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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冷月弦歌默-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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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隽秀,形态闲雅而雍容,但看向我的目光却有几分异样。

“这就是你要本宫替你做主的人?”开口时语音散淡,却在其中加入了细不可闻的冷意。

刘意并未有所察觉,只笑容浓郁地点头应和,却让我不自觉生出了些厌恶之意,慢慢走离了他几步。

“殿下,这……”有一个看上去德高望重的人微微偏身愁眉不展地向着主坐之人耳语,后者稳然地摆了摆手,他才有忐忑不安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酒鼎磕到桌上,蟒袖微展,言辞清越:“今日便到这里,诸位先行回家与家人共贺上元吧。”

话音方落,便听桌椅磕动的声音接二连三地传来,众人向主坐之人施礼后才断断续续地离开。只是路过我和刘意之时,脸上笑意暧昧不明。

“你先出去候着。”是对刘意说得,他微微诧异地抬头看向主坐,“没有本宫命令不准进来。”言谈中的冷肃显而易见,刘意仿佛是慑于那不怒自威的气势,虽面有不情愿终究退了出去。

轩窗大敞,风涌灌而入,被烧灼正旺的熏笼浸了浸,扑到面上都是暖得。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一站一坐,街面上不时传来喧嚣之音,却衬得屋内更加静谧。

“为什么要回来?”质问之音果而决,仿佛坠地的瓷器,掷地有声。

我像是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脑中猛然一声巨响,疑惑地抬头,他已从桌后走了过来,闲庭信步,优雅而从容,与面上寒霜极不相符。

“你……认识我?”我本能地后退,不确定地问。

他蓦然止步,一副了然的神情,低声喃喃道:“果真如此……”我靠在墙角,不甚明了地看着那个人,仿佛想到了什么:“方才他们叫你太子,太子不就是世民的哥哥吗?”我绞尽脑汁地推算,却听他突然笑了,烛光将他的影子打落到地上,澜线舒畅,斑驳纵横。

我捏着裙角的手松了,因为门外传来一阵吵嚷,他却恍若未觉,只是靠近了我几分,悄声说了一句话。我睫羽微颤,心中疑窦更深,凝着落在地上的阴影,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门外似乎安宁了些,却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在门外道:“启禀殿下,有两个自称是秦王府里的人求见太子。”

我沉吟,低声道:“大概是隐修和弘慎。”

他看着我迟迟没有说话,更不曾理会门外的等候,只这样安静地站着,纹丝不动,裘毛缓缓攒动,柔软而抚顺地卧在领上。

沉默未久,门外簌动再起,然而却没有像方才一样纠缠太长时间,仿佛是那些护卫惧怕来人没有阻拦。门被推开时,太子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闲适地望着来人,气度雍和,像是接受臣子的朝贺般。

世民面无表情地睨了我一眼,转而向前望,抬手为礼,不慌不忙地喊了声“大哥”。他丰颀而立,墨色裘袍上以绯金丝线刺出连绵不绝的蟒兽山河纹饰,是上元宴饮奢华贵胄的盛装。我突然明白了隐修口中的‘欺负’,犹如初醒时的寥落,仿佛是被繁华世间所遗弃的一个人。

窗外不知何时飞起了细雪,飘絮浑淡,仿佛只是上天一时兴起的涂鸦。

“二弟来得好快。”太子慢吟吟地说了一句,抬壶斟酒,玉色琼浆自壶中缓慢流曳而出。他们两的神情都很是怪异,却又让人看不出端倪。怪异?为何我会觉得怪异,好似记忆里并不该是这个样子。

楼下管瑟笙音皆息,取而代之是悠扬的箫音,婉转戚落,触人忧思。我的心仿佛被点了一下,柔软之处魂生衷意,有一种道不清说不明的情愫。鬼使神差地驱使我走出房间,隔着阑干往下看,姹紫嫣红散尽,唯余白衣洁净如雪。

黑发垂洒,松松掩了侧面,只能看到眉目如画,清眸忧郁,唇边玉箫横立,凄婉之音破空而来。男生女相,不尽妩媚。可我却觉得不该是这个样子啊。那白衣,那玉箫,浮现于眼前的吹奏之人却是另外一番面孔。连那箫音都似乎长了翅膀,朝着不曾觑见的方向逆转。

