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浮萍随逝水-第1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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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李眠儿不解。
“为何今日饮得那般爽快?”周昱昭接着道。
原来是为着自己与秋尼尔嘉对饮之事,不过对此,李眠儿自己也有些纳闷,可那会儿她确实是想饮了那杯酒,想用酒曲让心头麻木。
“你今日也饮了不少?”李眠儿仰望着月空,不答反问。
周昱昭转过脸,看着她精致的面容,点头轻应:“是!”
“他同你说了些什么?”周昱昭怔怔盯着李眠儿微仰的侧部面庞。
闻言,李眠儿收回下巴,转过脸,对上周昱昭的目光:“秋尼?”
周昱昭点点头。
“他能说什么?不过是找他妹妹闲聊时,顺带敬我一杯酒罢!”李眠儿这才明白过来周昱昭一连几句话的目的所在,暗地里整理心绪,小心应付起来。
“是么?”周昱昭欺近。
“那你以为他会与我说什么?”李眠儿抬眸,望进周昱昭一双深不见的漆潭,幽幽而问。
周昱昭薄唇微抿,没有回答,伸臂将身前之人拥入怀中,叹了一口气后,仰颈望天,喃喃道:“我只是不愿相信,他会那么轻易地放弃从我手中将你争取走的大好机会!”
听此,李眠儿心头震动,目光闪了又闪,然后闭上眼睛,静静地安慰道:“早在广西时,他已知晓我的性子,经我一劝,他自也明白何必为了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误了南秋的国事!”
“眠儿——”周昱昭将她拉出自己的怀抱,沉沉地唤道。
他身上本有的味道裹着酒香,直扑李眠儿的鼻腔,催人欲醉。
“嗯?”李眠儿抬眉应道。
“从今日起,我便要把你天天带在身边!”周昱昭目光深幽,脸上有着微不可见的痛楚。
是怕丢了自己么?李眠儿暗忖,发现他面上神情,忙心疼地答应下:“好!”
而这也正是她最近一直所期盼的!
为了转移周昱昭的情绪,李眠儿绕开话题:“徽州可有什么特别的景致?”
听她这么问,周昱昭知她用意,遂收敛伤神,走到城墙壁边,远眺月光下很远处那隐隐约约、一重又一叠的山脉:“徽州的景致太多,只是都在距此比较远的县域内,你若有心,倒是有一个地方我今天才听说,或许你会感兴趣!”
“什么地方?”李眠儿亦来了兴致。
“嗯,那地方不一定有何惊艳之处,但那里的人……”周昱昭话没有说完,就被李眠儿打断。
“那里有什么人?”
“你以前可曾听闻过管琴、冷箫二位乐仙?”周昱昭转过身来,脸上颇为神秘的样子。
“管琴?冷箫?”李眠儿大吃一惊,“他们是徽州人?”
“怎么?你当真听过?”周昱昭也不由讶异。
“嗯!”李眠儿点点头,“不止听过,还曾有过一面之缘!”
“哦?”周昱昭这下惊讶更甚,“他们艺成之后,一向隐居,极少在外头露面的!你在何处见过他们?”
“宫里!”李眠儿声音渐低,“前年北寒出使大梁时,皇后亲自请的他二人!”
正是他二人的出场,皇后随之才将自己引出场,呈给拓拔意相看,进而闹出后来的那些诸多烦恼事。
瞅着李眠儿情绪低落,周昱昭心下已经了然,遂出言把她的情绪拉高:“明日我即带你去会会他们如何?”
“可以么?”果然,李眠儿变得十分激动,“他们就在这附近?”
周昱昭轻笑着点点头:“嗯!你去拜访管琴的同时,正好我也想去会会冷箫!”
“会会他?冷箫也是会造船的么?”李眠儿眼神微微一弯,故意调侃。
闻言,周昱昭伸手捏住她的鼻子:“他会不会告船我还真不知道,不过他极会吹箫我是晓得的!”
