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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独倾秦王心:疑是故人来-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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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住的地方有很多梅花哦,美丽极了。”我进一步诱哄。

最后,他终于下定决心随我去庆元宫,临行前,他去跟他的奶娘告别。

小昭的奶娘是位温柔慈和的中年妇人,不难看出,她极爱小昭,小昭也极爱她。她说她听小昭说起过我,还说小昭天天盼着我能来看他,听我说要带小昭去庆元宫住几天,她虽面露不舍,却还是笑着叮嘱小昭要听话,不要惹我生气。她是想让小昭能有一个比较好的生存环境中吧,哪怕只有几天也好。

我的眼忽然有些湿润。

我微笑着请她放心,放心地把小昭交给我。

随我来庆元宫的路上,小昭跟我说,以往的冬天他很少能睡好,因为夜里总是会咳醒。

“嗓子很痒,不想咳也得咳,咳到最后都没力气咳了,却还是想咳,难受死了。”车上,小昭靠坐在我身边,边咳边略带了撒娇的口气跟我诉苦。

除了他的奶娘,他还能跟谁诉说,除了他的奶娘,他还能跟谁撒娇?

我忍住胸中翻涌的心酸,拍了拍他的小脸,笑着告诉他,我很会治咳嗽,很快他就不会再咳嗽了。

“真的?咳咳……”他瞪大了眼,好奇地打量我。

“真的!”我学着他的模样,也瞪大了眼睛看他。

见我学他,他又开心又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大大的眼变成了两弯月牙,浓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份外怜人。

你居然有这般可爱的孩子,你居然有这般可怜的孩子!

回到宫里,我派人叫来御医,御医说小昭是因为着了寒凉,所以才一直咳嗽,只要不再冻着,再吃几付药,很快就会好起来。

我叫人随御医去取药,拿回来煎给小昭喝。

药煎好后,我先尝了一下,极苦,不由皱眉,一旁的小昭见了,有些不想喝。我将药盏递给他,他看看我,又看看手中的药盏,我以为他不会喝,没想到,他竟端起药盏,“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

“很苦,哦?”我心疼地看着他,从怀里抽出手帕,擦去挂在他嘴角的药汁。

“不苦,咳咳……”

我一笑,捏了捏他揪成一团的小脸,“这么苦的药,我都不敢喝,小昭真厉害。”

见我夸他,他有点得意又有点害羞地笑了。

吃过晚饭,他已不似刚来时频繁地咳了,这药还挺管用。

现在,他睡着了。

我坐在床沿上,看着熟睡中的小昭。

他真是个漂亮的孩子,白皙的皮肤,姣好的脸形,清秀的五官。蓦地,我的眼前飘过另一个孩子的脸,一样的白皮肤,一样的漂亮可爱,只是,这个和小昭一样漂亮可爱的孩子,此时却不知魂归何处。

那么小的你,就被秦兵抓去,听说和大人们一起被杀死在我们的宗庙里。

小荻,丹哥哥最引以为傲的宝贝儿子,最聪明,最可爱,最招人疼爱的小荻,你在哪?你冷不冷?饿不饿?你和你的爸爸妈妈在一起吗?

小荻,姑姑很想你,姑姑很想再把你搂进怀里,讲故事给你听;姑姑很想再看你满头大汗地从外面奔进来,一脸神秘地要我猜,猜你拳中不知名的古怪;姑姑很想再听你搜肠刮肚,用尽所有你所能知的美丽词藻奉承姑姑,只为求姑姑再做一次梅花饼给你吃……

小荻,小荻……

“夫人,陛下来了。”

宫人的悄声禀报,打断了我的思绪。

他来了?

我心中微动,擦干眼泪,又看了一眼小昭,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第23章 第十三章:踏雪寻梅

赵政(嬴政)

自那次因永巷之人引发的不愉快后,许多天来,我未再涉足庆元宫。

经过一段时日相处,我已大致了解姬梅的脾气。虽然看上去弱不禁风,说起话来也总是细声细气,慢条斯理,但她实在是一个脾气不小的人。

每次与我相对,话里话外,明里暗里,不是夹枪带棒,冷嘲热讽,便是针尖麦芒,直言顶撞。

我宠着她,让着她,尽量不去与她计较,我不知道自己的脾气原来竟可以这样好。

她也该知道自己在我心里是与众不同的吧。

敢让她对我出言不逊的,应该不是我对她的宠爱,她对我的恩宠根本不屑一顾,每次与她相对,她的眼睛告诉我,她的无畏缘自于她对我深刻的恨,缘自于她对生的无求,我想,如果不是顾虑到永巷之中那些燕人的死活,恐怕她早已不在人世了。

