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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半世浮萍随逝水-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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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接下来的一声凄惨高呼,显得尤外地惊天动地,一小沙弥,踉跄奔至堂内,哭嚎着慌手慌脚关上堂门;“净业师兄,快……快……不好了,出事了,快带女施主们避到内堂去,前头的天王殿、大雄宝殿都被……师兄师弟们都被……”;小沙弥边一把拉起团坐佛前正领大家唱经的净业师兄,边放声哭道。

堂内诸人皆先是一愣,然后便齐集地慌了神,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肯定是灭顶之灾,或是山贼,或是盗寇,无论哪一路人,对于堂内的众女眷都会是毁清灭誉的大事。

李天灵已经控制不住地抽噎起来,宝珠、明月紧紧搂着自家的闺女,双腿不觉打起颤。李天天左盼右顾,寻找方氏的身影,左右不见,不由也开始惧怕。

李眠儿握着疏影的手,不管他人的反应,二人相偎着先行往堂后走去。净业见他二人稳步撤出大堂,一下回过神,调匀了呼吸,随同堂内的师兄弟,安抚几位女施主,并带她们依次跟在李眠儿主仆二人身后,一齐往堂后头避。

众人仓皇来到过道,前头就是一片空院,穿过空院,便可至寺里的藏经阁。纷立于过道之中,有人时不时地回头张望,生怕后头突然窜出几个乱寇。

然而一切似乎还好,身后并没有人破开堂门,追过这边来,一直安静了许久,众人不由暗暗庆幸起来……

忽地一声“啪”,再一声“啪”,又一声“啪”,只见过道中的人一个紧接着一个地面色唰地变成苍白,人人的眼睛皆一动不动地盯着地上,那是什么东西正一滴一滴地从上方滴落下来,滴在他们前方的空地上,渐渐地滴成了一片,通红的一片,鲜红鲜红的,空气中进而弥漫着血腥味。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抬起头,看向头顶的屋檐,看向那通红一片的来源,一柄、两柄、三柄、四柄……入眼的是许多柄早已被鲜血浸得看不见白光的刀刃尖头,那刃上的血还在不住地往下滴,每一滴皆滴在了众人的心头,那一滴滴落地的声音仿佛是他们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

李眠儿立在最前头,因而她距离刀尖最近,看得也最清,她甚至依稀可以听闻檐上之人的气息。看着看着,听着听着,起初的害怕慢慢地,再一次地,被那种叫无助的感觉所替代,怔怔地看着眼前锋利的刀尖,一种身如鱼肉的感觉充斥了她满腔满肺……

屋檐上的人终于耗尽了耐心,嗖嗖嗖,一一跳下,迎面众人而立,银面具,驼色衣,素昧平生,毫无渊源,可他们凭着手中的一把利刃,夺去这么多无辜的生命,在佛祖面前……

李眠儿冷笑一声,她轻轻地一声冷笑,却于这寂静诡谲的院子显得恁般突兀,为首的驼衣人,一早就发现身前的绝色女子,不同于其他人抖抖缩缩,不敢正视自己这边人,她倒是冷冷地迎视过来,只是神情有些怪异,眼神涣散,像似是在走神,她在这样的时刻,神游?

第五十回 原来无处可思还

为首的驼衣人,同其他人装扮仅有的不同,便是腰间围着的是一条黑色腰封,而非驼色。整张脸只剩一双眼暴露在空气中,此刻却是嗜血地微微眯起,定定地看着过道中一群因恐惧而围成一团的僧人香客,确切地说,他的一对眼珠子正透过上下眼睑之间的缝隙饶有几分兴致地紧盯着面前这位亭亭玉立的美人。

李眠儿清楚地感觉到驼衣人的目光,于是她冷冷地回视过去,这一回,她的眼神不再涣散。驼衣人从她的眼里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地看到了蔑视,鄙夷,甚至同情,可怜,然就是没有畏惧,没有退缩……

驼衣人左手背负,提脚朝前迈了一步,同时右手平举手上的长刀,带血的刃尖直直地指向李眠儿的脖颈,过道里的李天天等人唬得皆往后一退,瑟缩地更加厉害。而一边的疏影则是吓得双眼大睁,连忙松开李眠儿的胳臂,就是往前一跨,挡在李眠儿的身前,只是她的身子还未曾站稳,就被另一个驼衣人出手拎了开去。

为首的驼衣人,眼神移也未移,只瞬也不瞬地定格在眼前这张玉面鲜眸上,见丫环被拎开,他垂眼看向自己所握之刀的刀尖处,以及那与之只有咫尺之遥、犹如脂玉般的一截粉颈。

驼衣人面具下的脸孔有一瞬间的扭曲,却是无人看得清那个扭曲究竟是个笑还是一个哭!突然,他将手中的尖刀朝那截粉颈递了一递,轻轻搭在李眠儿的衣领上,此时过道中一片抽气声,疏影更是嘶心裂肺地一声尖叫。

驼衣人微偏了脑袋,斜倪着至此境地仍旧面不改色的美人,颇有些懒洋洋地说道:“小娘子倒是好胆色!不如叫我这帮兄弟们一起看看,若是剥了你的衣裳,你待要作何表情?”面具后传出的声音,这一刻听来,不像是个杀手,倒像一个满腹败絮的纨绔子,然他手中的血刃,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这该是个多么残忍无道的魔鬼阿!