“全天下人都知道他会吹箫的好么?”李眠儿睨他一眼。
周昱昭弯唇轻笑,再次搂她入怀,二人相拥着直到月挂中天才回到城楼内临时给李眠儿铺设的住处。
“我就住在你的东隔壁,有事叫我!西边住的是……秋尼霁晓!”提到秋尼霁晓的名字时,周昱昭不受控制地降了降音量。
李眠儿略过他的尴尬,点点头,其实无需他告知。刚才路过西边房间时,仅从门缝里透出来的香气,她已猜知那是秋尼霁晓的住处了。
周昱昭走后,李眠儿盯着西墙壁发了一会儿呆,但想到次日就能拜见管琴和冷箫二位乐师,她又抑制不住兴奋,便将其他恼人的事全部抛在脑后,只等第二天天亮后的行程。
第二百九十回 杨花落尽子规啼(二十三)
睡下后,不知睡了多长时间,李眠儿模糊中被一阵压抑的低语声吵醒,若是平时,她一定不愿理会,只管继续蒙头睡去,可这一回她却不能闭回眼睛,而是默默地躺在床上,不自觉地竖耳聆听。
因为无需她如何细辨,其中一人的声音不是别个,却是秋尼霁晓的,她此时正在周昱昭的门前。
秋尼霁晓的声音时断时续,显然她在同另一人说话,但那人的声音无法听闻,李眠儿从此判断出另一人除了周昱昭没有其他人的可能。
李眠儿睡意全无,睁大眼睛,怔怔地盯着帐顶。
片时后,门前有脚步声从东向西经过,步覆凌乱,秋尼霁晓多久没有见着周昱昭了,她怎会乐意放过这样难得的一晚呢?
幸好,她还顾忌着颜面……
李眠儿本以为,周昱昭在将秋尼霁晓推搡回她的房间后,会径自回他自个儿的房间,不想他中途竟直接拐进自己这间屋来,而门上的插销对于来讲,根本就是形同虚设。
下意识地悄悄朝夏被里缩了缩,李眠儿暗想:这个不会跑到自己的床上来吧?
不过,她的担心倒是多余了,周昱昭轻手轻脚合上门后,往屋内的高椅中一坐,然后便没了动静。
这间屋子只是一个单间,没有套间,也没有间壁,卧房和客厅算连一块,一张大床之外,再就是茶几和高椅。
李眠儿见周昱昭歇在椅中,遂放下心来,顷时睡意再次袭来,很快她就比先前睡得还要沉实。
黑暗中,周昱昭睁开精亮的眼睛,扭头看着白色纱帐中依稀可见的身形轮廓,还有鼻间间或嗅到的清冷之香。以及帐中人慢慢舒缓下来的呼吸,不由勾勾嘴角,重新阖回眼帘。闭目而眠。
次日一早,李眠儿醒来时。第一时间扭头探看屋内的情形,以确认周昱昭其人是否还在。
昨晚睡得晚,她这一觉醒来,已是辰末,周昱昭自然不会还在了。
李眠儿揭帐而出,简单就着屋角摆好的脸盆清洗一下手和脸,在梳理头发时。周昱昭推门而入。
“醒了?”周昱昭走到床头,那里立着一张梳妆桌,李眠儿正坐在镜前梳发。
起得这么晚,偏这人又不晓得叫醒自己。李眠儿颇为羞恼,想着今日还要去拜客,不得不出言询问:“这会儿去,是不是有些晚了?”
周昱昭瞧她脸色红润,粉唇微嘟。轻轻一笑:“不晚,他二人就住在十几里外的牛头山上,我们驱车也就一个时辰的路程。”
闻言,李眠儿缓过羞意,手上动作加快。随意编了个发便起身,准备出发。
可周昱昭兀自站着,半点没有动身的意思。
“不走么?”李眠儿疑道。
“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带你出门?这里到处是荒山野岭!”周昱昭上下将她打量,眼光里不乏热意。
李眠儿后退一步,眉头蹙起:“是要乔妆么?”
“嗯!”周昱昭点点头,然后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裹,“呶,这是你许久之前向我讨要的东西!”
接过小包裹,李眠儿满心疑惑地将其打开,一看竟是一张做得惟妙惟肖的人皮面具,五官和肌理是一张年轻姑娘的脸,但生得却是平庸得不能再平庸。
有了这个,平日行动起来要方便多了,大热天的,总戴个帷帽委实难为人。
李眠儿欣喜地跑回镜前,就着镜面一点一点将面具就要往脸上戴……
“等等!”周昱昭出言制止,跟上来,又伸手递过一个小药瓶,“脸上先涂一层这个,否则,人皮面具很难再从脸上撕下来!”
李眠儿面上一惊,幸好自己手上动作没那么快,她拔掉瓶盖,放在鼻尖儿闻了闻,味道有一点,不过不苦也不臭,于是,她探指从中抹出一指透明药膏,均匀地涂在脸上,接下来,才将人皮面具一点一点从额头起附上自己的脸。
看来,这张面具,周昱昭定是花了很多心思的,因为面具戴上来,四处都很服贴,分明是依照自己的脸形和五官精心制成的。
“这下好了么?”李眠儿乔妆完毕后,仰起脸问向周昱昭。
周昱昭仍旧摇摇头,从茶几旁边的椅子上拿过一套衣裳:“再换上这个,我们就可以出门了!”
