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浮萍随逝水-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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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关她的命运,不得不令她纠结万分。
蕊娘左右一扫,看着自己这一队十二人,清一色的妙龄美少女。
这已不是秘密,凡宫内教坊中长相最美的舞伎最终莫不尽归这组队,只因这《采莲舞》的队舞,对舞伎的首要要求便是必须相貌绝佳方可,然后才考虑其他。
而这舞队的队头更是万里挑一,不仅长得要极美,且舞术必须也得出类拔萃。
前后不知有多少任队头只在出宴表演一两次之后,便被皇上或赐或赏给朝中要员,离开这令人压抑的宫闱。
因而舞伎们在成功进入这队伍之后,兴奋之余无不苦心磨练,欲以高超的舞艺争当队头。
唯有蕊娘她从来无心去争这队头,也因此成为眼下这支队舞中年纪最大的舞伎了。
班首李双奴眼看着蕊娘从十一岁跳至如今的十九岁,对于蕊娘的舞技,她心里清楚得很,尽管蕊娘故意装作禀赋有限,但李双奴何许人,自是看穿蕊娘一直在保存实力,于是她从来不撵她出队,因她有把握蕊娘上场后,虽不会出彩但绝不会出错。
所以当蕊娘过来和她讨假时,她一口回绝了,她知道蕊娘心中那把小算盘,但她也认为,对于蕊娘来说,这次晚宴许是最后的机会。
已经十九岁了,不管蕊娘是出于什么原因一直不愿当队头,平时也不喜出头,李双奴这次是当真打算把蕊娘给推出去。
这次皇上的安排,李双奴心里也有个七七八八,因而这次她也铁了心要让蕊娘出场。
蕊娘这孩子看似看得透,可也傻得透啊,难不成她真想学自己,做个老班首,在教坊待一辈子?
她还真猜中蕊娘的心思了,她自小长在官宦世家,名门嫡女的清高从来不曾因为环境的变化而有所模糊。她深知舞伎的出身不可能给她带来明媒正娶的正妻之位,故而她一直不愿抛头露面,生怕一不小心就便当作物品一样被人领走。与其那样还不如像李班首这样来得自在。
蕊娘苦苦哀求无果之后,很快地便被带进崇德殿,表演起《采莲舞》来。
她不知是如何进的殿,也不知这队舞的参色军是怎么作的语,也不知李班首是怎么念的口号,反正她现下正和其他姐妹一起在大殿中央翩翩起舞。
手脚不停地摆着各种高难度姿势,可脑袋里尽是盘旋着李班首最后和她说的话。
“蕊儿,我心知你素来心高,也知你有心想同我一样年岁大后谋个班首做做?然后一辈子待在教坊中!但……你怎知我悔不当初呢?你怎知我心里不苦哩?我今天就同你掏心窝了,其实我悔,我悔得狠!我后悔当初为甚不找个丈夫赌一赌青春,我悔今生都没有机会有个自己的孩儿……如果让我现在可以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儿,除了送命,叫我做什么,都愿意,便是留着的这条命,也是为照顾我的孩子而留!”
蕊娘的心思全不在脚下,脸上神色也千变万化,好在大家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也好在这舞她早烂熟于心,熟到即便是在曲中的任一拍子时被打断,她仍然可以接着跳,且接得还天衣无缝,不会有丁点儿停顿。
崇德殿内,酒香四溢,和着丝竹玉笛杖鼓声,十二个舞伎头梳高髻,身穿红罗衫,乘着七彩船,如仙女一般荡着轻舟,在碧波万顷的湖上飘荡,边旋舞着身姿边折湖中莲花。
这一幕当真美不胜收,令殿内观者如痴如醉,如梦如幻,甚而有些个五大三粗的武将已然垂涎欲滴。
不巧的是,他这一副嘴脸将好落入正转着身子从他面前飘过的蕊娘眼里,惹得蕊娘一阵恶寒,突然狠下心想到,我还是等着将来接任班首吧。
可她自己的命运,恐怕这个殿中任何一人都能左右,唯独她自己不能。
很快这一曲天人下凡般的《采莲舞》结束,新任队头微喘吁吁、娇羞无比地走上前致语,艳丽的容颜灿烂夺目,直看得此次战功赫赫的勃朗心里蠢蠢欲动。
而一直观察殿内诸臣言行举动的太宗皇帝,在看到众武将的“表现”之后,心下十分满意,于是抬手指着那队头,对着勃朗朗声说道:“爱将此次功不可没,朕深感欣慰,这美丽无双的队头便赏由你领回去罢!”
