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风的女子-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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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小惠?卡门的朋友?”唐介木有些意外,又问:“那么,小惠,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你知道我儿子——就是刚刚那个男人,匆匆忙忙地在着急什么呢?”
小惠摇头,嗫嚅着。
“我……我也不知道。”她显得很畏怯,对这些问题措手不及似。“他突然进村子里来,我……那时我正偷偷要离开——就撞见他。他抓着我,问我卡门的事,还问我卡门有没有回去……卡门呢?她是不是在这里?我是来找她的!”
唐介木和唐夫人互望一眼;唐藕西则与张嫂彼此对看一眼;大概都明白了怎么回事。
唐荷西为了找卡门萧,连夜赶去她以前住的地方寻找;又找来卡门萧在旧居的朋友,询问卡门萧可能的去去处。
唐介木稍微低自,安抚小惠说:“卡门有事出门,过几天才会回来。你不必担心,可以先待在这里等她回来。”
“真的!太好了!我还以为……以为……”小惠一脸总算放下心来般如释重负,但神色仍是怯怯的。
“你刚刚说你偷偷离开,遇见我儿子,是怎么回事?”唐介木又问。
小惠不安地环顾众人一眼。“我离家出走了。”
几个人又互相对视一眼。
面对询问的眼神,小惠显得更不安。
“那是我养父母的家。”她将胸前的包袱抱的更紧。“从以前,我就想逃离那里。卡门要离开村子的时候,我央求她带我一起走,她说什么也不肯。还骂我,如果真的那么想离开,不想待在养父母家的话,就自己想办法,不要凡事都想依赖别人。所以我……我……我就决定逃开那里,但我没有地方去,只有来找卡门……”
她畏怯不安的眼神显出她内心极度的彷徨恐慌。
“就在我偷偷要离开村子的时候,经过卡门以前住的地方,就在那里遇见……唐先生。我不知道他怎么会认识我的,总之他突然抓住我,问我卡门有没有回去,有没有去找我……我跟他摇头,问他卡门怎么了,他什么也没说。然后又问我一些卡门的事,像是卡门有没有其他朋友?她以前一个人日子都是怎么过的?如果一个人没钱没地方去的话,她通常会怎么做?……好多好多,我记不清楚了。我问他卡门怎么了,他一直不肯说,然后就将我带来这里了。卡门呢?她还有几天才会回来?”
没见到卡门萧的小惠极度不安,一直无法真正放心下来。
“再过两三天吧!再两三天她就会回来了,你别担心。”唐介木安抚她,回头望望一直保持沉默的唐夫人。“对吧!夫人?”
唐夫人冷不防,稍愣一下,默然地点头。
小惠把不安的眼神转向唐夫人,竟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诧异说:“夫人?你就是阿婆那个亲戚吗?你长得和卡门好像哦!我是说,那个感觉——卡门每次不说话的时候,表情就这样!”
唐夫人又愣了一下,略带丝不安地望唐介木一眼。
“是吗?”笑得有些勉强不自在。
唐介木若无其事,拍拍小惠的肩膀说:“好了!你也累了、饿了吧?”转头吩咐张嫂。“张嫂,带她进去,帮她弄些吃的,再带她去休息。”
张嫂上前围住小惠瘦弱的肩膀,带着她到厨房。
唐藕西看着她们进去后,鼓足自己的勇气,用力呼吸了一口,鼓动自己,对唐介木说:“爸,我有一件事要跟您说——”
唐介木好生意外地扬眉。
不要慌!镇定……镇定……唐藕西不断在心里要自己冷静。坚定地看着唐介木的眼,一鼓作气说:“我已经决定了,等卡门回来,我就要跟她结婚。希望您能答应我们的事。”
“结婚?”不止唐介木,连唐夫人也感到很意外。
“是的,结婚。”唐藕西用简洁的口气表示他坚定的决心。
唐介木安静看了几秒钟,然后微笑起来,像个慈爱的父亲那般,拍拍他的肩膀,温和地说道:“儿子,不是我要反对你跟卡门的事。但是,这件事,只怕还轮不到你。”
说完,再对他温和地一笑,偕着唐夫人上楼去。
什么意思?!唐藕西瞠目望着他父亲的背影。
他是认真的——虽然,他自己也不是全然了解他对卡门萧的喜欢究竟是哪种感情。而且,如果他不跟卡门萧结婚,卡门萧也许就真的会委屈自己跟着倪日升;还有,他大哥唐荷西又那么讨厌卡门萧,也许会再度赶她走——想到这里,他猛然一怔。他大哥不是很讨厌卡门萧吗?却又为什么不告诉大家,放下工作,自己一个人连夜赶去寻找她?而且形色匆匆的,不管外头阴雨绵绵?
