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鼓-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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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还活着!乐歌心中绷紧地弦一下子松了。若是张丘死了,那明珠……她简直不敢去想。可她又很疑惑:张丘不过是画院画学,一介书生,谁会要他的命?而白子安,又怎会掺和其中?
白子安继续沉声说道:“昨夜,我自军营回来,途经孤霞渡口,从几个黑衣人手中救下了他。”饶是他见惯了血腥和杀戮,可想起昨夜见到的那一幕,还是觉得心惊胆寒。张丘的衣裳被撕开,露出大半个肩胛,靠近脖颈的地方,横着一道又深又宽的伤口,惨白的肌肉绽开来,血汩汩地往外流。
“这字帖一直攥在他手中……”白子安一瞬不移地盯着乐歌看。
“是。”乐歌定了定心神,道:“这《集广帖》是我父亲的遗物,因残损的比较厉害,才请张画学修复。”
白子安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摸索在字帖的印章处,虽被鲜血浸染得辨不清款识。可乐亭松乃一代大儒,行笔曲折顿挫、凝练有力,他也是认得的。
“害他的那些人是什么来历?张大人这样的人,会与谁结怨?”乐歌的疑惑也正是白子安心中的疑惑。他与那些欲取张丘性命的人交过手,武功很高强,不像是一般的江湖中人。他迟疑了片刻,说道:“我也不知,只是这些人的武功路数有些奇怪……”
乐歌猛然抬起头,触到他那深邃的眼眸,见他立刻避开眼神,马上心下一凛。她试探地问了一句:“朝廷命官深夜中伏,险些没命,白大人不是应该去广弘殿禀告皇上吗,何故私下来找我?”
白子安一怔,心中很是气恼,他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垂眸道:“既然如此,臣现在就去广弘殿。”他说罢便走,正欲跨出阁去,却被乐歌急声叫住:“白大哥,你等等!”
这一声白大哥,殷殷切切,唤起了他深埋的记忆和那些压抑已久的情感。他停下脚步,可还是没有回过头来,只轻轻“嗯”了一声。
“求你,不要同皇上说。”乐歌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揣摩他的情绪。
白子安回头,低声问:“为什么?”
乐歌没有回答他,只自顾自说:“我想出宫见见张丘,却苦无方法,不知白大哥有何良策?”白子安料不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目光闪烁不定。他回忆起乐歌初闻张丘有事时焦急的情态来,心中不禁又惊又疑。
他凝视着她,只觉得自己的心都乱了,面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两人目光交错,互不说话,阁中气氛骤然变得紧张。须臾,乐歌才恍然明白他误会了什么,一时觉得既好气又好笑。
“你想到哪里去了?”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白子安心头一松,突然又觉得很尴尬,低着头不敢去看她。
“白大哥,帮帮我!”她从未如此温柔地对他说话,让他心神一荡,竟鬼使神差地帮她出起了主意:“那……那我同皇上说,申儿病了。”
“白大哥,谢谢你。”她目光明亮,嫣然一笑。一瞬间的明媚,竟让满室群芳黯然失色。白子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提醒道:“我不知道你和张丘有何渊源,可皇上这边瞒不了太久,你要小心。”
“我理会的,告辞。”乐歌欠身一礼,缓缓退出阁去。只留下白子安犹自出神,有太多的疑问盘桓在他心头,难以解开。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纵容她,到底是对还是错?
“宏远。”白子盈见乐歌走了,这才走入阁中。
“姐姐。”白子安蓦然回神,朝她笑了笑。
白子盈的神情很忧虑,加重语气对他说:“你说和她说清楚,我才答应帮你这个忙!不过你要记住,下不为例!”
次日,银絮飞天,琼瑶匝地。一辆马车从西华门出来,一路往北在枫林白府门前停下。马车上下来两个披着斗篷的女子,着红裘者在前,穿青裘者在后,被白府家臣恭恭敬敬地迎了进去。
“申儿。”乐歌一入内室,便见到乐申身着薄衣,立在窗前,正探头探脑地往外看。
“姐姐。”乐申想起那日自己的胡搅蛮缠,禁不住脸红起来。他走过来,依偎在乐歌身边,又替她倒茶,又端来点心,小心翼翼地讨好着她。乐歌笑道:“无事献殷勤,你想作甚?”
乐申低下头,小声说道:“我那日说错话了,此乃赎罪!”
