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复杂的故事-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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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道谢,身边少妇也与雅子攀谈。
“快临盆了,她觉得燥热。”
雅子轻轻说:“可多吃冰淇淋。”
她们问:“你初为人母?”
雅子点头,“你是第几胎?”
那位少妇却说:“她是我亲妹,她是我代母。”
雅子一怔,一时没会过意来,没想到遇到同类。
那位太太解释:“我不能生育,我妹妹当我代母,这是她第三个孩子,开头,我也不能接受,明明是阿姨,怎么又成为生母?但是医生说:这好比捐赠器官,是世上最慷慨帮助。”
雅子静静聆听。
“有人责备医生扮演上帝角色,我们看法稍微不同,医生不过协助上帝决定应该拥有子女的人,你说是不是。”
雅子点头,“令妹有收取酬劳吗?”少妇笑,“怎么会,我俩是亲姐妹。”
这时看护叫刘雅子,雅子连忙去见骆医生。
骆医生告诉雅子:“今晨一项手术延误,害你们久候。”
雅子却想:人家做姐妹的代母,不收分文,她怀着自己的孩子,却收取费用。
她不出声。
看护这样说:“血压略高,体重激增,胎儿健康。”
医生叮嘱雅子注意食物选择,“不要吃得太好,多吃蔬菜,戒甜食。”
看护说:“腹上见妊娠纹,介绍一种护肤油给你用。”
雅子苦笑:“我难道还穿三点式上沙滩不行。”
不料看护这样答:“你以为有了孩子生命就终止了吗,你倒想呢,你这样年轻,他俩进大学时你才盛年,你还得工作,交际、娱乐,真是!
”
这番话像是为雅子开了一扇天窗,忽然透进一丝阳光。
看护说:“好好照顾自己。”
雅子在候诊室找先前那对姐妹,却已不见她俩,萍水相逢,此刻她们又消失在茫茫人海。
雅子吁出一口气,各人有各人故事,即使同样遭遇,也不见得可以做朋友。
回到家中,只见空房已经布置成漂亮婴儿室,她大声问:“谁的主张?”
阿二答:“老先生太太派人来做。”
雅子高声问:“谁说他们可以擅作主张?”
阿二看着年轻孕妇,她虽不说话,可是表情十分明晰表示:你别太不近人情,有福要惜福,孩子快要出生,难道睡到抽屉里,在洗手盆洗澡?
雅子气馁,轻轻坐下,只见小床小几十分可爱,还有一箱衣物及日常用品,阵仗庞大。
“老太太说:欢迎你们搬到她家里住。”
阿二顺手把音乐玩具挂上。
雅子说:“我不想他人干涉我生活。”
阿二答:“他们都是孩子至亲,不是他人。”
她实话实说,叫雅子无从辩驳。阿二说下去:“我怀孩子时没有一个帮手,丈夫在船上做水手,一切靠自己,又无经济能力两个孩子,一直到三岁才问人亲戚讨旧鞋穿,有人相帮,我才不会强头倔脑。”
雅子说:“我有能力。”
“可是你没有精神时间。”
雅子答:“边做边学。”
阿二突然笑了,“好,我们看着办。”
生手一定受欺侮。
雅子买回一大叠书刊,打算读得滚瓜烂熟。
就在那个星期,元子到访。
他精神奕奕但黑且瘦,不过气色一流,不像生过大病,叫雅子放心。
兄妹俩搂着大笑,抢着诉说近况。
元子问:“妹夫呢,我快要做舅舅了,见舅似见娘,叫我呀!”他把耳朵贴近妹妹腹部。
郁彰出现,元子与他热烈握手,“都说你沉默老实,是个好青年。”
大嫂也说:“雅子现在有一个家了。”
大嫂参观婴儿室,“哟,这些家具衣物全是最名贵货色,羡煞旁人,没想到雅子抢先生子。”
元子笑:“需要这许多物资吗?”
大嫂回答:“越多越好,免得急时没毛巾没奶瓶。”
元子说:“雅子你公公婆婆真客气,主动新自打电话给我们,约我俩喝茶见面,丝毫没有架子。”
什么,雅子怔住。
大嫂抢着说:“又安排我们搬到近公园公寓,还介绍新工作给元子。”
不,雅子张大嘴,完了。
“真像自家长辈一般照应我俩,今晚两家一起吃饭,他们还派车去接我爸妈呢。”
雅子看向郁彰,他摊摊手。
“雅子嫁到一户好人家。”
雅子双手乱摇,大嫂拉她至一角:“该举行婚礼了。”
雅子吁出一口气。
“郁太太说希望你搬去与她同住。”
雅子不出声。
大嫂说:“这我也不赞成,当然是小家庭好,问他们要一幢四房两庭连工人房大公寓,还要保母厨子司机。”
雅子啼笑皆非。
“雅子你真能干。”
郁彰走近,被大嫂拉住,“孩子叫什么名字?你家可有排行?”