为什么?
他突然迷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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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怎么样,萧颦?和倪家的事,还如期举行吗?”唐介木坐在床前,望着化妆镜里的唐夫人,用着只有两个人在时才会叫的匿称。
唐夫人由镜里面视他。白皙的脸、抿嘴的表情,彷如叠着卡门萧瓷器白立体透明感的脸。
“你是唐家的主人,自然由你作主。”她缓缓回答。
唐介木背靠床头,双手枕在脑后,若有所思。
“如果能顺利进行,那是最好的。”他说:“只怕事情没那么乐观。你也看到了,荷西那匆忙急迫的样子,急切得甚至没把我放在眼里,他一心想超越我,事事把工作摆第一,现在居然丢下工作——唉!”他叹了口气,似乎不知该怎么说下去才好。
唐夫人默然不语。关于卡门的事,她一直是选择被动、沉默的。
“现在该怎么办?”唐介木像是在询问她意见,又是在问自己般,喃喃自语。“跟‘立日’企业合作的关系成不成倒还不是那么重要;问题是,这麻烦怎么解决?”
“你拿定主意做决定不就可以了?我想荷西他会听你的。”唐夫人坐到床边来。“他一向以工作为重,只要对‘唐门’的发展有帮助的事,他没有不全力以赴的。他很清楚自己的立场,你大可不必担心。”
“本来我也是这么认为,可是……”唐介木看看他妻子,摇了摇头。
“你该不会认为——?”唐夫人欲言又止的。
“就是那样。”唐介木肯定她的疑惑,微微带着苦笑。“我的儿子我了解。荷西他事事听我的,努力不懈,并不表示他服从我;相反的,他一心想超越我、憎恨我。他要把‘唐门’拓展得更为庞大,好作为对我的报复——他对他母亲的事还是一直耿耿于怀,也一直不谅解我。”
唐夫人又默然了。其实唐介木不说,她也感受得出来。所以她才会对卡门萧说那些话,不要她接近唐荷西。她感觉得出来,对于她们这种类态的女人,唐荷西是憎厌的;她却没料到,末了,唐荷西会对卡门萧产生矛盾的感情。
“那你打算怎么办?”她一时也没主意。她是希望和倪家的结盟好事能成;但卡着卡门萧,她无法不犹豫。
唐介木还是摇头。
“我不打算怎么办,就让荷西他自己决定,我不干涉。”
“但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和卡门——”唐夫人心情矛盾极了。
“我说了,由他自己决定,我不会干涉。”唐介木下定了决心,打定主意让唐荷西自己做决定。
唐介木既然做了决定,唐夫人知道她再说什么也没用,起身坐回梳妆台前。
唐介木仍然背靠着床头,静静看着镜中的她。好一会,他一直以这种姿态看着她,眼神惹有所思。而后很突然地开口,没头没脑地说:“你不觉得她很像吗?”
