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浮萍随逝水-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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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氏听了心喜不已,肚里暗忖:这几年来的巴结讨好总算没有白费。对着方氏又道了许多谢。方氏见好处撒得差不多了,便决定开始转向正题:“近来二夫人还是老样子么?还是不出东院子?”
孙氏一向古怪兜搭,爱嚼舌根,也爱听人嚼舌根,因而对宅内夫人妾室小姐丫环婆子的事都能知晓个一二来,此时听方氏问及二夫人周氏,孙氏只想掏出心窝子来讨方氏欢心:“是了,她一惯如此,三姑娘嫁人后,老爷仍还在时,她就似看破红尘了,开始青灯伴古佛起来,我看东院子里那一位也该剃了发去!”
方氏乘机拐到蕊娘身上:“连月来你可曾听琴声不曾?”这几个月间方氏常在东院附近听到影纹院内传来琴声,每每只一曲,余下的便是嗑嗑绊绊的琴弦拨动声,心想定是蕊娘在教女学琴。
孙氏闻言撇了撇嘴,一脸不屑:“整一个骚媚子,还当她收了尾巴重新做人了呢!这不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再耐不住咯!整日介专挑些**的调子弹,满府里飘啊飘的!”她这话不意把方氏说得有些面红,按她那意思,合该弹琴就是骚媚了,要知道方氏出阁前亦是弹得一手好琴的。
不过方氏并不往自己身上揽话头,明知故问:“三夫人说得可是芭蕉园里住着那位?”
“可不是?除了她还能有谁!听说是教女儿习琴的,可她那样能教出什么样的女儿来?”孙氏忿忿地回道。
“我是知道三夫人不喜她来,若不是她母女的晦气沾着老爷,老爷如今也能帮大爷一把,大爷也不至这么拼命!”方氏故意往孙氏儿子身上引,激她气愤。
孙氏果然红了眼眶,是啊,要是老爷还在就好了,自己一双儿子定不比李青梧差上半截,多好的一双儿子啊!一时恨意禁不住又移到远在东院的蕊娘身上!
方氏见状,继续怂恿:“听说这两天就她跟她闺女在园子,丫头婆子都被她打发出去了,她倒是会心疼下人,自己单单地养起闺女来!”语毕,复又做起针线来。
孙氏听了,止不禁心下疑惑,她又不是蠢愚的,觑了眼只顾垂首的方氏,又想到:今日主动叫我过来就难得,又帮衬起青柳来,复又提到那贱人,如今透出这样的话,难不成要我替她收拾了那贱人?孙氏这一思量,不觉有些迟疑,自己虽不喜那伶人,但老爷不在,又不怕夺了宠去,却要和她一般见识若何?只是这方氏与那伶人何时结得这般梁子,惹得非要借她手除之而后快,孙氏不由暗自一哆索,犹豫起来,可是儿子的前程……。少顷,孙氏决定一探方氏的意思。“她既一人在,不若我去会会她,她整日介一个人也怪清冷的!”
方氏见孙氏许久才如此一句话,晓她可能错会了意,正试探自己意思呢,遂直接表了意:“会会我看倒是可以,只要不要出人命便好!”
孙氏闻言一笑,捋顺了腔中一口气,想来方氏只是要她去教训教训那贱妾,让她少在那勾魂引魄罢了!为了儿子,平日里只强横在一张利嘴上的孙氏,看来得施一次行动了,孙氏口上唯唯连声称是,同时也将身立起,说要趁青柳还没去念书前与他说说搬园子的事。
方氏也不起身,只含笑送客。孙氏回了自己的翠华园,并没有先同青柳说搬园子的事,方氏的意思她摸着了,大概她若不把蕊娘给先整了,青柳的事怕也是不着数的。孙氏不经意低头间,看到手里还紧紧握着自己正衲的鞋子,手心都出了汗,便放了鞋子,取出帕子拭手。
拭着拭着,孙氏眼光一闪,事不疑迟,移至妆奁台前,自匣内拈了颗银粒子,捧了壶酒,又到床后木架上盒子里取了条状包裹,一径到影纹院门首一间小耳房内,房内看院的希大见三夫人进了屋子,慌忙起身,就要献小殷情,孙氏立马止住,开门见山:“希大,有件事烦你帮我,其实不难办,只管放心去,出了事有我顶着!事成后,我便求少夫人给你前院讨个肥差,赚些银两,再取个娇娘子进门!”
希大在府里当差多年,见识也是有的,又替孙氏办过些许小事,因而对孙氏有些放肆地打量,眼瞅着孙氏家常挽着一窝丝杭州攒,金缕丝钗,翠梅花钿儿,珠子箍儿,金笼坠子,上穿白绫对襟袄,下着红罗裙子,打扮的粉妆玉琢,不觉心荡目摇。孙氏看到了,翻个白眼,恶道:“看哪儿呢,待会有美娇娘与你看个够!”