这赏赐正中勃朗下怀,勃朗当即利落地起身叩谢,这点儿赏赐还用不着他跪膝磕头谢恩。
太宗对此也心照不宣地摸着髯须点点头,接着又一扫其他几位在此次大捷中立下战功的将士,笑着道:“众位爱将,莫急,见者都有份,哈哈哈……”
太宗皇帝中气十足的笑声荡在整个崇德殿中,但是听在蕊娘的耳朵里,却如战鼓如惊雷,令她手足无措,心慌不已。
尽管在李班首的劝说下心神已有所动,可是在即将面对之时,却还是难免会有突如其来之感。
不过现实是容不得她再去徘徊再去颤栗了,因为在太宗皇帝笑声歇止后,殿上原本坐于案几前的将士们已经纷纷起身,相互间拱拱手,一齐向这队舞十一人走来,一步近似一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蕊娘的呼吸都快停滞了,头埋得低低的,双腿止不住地开始打颤,身子在发虚。
突然一声轻轻的娇笑声传来,却是一个舞伎已被某个将士牵下台去。
蕊娘立时一个激灵,忽地脚下一软,便要瘫倒在地,而在殿前失仪是会惹来杀身之祸的。在她的膝盖就要着地时,一只大而有力的手托住了她的胳膊,并顺势将她拉到身边的坐席处,蕊娘也因此醒过神来,想到自己刚才差些丢了性命,不由后怕不已。
待没有什么变故发生,且台上的舞伎被“瓜分”完毕后,蕊娘这才微微地偏过头去,向身旁这个救了自己一命的恩人看去……
第七回 俊李郎厚沐天恩
李琛作为大梁朝今日的太师,这场宴席自是要参与的。如今他身份尊贵异常,又得皇上圣宠,官运堪称如日中天,这些从他所下榻的桌几在殿中的排位即可见一斑。
这顿宴席,相较其他人,他更有资格尊享,因着此次出征的主将人选勃朗,正是他当日亲自推荐的。
所以这宴才至中场,李琛已是有些醺醺然,单勃朗和他那一群手下将士就够他应付的。
当听说有舞队上殿表演时,李琛暗道一声好,巴不得舞伎们早些上场,分散勃朗他们的注意力,好让自己少喝一点。
待前前后后几百号舞伎,舞了不知多少曲后,李琛的眼睛才终于变得清明,待最后一曲《采莲舞》表演时,他的酒也醒了个八成。
这一曲完毕,宴也该接近尾声了。李琛暗自道。
他端着酒杯,状似饶有兴趣地看着两列仙姿绰约的舞女在大殿中央摇曳。
忽的,李琛原本来回飘移的眼神顿住了,顿于一个立于他前方正和着曲拍舞动长袖的舞伎身上。
这个舞伎甚是胆大啊,如此场合竟还敢走神,真是相当不投入啊,嫌活得长了么!
看着看着,李琛便由看变盯,他倒是很有耐心地等着这舞伎突然漏个拍子错个步什么的,不过很不巧,人家从头到尾都跳得一丝不乱、一拍不错。
这舞功,这定力……
在舞曲结束时,李琛已收回了注意力,皇上该赐赏了。
果然,皇上很爽快地将这一十二人全部赐予宴上的有功之臣!
这回《采莲舞》的班首回头可有的操劳了!
李琛这么随意一嘀咕,眼帘无意扫过身前正侧对自己那个刚才献艺时还敢走神的小丫头,嘿,这回她倒紧张起来,全不似方才那副心不在焉的神色。
其她女子皆是欲语还羞又翘首以盼,暗猜自己的良人会是哪般模样,独她像是等着赴刑一般。
看她如坐针毡愈发不得自抑时,李琛似是明了,却不打算做什么,忽见她身子即要失衡,殿前失仪,一时觉得如果因此让她丢了小命也怪可惜的,遂伸手一带,便将其扯至身边。
这么一来,自今晚起,她就是自己的人了。
李琛也是一愣,怎地自己这手突地不受脑袋指使了?难道酒还没醒透?
有些无奈,索性低头品起手中杯盏里占城国新贡来的美酒。
于是蕊娘侧头看过去时,就是李太师一副醉心于杯中美酒、事事不关己的神态,仿佛将才扯过自己的并不是他本人,而是另有其人。不禁撇了撇嘴,继续神游。
只是她的小动作恰好落入李琛的余光中,多少年来一直稳重规律的心跳,在那一刻,有那么一拍的漏止。当下李琛便转过脸来对着小丫头问道:“你什么名儿?”
蕊娘当时一愣,看着这位身穿绛紫色曲领大袖公服的太师大人,心里并无排斥,答道:“穆蕊儿!”
