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妃记-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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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贤妃微微点了点头,接着又声音虚弱的道:“圣上也别太伤心,不要迁怒任何人。就当臣妾无福,不能替圣上生儿育女。”
皇帝看了她一眼,藏在眼底的,是一种谁也看不明白的东西。最后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默默的带着张公公离开了。
皇帝走后,碧池连忙跑到床边跪在地上,伸手握住薛贤妃的手,哽咽着问道:“娘娘,您没事吧?您要是想哭,就哭出来。”
薛贤妃忍住了眼眶里的眼泪,缓缓的摇了摇头,声音微弱却决绝的道:“我没事,这条路是我自己选择的,我不怪任何人。”
碧池听着却心疼的哭了起来,只是一遍一遍的喊着:“娘娘……”
薛贤妃被她哭得终是忍不住,大颗大颗的眼泪重新留了下来,黏湿了鬓发,最后流了雪白锦缎的枕头上。
过了好一会之后,她才问道:“见到那孩子了吗?”
碧池一遍哭着一边点了点头。
薛贤妃又问:“长得像谁多一点,像我,还是像圣上?”
碧池没有说话,只是用手背捂着嘴巴,忍不住哭出声来。她不敢告诉她,小公主因为全身青乌,根本已经面目全非,根本看不出她像谁。
她没有再问,或者是已经猜到了事实,或者是不敢知道答案。她摸去自己脸上的眼泪,然后脸上重新变得坚毅,又开口问道:“事情都安排好了吗?我希望我的孩子能死得值得。”
碧池点了点头。
她静静的默了一会,然后重新闭上了眼睛,对碧池道:“你先出去吧,我要休息一会。”
碧池从地上站了起来,对薛贤妃道:“那娘娘您先好好休息。”说着又劝她道:“您什么都不要多想,等这件事过去之后,娘娘养好身体,还是可以再生很多很多的小皇子或小公主的。”
她没有说话,可是她心里知道,不会再有了,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孩子了。这是她这辈子唯一能有孩子的机会,但她自己放弃了。等她替姐姐报了仇,大约她的人生也就走完了。
等到房间的门被关上之后,屋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蜡烛偶尔会发出啪啪啪的声音。
薛贤妃紧紧的抓住身下的床单,抓得青筋都冒了出来,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忍住心里那将要喷薄而出的心痛。
过了好一会之后,她感觉自己疼得好像全身都抽搐了起来,全身在发冷发汗,心脏如万蚁在啃噬,到了最后,她终是没有忍住,“嗬”的一声,咬住嘴唇呜呜哽咽起来。
嘴唇被咬出了血,血腥味散发到了鼻子里,她又像是不知所措般,抓着被子左右扭动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后不后悔,可是现在就算后悔,她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而在门外,碧池捂着嘴巴听着里面薛贤妃的声音,慢慢的从墙根顿了下来,然后低声的哽咽。
而在另一边,皇帝出了甘泉宫之后,仰头看着外面的天,不知道心里再想些什么。
张公公看着,心里叹了一口气,接着小心的问道:“圣上,可是要去昭阳宫?”
皇帝犹豫了一会,最终摇了摇头,道:“不,朕去太庙。”说完便迈开脚步走了。
太庙平日会有几十个守庙的内侍,晚上时候人会少一些。皇帝来的时候,站在太庙前面的几个内侍正在打着哈欠,结果抬眼看到皇帝,吓得连忙跪了下来。
皇帝越过他们直接进去,到了中殿,然后仰头看着神龛之上,供奉的大汤先代帝后排位和神椅。
张公公使了使眼色,让大殿内的内侍下去,然后他看到皇帝突然撩起了袍摆,然后在神龛前面跪了下来。
张公公叹了一口气,然后跟着皇帝跪到了地上。皇帝磕头,他便也跟着磕头。
皇帝磕完头后,也不说话,只是看着神位正中央的太祖牌位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深深的蹙起了眉头,仿佛想到了什么极为难过的事。
南玉第二天的时候就知道了皇帝昨晚呆在太庙一宿的事情了,她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正在吃早膳,她看着碗里的一碗鸡丝粥,最终食不知味。她扔了手上的筷子,然后叹了一口气道:“撤下去吧,本宫不想吃了。”