希大忙收回眼神,抖作一团,直是称喏。孙氏见了便丢下银粒子还有那壶酒,近前两步,低声道:“你今天便寻个机会进芭蕉园里……”希大听到抬眼看了一下孙氏,被瞪了一眼慌又低眉敛目。孙氏接着道:“现园子里没什么人,只一女子带一女娃,你只管进园子拿了只鞋子出来,鞋子先暂放在你屋里。若是晚上看不见,你可以用这个,让她们睡一会,再行动!”
说着从袖子里抽出细长条的物件来,又道:“这香只闻一小会便会睡去,再闻着些就会醒过来,只是神思会变得淫邪!你莫不要弄错!”孙氏本想再叮嘱他莫不要见色起意,把持不住,但心想希大也不敢,又想如若希大真恁般胆大,弄大了事,那正好逮着替罪羊!遂不再多说,把香留下,转身便走!
希大见人走,抢过酒壶就喝将起来,美酒难敌,一气直把一壶酒喝个精光,醉地不行睡过去。一觉醒来天已至午后申正,酒意还未彻消,忽回想起孙氏的交待,探出身子,侧耳听芭蕉园内动静。这时辰,正是眠儿学琴时分,蕊娘弹了首新曲子,方才起个头,母女俩挨身坐在一处,二人皆是一脸陶醉。
希大粗人一个,不甚听懂,反厌烦每日的这琴声吵杂,此时又闻得琴音,心下一急,借得余留的醉劲,拿了香,取了火,偷偷摸摸地溜至芭蕉园门前,点了香,也不看门内光景,便塞进门缝,想待她们睡着,偷了只鞋出来,回去清清静静再补个觉。
穆蕊娘前些年曾顾虑个人安全问题,不过因着李青梧暗中照应,又见园内一直没有其他动静,便想不会有什么事了,自己又不出园子,府内不至于害人都害到自己园子里来了。因而此时闻着幽香味,压根不曾想到会是迷香,待看到女儿已昏昏欲睡,自己也双手无力,琴音渐弱,才发觉不对劲。可是已经晚了,迷香药劲强烈,蕊娘搂着女儿伏在琴上昏睡过去。
希大听琴声渐止,大喜,又顿了会,方才逗开院门,握着香,蹑手蹑脚地进了园子,他绕过蕊娘,奔进主屋内,蕊娘阁内床榻下,捡了只青面平底鞋便仓皇退出来。
跑至院门外,将院门掩起,欲待回头时,忽想何不趁着熟睡时,仔细瞧一瞧这位四姨娘的模样哩。于是再次打开门,飘进园子,悄悄来至蕊娘身前,蕊娘枕着琴弦,面对着女儿熟睡的小脸庞,黛眉微颦。希大站在那里,细细地瞧去,果是生得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只是眉目之间觉道有些不快活的意思。
伸出手想摸一下那如凝脂的肌肤,却发现自己手中的迷香忘了息灭,这一下依稀自己也有些迷迷糊糊了,忙息了香,继续拿手探过去,见自己的手即将碰触的面容似变得有些酡红,希大开始迷乱了,就想俯身扑过去,一下抱住那副娇躯。于是他又向前走了一步,弯下腰,张开双手,闭上眼睛,一点一点靠近枕琴而眠的美人。正神思恍惚间,一袭劲风扑面,然后自己身子腾空而起,又狠狠摔在地上,彻底丢了意识!
第十八回 一枕香消两泪啼
近几个月里,李青梧心里别具一番滋味,前些年,纵使有心记挂,却也只能从烛信那听得只言片语有关她的景况,如今可以听到她弹琴,透过琴声琢磨些她的喜怒哀乐,就好似她当面冲他倾诉一般。果真她也是弹得一手好琴的!