雅子与郁彰都有心事,笑不出来。
接着他们被亲人簇拥到著名饭店。
郁老先生太太精神十足招呼客人,雅子还是第一次看到郁彰的大哥大姐,他们亲切健谈。
除出雅子与郁彰,每个人都兴高采烈,谈笑甚欢。
雅子推说疲倦,郁彰亲自送她回家。
在车里雅子一直揉眼睛,“怎么会演变成这样盛大场面。”
“不好意思。”
雅子叹口气。
“往好处想,你们母子不再孤苦。”
“我需要独处。”
“我想他们已决定缠住你永远不放松。”
雅子接上去:“除非我交出孩子。”
郁彰凝视她,“他们也喜欢你,雅子,父母替我庆兴我终于找到好妻子。”“你或许不是我妻,但你已经认识我及我家人。”
这是真的。
“你大哥大姐十分俊美。”
“元子与你都朴实平和。”
雅子电光火石间想起,如果不是一对孩子的缘故,两家人根本不会扯在一起。是陶家诗的主张把郁刘两姓变为亲人。
世事是多么奇怪。
雅子忽然说出心事:“我害怕。”
郁彰问:“怕痛?也难怪你。”
“不,怕不懂照顾婴儿,才那么一点点大,粉团似软糯糯,又不停哭泣……”雅子用手掩住面孔。
“我家有相熟能干保姆。”
雅子生气,“你家是你家。”
近日,她情绪较易失控,郁彰知道要迁就她。
“医生说孪胎也许会早产。”
雅子答:“我知道,我很小心。”
“拜托你了。”
这四个字用得那样不平常,连雅子都苦笑。
“请在紧要关头让我清静,我家暂时谢绝参观。”
郁彰知道她已作出极大让步,歉意说:“我明白。”
雅子忽然问:“你与陶家诗还有否见面?”
郁彰这样答:“她很忙。”
他扶雅子下车,邀请她喝杯热茶,招呼她坐安乐椅,用垫子枕着她背脊。
雅子抱怨足趾麻痹,他说可以替她按摩,雅子婉拒。
她说:“我时时看到她在荧光幕出现,她对古迹文物很有兴趣。”
“在大学里,她研究中国明式家具。”
“呵,多么高雅。”
“她一直希望我随她返回东南亚,我一直拖延结果我还是告假回来了。”不过不是为着她。
“为什么拒绝还乡?”
他忽然吟诗:“问余何事栖碧山——我喜欢北美四季分明的小镇,单纯朴素真诚,我不习惯大都会喧哗虚伪锱铢必计及勾心斗角的形态。”
“生活方式随便你自己。”
“看到你我才知道,原来可以如此简约生活,原来不喜见人大可不见,不爱应酬便坚持独处,对是非不置评不回应,真了不起。”
雅子一怔,“哪有你说得那么好。”
她表示想早点休息。
雅子有充分能力拒绝别家亲戚,却不好叫兄嫂搬往酒店,他们睡到她的房里,她暂时搬到婴儿室。
大嫂说:“郁家真周到,婴儿用品全部纯棉,又无图案花纹,一律浅蓝色,自初生到与一岁都齐全,不用你费心。”
她侍熟卖熟,取过雅子衣物便穿上身。
她问:“将来,大学读什么科都已经决定了吧。”
雅子轻轻答:“有志者事竟成,英雄不轮出身。”
“雅子,你才是真英雄。”
半晌,许百美发现:“你为什么没有首饰?问郁彰要呀。”
元子放下报纸,“百美,不要教坏妹妹。”
大嫂气忿,“刘元子,你嘴臭。”
雅子微微笑,好了,夫妻开始吵嘴,一切恢复正常。
“问他要大溪地珍珠,粉红色钻石……”
雅子忽然说:“他在大学任讲师,年薪才数万。”
“郁家有老钱,他们有家当,宝石又不会旧,郁老太身上除下来就很可观。”
元子笑,“幸亏我老妈已经不在。”
说到母亲,雅子黯然。
百美抱怨:“看你说到什么地方上去。”
接着,她感慨说到结婚时只有能力买到芝麻那样大小钻石,礼服也不是订做,还有就是照片拍得不够漂亮等,十分不如意。
但是百美一双手却握住元子的手臂不放,可见她也不是一味崇尚物质。
元子夫妇在雅子家住了三天。
郁太太说得对:那些噪音叫人怀念:
