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转-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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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影坐在赤澜身后,伸出双手半把着她的手,纠正其指法。琴声铮铮,池中红色鲤鱼突然躁动起来,高高蹦出水面。曲毕,二人凭栏而立,看着池中鲤鱼渐渐安静下来。一旁青奴倚柱而立,似是看着二人,又似眺望远方。
“公子进步很快。”烛影说道。
赤澜闻言,脸上露出笑意。
远处忽然传来阵阵笑声,抬头望去,原来是几个园子里的丫头乘了小船在水中嬉戏。有个丫头正在水里捞鱼,几人在身后拽着她。
船上小丫头见了赤澜,喊道:“少爷,来玩呀!”
赤澜原本脸上还笑着,可看见那池水,却泛出些犹豫。丫头见她迟迟不下来,笑了起来:“公子怕水呀!公子不必害怕,有我们呢!”
赤澜转头看烛影,见他下巴轻点,知道今日练琴结束,便纵身一跃,踏着水面跳上船去。
丫头们扶稳她坐下,将小船往远处划去。青雳子也走出亭子,沿岸跟着小船慢慢行走。
云水亭内,烛影望着船只渐渐消失在绿荷深处,小丫头们的笑声也渐渐逝去。他微笑着轻摇头,毕竟还是小孩子心性,玩心重。回身携琴走出亭子,绕过隐没在荷叶丛中的折桥,走入竹林,消失在一片葱翠之中。
静谥的午后,葡萄藤架下,躺在躺椅上的白衣男子安详的睡着,抬着右臂用袖子将脸遮了,垂下几缕发丝。顺着低垂的长指,一旁地上落着一卷书。微风吹起,一声微响,书翻了一页。
“先生!”突然传来一声叫唤。
寐觉,烛影将右臂从脸上拿开。眼睫微颤,微微张开一条狭缝,然后一点点慢慢睁开,最终瞪圆了。他不解地问了句:“你这是做什么?”
“你看,我抓的鱼!”眼前之人将一只双鱼纹白瓷碗端到他面前,里面游着两条鲤鱼。一红一黑,一条追着另一条的尾在碗中打着转。
烛影从下至上打量她一番,只见她白衫的下摆被塞在腰间,上边撩着衣袖,下边挽着裤腿,露出两只脚丫子,粘满泥点子;脸上挂着水珠,也不知是汗,还是池水;那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儿,流光溢彩,笑看着他。
原来,两条鱼也能让她笑得如此开心……烛影眼睛一眯,又变得狭长,似乎是不太理解。她依旧咧着嘴笑,向手中瓷碗投去一眼,示意先生看一看她的鱼。
烛影没有搭理她,抬眼望去,在三丈开外寻见了青雳子。呼了口气,回头看她一眼,道:“去洗洗,换身干衣服。”
“刚在荷池里,丫头帮我洗过了。”她随意应了一句,仍是关注着碗里的鱼。
他轻扫她一眼,道:“就这样,一身泥,一身腥?”
她那两只黑眸子又泛起倔意,低声说一句:“我是不在乎,你爱干净,你帮我洗。”
他的眼睛变得愈加狭长,淡淡说道:“我是你的师父,不是你的奴仆。照理说,该是你服侍我,而不是我服侍你。”
她脸色一变,笑容忽地消失了,道:“水行使还服侍我呢,她辈分比你高,地位也比你高。”
“那就别洗了。”烛影伸手将她手里的瓷碗拿下,放到地上,捏起她的胳膊,起身往屋里走去。将她安置在凳子上,回身端了盆水,给她洗了把脸,又拿澡豆替她把手洗干净。
赤澜抬手在鼻下闻了闻,没了腥味,泛着淡淡的兰香。
他给她洗着脚上的污泥,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让人看不明白的眼神。替她擦干了脚,端起水盆放回桌上。然后他便站在桌前,一动不动,像是陷入了沉思。
赤澜见他愣在那儿,便叫:“先生。”
烛影缓缓转过身来,狭长的眼睛看着她,不语。
她又叫:“先生。”
他身体轻动,开口道:“公子,烛影……后悔出仙霞谷了,现在想回去。”
话一出,她原先还闪着点光芒的眼眸突然阴沉下来,大吼一声:“不许走!”她瞪着两只眼睛,那张脸冷得几乎能把这夏日的暑气冻结,“我说过的,只许顺我,不许逆我!想走,先把命留下,然后我叫人把你的尸首丢回仙霞谷。”
烛影听言,不禁愣住——不,不能说愣,当他眯起眼时,他是在沉思。与她对视良久之后,他缓步走至她跟前,蹲下身来,望入她的眼眸深处。忽然一声轻笑,“呵!”抬手理了理她散乱的发丝。
见他笑,她的眼里流露出一丝疑惑,“不就是抓条鱼嘛……以后不玩就是了。”撅着嘴,依旧那样倔强,似乎有些不服。
“不。”烛影嘴里轻轻吐一个字,嘴角轻扬起一丝柔和的笑,“想玩就玩,只要你别把自己玩丢了就行。”
她愈加不解,一眨眼,问:“怎么会玩丢呢?”