这是他们当天晚上唯一的一段对话,包括蕊娘跟着回了太师府之后的那整个夜晚……
之后的日子如梦如幻,如影如迹,蕊娘只隐隐地觉着自己应该高兴,因为她竟然怀孕了,她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儿了……是的,她自己的孩子!
在这个世上,她再不是孤身一人了,至此生命有了寄托,不再漫无边际,生活也有了希望,不再虚无缥缈。
“孩子!孩子呢!我的孩子呢!”一直昏迷不醒的蕊娘突然惊醒过来,嘴里还一直嚷着要孩子。
在一旁担心不已的吴妈和翠灵见蕊娘醒了过来,都松了一口气,吴妈将眠儿轻轻地递给蕊娘。
蕊娘劈手抱过仍旧小小的皱皱的乖女儿,叫她眠儿,是因为这小不点儿只在一出世时“哇哇哇”地叫了那么几声,之后便仅在饿的时候才哭闹,其余时间都是闭着眼安静地睡觉,倒把两只大眼睛养的乌溜溜的,此时陡然一睁开来显得特别有神,引得吴妈和翠灵一阵赞叹。
看着女儿,蕊娘的心柔软地只差滴出水来。李班首说的没错,有了自己的孩子,这一辈子就算没白来这世上走一遭。
为了她,什么都值得了!
吴妈的眼睛还粘在小眠儿脸上,嘴里说道:“小姐,刚刚李管事拿了不少燕窝、人参、当归、芍药什么的补品药材,你这身子亏虚得厉害,再不好好补补,恐留下病根子。现在外面灶上炖了当归生姜羊肉汤,刚府里的郎中给你瞧了脉,说你这阵子腹中寒疝虚劳不足,吃这个汤可缓解。郎中还吩咐要给你准备些竹叶汤,医治产后中风发热的。小姐,你可得注意身子,这坐月子要讲究得狠,若不然以后可有的苦头吃了。”
“是啊,小姐,这个竹叶汤,我开始还以为就用什么竹叶来,心想那能补什么啊,再一瞧郎中给配的药方,这竹叶只占了一小把,余下有葛根、防风啊、桔梗、桂枝、人参啊、甘草啊,然后还有附子啊、大枣啊、生姜啊,哎哟,材料可多了!”翠灵为了转移蕊娘的注意力,尽挑些无聊的、轻松的字眼摆上来说,说的时候还辅以摇头晃脑,蕊娘看了眉头果然松开了不少。
蕊娘醒来时已近日暮,李青梧也领了送殡队伍归府,只是手中捧了份沉淀淀的物事——圣旨。就在他处理完蕊娘和孙夫人的事后,匆匆追出府去,刚至送殡队前时,皇上的圣旨到了:“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太师李琛,身在高堂,心系黎民,事必躬亲,忠心耿耿,鞠躬尽瘁,积劳成疾,死而后已!特此追封‘温国公’!又,温国公长子李青梧,天授神奇,胸马斗宿,有其父遗风,特赐观文殿大学士,出入侍从,以备顾问!钦此!”
虽然之前已经料到,皇上会给父亲封谥,但未想到会如此大张旗鼓,直接下旨追封“温国公”,还御赐了“温国公府”,连门匾额都一并赐下了。更没想到的是,皇上还赐了自己翰林院侍读的身份,如此资望极高的衔称,李青梧委实惊得不轻。
当然他并未因这突降的殊荣而昏了智气,李青梧之所以享誉京都,不单单因他通博三教九流,贯串诸子百家,胸中书富五车,笔下句高千古,更多是因他从来不恃才傲物,善自省自励,理智不同于常人。说其有乃父遗风,当真不虚,可见李琛教子有方。
此刻便是如此,若是这事搁一般贵公子身上,怕是早顾着激动万分,哪有心思还作他想。而李青梧自接了圣旨,他就开始琢磨这官家的旨意。
这位官家登基五年多以来,肃清了身边不少原是太祖皇帝在位时积势起来的官员,同时也在悄无声息地不断培植自己的势力,渐渐已经能够掌控全局了。
今天这道旨意,很可能,皇上是把自己当作培植的候选人列入队中了。
李青梧揉搓着太阳穴在这边条分缕析,太师府上下却因为这道圣旨使得原本笼罩阖府的阴霾消散了不少。
钟夫人跪在府内新设的祠堂内,一时为老爷扼腕,一时又为儿子欣慰,再一时又叹老爷后继有人!不免一番长吁短叹!
第八回 李眠儿终出襁褓
李青梧见天色渐晚,遂敛了神思,转头吩咐身边的烛信:“明一早去开宝寺请悟言大师过府打醮念经,你先行准备一下!”
烛信点头称是,调过身便要走开,见自己主子似还有吩咐,遂将调了一半的身子挪正,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