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鼓-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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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来?”他哑然失笑。
她心头微跳,却不得不笑:“衣饰繁重、客套虚应,好些人都不认识,没意思。”
“那怎么才算有意思?”皇帝饶有兴味地问。
她倾身过去,在他耳边,一字一句缓缓地说:“同你在一起,就我们两个人。”
皇帝心中一动,几疑听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你不信?”乐歌反问。
“我信。”
大庭广众之下,她僭越地坐在帝王身侧,又与他窃窃私语,让她心里很不安:“我还是回去,坐在我应该坐的位置上。”
他含笑着,用力按住她的手:“不必!我想让你坐在哪儿,你便坐在哪儿。若你在乎他们……”他的目光掠过席上正在谈笑风生的众人,有意无意地停留在邢鉴身上:“不该听的不听,不该看的不看,不该想的不想,这是他们必修的本事,若做不到,还有什么资格坐在此处。”
她轻轻发笑,佯装不懂:“那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好。”
“安柔她瘦多了。”说话间,乐歌瞧见尚安柔一人呆坐着,素衣净颜,整个人恹恹地像是没什么精神,不禁叹道。
经她一说,皇帝不禁双眉微皱:“安柔她自幼多病,心气又弱,胆子还小。小时候,每逢打雷下雨,总哭着不肯睡觉,非缠着我给她说故事,让我很是头疼。”
“什么时候?”乐歌好奇地问。
“去陈留之前,我不过也是个半大点的孩子。”
“你们感情可好?”乐歌又问。
皇帝笑道:“我虽有不少妹妹,可一母同胞的惟有安柔一人,岂能不好。只是聚少离多,总像是隔了一层。”
乐歌默然,有些话不便说出口,可想来却是无比心寒。
若尚隐真的顾念他和尚安柔之间的兄妹之情,为什么他从不反对她和邢鉴的婚事?
在她心里,无论是白子安还是韦璧,都比邢鉴更适合做尚安柔的夫君。这一点,尚隐不会不清楚。他雄心勃勃,欲清除积弊,斗垮权臣,他与邢家之间难免会有一番对峙,一番较量。此时尚安柔如何自处?
难道她又是一颗棋子,进退皆可弃?
乐歌忆起从前,便认真地告诉他:“其实安柔对你极好,她曾不止一次地在我耳边夸你,她是从心底里敬你爱你。”
“哦,她说什么?”皇帝笑问。
乐歌眼眶微红,悠悠道来:“她说你文武全才,无论是御射、行猎、清谈、作赋,诸王和宗亲子弟都比不过你。她记得你教她读简,还手把手得教她习字。”
皇帝心里自有触动,向尚安柔招了招手,大声说:“安柔,上前来。”
尚安柔不料皇帝会突然叫自己,忙上前行礼道:“皇兄。”
“府里怎样?驸马他对你可好?”皇帝殷殷垂询,让尚安柔心里一热。从小到大,关心她的人并不多,父皇宠爱皇姐尚未央,母妃最心疼的就是她的皇兄尚隐。他们都认为身为公主,锦衣玉食,被天下女子所羡慕,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府里好,驸马……也好!”
“安柔该多进宫来走走,若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就和皇兄讲。”
“没有,安柔一切都好。”她这辈子的不痛快倒是有许多,乐氏全族被诛,她又改嫁邢家。可她能反抗吗?
皇帝看着尚安柔,对乐歌笑道:“朕看你俩年龄相当,倒可经常走动走动。”
“昭仪看着面善……”尚安柔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险要流下来。
“好妹妹,这是燕人之礼,名叫‘喜上眉梢’你不要推辞。”乐歌从怀中揣出一条绣带,亲自为尚安柔系在腰上。绣带上平金纵横,绣的是寒梅喜鹊,生意盎然。
尚安柔似有几分紧张,拔下鬓边那支东珠累丝金簪,缓缓地插在乐歌鬓边:“这是回礼,是我平素最爱之物。”
“多谢!”乐歌摸了摸鬓边,朝她微笑。
“昭仪……”尚安柔身躯微微发颤,反复同她强调:“这是我平素最爱之物,你一定要好好欣赏……好好看看。”
“一定!”