“什么?”唐夫人愣了一下。
“卡门啊!”唐介木微笑的。“她那脾气,以及抿着嘴不说话时的倔强神态,还真像一年前我在酒宴上遇见的你。当时我就是被你那种神态吸引的,不由自主的想亲近。尤其你偶尔背着众人,下意识颦眉蹙额时,那模样真教人不忍要爱怜。”
他走到她身后,低了身,由后环抱住她。
相识那以后,他就惯叫她“萧颦”,这匿称,只属于他与她之间的亲匿。而卡门萧初到唐家时,就给他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所以下意识中,他对卡门萧有不禁的好感,而不吝啬对她的关心。
当然,他不是没有怀疑过,甚至可以确定,卡门萧和他妻子间某种神秘的关联。只不过,他始终不想说破。
唐夫人沉默的。伸手握着他环抱住她的臂膀,轻轻将脸低偎在上头。
“本来我以为,我再也不可能爱上任何女人——”唐介木低头视着她,森肃的脸融化,痴恋的眼睛有无限的温存。“没想到我却遇见了你。萧颦啊,我的小萧颦,我要你这一辈子都属于我——”
“我早就是属于你的了,不是吗?”唐夫人又将脸颊依偎着唐介木更深更柔情更紧了一些。
唐介木低头亲了亲她,将她抱紧些,看着镜中的彼此说:“卡门那孩子,我一见她就对她很有好感,忍不住会关心她,想对她好……”又是低下头来,凝视他的妻子的眼。“不知为什么,看着她,会让我联想起二十年前的你。”
意在不言中,静静地凝视成波流。
唐介木始终没问破。关于卡门萧;唐夫人也始终没承认或否认。
她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丈夫。
意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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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冷雨丝丝,毛毛地,一滴一滴地,细细地下着卡门萧最讨厌的寒意。街头一堆垃圾旁,就着暗淡的灯光,凄暗中,一个佝偻的老妇人,拿着一个原本是透明、陈久变成脏褐色的塑胶袋,干枯的手,翻弄地在挑捡着那堆垃圾。
卡门萧瑟缩在骑楼墙角,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个佝偻的老妇人。在她边旁不远,一家商店前头的露台上,躺着一个用着破毛毯裹住全身,一动也不动,像是死掉一样,脏得分不清头脸的流浪汉。他紧靠着商家拉下的铁门,沉寂的光景,凝然地宛如死了一样的姿态,似乎是寻求一种温暖的倚靠。
凄暗的夜,冷寒的雨,落着一种模棱两可的手势,分对着不同幸福与落魄招手。
卡门萧微微动了动身子,感受到刺骨冰冻的寒意,感觉到自己终究还活着。
这两天,她毫无目的地在街头盲目地乱晃,茫茫的。夜晚来了,睡过地下道,也在车站浑噩过。迷茫中,她不断想起过去那些,拎着包袱和阿婆四处流浪捡拾破烂的岁月。
匆奔跑离唐家后,她就这样盲目地一直在街头乱荡。天冷日寒,她身上穿着那件皮绒感的黑衣裤,单薄得不足令她御寒。她什么都没带,身上一块钱也没有,这两天来,只喝了几口生水度过。
就算饿死了,她也决计不去翻捡那些垃圾和腐馊。她会活得好好的,但她绝对不要去碰那些垃圾,不去捡拾那当中腐馊的面包或饼粮。
她再次动了动身体。她还年经,会有办法的。真要过不去,她可以找倪日升——
“不!”她猛烈地摇头。她再也不要跟那些人有任何牵扯。
“小妹妹……”一个干瘪的声音在叫着她。一个佝偻的身影弯现在她身前,一只干枯的手伸长在她面前,一个被挖去中软馅肉的面包恍恍被递到她眼前。
她慢慢抬起头,看见一张满布皱纹散溢着温暖的笑脸。
“你肚子饿了吧?快拿去吃!”刚刚在垃圾堆旁翻捡的佝偻老妇,仁慈地分给她一丝施舍。
同是天涯沦落人吗?
“我不饿,你自己留着吧!”卡门萧冷淡地站起来,丢下老妇人,冷漠地走开。
她不会说感激涕零的话;即使是一句轻描淡写的感谢,她也不屑。她才不会接受这些施舍。那算什么?就算她一个人,她也会活得好好的!
现实情况讲现实问题。她也许不该拒绝老妇人的好意,那是她一片真心;而且,她从来就是一个现实的女子,一向懂得为自己打算,这当口,她实在不该拒绝那个面包的。不!她抬了抬下巴,再无所谓地挑迎那透骨冷寒的夜雨。她既然“滚”出了唐家,她就不要再接受任何人假情假义、虚假仁慈的施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