他但笑不语,走至睡榻边躺下,阂眼接着睡他的午觉。赤澜也跟过去,低头看看他,他的脸、他微翘的睫毛,伸手捏住,手指轻轻一搓。
他抬手捏住她的腕子按在胸前,微倦的说道:“别动。”
她咯咯一笑,脱下鞋子挤了上去,在他身畔躺下。
第二十一章 曲阜
池塘莲花盛开,红裳绿盖,一水皆香。在此已有半年多,看遍了园中的四季。秋天的桂菊,寒冬的腊梅,春天的桃溪,夏日的莲荷。恬静淡雅,在方寸之中避凡尘,脱世俗,清净无为、息心去欲。
老管家走入云水亭,道:“少爷,钱掌柜和孙掌柜、赵掌柜、余掌柜、徐掌柜吵到园子里来了,现正在东花厅。老爷又不在,在几位掌柜面前小人也不好说什么,所以来请示少爷。”
赤澜迈开腿,道:“去看看。”
东花厅内,一个一身锦衣、三十余岁的男子坐在当中,周围四个人指着鼻子朝他叫嚷着,他却一脸从容。
“姓钱的!别仗着你开钱庄有几个臭钱就欺人太甚!”
另一人也骂:“不就是拖欠两天吗?还算那么高利息!”
“都是一家人,你怎么把我们当外人一样对待?”
“说得好。”身后忽然传来一个青涩却不失气势的声音。众人寻声望去,见一个白衫少年,相貌俊秀,气派不凡,一双如墨的黑眸颇具灵气。又听少年淡笑道:“好一个‘都是一家人’。既然都是一家人,还有什么可吵的?”
几人看着这陌生少年,问:“这是?”
老管家答:“老爷去听雨庄了,这位是我们家少爷。”
“少爷?桑公子不是已经……”几人吃了口冷风,桑家的一双儿女早就夭折了。
管家平静的说道:“这位也是我们家公子。”
那锦衣人似乎明白了什么,连忙起身,说道:“少爷,你给评评理。他们托欠债款不还,我加息有什么不对?”
“钱掌柜?”赤澜看着他问道。在飞天客栈这么些年来,便是他年年变着花样的送去那些物什,对钱易来这个名字赤澜已经不陌生,但却是第一次见面。
锦衣人露出灿烂而又温和的笑脸,道:“是,钱易来见过公子。”
“我们又不是不还,生意不好,多欠两日不行吗?”
钱易来脸色一变,转头看他,道:“生意不好就让我吃亏啊?那是你自己经营不善,你看人家王掌柜,衣锦坊在他手里生意兴隆,天天往我这送钱。你们呢?借了钱不还,还说我无理。”
“通融通融不行吗?”
“通融!做生意能这么通融的吗?”钱易来依旧语气强硬。
听了两句,赤澜微微一笑,道:“听几位所言,玉指也大致明白了。做生意玉指不懂,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大家各自有各自的生意,钱掌柜是开钱庄的,钱庄有钱庄的经营之道,钱掌柜这样做也是无可非议的。几位掌柜也可以想想,你们若是在其他钱庄借了钱,到时候还不了钱,他们又会怎样对你们呢?”
闻言,几个掌柜都噤声不语。
赤澜接道:“应该不只是加息,下次想要再借也难了吧?钱掌柜,既然大家都是一家人,你说说钱庄待自己人和待外人有何不一样的?”
钱易来上前一步,道:“利息较他人低,想再借我们也不拒绝。”
赤澜目光轻扫过几人,“好,既然这样几位掌柜还有什么不满的呢?欠钱的还不上钱,能怪借钱的吗?当下你们应当想的如何去赚钱还债,而不是找借钱的人讨价还价。你们说玉指说的有错吗?”
几人沉吟一番,道:“少爷说得有理。”
玉指嘴角勾笑:“其实这道理大家都懂,几位掌柜是给玉指面子。不如几位回去交流一下营商之道,看看如何改善经营。”
几人答:“是,少爷告辞。”
待几人退出去,侧旁珠帘一动,桑夫人走了出来,其后跟着烛影。
赤澜叫道:“娘。”
桑夫人微笑着看着儿子,赞赏道:“玉指越来越懂事了,你爹什么时候回来呀,怎将这些事情丢给我儿?”