63
63、慈母心肠 。。。
炙热的日光照在内廷的瓦檐上,反射出耀眼的明光。时令盛夏,到处都暑气蒸人,惟涵碧殿依旧凉风习习,清爽舒适。辰时刚过,卫明珠、乐歌、白子盈等相邀同来给太后请安。
太后依在榻上,手上捻着一串佛珠,虽看起来有些消瘦,却依旧青鬓花颜,不显一丝憔悴。
“我们邀齐了来,是有一份礼要献给母后。”卫明珠示意宫婢们将礼物呈上。
宫婢们将礼物举起展开来,是一方六尺见长,三尺见宽的刺绣观音像。观音像衣袂飘举,端庄慈祥,太后一见就很喜欢,笑问:“谁出的主意?像是吴绣呢。”
郑夫人祖籍吴中,最识绣品,忙附和道:“母后好眼力,确是吴绣。”
“都说吴绣人物能有瞻眺生动之情,果然不假。多亏你们还念着哀家,你们有心了。”
卫明珠笑着说:“慈航普渡,佛法无边,愿观音大士能保佑母后,岁岁平安,消疾去病。”
“好!这绣品是谁做的工?”太后再次端详这观音绣像,不禁问道。
“广耀堂的绣工坊,让少府御库司周大人去办的,这绣图是皇后所画。”白子盈说罢,太后倒是吃了一惊:“这是明珠画的?”
“母后见笑了。”卫明珠虽是皇后,可偶有含羞之态,倒和平常女子没什么两样。
“眼下,御库司任上的是谁啊?”太后问周守。
周守略一思索,答道:“周子昉周大人。”
太后听罢,脸色顿时一沉:“周子昉虽是朔阳侯韦璧保举的,可哀家瞧这人很不老实,只知讨好专营。他上任这一年来内廷所需的石绿、朱砂、沉香等,凡四方所献珍奇好玩之物只要过了他的手都会大打折扣。循例的事他办不好,给你们办起事来倒是经心周到。这样的人放在御库司的位置上,不合适啊!周守,你即刻去广弘殿,就说是哀家的意思,让皇帝将周子昉贬去,换个忠心能干的人上来。唔,哀家瞧着卫广德就不错嘛!也该让年轻人多历练历练。”
“这……似乎不合规矩呀!”周守唯恐自己在皇帝这头不讨好,硬着头皮说了句。
太后横了他一眼,说:“规矩!规矩那也是人定的。他虽是皇帝,却也是哀家的儿子,哀家选的人,难道他还敢驳不成?你只管去。”
周守有太后撑腰,自是底气十足,连说话都响亮了几分:“小人领命。”
这番变故,让卫明珠心里“咯噔”一记,她暗想自己好心竟办了坏事。绣像之礼本是她想出来为讨太后欢心的,没想到竟连累周子昉被太后贬谪。她心乱如麻,忍不住想站起来为周子昉说两句好话,却见乐歌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她只能将满腔情绪都暗压下来。
“你们诚心为哀家祈福,哀家很欣慰。哀家身上的病倒是不要紧,只这心里的病怕是一时半会都不能痊愈喽。”太后长出一口气,轻轻捶着心口,眼神锐利地掠过在座各人。
太后话里有话,诸妃们谁都不敢去接她的话茬,唯恐说错了被她责骂。一时阁中寂静,连绣花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出声响来。
“皇嗣于国家朝廷来说有多重要,哀家不想再啰嗦了,你们个个心里都清楚。子孙乃宗嗣传承之根基啊……皇嗣,皇嗣就是哀家的心病!太祖皇帝有皇子十五人,太宗皇帝也有皇子十人,英宗还有先皇都子嗣繁盛,到了皇帝呢?啊,你们说说看,一个也没有!”
太后这番话不偏不倚地将在座众人都骂了进去,众人鸦雀无声,皆垂首噤声不敢说话。
“皇后。”
“是。”卫明珠听太后突然说到自己,顿时面色苍白,冷汗涔涔而下。
“哀家的嫡皇孙总归是要从你肚子里出来的,你不要让哀家失望。皇后身负统率后宫之责,眼睛可要睁大些,千万要看牢那些居心叵测、妖媚惑主、缠着皇帝不放的女人,懂吗?”太后说话间有意无意地瞥了乐歌一眼。
刻薄的话听在耳里,乐歌只低着头沉默不语。
“……明珠谨记母后教诲。”
“真记住才好啊。”
诸妃中郑氏、韦氏本就无宠,乐得在一旁隔岸观火。惟白子盈厚道,为替卫明珠解困,她竟大着胆子岔开了话题:“皇嗣一事,母后也无须过于担心。皇上泽深仁厚,上天自有庇荫,急也急不来。再说皇上皇后都还年轻,日后有的是机会。昨日祭祀城隍,也是祈求国泰民安子孙繁盛之意。只是祭宴母后没去,委实有些可惜了,太清楼伶人的那一曲剑舞真是神了,臣妾瞧着宫中没有一位舍人能比得过他。”
“哦,还能好过郭怀叙?”太后倒有些不信了。
“这……”白子盈省得郭怀叙是先帝朝的舍人领袖,妙丽擅舞,虽是男子,姿容却宛若素女。她虽知道霍兰舞技优于郭怀叙,却苦于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时言语踌躇。
乐歌自然而然地将话接了过来:“郭舍人轻曼有余,阳刚不足,而霍兰则是动静深涵,刚柔并济。若将郭舍人比作明月,那霍兰便是一轮东升的旭日,郭舍人若是一汪静水,霍兰就是那熊熊烈火……当日亲见霍兰之舞的人全都看呆了。只是臣妾听乐坊舍人们讲,霍兰最精的不是舞,而是羯鼓呢,如此人才真是天下罕见。”
“霍兰?堂堂男儿竟取了个女子的名字。”太后笑道。
“是!就叫霍兰,臣妾也是听宫婢们讲起的,说他的容貌竟比堂兄朔阳侯还要美上几分呢。”韦美人语速极快,似珠滚玉盘,听得众人暗暗称奇。韦璧是公认的美男子,比他长得还要俊美的人简直不能想象。
转到这个话题,殿中气氛一下轻松起来,诸妃又七嘴八舌添油加醋地渲染了一番霍兰的传奇经历。太后见她们越说越离谱,忙开口阻止道:“好了好了,别说了!再怎么厉害,不过就是个伶人,拿他来和韦璧比,也不怕韦璧的毒舌编排死你们!”
