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国-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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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沉鱼原本就是一点就透的聪明人,听了这个后,立刻就沉默了,过得片刻才答道:“若论间谍之术,师走不及,但若光论武功,我父的暗卫,则不是对手。”
“那么,师走他们是从哪儿来的?”薛采说着,讽刺一笑,“可不要跟我说他们都是堂堂正正地从御林军里训练出来的。”
姜沉鱼垂眼看地。是啊,师走那样的武功,不是一年半载可以训练出来,必定是和父亲的暗卫一样,自小培训。而从昭尹答应再给她两名暗卫上可以得出,这样的资源皇帝有很多,耶么是谁,在替他秘密训练那些死士?又是谁,在源源不断地提供这些人才给昭尹?不管是谁,有一点很明显,那就是——钱。
做这种事情,需要大量的钱。
而这种钱,是不会记在明账上的。
薛采继续提示:“培养一个师走,已经很不容易,那要培养一个像田九那样的,又要多少钱?”
田九是昭尹的贴身侍卫。他没有任何名分地位,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然而,比起红得发紫的大太监罗横,和位极人臣的右相姜仲,他才是昭尹真正的,也是唯一的心腹。
“你的意思是,国库的钱其实并没有被谁贪污掉,而是用来训练暗卫以及其他不可告人的支出,反过来花在了皇帝身上?”姜沉鱼终于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薛采毫不犹豫地点了头:“是。”
“那么皇上应该是对这些钱的去处最心知肚明的人?”
“是。”
“但在翰林八智指责姬婴时,皇上明明知道事情的真相,却没有为姬婴辩解,不但如此,反而落井下石,默许了对姬婴的暗杀?”
薛采直直地盯着她,目光里露出了几分同情。虽然他没有再说是字,但姜沉鱼的心,一下子就碎了。
她的身体摇晃了几下,几乎站立不住。
薛采下意识地扶了她一把:“你没事吧?”
姜沉鱼扶住岸边的栏杆,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从湖而上吹来的风很凉,她觉得好冷。
薛采打量着她,又问了一遍:“你还行吗?”
姜沉鱼先是摇了摇头,复又点头,双手紧抠着栏杆上的石雕,几乎都要抠出血来,开口,声音几乎是血淋淋的:“为什么?皇上……为什么一定正要姬婴死?为什么?”
薛采凝视着她,一字一字缓缓道:“这个答案,就要由你,来告诉我了。”
姜沉鱼眼前一片朦咙,她连忙闭上眼睛。不行,不行,大夫说过的,一定要保持心绪平稳,否则,这眼睛就废了。
眼睛废了本没有关系,只不过,不能是现在。
现在,还有一堆事情等着她去做,一堆秘密等着她去查,她绝对不能在这么关建的时候倒下去。
绝对不能!
姜沉鱼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中的,是薛采难得一见的担忧表情,但那份担忧在看见她睁眼后,很快就隐去了,变成了冷淡:“总之,这就是目前所查到的,如果还有其他消息,我还会告诉你的。”
姜沉鱼咬住下唇,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一声娇呼远远传来,打破了此地的寂静:“小薛采!”
转头一看,竟见昭鸾远远地跑了过来。说起来,她自从从程国归来,就没见过昭鸾,据说她跟着太后去皇家寺院参佛去了,没想到这一去就是大半年,更没想到她会在今夜突然出现。
发生什么事了?
“姜姐姐……原来你也在!”昭鸾抓住姜沉鱼的手,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姜沉鱼忙道:“公主这是怎么了?有话慢慢说,别急。”
“太后都快病死啦,我能不急吗?”
一语惊天下。
姜沉鱼大吃一惊。只见昭鸾一边抹泪一边跺足道:“庙里的老和尚说啦,让太后回来见亲人最后一面,她耶个病是没得救了,所以我就连夜赶着马车送太后回来了。问太监们,说皇兄这会儿正在大殿设宴,昕以我就急急忙忙地跑来了。”
“太后现在人呢?”
