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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冷月弦歌默-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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畔低迷唤道:“没关系瑶瑶,至此名分落定,再也没有人能将你从我身边夺走,我们有一生的时间让你来爱我。朝代更迭,江山易姓,你注定只能是我的人……”

他倏然放开我,眼眸澄静无波将之前暧昧不明挥散,却又平添几分别的意味。“我会给你一个天下女孩都倾羡的奢华婚礼,作为回报,你要还我一个最美丽快乐的新娘。”

神思恍惚地走出秦王府,耳边不断回荡着李世民的柔声蜜语,仿佛魔咒诱人沉沦。难道如果我永远都无法爱他,就注定要将终身年华付诸王府高檐,重脊深帷?东宫辇舆停在纵路上,王珪已等在车辇上,只璃影站在车辇前冲拦住她路的李道玄冷冷道:“难道堂堂淮阳王就喜欢当街拦女孩子吗?”那也是修姿丰神的男子,只是举止略显稚嫩,几句话抛过来便有些无措,急道:“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秋眸微澜,却还是清淡漠然,“是不是我告诉了你我的名字,就可以让我走了?”

李道玄沮丧地点头,低声呢喃道:“不让走能怎样,难道还能将你虏回去不成?”璃影忍俊不禁地轻笑一声,扬头道:“璃影,琉璃的璃,影子的影。”璃影走出几步,李道玄在她背后轻声道:“公主就要嫁给二哥,日后秦王府,我们来日方长。”

马车踽踽独行,掀起珠帘却见那修长身影驻留良久迟迟不肯离去,怅然遥望,渺远模糊在道巷尽头。

璃影也在看他,清艳如桃的面容被晃动珠晖溢满,不若方才冷冽决然。心中低叹,该做些提醒吧,顾忌王珪也在车里终究没有开口。大约行至东宫,王珪突然道:“该恭喜公主,想必此时赐婚谕旨已经传遍太极宫,太子殿下也该知道了。”我想露出一个应景的笑容,却发现嘴角僵硬勉强不得。沉思半晌,道:“我想见太子。”王珪回道:“太子殿下未必想见公主。”话刚落便喊停马车,踩木漆踏梯下来,我坐在马车里听他沉声向马倌吩咐:“直接送公主回她的寝殿。”

回到寝殿时暮色初浓,柳枝上宫灯已被点燃,暗红烛火莽莽延展。举目望去,满苑景致尽氤氲在这光晕中,显得幽馨沉谧。晚间涮洗时习惯地潜人唤如墨,却听那小宫|女回道:“太子妃为公主筹备嫁礼,特意唤了如墨姑娘去。因她侍奉公主日久该熟悉您的喜好,挑选起嫁仪礼资也好称心。”郑茯苓倒是上心,说来她该高兴,我这个不速之客总算要走。再加上李渊特意点明从东宫以储君义妹身份出嫁,她定不会寒碜半分失损东宫体面。

摆摆手那宫|女却踌躇着站在原地,迟迟不肯退出去,我问:“还有别的事?”小宫|女手指绞缠裙角,低着头似是有难言之隐。随即柔声道:“若没什么事,就回去休息吧,以后几天有得忙了。”谁知话音刚落她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公主待下人们仁厚,奴婢实在不忍心欺瞒您,就是日后太子妃责罚奴婢也要给您提个醒。”

我眸光微凛,示意璃影将门关上。将宫|女搀扶起来,孱弱消瘦的身体微瑟,细柔语气中带了丝抽泣。“今日那翎公主来找公主,如墨姑娘不在,我们几个怕失了分寸一边迎客,一边分头去找姑娘。这样折腾却将太子妃身边的依约姑娘引了来,她平日里仗着太子妃宠信对底下人色厉跋扈惯了,我们也只是敢怒不敢言,怎敢拦她。眼睁睁地看着她对那翎公主奚落道‘您那姐妹好手段,引诱太子不成又去魅惑秦王,难为您为她掏心掏肺。’”

胸口一阵窒闷,问:“那翎说了什么?”小宫|女脸上荡起丝温暖笑意:“那翎公主自是不信,愠怒着呵斥道‘忆瑶是什么人我会不知道,哪轮得到你来说三道四’依约姑娘当即脸上挂不住,说‘是真是假亲眼看看便知,那狐狸精就在秦王府,我就不信会不露尾巴’”原来是‘三人成虎’,即使那翎始终对我深信不疑,也禁不起接二连三的间隙。宫廷本就是滋生流言蜚语的沃土,言语更甚于刀刃阴毒。我让璃影送小宫|女回去,再三叮嘱今夜之事不要泄露半句。小宫|女豆蔻年华,身量未足,稚气忧乐全刻在脸上,虽然害怕袒露心声后却是遮掩不住地释怀。凝视着那张澄澈无忧的脸,在深宫再待过几年,怕是有人对她再好也不会有这般坦诚了。