李眠儿紧紧攥住被她提前束在掌心的针簪,她不会退缩,她要亲眼看着这个魔鬼是如何结束自己的生命的。他却要羞辱,那么……在他下手的那一霎,自己会先化作一具尸首。

于是,整个院子里的人,以一种十分无解地眼神看着这久久对峙却力量悬输毫无输赢悬念的二人,一个何其嗜血残暴,一个何其皓雪纤华。

驼衣人眼睛又一次危险地眯起,再不犹疑,右手腕往下一抖,而在他手腕抖动的同一时,李眠儿往后一退,奋力举起针簪,就往脖间刺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从天而降的一根细长软鞭,突然将驼衣人握刀的手腕死死缠住,接着长鞭一甩,只见驼衣人连刀带人被重重甩出,而李眠儿手中的簪子也在同时被打落地上。

周昱昭收鞭于手腕,背身而立,过道里的人只道来了救星,皆眼巴巴地瞅着这个玉树临风的背影。

周昱昭原欲一鞭抽断那驼衣人的手来,又怕溅了她满身的血,遂才临时只将那人一鞭子抽远远地。这时,他只身一人立在一排驼衣人前,将他们同过道里的众人隔开,双手背负,面容阴冷。

那驼衣男子生生受了一鞭,在空中旋了两圈,翻身站起,起身的一瞬,他先是朝李眠儿瞄了一眼,又瞄了一眼地上的针簪,然后摇晃着直起了身子,再抬首往后院的位置望了一望,显然他没有想到现身眼前的竟会是活着的周昱昭。

周昱昭见他神情,不由嗤声冷笑,腾身鞭起,直奔那驼衣人的面门,其余同样驼衣面具装扮的同伙见状,纷纷出手阻挡,奋力上前同周昱昭缠斗起来。

为首的驼衣人,怔怔地站在远处,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的打斗。

周昱昭很是明显地感觉到,四周这几个正围着自己拼命的驼衣人,个个出招狠辣,完全依着一种鱼死网破的打法,他小心应付之余,不由偏头朝这伙人的领头人看过去,而那人也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周昱昭忽然觉得那人的气场似曾相识,只是这会却没有时间仔细去筛选回忆了。

李眠儿轻轻拍哄着偎在自己身上痛哭的疏影,眼睛却时刻关注院子中央的拼打,而胸腔内则是一片心潮澎湃。突如其来的一切,由不得她不觉心潮澎湃……

方才,她在第一时间便认出了身前的那道背影,只是没有想到,自己手中的簪子竟是被那驼衣人拨掉地上!纵有些不解疑惑,但周昱昭的强势挺身,还是令她万分惊喜,一时也就忘记琢磨那驼衣人的动机了。想即此,李眠儿禁不住地唇角微微上扬,绽开一朵花骨朵般的笑靥,然而她这轻易不绽放的笑靥,竟鬼使神差地恰落在正伫立于院子另一头的驼衣人眼中。

驼衣人在看到美人那不由自主的笑容时,双拳紧握,在又看到自己的手下正渐落下风时,恨地直是牙根痒。忽然,他斜眼瞥向过道里正面露庆幸之色的众人,愤然捞起地上的长刀,奋臂就朝着人群当中狠狠掷去,同时哑着嗓子对着属下低沉吼道:“快撤——”。

他这一举太过出人意料,彼时,周昱昭正对付一群亡命之徒根本无暇分身,而过道里的人,更是没人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他们也来不及躲闪,因为仅一眨眼间,那枘刀已近至眼前,再一眨眼间,已闻得一声哀叫惨呼,以及满眼四处飞溅的鲜血。

周昱昭情知晚矣,可还是放任几个驼衣人逃脱,转而奔至过道里,探看伤情。

李氏姐妹煞白着脸色,捂着脸不敢看向被长刀穿胸而过钉在墙上之人,然她们又不得不看,因为被钉之人正是她们的姨娘明月。李天灵最不肯相信,已是吓得双腿发软,奄奄跪倒在地上,宝珠亦是一时魂不附体,半晌才嚎啕大哭起来。