“你说过什么,姐姐不记得了。”
“真的!”乐申一下子跳了起来,目光闪闪动人,可转瞬又黯淡下去:“姐姐全忘了,可我一字一句都记得,申儿答应过姐姐的事,也永不敢忘。”乐歌从未见乐申这般神情,有一种超乎年龄的落寞和沮丧,她刚想开解他几句,却见白子安一身常服,跨进来说:“可以入内了。不过……他还很虚弱,恐怕说不上几句话。”
“好。”乐歌朝身后轻轻吩咐了一句:“你随我进来。”
白子安和乐申这才发现门下案边还立着一位女子,身披素色斗篷,同色的头衣包裹着秀发,一副宫婢打扮,头压得低低的,听到乐歌召唤,恭敬颔首,缓缓跟在她身后。
白子安并不多想,掀开帘子,指了指对门的寝阁说:“进去吧,在里头。”
“好。”越走越近,一股药香迎面扑来,乐歌有些紧张,心砰砰乱跳。刚要掀开帘子,只听乐申大叫一声:“等等!”乐歌一颤,猛地停下脚步。
“这位姐姐,请留步!”乐申伸手拦住乐歌身后的宫婢,他眯着眼,盯着她看。这女子身姿婀娜,走动间裙幅摇曳,仪态万方,与一般宫婢的恭谨畏缩很不相同,不禁让他生疑。在乐申的注视下,那宫婢的头低得更低了,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却不说话。
乐申打量了那宫婢一会,灿然一笑:“无事了,姐姐进去吧。”乐歌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听他这么说,心头一松刚想回头,只听“啊”的一声,乐申已一把掀开了那宫婢的头衣。
“你……”乐申一看就惊呆了。眼前之人,面如凝脂,眼如点漆,长发堆乌砌云,美得炫目。少年的心“怦”地一跳,只觉得天地万物全然静止,只傻傻地盯着她看,恍然不知身在何处。
她面色苍白,目中盛满惊惶之意,身躯抖得如秋风中的落叶一般。
白子安一震。眼前这女子,竟是沉芳殿的皇后卫明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一下束手无策,但他秉性沉稳,加之在军中历练已久,便不做声,只盯着乐歌,目光凛若寒星。
气氛微妙而怪异,乐歌心中一阵慌乱,本以为可以瞒过去的,可该来的总是要来。她轻咳了一声,索性大大方方将卫明珠介绍给乐申:“申儿,这是明珠姐姐。”
乐申怔忪片刻,规规矩矩地上前行礼:“见过明珠……姐姐。”他面泛红潮,偷偷瞄了卫明珠好几眼。若不是亲眼所见,他还真不敢相信这世上竟还有长得如此美丽的人。名为明珠,实在当之无愧!
卫明珠见他玉面总角,身量未足,显然还是个孩子,羞窘之意稍减,尴尬地朝他点了点头。
“明珠,进去吧。”乐歌给卫明珠使了个眼色。
卫明珠忌讳白子安,抬眸看了他好几眼。见他无动于衷,又实在焦急难耐,便把心一横,快步掀帘入内。
“申儿,姐姐与白大哥有话要说。”乐歌见白子安仍不说话,不禁松了一口气,连忙暗示乐申离开。乐申尚未回过神来,迟疑了片刻,轻轻“哦”了一声,才缓缓退下。临走时,又回头频频朝寝阁看了几眼,目光流连不舍。
一室寂静,谁都不起话头。乐歌只得装作闲闲地环顾四周。她发现这是一明一暗两间小室套连在一起的精致书阁。迎面横放着一张紫檀长案,上面摆放着笔墨纸砚若干。四面墙上,挂着数幅小品和卷轴,粗粗一看,豪放秀逸,圆转流畅。她忽地心中一震,忙走上前去细看,画签上印迹不旧,也就是五、六年前的画作,小篆曲笔精到,大大的两个字——“文直”。
乐亭松,字文直。这分明就是她父亲的笔墨!
她在心中粗略一算,室内包括扇面、册页、斗方加起来大致有十来副字画,全都是她父亲所作。乐家被诛后,家产查抄充入少府,父亲的墨宝也跟着流散四方。她也仅留有《集广帖》残卷,还是从乐家老宅书房中寻来的,白子安这些收藏,不知要耗费多少精力心血?她又惊愕又感动,转头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生生看穿一个洞来。
白子安十分尴尬,正想遮掩几句,忽又想起更重要的一件事。
“先是假说申儿生辰,现在又将皇后带出内廷,你到底想干什么?”眼见她如此糊涂,他终是忍不住出言质问。
“我……”乐歌一时语塞,垂眸想了片刻,抬头道:“假说申儿生辰,是我想见楼将军一面。将皇后带出内廷,是因为张丘命悬一线,皇后求我。”
她竟坦然承认,连一句含糊的话都没有,让白子安很意外。很多事其实她不说,他也能想明白。
“你疯了!”白子安双目微红地看着她,怒道:“皇上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清楚!这些事若被他知道,你当如何?”