坐在檀木妆台前,平静捋顺乌发,直到现在亦有恍如梦中的感觉。终身大事就这样尘埃落定,或许还有繁复礼仪牵着纷乱事由,但于我摒弃外在直面内心,还是觉得仓促不及防。自小到大似乎没有人与我谈论过这种事情,姑姑去世时我还年幼没到出降年龄,后来则是没人再关心。算起来,应该有一个……媒聘折枝催红妆,泪眼无处觅旧人。

璃影见我情绪低沉,安慰道:“这是好事,秦王位高权重该是个依靠。”是依靠,我确实需要个依靠,不然禁宫内苑我该如何以前朝公主的身份生活下去。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普通王侯谁有胆识能力会接这烫手山芋。我拉着璃影共躺在床榻上,摸索胸前垂落发丝,回忆道:“幼年大兴城里看尽后宫妃嫔为夺宠爱而勾心斗角,当时冷眼旁观满心尽是不屑,却不曾想有一天自己也会卷进去。”

璃影静默片刻,方道:“普通人家殷实年份都会讨个妾室,更何况皇子王孙。世间男子大多以遍寻姹紫嫣红为乐,没权没势倒是踏实平稳守着糟糠,可心里未必不想。有权有势的,持身份自然少不了花浓柳绿填充门面。女子若要依仗良人若磐石反而虚无,倒不如争取些荣华来得实际。”我知道她这是在安慰我,却又好像映射自己。突然想起萧笙,道:“其实世间从一而终的好男子还是有的,只不过未被你我碰上。”忆起萧笙便又不可抑制地想起隋宫,低郁叹道:“若我没有这身份,兴许会有几分释然。我一个隋朝公主嫁与大唐皇子为妾,死后还会入李家宗祠,便再也没颜面去见地下亲人和杨家列祖列宗了。”

她转过头看我,被衾下握住我的手,不知该如何劝下去,沉吟片刻方道:“睡吧,别想太多了。”

第二十章

接连几日我去两仪殿要求见李建成都被挡在门外,我不知自己为何这样执拗,也不知李建成为何这样决绝。就算对我心生厌恶,好歹例行公事地见见我,就算说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我也爱听,像这样日日想出各种名目让底下人回绝我他竟不烦吗?

大暑过后夏意阑珊,虽花开永好,却隐隐有荼靡之势。数着日子该是立秋了,人道春困秋乏,连当值的宫女都时常呵气连天,我却失眠了。

正午时分,百无聊赖本想补睡片刻,可憎的是端得眼皮酸胀,头昏脑沉,硬就是辗转难眠。不再勉强,只得无奈地坐起来,璃影见了道:“如墨不在,奴婢可没那本事帮公主遮掩黑眼圈。”

我没好气地斜睨道:“那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给我换个会化妆的丫头来。”璃影笑道:“别的丫头可没本事为公主疏通心绪,妆容化得再精致又如何,还不是治标不治本。”

我惊诧地看着她道:“你什么时候成‘解语花’了?那倒说说为什么这几天我明明困倦得很就是睡不着。”

她走到床榻前半蹲下摸着我的发丝,俏皮笑道:“公主大婚之日将至,太极宫上下无不张灯结彩鼓瑟笙歌。而您,大婚的主角反倒落了单,终日无所事事却又不得不随时恭候大事降临,所以就心情郁结愁闷,又紧张忐忑,心里想得多了自然就睡不着。”

我掰掰手指,苦笑问道:“怎么办,还剩三天了……”随即灵光一闪好似想起什么,慌忙挽过臂纱边往外走,边急道:“还剩三天了,你跟着我去。遇神杀神遇佛弑佛,就是把东宫拆了,今天我也定要见到他。”

走出几步却见璃影停在原处,神色冷淡地看着我,问道:“就算见了太子,你又要对他说些什么呢?”

身躯猛然滞顿,再也迈不开脚步。我要对他说些什么,这几日只管奔波于两仪殿和寝殿之间,心心念念想着在离开前见他一面,却不曾想过该说些什么。我们当真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了吗?大概内心深处只希望印证他会原谅我,依旧如常。但若真是相视无语,是否如常又有什么意义呢?李建成想必早就明白这一点,所以才将我拒之门外,如璃影所说见了又如何,不过徒增尴尬徒留凄凉罢了。

虽说道理想通了,但一想到他日见面只能行君臣礼,等同陌路,心里就好似缺了一块儿。

忽听门外宫女道:“参见沈良娣。”忙搬过铜镜整理鬓妆,携着璃影一同却外殿。沈丹青身后跟了几个桃红装束的宫女,手里端着蜜合朱漆锦盘,陈设着大小形色各异的盒子。见我出来,宫女们俱是行礼,沈丹青命她们将东西放下后就都遣了出去。多日来失眠积聚只觉疲怠不堪,但见是这仗势也只得打起精神应付。

沈丹青将盒子一一打开,唯见钗饰珠绦,鬓钿步摇,她温婉笑道:“这是最后一批嫁仪首饰,公主看看可还称心?”