“太后还在门口的马车里呢,我忙着找皇兄,还没来得及安置她……”昭鸾年纪幼小,头回遇到这种大事,根本慌乱无措。
姜沉鱼立刻替她拿了主意:“这样,薛采你带公主去找皇上,宣御医赶紧过来,我去安置太后,咱们等会儿在太后的寝宫见。”
薛采“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昭鸾边跟着他走边哭道:“姜姐姐,一切就拜托你了……”
事不宜迟,姜沉鱼连忙唤来宫人,先将太后的马车赶至懿清宫,再命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将太后从马车上抬下来,放到床上。
太后显然已是油尽灯枯,昏迷不醒。姜沉鱼为她搭了搭脉,发现咏象非常虚弱,随时都会停止。
“你们快去饶些热水,你们赶紧去御厨房挑最好的人参熬成汤端过来,你们在门口等着皇上他们,一看见御医就赶紧领进来……快!都别在这儿杵着!”一声令下,懿清宫的宫女们各自领命而去。
姜沉鱼想了想,自己在这里好像也没什么用处了,刚想转身做点别的,就听太后嘤咛一声,悠悠醒转,细细的眼睛睁开一线。
姜沉鱼喜道:“太后?你醒了!我去叫人……”
刚想走,手腕却被太后抓住:“琅琊,琅琊,我……我对不起你……”
琅琊?姜沉鱼一怔,小声道:“太后?”
“琅琊,你原谅我啊,原谅我……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无能为力啊,琅琊……”太后显然是糊徐了,将她当做了另一个人,哭得泣不成声。
而姜沉鱼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她说的是谁,想走又走不得,留着又好生尴尬,最后只好轻轻地试探着安慰道:“我、我不生你的气,所以,你别哭了。不哭,不哭。”
太后却哭得更凶,低声说了一句话。
姜沉鱼脸上的血色迅速退去,踉跄起身后退了几步,转头四望,幸好宫女们都被她支走干活去了,偌大的寝宫内,只有她和太后两个人。
一阵风从大开着的门外吹进来,吹得纱帘层层拂动,吹起她的长发四下飞散,落在地上的影子,便张牙舞爪的,像鬼魅一样缠上来,缠上来,缠了上来……姜沉鱼发出了一声尖叫,捂住脑袋,蹲了下去。
当昭尹领着太医匆匆赶到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懿清宫的门大开着,风呼呼吹进去,姜沉鱼颤抖地将一方白帕盖到太后脸上,然后,转身望着他们,用一种沉痛却又平静的声音缓缓道:“太后……去了。”
昭尹连忙示意太医上前,太医检查过后,也黯然道:“皇上,太后她是寿终正寝。”
昭尹沉默了一会儿,走到床前,沉声道:“太后仙逝,举国同哀。传令下去,斩衰三十六日,期间科举欢娱喜宴暂免。”
“遵旨——”
因这一道命令,璧国进入国丧期。
而原本定于十一月初一的封后一事,也因此耽搁,推迟到了十二月初一。
姜沉鱼回去当晚就病倒了,高烧连连,一连昏迷了三天三夜。
她在睡梦中抓着一个人的手,不停地呼喊与哭泣,那人很温柔地应着她,为她拭泪。而当她醒来后,问怀瑾和握瑜,她们都很惊讶地表示根本没有那么一个人。
十月十八,当姜沉鱼好不容易好转时,曦禾却病了,呕血连连。人医们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全都束手无策。这时候的她好像清醒了点,不但不再抗拒昭尹的靠近,而且还特别粘他,昕有汤药都要他亲手喂才肯喝。
昭尹对此转变自然是又惊又喜,每日除了早朝之外,都待在宝华宫中闭门不出,陪在曦禾身边,悉心照颐。由姜沉鱼负责每日同七子开会,将会议的结果知会昭尹,再将昭尹的决定通知七子。
与此同时,姜画月的小腹开始显山露水,害喜反应严重,姜沉鱼无比重视此事,对姐姐的起届饮食无不亲自过问,如此一来,忙得一塌糊涂,经常要过了子时才有空回瑶光宫休息。
时间,就在这样忙碌的流程里日复一日地终于走到了十二月初一。
璧国的新后,诞生了。
第二十九章 人算
正红色的长服,以金线绣了九只凤凰,被灯光一映,美艳异常,凤首在肩头收线,拼凑出高傲的姿态,与头上的十二龙九凤冠两相映衬。拥有三干余颗珍珠的长长珠串垂挂下来,举手投足间,熠熠生光。满室大红,却依旧压不住她这一身华贵行头。
姜沉鱼端坐于恩沛宫中,从今日起,她就成了此宫的主人,后宫第一人。而她却没有丝毫欢喜之意,只是凝望着案头的盘龙巨烛,时间长长。
虽是吉日,可惜天公并不怍美,从早上起就没出过太阳。之前众人还担心会下雨,搞得大典不能进行,不过老天还算给面子,云层重重叠叠,越堆越厚,但却迟迟没下。
想必到了午夜就会下雨了吧……姜沉鱼淡淡地想着这个不相关的问题。
怀瑾和握瑜的笑声由远而近,从门外传了进来,接着房门被推开,握瑜清脆如铃般的咯咯笑道:“皇后娘娘,皇上来啦!”