过了一会,她又想到了什么,又道:“最近不要给本宫准备荤食,本宫要茹素。”
雪芽和翠芽道了一声是,然后撤走了早膳。
薛贤妃和小公主被暗害,皇帝下令彻查后宫。而彻查的过程看起来仿佛十分顺利,不过几天,一切好像就水落石出。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先是御医发现甘泉宫寝殿墙上挂着的一幅字画,上面所用的颜料里面参杂了一些沉香、豆蔻之类的香料,以及还有一味叫半夏的药材。。
半夏,天南星科,多年生草本植物,《神农本草经》、《御医院方》皆有记载,可入药,但有毒,孕妇忌用,有动胎、堕胎等之效。
再然后,是御医在甘泉宫寝殿里,发现了几个构造特殊的香炉,香炉的内里有一个暗藏的隔层,隔层里面被人放入了一种叫做铅砂的矿物质。
铅砂有毒,可致女子不育、流产、早产、死胎等。
铅砂还是道家炼丹术的一种原料,太宗晚年沉迷于丹药,后宫女子皆追随太宗服食黄白之丸。后不少宫妃因此致使小产、早产,甚至于死胎。
这些有毒的矿物质,被放在了香炉中,随着燃香的时候被慢慢的灼热挥发出来,然后通过呼吸,被贤妃一点一点的吸入体内。还有被掺杂在燃料里面的半夏,贤妃怀孕的时候正值冬天,贤妃畏寒,甘泉宫里银霜炭便烧得多了些,那些半夏随着温度的升高,挥散出来,如同那些有毒的矿物质一样,一点一点的被吸入贤妃的体内,久而久之,贤妃会中毒生下死婴便也一点都不奇怪的了。
等薛贤妃听完负责清查后宫的内侍说完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显得特别激动,她只是十分平静的,默默的流着泪,然后身体有些摇摇晃晃的对皇帝道:“字画,是臣妾怀孕时贵妃所赠,而香炉,则是尚功局所进献。”
贵妃代中宫执掌后宫之职,后宫六尚二十四司皆在贵妃的掌管范围之内,这句话所指向的,再明显不过。
坐在皇帝旁边的戚贵妃冷冷的哼了一声,然后道:“贤妃不如直接说是本宫害的你和小公主。”
薛贤妃没有回应她的话,只是面色苍白,声音虚弱的对皇帝道:“圣上,您看过小公主吗?生得好不好看?臣妾得知小公主生下来便没有呼吸的时候,连抱一抱看一看她的勇气都没有……”她像是要说不下去,声音都在颤抖,顿了一会,才又继续道:“臣妾这个母妃没有保护好她,臣妾对不起她,圣上是小公主的父皇,请圣上替她做主。”
而碧池也哭着跑了下来,跪到地上对皇帝道:“圣上,请您给贤妃娘娘和小公主做主。您知道吗,一生出来便全身乌紫,几乎面目全非,小公主死得这样可怜,求您一定要为她做主。”说着抹了一下眼泪,又接着道:“御医说过,娘娘身上的毒非一日之功,至少有三四月之久,香炉里面藏着的铅砂需要时常更换,那甘泉宫里必然存着奸细。圣上,求您彻查甘泉宫,只要找出这个奸细,便一定能审问出幕后的指使。”
戚贵妃没有再说话,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
皇帝垂眉看了她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人能想到他心里在想什么,他开口问道:“甘泉宫平日责香炉的宫女是哪一个?”
碧池回答道:“是一个叫做秋实的宫女。”说着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惊了一下,睁大了眼睛,然后又有些激动的和皇帝道:“圣上,奴婢想起来了,秋实认了尚功局的袁司计做义母,而袁司计却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宫女东珠的亲姑母。”
这只差直接指出戚贵妃就是这幕后的黑手了,戚贵妃看着碧池的脸色阴沉了几分,眼里流露出浓浓的毒汁,仿佛恨不得想要杀之而后快。
她脸上狠戾的,一字一句的问道:“碧池,要小心说话,攀诬本宫,你可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碧池跪在地上凛然道:“贵妃娘娘就是杀了奴婢,奴婢也要替我们娘娘替小公主讨回公道,绝不放纵幕后的凶手。”
皇帝被他们吵得耳根疼,蹙了蹙眉,接着摆了摆手,然后吩咐身边的人道:“去将秋实带过来。”
内侍道了一声是,然后下去了,没多久便带了秋实上来。
秋实走在后面,仿佛是惊弓之鸟,整个人都在簌簌发抖,看到皇帝,一双膝盖就仿佛是软了一样跪了下去,然后颤抖着声音道:“见,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万岁。”
皇帝看着她道:“你是甘泉宫负责香炉的宫女,香炉里面藏了有毒下胎之物,你知不知道?”