大哥咳嗽、大嫂唠叨、拉动桌椅,碗筷叮当,当然如果有孩子,还可以听到嬉笑吵闹,以及他们脚步咚咚咚……
华人爱热闹,故此三代同堂,有绝不放过任何一种喜庆节日,天天吵闹,时间容易过。
兄嫂走了以后,雅子又可以听见大钟滴答声。
一日,她看见阿二在熨郁彰的男装白衬衫,啊二说:“那边没有熨衬板。”
刚洗净的有一股清新香味,雅子说:“我替你拿过去。”
同她一样,郁彰穿同一款式白衬衫及卡其裤子,拉开衣柜,十来套一模一样,据说,这是书呆子祖师爷爱因斯坦学习,以便时间可以节省下来做功课。
郁彰在电脑面前全神贯注做记录,他根本没有发现雅子走进他起居范围。
忽然他听到脚步响,以为是佣人,这样说:“请给我一大杯黑咖啡。”
不久黑咖啡递上,他喝一口,发觉浓度恰倒好处,抬起头,看到雅子站在他身边。
他哎呀一声站起来:“你怎么来了。”
“打扰你工作。”
“我与学生商讨一些问题,其实靠一具电脑,思维可以去到十万八千里路以外,也没有必要驻守校园,一样教授功课。”
雅子说:“你找个借口就不走了”
郁彰连忙回答:“正是。”
“其实你可以搬回北美,这里不用你。”
“你又不是移民局。”
“你对邻居构成一种威胁。”
“雅子,我不是你的敌人。”
“你摆明车马要争我的孩子。”
“孩子属于我们两人。”
“我不认识你,我不是你妻子。”
“是吗?”雅子微笑,“为什么只我一个听到他们动静。”
“你固执如牛。”
坐着的雅子一下子站不起来,郁彰连忙过去搀扶,在陌生人眼中,他们活脱是一对恩爱小夫妻。
郁彰说:“双腿肿得很厉害。”
“已经有好几日,全身水肿——”
然后郁彰脸色变了,“血,血!”
雅子低头,看到裤子上血迹,也吓得呆住。
郁彰说:“别动,我联络医生。”
幸亏电话一下了打通,他一边说“是,是”,一边抱起雅子,“我明白,我们马上来。”他同雅子说:“医生不用怕,叫立刻去诊所。”
上了车,郁彰用一条大毯子裹着雅子,超速驾车。
雅子咬紧牙关,一声不吭,郁彰不停回头看她。
到了诊所骆医生立刻检查。
“雅子,这两个月你需多休息。”
雅子听到郁彰松口气。
医生说:“我要帮你做一连串注射,以策万全。”
雅子说:“明白。”
郁彰忽然问,“她们母子捱得住吗?”
“没问题,这种现象,虽然可怕,医生却见惯。”
雅子问:“不是胎盘有问题吧?”
“郁太太,你不用知太多,不要疑心,尽量休息,切忌劳神。”
“我的工作怎么办?”
“在家工作不妨,每隔三十分钟休息一会,还有,大节当前,你要静下心来,不要参加任何活动。”
雅子一向不赴宴,她可以接收。
郁彰说:“我陪你,我讲故事给你听。”
“你会说故事?”雅子不由得微笑。
“我教历史,我可以从盘古开天地一直说起,到二次世界大战以及今日中东局势。”
雅子忽然问:“孩子们叫什么名字?”
“罗马勒斯及利默斯。”
“太刁钻了,不如叫阿祖阿杰。”
雅子点点头,“刘祖贤刘祖杰,笔划太多。”
“减去一字,郁贤郁杰。”
“刘贤刘杰,太普通了。”
“怎么会姓刘呢?”郁彰死不愿让步。
雅子叹口气,“我只要孩子们健康快乐。”
“那是不够的,至少做一个有用的人。”
看护进来说:“你们可发走了,真羡慕你们俩有讲不完的话。”
嘎,居然给旁人如此假象。
回到家里,郁彰一时没有回去,一直踱步。
他建议:“雇一名特别看护吧。”
雅子说:“医生说是……。。不是…。。”一连指出好几个生理卫生名词,都是平时无论如何不会轻易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