姜沉鱼抬起头,就看见了昭尹。
与她的一身正装不同,昭尹依旧穿着日常便服,显得很是随意。¨。电子书 ZEi8。COm电子书 。电子书 。电子书¨
握瑜偷偷冲她挤了挤眼睛后便笑着退了出去。
昭尹走到榻前,将她从头到脚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浅笑道:“好看。”
姜沉鱼抬起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昭尹随手抄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坐下,幽幽道:“哎呀呀,朕的皇后今天,可真是好看呢……不过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脸上没有喜气。可是嫌朕来晚了?朕给你赔个不是,来来来,这杯酒就当是朕给你的谢礼。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说罢,将酒递给她。
姜沉鱼伸出双手接了,默默喝下。
昭尹眼睛一弯,笑得越发亲近了起来:“这就对了嘛,喝点酒,你的睑就有血色了。朕的后宫里全是美人,但只有皇后你,最最聪慧可人,与你相处,如沐春风,最是惬意。”一边说着,一边往她凑了过去,伸出手轻柔地摸着她的脸颊,无限柔情蜜意。而他的声音,也越发低柔了起来,“自你进宫以来,朕还没有好好地宠爱过你,今日良辰美景,我们……不应该虚度……”
姜沉鱼的睫毛如蝶翼般的颤了起来。
昭尹看见了她的反应,笑得越发开心:“皇后在紧张?别紧张,朕会好好对你的……”
姜沉鱼放下酒杯,开口缓缓道:“皇上……臣妾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等会儿再问好不好?现在……应该做些别的事情……”昭尹说着,伸手去解她的衣带。姜沉鱼并没有阻止他的动作,只是睁着一双亮如晨星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昭尹被那眼睛盯得不自然了,只得轻轻一叹,松开了口:“好吧好吧,说来听听。”
“为什么……皇上会让我当皇后呢?”
昭尹眉毛一挑,又笑了,他退后几步,顺手给自己又倒了杯酒,一边慢慢呷着一边漫不经心道:“联不是说过了,朕是在嘉奖你。”
“为什么皇上要嘉奖臣妾?”
一连番的追问终于令昭尹感觉到有点儿不对劲儿,他停了下来,看着姜沉鱼异常严肃的表情,哑然失笑,咳嗽几声道:“好,那么朕就告诉你。坦白说,朕真的是平生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女子——主动请缨要求当朕的谋士,此去程国也都表现得可圈可点,机智过人,但,那些都不足以让朕感动。你可知道为什么?”
姜沉鱼摇头。
“因为你拥有远超旁人的资本。所以,朕不感动。”见姜沉鱼露出迷惑之色,昭尹笑了笑,“换句话说,因为你是姜仲的女儿。你一出生就拥有优于常入的条件,你父亲的权势和人咏,可以让你很容易就办到很多事情,所以,朕不感动。但是,一个像你这样生于名门长于富贵一切都是倚赖家族所得的人,竟然敢跟父亲决裂——这,才是真正让朕动容的地方。”
姜沉鱼的目光闪烁了几下。
昭尹轻轻一叹,声音变得温柔了起来:“你呀……你明明知道,离开你父亲,离开你的家族,你在这后宫中就真的成了孤军奋战,再没有靠山可以倚仗,没有门路可以通达,甚至没有亲情可以惦念……这一切以你的聪慧,不会不知后果之严重。饶是如此,你还是舍弃了。昕以,当得知你舍弃家族的那一刻起,朕就对自己说,朕要嘉奖你,嘉奖这个做了世上最不一般的事情的女子。”
姜沉鱼抿着唇,眼圈微微有些泛红:“那么皇上……为什么会对舍弃家族的这种行为如此重视呢?”
昭尹的眉头皱了起来,“沉鱼,你究竟想问什么。”
“是不是因为皇上自己也是受苦者,昕以感同身受呢?”
“砰”的一声,酒壶被打翻了。昭尹一下子站了起来,盯着姜沉鱼,表情严肃。
而姜沉鱼,依旧坐在榻上,连睫毛也没颤一下地继续道,“皇上在奇怪?在恐惧?在想为什么臣妄会知道这件事?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