为了她们,她不能去死,为了她们,她必须活在我为她设定好的生活里,她的心里该是异常的不甘吧。所以,她把满腔的怒,满腔的恨,还有满腔的不甘,化作冷厉言辞,尽数发泄在我身上。

我理解她,我原谅她,我尽力地包容她,一切的一切,只为我爱她,为何我会爱她爱得如此深切?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在初见她的一刹那,我冷漠了几十年的心,突然生出温暖;空虚了几十年的心,突然溢满幸福;无所凭寄了几十年的心,终于找到了归依。也许这就是原因吧。

锲而不舍,金石可镂,荀况说得没错。

我的冰梅,早晚有一天,我会象征服四海一样,征服你的心。

我会用我全副的真心融化掉你眼中,心底所有的恨!

几日来,政事繁忙。

每年均是如此,春节前的政事总比平常更要繁重些,各地的奏章,一捆捆,一担担,源源不断地送进来,左一堆,右一垛,直要把我埋没。

我望着堆积如山的奏章,忽而心生厌倦,想着自己从小到大,每天都是这般,活在身不由已之中。

阿梅,身不由己的又岂止是你一人?

我亦然。'。电子书:。电子书'

身不由已地在赵国颠沛流离,身不由己地回到秦国,身不由己地登上王位,身不由己地听朝政阅奏章。

转念思之,人各有命,这样的命运,也许早在我出生之前,上天便已注定,那么,我还是遵从上天的意愿,老老实实地作我的国君吧。

摇头轻叹间,我复又提笔在奏章上批点开来。

烦心事真不少。

北方的匈奴又开始蠢蠢欲动,屡屡越界扰民,抢掠妇女财货;韩、赵、魏、楚、燕五国故地亦常有事端滋生;齐国的田建大张旗鼓地招兵买马,看来他是要顽抗到底了,哼!不自量力!

春节,我冷冷一笑,待春节过后,看寡人怎样一个个收拾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不给你们点颜色瞧瞧,你们便不知我大秦铁骑的厉害,洗干净脖子,等着受死吧!

掷了笔,合上最后一卷奏章,我伸着懒腰扫视着满屋的奏章如释重负,总算全都批完了。

“几时了?”我问近侍。

“启奏陛下,亥时了。”

哦,还不算太晚,此时她也许尚未就寝,算来已有多日不曾去探看她了,想到姬梅,我淡淡而笑。

今夜,诸事完毕,正宜踏雪寻“梅”。

夜静风寒,蟾光如雪。

甫入庆元宫,顿觉暗香扑鼻,这里的梅花差不多全开了,风送冷香,泌人心脾。

宫人告诉我,姬梅还未睡,看来我猜对了。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从晕黄的灯影中袅袅而来,在我面前停下。几天不见,她似乎消瘦了许多,不过也许只是我的错觉。

心跳,因为她的出现,变得热烈。

她的目光有片刻地闪躲,但最终她还是抬起眼,静静与我对视。

我亦沉默不语。

此时,所有的言语都是多余,什么也不肖说,只是这样静静地站着,静静地看着她就好。

看着她,我已心满意足。

虽然,只是几日不见,但不知为何,再见,我竟觉已过了几世之久,难道这便是古人所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说出这话的古人大概也曾如我般饱受过同样的相思之苦吧,不然,他何以会有这等深切感慨?

我抬手,她微微侧头,我的手僵在她的脸旁。

就这么讨厌我吗?半响,我放下手,一声暗叹。

“这几日过得可好?”我压下泛起的苦涩,轻声问。

“还好。”她看着别处,淡淡道。

我想起与她初见的那段日子,她也是如此,冷冷的,淡淡的,一切又回到原点了吗?我看着她,心中郁郁,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她亦沉默不语。

室内一时静若无人。

“咳咳咳……”

一阵孩童的咳嗽声打破了这微妙的静寂。

谁?谁在她的寝宫里?

我疑惑看她,她的眉头几乎在听到咳嗽声的同时蓦地皱起,脸上现出担忧之色,也不向我解释什么,转身向内间疾行,我跟在她身后。

幽暗的灯影里,我看见一张似曾相识的小脸。他是?哦,对了,昭,那个被兄弟们欺侮,猫一样安静的孩子,可是,他怎会在这里?