椅子上一直放有衣裳,李眠儿起床后忙着洗潄,并没有注意到,这会儿在周昱昭递来后才发现。
她接过衣裳,抬眸觑了觑周昱昭。
不想周昱昭似没看懂她的眼神一般,走到椅前,撩摆坐下,压根没有离开屋子、容她换衣服的打算。
李眠儿哑口无语,四下里看了一圈,除了躲进帐中,别的也没有可以遮挡的地方了。
她不愿弄出什么动静,无奈只好爬上床,放下帐幔,小心翼翼地脱衣换衣。
耳听帐内窸窸窣窣的声音,本来只是存心取闹的周昱昭忍不住转过头,看向并不厚实的纱帐内隐隐绰绰的曼妙风光。
半晌过后,李眠儿通红着脸从帐中钻出,对上周昱昭一眨不眨的眼睛,她真想钻回去不再出来,好在意识到自己脸上还戴着面具,他根本看不到自己的脸,这才大大方方地下床趿鞋子。
依旧是那一班人马,两个车夫,一辆马车,只是七煞此次没有现身,一直隐在暗处。周昱昭也经过乔装了一番,蓄起长长的假髯,一切整装完毕后,车夫驾车便往城外深山处进发。
走了一段宽敞的大路,约摸小半个时辰后,车子使进一座山坳,接下来的路全是泥路,接下来的视野中除了山便是水,山一程,水一程,山山水水叠叠重重。
此际正值植被生长旺季,四处绿意盎然。沿路自然风光大好,空气清新湿甜,李眠儿索性将车帘揭起。一头走一头欣赏美景。
碧澈见底的河水,浓茂兴盛的青山。山脚下稀稀落落的百姓人家,这样自由自在、无人打扰的清静生活,果然不是一般的悠闲,管琴和冷箫真是挑了一处好地方。
半个时辰后,马车还是置身山间,四周以及很远处是连绵不断的山脉,这么些山头。周昱昭知道管琴二人住的是哪座山头么?
在满目青翠中,马车终于拐进一座山脚,李眠儿看着眼前这座不甚高的山头,想着。此山便该是牛头山无疑了。
周昱昭将她扶下马车,然后从袖中掏出两封拜贴,交由一个车夫:“你去把这两贴送上山顶!我们先在这里等着!”
闻此,李眠儿面上一讶:这人之前没有同管琴和冷箫打过招呼么?如此冒然前来,万一人家不愿见怎么办?岂不白来一趟?
不过。她瞥了眼四周的青山绿水,又想:倒也算不得白来一趟,至少见识了徽州还有这么一个桃花源地。
二人倚在车厢上,四目不停地在周边的景物上打来回,一边等着音信。一边享受这久违的与世隔绝的气氛。
不一会儿,车夫下得山来,恭首禀道:“主上,山上有请!”
周昱昭点点头,李眠儿则是一脸意外和兴奋,不知周昱昭在拜贴上写的什么,管琴和冷箫长年隐居山内,想必不大知晓山外已经改天换地,更不会知道周昱昭的名头罢!
至于自己,或许他们还能有一丝印象!
跟在周昱昭的身后,二人往山上行进,快至山顶时,周昱昭将下巴上的胡髯摘下,又转头示意李眠儿去掉面具。
李眠儿心想也是,既来拜访,岂有不以真面目示人的!
于是,费了不少力气将面具除下,又拿帕子沾上山间小瀑水净了净面,然后才与周昱昭登顶。
山顶只有两间茅舍,入目的首先是一亩茶园,四周遍植香樟。
二人绕过茶园,往茅舍步去。
听到动静,舍内主人出得屋来,迎上前来。
来人正是之前见过的管琴和冷箫本人,衣着打扮依然是一青一灰,李眠儿清楚地记得青衣者弹琴,灰衣者奏箫。
四人进屋后,李眠儿飞快地将屋内设施打量,一圈扫视下来,除了显眼处的一架琴和一管箫之外,再没见甚其他贵重之物了,更没见一个妇人。
这管琴和冷箫看着已是近四旬之人,何以还不成婚生子?难道与知音为伴比传宗接代还来得重要?
李眠儿禁不住暗里折服于此。
“前年有幸得闻穆姑娘天来一曲,至今管某记忆犹新!”管琴在与周昱昭寒暄过后,将话题引到李眠儿这儿。
闻言,李眠儿忙将四散的心神敛聚,专心于对过坐着的管琴身上,听他称呼自己穆姑娘,看来周昱昭方才已经将自己介绍过了,不知他对于自己的新身份有何见地没有:“管师傅,您过奖了,今日我们慕名而来,还望得您多多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