想起韦璧那张又伶俐又刻薄的嘴和他那副自命风流的样子,众妃都掩口娇笑,一时莺声燕语好不热闹。说说笑笑直到午时,太后说乏,众人才依次散尽。
“瞧什么?”天已黑尽,皇帝跨入馆中,他见乐歌正拿着尚安柔昨日给的那支东珠累丝金簪发呆,便好奇地问。
“没什么。”乐歌自不会说,她在金簪的东珠中找到了一封密信。密信上潦草地写着一个人名:贵陇守军沈叶。她不知道尚安柔到底想告诉自己什么?只觉得她这样做既傻气又冒险。
当时,她怕尚安柔做傻事,刻意让她借机去探听邢家的隐事,用来分散她一心求死的心思。
她总以为以尚安柔的胆量,和邢家人行事的谨慎,尚安柔绝无可能探听出什么消息来。可她没想到尚安柔竟有这份急智,能在尚隐和邢鉴的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地将消息传递给她。
只是贵陇守军沈叶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委实有些猜不透。
“你喜欢?”皇帝见她认真专注的神情煞是动人,便凑近来将她搂在怀中:“我让少府多置办些,拿来让你先挑。”
“不要,金银冰冷,我喜欢热乎乎、活生生的东西。”
皇帝默默凝视着她,将她的手按放在自己心窝上,笑道:“你要的,热乎乎、活生生的东西。”
“你是皇上,竟这么小气?我说不要,你还真不给了?”乐歌瞪大眼睛看着他。
皇帝唇角微动,双眼黑沉深邃:“是啊!皇帝富有天下。若我愿意,什么都可以拿来讨你欢心。可我觉得其实皇帝也一无所有……我将身心都给了你,你还嫌不足?”
“我是个贪心的人,除了身心,我还想要更多,皇上能给的有多少呢?”乐歌半是认真半是玩笑。见皇帝迟迟不语,她心中一颤,忙岔开话题问道:“累吗”
皇帝叹道:“累……贵陇又出事了。”
“什么事?”联系尚安柔传来的密信,乐歌只觉心惊肉跳。
“贵陇山高林密,民风彪悍,最是好斗,加上地方官吏对老百姓不施仁政,只大肆盘剥,所以才激起民变,眼下已一发不可收拾。”
“贵陇可有守军?”
提起守军皇帝面色一变,沉声道:“贵陇守军沈叶平素与流寇作战功劳卓著,朝廷是既给他银子又给他兵权,可眼下流寇却越剿越多了。宏远心细,经查证竟发现此人与流寇勾结,虚报军费粮草,一方面谋求私利,一方面还沽名钓誉,上折子来表功!哼,朝廷竟养出了这种蠹虫!”
“他是邢家的人?”乐歌终是忍不住问。
皇帝立即起疑:“为什么这么问?”
“我瞎猜的。”她倾身靠在他胸膛,与他一起倚在榻上。
“你多心了……我让韦璧细查过,沈叶与邢家应该没有瓜葛。”
“那眼下该怎么办?”
皇帝抓起乐歌的手,放在唇边细细摩挲:“只能换人……贵陇流寇作乱虽不成气候,但因其地理紧靠着滇南,不得不防啊!”
“御库司以后换谁来当?”乐歌本以为说出这话,皇帝会大吃一惊,没想到他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