“我当如何?”乐歌也变了脸色,“最多就赐我一死,就像对待我乐氏族人一样!”
“你想报仇!你从未将仇恨遗忘!你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只是想利用他对付邢家!”白子安的表情有些复杂,象是失望,又象是松了一口气。
“不是的!”乐歌想也不想就脱口反驳。可看着白子安复杂的眼神,她忽然不知怎么开口,只别过头去,默默无语。
“你笃定了我好说话,肯帮你隐瞒这些荒唐事!是不是?”他这话一出,乐歌再也忍不住了,悲愤地说:“白大人是皇上股肱,忠心耿耿,岂能与我同流合污?谁也没有拦着你,你尽管去告!”
“你……”白子安看着她那张苍白的脸,心中不忍,深吸了口气,轻轻道:“你明知道,我不会去说!你明知道!”他稍稍冷静了下来,可内心的苦恼和困惑,却变得更加沉重。他选择帮她隐瞒,虽不能说背叛了尚隐,却让他心里非常不安。
“白大哥,帮帮皇后,她与张丘宫墙永隔,差点还生死永隔……她只想来看看,就看看而已。”他对她的情意,她焉能不知?不管是违背原则的隐瞒,还是费心收藏的字画,他甚至不惜声名,拒绝婚事。想到这些,她的口气瞬间软了下来。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玩火!你这样做不是帮她,是害了她!”
“我也这样对她说,可她却铁了心,她说就算死,也要见张丘一面。这种心意,你难道不懂吗?”此话说罢,乐歌就后悔了。
白子安默默地看着她,眼神似蛛丝缠绕,让她挣脱不得。她突然有些心慌意乱,只垂下头不语,耳边听见他急促而沉重的呼吸声。许久,方听见他涩涩开口:“这种心意,你说……我懂不懂?”
85
85、一城灯火 。。。
作者有话要说:古笛多是竖吹,后来才是横吹。
这章够暧昧了吧,够温馨了吧,够JQ了吧。
“昭仪今日胃口倒不错。”吴初人进来阁中,见乐歌将安德公主送来的饼饵和五谷粥都吃光了,不禁有些意外。乐歌笑了笑说:“公主府的厨子好,饼饵馅料入味,五谷粥也甜糯可口。”
“公主辰时遣人送来的,太后、皇后,夫人、美人处都各有一份。”吴初人收拢好食具,便轻轻地退了下去。乐歌见阁中只剩自己一人,才把藏在袖子中的左手松开。掌心中躺着一颗蜡丸子,是从饼饵中吃出来的。腊丸子用银簪子一挑,打开便是一张尺寸大小的薄绢。薄绢上写着一行字,看罢她的脸一下子就白了,再看了两遍,连忙将薄绢放在烛火上烧尽。
皇帝来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因雪下的大,天反而被白茫茫的一片映得越发明亮起来。他见乐歌躺在榻上,双目却定定看向墙上高悬的舆图,不禁笑道:“看什么?”
乐歌撑起身来,朝他微笑:“没什么,今日读书,书中说兖州郡密林如海,且有雪峰高原,很是向往,便拿出舆图来看看。”
皇帝脱下大氅,紧偎着她坐下,笑道:“兖州我也没去过,不过听说那里终年覆雪,四季皆白,偏有几处温泉,潺潺流过,可见造物神奇。博士洪广形容得好:宁静秀美,辽远深邃。不过相比这些美景,兖州的铜、铁矿产更出名。”
“铜、铁矿产……”乐歌垂眸道:“铜铁铸钱、鼎之物,想来这兖州郡定是十分重要。
皇帝先还是笑意清浅,一下又凝神不语,许久才道:“铜铁不光能铸钱、铸鼎,还能铸枪、戈、剑、戟!”他说罢,便有几分坐不住了,起身在舆图前缓步徘徊。
阁中静得出奇,乐歌起榻,对着铜镜整了整妆容,便见皇帝已亲自动手穿好了大氅。
“你要走?”乐歌见状,有些不乐。皇帝却呵呵一笑,走上前,在妆台上选了一朵宫绢簪在她鬓边。又揽着她的肩,轻声说:“突然想起有一件要紧事,还得去趟广弘殿,去去就回。”
乐歌轻轻咬了咬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