比的意思。只是,”她抬头看了眼林意宁,定定神接着说:“我身上这料子是安姨送我的生辰礼,并不是娘用公中的钱买的,所以孙女才说‘不一样’……”
PS:正重温灌篮高手,差点把这章写得欢乐无比,哈哈,俺写文时思维就是没定性的墙头草。
第二十九章 演戏
你方唱罢我登场,浓妆重墨下的一举一动,未必都是假。
含之的话一出,屋里的人神色各异,林意宁一脸娴静,只搭在含之肩上的手没停下安抚似的拍着,白恪明刚才看得清含之红了的眼角,心里也大约猜出是老夫人想借着含之的话立规矩,不由对闷头不语的女儿有些怜惜。
对面,连姨娘垂头不语,不插嘴不表态只一径顺从,符合她一直以来的态度,没人注意到,她隐在袖子里的手指是多么用力。而白老夫人,则是最失态的那个,喘着气,颇为气恼,此时她已经明白过来自己还是急了,难免给白恪明一种捕风捉影故意为难林意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