秋实战兢得有些结巴的道:“奴婢,奴婢……不知道。”
她说完怯生生的抬头去看贵妃,可是紧接着,却被皇帝“啪”的拍在桌子上的一声吓回了神,皇帝眼神锐利的望着她道:“你不知道?你是负责香炉的宫女,你不知道谁知道?你最好想清楚,否则朕治你一个欺君之罪。”
秋实被吓得簌簌发抖,低着头带着哭音的道:“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下胎药被藏在香炉下面的暗格里。”
皇帝道:“朕从未说过香炉里有暗格,你怎么知道下胎药藏在暗格里?”
秋实终于扛不住压力哭了起来,“奴婢,奴婢……”的说了几声,终是说不出辩解的话来。
皇帝道:“不见棺材不落泪,将她带下去,用刑,好好的审问。朕就不相信,十八种刑具过一遍,还撬不开你的嘴。”
秋实吓得转头望着戚贵妃,哭着哀求道:“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您救救奴婢,您救救奴婢……”
本来薛贤妃才是她的主子,可是临死之时,秋实向人求的不是贤妃,反而是贵妃。有贵妃前面送的带有半夏的字画在前,加之戚贵妃的确是最有这个能力将藏着有毒下胎之物送进甘泉宫的,如今又有秋实的这种表现在后,的确让人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戚贵妃眼神阴冷的呵斥她道:“你给本宫闭嘴!”
皇帝却转过头问戚贵妃道:“贵妃,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戚贵妃回过头来,不满的对皇帝道:“圣上,一个宫女的话,能代表什么。字画虽然是臣妾送给贤妃的,但到了贤妃宫里后,经过了不知多少人的手,怎能证明上面的半夏是臣妾涂上去的。还有香炉,臣妾敢以姓名担保,尚功局送到甘泉宫里的香炉只是普普通通的香炉,绝对没有什么暗格。至于为什么放在贤妃宫里的香炉会变了一个样,那就要问贤妃自己了。”
她叹了一口气,状似伤心的对皇帝道:“圣上,臣妾一心为您,宫中的子嗣少,贤妃怀孕,臣妾比圣上还高兴,怎么会害了她。”说着脸上一敛,又冷声道:“反倒是某些人,可别是利用自己的孩子,主导了一出苦肉计来陷害本宫。”
碧池像是不堪贤妃被贵妃这样侮辱,开口道:“你胡说,贤妃娘娘已经被御医诊断以后都难以再怀上孩子了,有谁会以此为代价,只为了演一出苦肉计来陷害贵妃娘娘。”
戚贵妃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贤妃跟前转了几圈,然后冷冷的道:“这可说不定,说不定有些人就是恨本宫入骨,恨到不惜以自己的孩子和自己的身体为代价。”她说着,已经重新走回到了贤妃的跟前,继续冷冷的讥讽的道:“又或者,这个人不仅恨本宫,同时还恨圣上,恨到根本不愿意替圣上生孩子。再或者,某些人进宫的目的根本就不纯,不是为了侍奉圣上,而是为了害本宫和圣上。贤妃,您说呢。”
薛贤妃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贵妃为了解脱自己身上的嫌疑,将脏水反泼到臣妾身上,臣妾也无话可说。只是臣妾的小公主只是个公主而已,能碍着贵妃什么了,您就这么容不下她……”
戚贵妃恼怒道:“你放肆,想要诬陷本宫,门儿都没有。”
薛贤妃抬起头看着戚贵妃道:“若是本宫有确凿的证据呢?”
戚贵妃道:“等你能拿得出来再说。”
薛贤妃道:“证据就在贵妃姐姐的仪瀛宫里。半夏是有毒性的药材,而医药署对这些有毒的药材管理向来严格,后妃没有太医的方子并不容易取得。铅砂也一样,这样有毒下胎之物,先帝时候便下过旨意绝对不得流入后宫。整个后宫,怕也只有贵妃姐姐您和戚家有这样手眼通天的能力,能将这两样东西弄进宫来吧。”
戚贵妃道:“你想用这种莫须有的猜测就定了本宫的罪,你以为圣上会这么糊涂相信你?”
薛贤妃道:“那贵妃肯不肯让人搜了仪瀛宫,以证明自己的清白呢?”
戚贵妃道:“本宫行的端坐得正,又有什么不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