他因了的我出现,吓得要下地行礼,却被姬梅按住。

“他怎会在这里?”我皱眉打量着那孩子。

姬梅把那孩子搂进怀里,安慰似地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边拍边瞟了我一眼,淡淡道,“我今天去看他,发现他生病了,就把他带回来了。”

“明天把他送回去。”那孩子惶惶然的模样,看着就让人不顺眼,哪有一点秦国公子该有的英气,如此文懦的孩子竟会是我的孩子?

姬梅不作声,只是一径抚着那孩子的背。

“为何不回答?”我看着姬梅的侧脸,心头有怒火悄然滋生。

她依旧无言,那孩子似乎再也忍不住似的,又咳了起来,却又不敢大声,姬梅不住地拍着他的背。

她的沉默还有孩子的咳嗽声让我愈发烦躁,我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等着她给我一个交待。

“为什么,”她猛然抬起头,望我的眼中泪光浮泛,“你,为什么这样狠心?”

“你说什么?”我狠心?我怎么狠心了?莫名其妙!

“你看看他,好好看看他,”她把那孩子向我推了推,“这是你的孩子,你的亲骨肉,可是,你还记得他叫什么名字吗?你知道他过得是怎样的日子吗?你关心过他吗?”

我一时语塞。

“你想说什么?”我又瞟了一眼缩在姬梅怀里辛苦忍咳,根本不敢与我对视的小东西。想指责我不关心他,是吗?

的确,除了知道他是我的孩子,还有因为他的自我介绍而记住了他叫“昭”,除此之外,我对他一无所知,他住在哪里,母亲是谁,日常起居如何,我都不清楚。

这些琐事自有专人管理,每日国事已令我不堪其扰,我又何来精力操心这些无关紧要之事。

“他被人欺负你不管,他住在四面透风的房子里,你不知道,若不是今日我去看他,发现他生了病带他回来,也许你哪日少了个儿子也不自知呢!”她越说越激动,声音渐大,且有些微微发颤。

“你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吗?”我握紧袖中双拳。早晚有一天,我会被她气疯。

“知道,一个不称其职的父亲。”她坦然迎上我的目光,无惧望我。

“你!”我拼命地克制自己,克制自己不扑过去掐她的脖子。

灯影之中,她的脸上,身上散发出温柔而坚定的母性的光辉。

若是不知情的见了她对这孩子的关心,必定以为她和那孩子是一对亲生母子呢。

看着她和她怀中的孩子,我忽然想起了另一对母子,隔着岁月的风烟,我看见那个小男孩窝在母亲的怀里,仰望着自己年轻美丽的母亲,而那母亲则低了头满眼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边轻轻地摇着,拍着,一边小声地哼着古老的歌谣哄着男孩睡觉,“政儿,乖,快快睡吧。

眼中不觉竟有湿意。

我赶忙收回思绪,稳了稳加速的心跳,看向还在一瞬不瞬地望着我的姬梅,道,“如果你想让他留下,那就留下吧。”

先前的怒意早已不知去向,却有酸酸的思念自心间氤氲飘升。

我猛然一惊,你在想谁呢?没有,我没有在想谁!我没有在想那个女人!没有!!

姬梅眨了眨眼,似有不信。

大概是想不到我竟没有如常因为她的冲撞而大发“淫威”,大概是想不到我竟在短短片刻作出截然相反的决定。

我也不打算对她解释,只是对她笑笑,“天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你也早些安歇吧。”

她无语地跟在我身后,来在宫门外。

是送我吗?这是她入宫以来第一次送我出门,我看着月色中一袭白衣,一身朦胧白光,飘逸得仿佛随时会飞升而去的女子,感慨万千。

此生得遇此女,老天待我不薄。

“你,不恨那孩子吗?”我问她。

“为何要恨?”

“他是我的孩子。”

片刻沉默之后,她轻轻开口,“孩子是孩子,父亲是父亲。”

她微侧着脸不看我,月光照在她的脸上,晕出迷离的盅惑。

我当然听得懂她的弦外之音,执起她的下巴,我问,“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你可以不再恨我?”

到底要到什么时候,你才可以不再恨我?到底要到什么时候,你才可以不再折磨我?

我心痛地望着她,望着她令我魂牵梦萦的脸,望着她充满泪水的眼。

泪,从她的眼中滑落,濡湿了我的手,刺痛了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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