我只觉无趣,前几日太子妃往这边送了许多东西,大到嫁衣锦帐,小到胭脂丹蔻。打眼一看只觉灿金流莹,晃晃耀目,竟好像直接把大把金锭镶嵌上。嘴上回着客气话,心里却赌咒婚后打死我也不会戴这些东西,又暗自责怪如墨是怎么把得关,难道在她眼中她家公主是喜欢开金店得?我分明记得前几天莫依约说过是最后一批,况且依照郑茯苓强势清高的性格,她一手承办的事情怎么可能在最后关头却假手于人了?

心里泛着嘀咕,却还是做着样子查验。触目所及却见玉色温润,样式简雅又不乏清越高华。我随手拿起一根月牙玉簪,簪面磨琢得十分平滑,只雕成月牙形状,再不见任何装饰。玉色莹泽通透,遍染淡淡黄晕,真好似月光,虽无惊艳绝伦却飘逸清澄如仙。

我一时愣住,这件件尽合心意,好像量身打造一般。沈丹青道:“让璃影收起来,放在贴身行装里,免得到时混杂进嫁妆里不好找。”我奇怪地问:“怎么不用一同封存到嫁仪中吗?”她摇摇头,“最近长安流行新嫁娘家中父兄给特别备些嫁妆,不随嫁仪,都是贴身收着紧随新娘到夫家。慰藉新娘虽已出阁但家中仍有牵挂。”她满面喜色却说得我一阵心酸,生怕驳了她兴致故作上心地听着。她微微一顿,一拍头叫道:“你看我什么记性,两样最重要得竟忘了。”

说着从臂袖中掏出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塞进我手里。打眼一看,‘石磷之玉’若流萤烛火,散发清幽蓝光,即便在奢靡成风的隋宫里这种货色也是难见。我以为这又是什么出嫁习俗,沈丹青将我掌心合上,柔声道:“送给秦王妃,该有的礼数不能短了。”一时间只觉一股热流涌过,温煦和慰,溢满了感动。一种异样心思飞过,满怀疑窦,“这也是太子妃吩咐得?”

她略避开与我交错的视线,轻微应了声。转而凝眼问道:“听说你这几天都去两仪殿求见太子?”我涩然道:“若是太子让你来劝我别再去烦他就没这必要,我已经想通了,不会再去两仪殿。”沈丹青眉梢微弯,勾起醇柔笑意:“你想多了。不过太子虽然不说,他的心思我也能猜个大概。”还能有什么心思,“他果真是厌恶我。”沈丹青目光缈深,好似蒙了一层软纱,温柔而忧郁,轻叹一声:“或许恰恰相反。”

相反……怎会避我如洪水猛兽?见我不信,她又说:“不过是说烂了的道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身在棋局自寻烦忧。你可想过他日?”他日我为秦王侧妃,彼此相见必得谨遵宫闱仪柱不能有丝毫逾矩。这还是幸运,如果李世民有问鼎之心,还会是敌人。如此浅显道理我是没想到,还是不愿去想?

了悟悔却半壁,何如痴傻,无望亦无忧。不知觉间当初的决然冷漠几乎消尽,我变得贪心,贪恋与李建成、与那翎的友情。会恨会痛,恨生在帝王家,万般不由人;痛风景入心,依旧是风景。

沈丹青宽慰道:“明白就好,大喜的日子不要想太多。这个收好,王府虽依旧在皇城,隔了道宫墙总不如从前便意。”我一惊,不可置信地接过她手中的物件,精巧玉牌上镌刻着飞腾巨蟒,明黄绦子微微摇晃。是储君令牌,只有极得宠信的幕臣才够资格拥有,我记得王珪有一块。朱唇微启话到嘴边,沈丹青制止道:“别问,问了我也不会说。”

眼眶蓦地湿润了,不是因为这块代表储君尊荣的玉牌,而是因为背后的象征。有了它,意味着我可以随意出入宫闱内苑而不受拘束,即便身在宫外依旧可以随时进来看望侑儿。

手中玉牌因为攥握而传来丝缕温热,轻柔碾展顺着脉络触动心弦。窗外风声剑戾,宛若呜咽徘徊于悬窗下,低怅婉约,往事如丝絮翩飞回转……

第20章 二十一

大业十二年江都

江都行宫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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