这一日,李青梧办完公务,从偏门入了府,支开烛信,便迳自踱着步子往东边去。将至影纹院时,就听一飘琴声从墙内传出,乍抑乍扬,宛转悠长,每每这时,李青梧就将一步当作两步,缓缓沿着墙下小径朝前走,侧耳细听,辨弦中所寓之情,只觉胸腔内似有桃花流水淌过。
李青梧负着手微闭双眸,一心倾在院中那铮铮琴声,只是听着听着,不觉蹙起了眉头,琴音似有不对,于是立住了身子,却越听越狐疑,琴音渐渐似若无力,可蕊娘的指力断不会如此不济,况这曲子也才将开个头而已。李青梧揣着好奇步到影纹院的门前,只见平日里皆是敞开的朱扉此时竟是紧闭着的,又不好叩了门叫人来,恐惹来注目,只得退回,静静再听会看看,少顷,琴声干脆戛然而止了。李青梧心里想许是蕊娘正传教青烟琴技了,接下该是青涩轻扬的拨弄琴弦之声了,只是许久院里仍然寂然无声。
李青梧顿觉出不妥,遂快步走到与芭蕉园相对的墙头下,左右一扫,见四下无人,就纵身一跃,穿过墙头时,正好瞅见一角灰衣将将缩进芭蕉园门隙内。李青梧额角青筋暴起,可依然屏气凝神,借墙壁着力,再一个起和落,直接跃过芭蕉园门,进了园子,在一身灰衣的希大行将碰触到蕊娘时,抢上前去一把将之拎住,扔出几丈外摔死了过去。
李青梧匆匆走到伏琴而眠的母女俩,揪心不已,恨不得立马将欲害她母女之人拉出来杖毙。可眼下还是要救治她二人最为要紧,就俯身先抱起正兀自沉睡的小眠儿,李青梧探了眠儿的鼻息,知其只是睡着便放下心来,送到她卧房内的小床上安置好,复又回到园子里待查看蕊娘。
此时,蕊娘轻伏在琴面,云鬓轻笼,身着素缟,乌云垂地,柳腰款款,一对白绫小鞋在裙摆下若隐若现。李青梧止了呼吸,不自觉放轻了脚步来到蕊娘身边,撩起衣裳下摆,蹲下身子,撞入眼来的便是一副花容月貌,玉面亭亭,翠眉淡淡点朱唇,又粉面嫣红,春情漾漾,李青梧早已看痴了去,可他的鼻子却于周遭嗅出不妥来,空气里夹杂着的不单是迷香的味道,便回神皱鼻嗅,这一嗅便有所了然,再看蕊娘脸上不正常的潮红,不禁回首朝着失去知觉的希大狠狠看了一眼,暗自庆幸亏得他来了,若是真出事,纵是一千个希大也不够他杀的。
李青梧轻轻揽起蕊娘,打横抱在怀中,一阵紧似一阵的幽香从蕊娘的衣里发间窜出,径直拥往他鼻间处,可怜他呼吸越发地困难起来,好容易将才步子迈开,往厅屋走去。
才走两步,低头间不意对上了一双含俏星眸,只见星眸眨了两眨,又眨了两眨,复又微微阖起,几不可闻的一声轻叹,然后将面朝着他怀里拱了又拱,拱得李青梧腾地冒上一阵内火,怀内女子磨蹭地他真真魂消也。
而脑子一团混沌的蕊娘因着药劲,只道自己又入了美梦,只有身在梦乡,她才能一次次地依偎在那令她不住希渴和怀念的臂弯里。可她还是止不住偷偷地睁开眼,见自己果然正伏于俊美丰致的李青梧怀中,不由娇羞千般,玉脸斜偎,万分珍惜这美丽的梦幻。
李青梧见怀里可人明肌绰约,几疑化月而来,玉骨轻柔欲溶,愈发地口干舌燥,魄荡魂飞,如醉如痴,脚下的反应便是举步维艰,半天才走到蕊娘的闺房里来。
蕊娘的厢房内只一妆台一铺榻,并无许多家具,铺内枕衾齐整,虽非上乘的锦缎绫罗,却也精洁可爱。打量着在自己怀里的心上人的居室,李青梧胸腔内不觉又紧又痒,而蕊娘神机恍惚,又觉浑身燥热无比,酥软异常。
李青梧终是跨出那最后一步,来到铺榻边沿,已然再不会思想,也再不会作番犹疑,只晓得个依了腔内那颗四壁乱撞的心,一意拥着蕊娘入了罗帏,又垂了鸳帐。软玉温香,春风满抱,香醉迷人,不知他俩究是谁醒着又是谁醉着,只闻莺声低语,哺燕喃喃,双双迷魂一度。
他二人终究还是至此一般境地了,真个天意怂来,虽早早便是郞情妾意的,然两下里只是各自苦闷在心,不曾剖白。如今被上天掇到这样一场合,纵然心知不该,却再难按捺住各自蠢蠢欲动的心,他似醉,她似梦,只一任春情迭荡罢了去。
李眠儿在自己的屋里苏醒过来,便轻唤几声娘亲要讨水喝,只是久不闻动静,自己起身迈着小脚,走到娘亲房前,缓揭了蕊娘的房帘,直轻轻踱至娘亲的床沿,本欲想拽一拽罗帏的,却恰好一阵秋风拂过,纱帐随之轻扬翻飞,于是,帐内的旖旎不由依依隐现,又闻娇吟宛转,只是不知那伏于娘亲身上的男子却是谁来!
李眠儿好奇这男子是谁,便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退回自己的房内,侧着身子捱在门边,微微地朝外抻着脖子,透过她门口悬着的珠帘,紧盯着娘亲室门处那边正兀自摇曳不停的闪闪珠帘。
又过了好一会儿,闻着那边传来一阵低喁之声,似抚慰又似啜泣,接着便是匆匆地趿鞋声,然后先是一只修长大手伸出揭起几串珠帘,紧跟着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