周昱昭肃着脸,将明月不曾瞑目的双眼合上,迅速起身,掉头回到院中,纵身跃上墙头,往将才那几个驼衣人飞逃的方向追望。

听闻动静,王锡兰领着众侍僧并方氏主仆一径赶至这处小院中,悟言大师也相继前来,悟言大师看到惨死的明月,沉痛地带领众僧为明月诵经超度。

方氏原也是惊魂未定,若不是王家公子及时出手相救,她主仆三人早亦在劫难逃了,然她在自己得救后又急着担心女儿的安危,听到这边的动静,直心急如焚。此时看见女儿安好,虽也为明月惋惜,然她自己母女二人得以安然无恙,不由暗下里悄悄送了一口气。但这样场合,如她作面上放松状,似觉实在不情,于是待悟言大师超度一完,便往地上一坐,呼天抢地地始将号哭。

双眼紧闭的李眠儿贴靠着疏影,只觉手脚冰冷,喘不过气来,她感到害怕,就连刚才刀尖抵着自己的脖颈时,都未曾有此刻这般害怕。

原来她一心所向往的大千世界竟是如此得丑陋不堪,她突然害怕起来,她怕这乱世纷争,她怕亲人生离死别,她怕,因为她深知自己再无路可回了……

第五十一回 淡云障日故人现

李天天小意蹲在方氏的身旁,可饶她如何地劝,方氏兀自捶胸顿足,哭得没个停。方氏的伎俩,李天天一心的数,想她一时半会也是劝不下来的,索性任方氏一劲地作态,自己只是起身,转首朝院中望去,见周昱昭已经从墙头跃下,正面对着墙站立在院子的一边,王锡兰则是在他身旁,勾着脑袋嘀咕些什么。

李天天不动声色地一整衣饰、鬓发,又叫贴身丫环暮紫小心瞧一瞧自己脸上的妆容,暮紫见自家小姐的脸上残有一滴血渍还有几根杂絮,忙拿起帕子轻轻擦拭几下,完了之后,李天天方才提了裙裾,茵红着脸,缓步移至院中。

周昱昭、王锡兰二人听闻动静,侧转过身,看着正在朝他二人走近的李天天。

感觉到射过来的四道目光,李天天暗自窃喜,心跳如鼓,遂而脸上的羞色越加浓郁。远远地瞧着这秀色可餐的美人,王锡兰咂咂嘴,啧啧赞叹。

李天天走近,立定之后,却是没勇气抬头,只依旧含着面孔,对着周昱昭敛衽一礼,声音刻意往柔处往娇了处发道:“李天天谢秦公子救命之恩,此大恩没齿不敢忘!”

周昱昭也不急于否认身份,只是微微点点头,也不作势虚扶,也不作声回应,可李天天一直低着头,如何看得见他所点的头!一旁的王锡兰见此无奈一笑,于是朝前走了一步,将李天天虚扶了一把。

眼前伸来一只修长的手,李天天忙顺势直起了身子,抬头却见那手的主人并非秦公子,却是王家公子的。

王锡兰一手负在身后,另一手握着那柄已恢复原形的玉箫,有一下没一下地击打自己的胸脯,脸上满脸戏谑,幽幽说道:“天天小姐,您还真是偏心哪,只想谢我家表弟,殊不知,我可是在不久的刚才,救下您母亲的!”

王锡兰这一下调侃,李天天顿时撇下“那手的主人”的事,郑重对着王锡兰又福了福身子,谢道:“王公子的救母之恩,天天亦是没齿难忘!”

王锡兰听了,面上已是喜不自禁,却是毫不客套地回应道:“那可不是,这救母之恩您可千万不能随便就忘了的!”

他这番话本就吊儿郎当,再加上他那颇带几分嘻皮笑脸的语调,因而在李天天的听来,倒似话中有话一般,直令她羞得连脖子都红透了。

周昱昭听着他二人一来一往,又见王锡兰在那自顾自地贫嘴;也不插话,只是抬头随意地瞥了一眼偎在过道边上的李青烟主仆。

这会儿,疏影倒是十分地淡定坦然,在她看来,只要自家小姐没事,别人的生死存亡她是管不来的,她可不似小姐整日的多愁善感,忧心忧情的。因而此刻,她很是自得地挺起脊背,揽住小姐的薄肩,任她偎依、取暖。

感觉到周昱昭的视线,疏影很是感激地冲他绽颜一笑,那笑很璀璨很真诚,笑里所含的意思,周昱昭大概是看懂的:不管他们之前有过如何的瓜葛和过结,自他救下她的小姐那刻起,两下便冰释前嫌了。

周昱昭心下一笑,表兄没看错,这小妮子倒还真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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