一旁管家答:“老爷明日就回。”
“他呀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儿女也不管了,还好有位好先生。”桑夫人回头笑看烛影,“我也听下人说了,玉指这孩子调皮不服管教。他若是不听话,顶撞了先生,还请先生多担待。该教训的还是要教训,不必顾忌什么。”
烛影看了赤澜一眼,只见她正给他使眼色,便微笑道:“夫人哪里的话,都是烛影应该做的。再说能有公子这样天资聪颖的学生,是烛影的福分。”
告别桑夫人,赤澜与烛影出了东花厅。她走在前,偶尔回头看他一眼,却不说话。下了回廊,她才开口问道:“先生刚才所说当真?”
他淡淡回应一句:“当然。”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他,道:“那时你还说过你后悔了,要走。”
他也站定了,低头看着她,脸上神情平静,道:“玩笑话……烛影不爱走回头路,当初既然出了仙霞谷,便不会再回去了。”
她与他对视良久,似存怀疑的问道:“玩笑话?”然后垂下目光,眨了眨眼,默默转身走了。
烛影站在原地,看她渐渐走远。这位小公子似乎敏感的很,以后可得小心伺候着呢。
桑梓回来的那日,发现桑夫人有了身孕,若非这双假儿女让夫人精神好了些,他怕是难有自子嗣了。
夫人有了孩子后,应该也不会时时惦记着玉罗玉指了吧?于是,赤澜向桑梓辞行,“听闻陆夫子,在曲阜新开了家书院,赤澜想去那里读书。”
桑梓心中明白,龙非池中物。她在这里得不到她想要的东西,自然不能留她长久。陆晓知是五行使之木行使,她跟着他未尝不是件好事。
三日后,赤澜走出了桑家大园子。临行前,她对桑梓道:“绛蚕丝的事还需劳烦桑伯伯。”桑梓点头。
“多谢桑伯伯。”赤澜转身上车,离开杭州,北上。
这一夜,慧海正在念经,忽然烛火一动,一只飞蛾扑入火中,焚身。
“阿弥陀佛……”
一阵风起,将烛火扑灭,屋内陷入黑暗。很快周围又亮起,是小和尚明空将蜡烛点燃。
第二日,和尚收拾行囊,带着小徒,离开了敦煌石窟,踏上东去的路途。
=*=*=
车马进入曲阜,停在一座不小的书院门前。抬头看,匾额之上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陆晓书院”。落款:“至元二十年岁在昭阳协洽孟陬”。正是今年,癸未年,正月。
街对面便是孔庙观德门,再几堵墙后就是当初孔老夫子讲学之地——杏坛。也不知这书院开在此处是否有何用义。
书院内,穿过走廊,闻得朗朗书声。穿过一个圆门,来到一个庭院,只见学生个个身着黑布短衫,身背箭囊,站成一排,箭在弦上。
“放!”一旁教授令下,一阵嗖嗖声。
再穿过两个小门,是个竹园,竹荫下身穿白色长衫的学生坐成排,正在抚琴。看来此书院也旨在培养身通礼、乐、射、御、书、数六艺的学生了。
旁边一位老夫子四下巡视。只见他峨冠博带,手持羽扇,道貌非常。
“夫子。”一个学生跑了一路,有些气喘,“夫子,有客人来了。”
老夫子脸上略有不悦,脸上皱纹变得深了些,缓声道:“什么客人?没看见老夫在上课吗?”
那学生又道:“这个客人可不一般,来时乘了四乘马车,有十几个仆人。”
竹园内原本整齐的琴音忽然一阵混乱,众学生都将目光投向这边。老夫子看看他们,有些不满,问:“有说姓名吗?”
“说是杭州桑家公子。”
“什么?”夫子一声惊叫,把学生们吓了一跳。“见鬼了!……”他嘟囔着向园外走去。
“夫子,客人在前厅等候。”那个学生朝夫子背影喊道。
见夫子走了,弹琴的学生们围住了来报信的学生,七嘴八舌地问道:“哎,来的什么人啊?这么大派头!”
“我哪晓得,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一群人便奔向前厅。路过庭院时,练射箭的学生也好奇了,刚才看夫子神情古怪地走出去,便觉得奇怪。那教授管不住,于是又一群学生跟了上去。
老夫子来到了厅外,便见院中站了十几个一色衣着的仆人,地上还停了好些箱子。悄悄跟在后头的学生们也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