“小姐,你怎么了?”我竟忘了刘意还守在门口。

他貌状忐忑不安,担忧地倾身望我,在那怪异的目光下方才发觉自己竟然哭了,脸颊湿漉漉得,被阔台的风一吹,冰凉之意侵入骨髓。

他迟疑着从袖中捞出一方锦帕,凑近我脸庞想给我擦拭,未曾触及我的肌肤,他便好像被人从背后拽了一把,像张纸似的踉跄着连连后退。世民将裘毛披风披在我身上,仔细地系了绦带,揽着我道:“瑶儿,我们回家。”

我清楚地听见刘意在背后倒吸了口气,却已乏力去理这一团乱麻,只是柔顺地倚靠在他的怀里,慢慢下楼。隐修和弘慎等在门口,见我下来两人眼中俱是亮了亮,隐修奔上来,被世民扫了一眼,有些心虚地后退了几步。

有些心不在焉得,身后箫音好像停了,我想要回头却被世民紧箍在怀中,“怎么了?”温热的气息喷在耳边,很是温柔。

我挣脱他的手,往回走,看着花台之上那个白衣翩翩的男子,仿佛在迷途中寻到了一丝一缕飘渺的花香,要将我引向曾经走过的旧途。

循着我的视线望过去,世民沉默了片刻,气息中好像有些紊乱,半天才故作不屑地轻笑道:“一个任人取乐的娈童有什么可看得。”说着便要拉我走,拗不过他的力道被强硬地拖上了马车,掀起车帘见他在吩咐着随身携带的护卫什么。

“本王已跟太子谈妥,把那几个人带走,别惊动太多人。”说这话时他面上的森寒是我从未见过得,那种阴戾冷意仿佛一把尖锐的箭,要将所有触犯过他的人穿刺得体无完肤。

迅疾地将帘子放下,胸腔内的一抹气息急速地跳动着,探触着心底的不安。面前寒风一撩,他已上了马车,我怔了怔,低下了头。

车轮鸪鸪转动碾过细沙石路,走得甚是平稳。他握住我横放在膝盖上的手,轻轻地揉了揉紧紧攥在手心里。柔声道:“怎么一句话都不说,有什么心事?”

我也说不清自己有什么心事,或者说根本没有什么可想得。只是那一抹似有若无的烟云,总也缭绕不去……

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脑中涌现出太子对我说那句话时的神情,茫然地摇头:“我没有什么可想得,就算是想想得也不对,我就想是一个被掏空了芯的偶人,就算你要骗我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握着我的手稍微用力,骨骼相错的痛楚瞬间袭来,我吃痛地低叫,他慌忙松了手。却是将我揽入怀中,紧箍着肩胛,语带轻哄着问道:“怎么,是有人和你说过什么了吗?”

我怔愣地望着凹陷不平的地面,“有没有这么一个人,他总是爱穿白衣服,爱吹箫,长得……很好看。”

我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僵硬,沉默了许久才道:“你对他有印象吗?是因为刚才那个娈童?”

点头,却听他怅然地说:“如果陪伴在你身边的人是他,是不是你早就能想起从前的一切?”

许久我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腾地坐了起来,道:“他在哪里,我要见他。”

世民的眸光如波澜浅浅晃动,却终是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或许去云游四海了,不若你将身体养好了,自己去找他。”

我恹恹地俯□倚靠在他怀里,呢喃道:“他究竟是我的什么人呢,为什么我会有这种心痛的感觉?”

他不再说话,只是紧紧地搂着我,仿佛怕一不留神我就会消失一样。

……………………

自从那日之后,隐修就被限制了和我见面的机会,只有在每日喝药的时候才能看见他那晃悠悠的身影。

世民几乎每天都会来看我,有时候我在数花瓣,而他就默默地坐在我身旁,一句话都不说。偶尔我会撞见他拉着隐修说悄悄话,一见到我他们就都不说了。

第105章 一零六

春风渐暖;河流复苏,曲水潺湲,倒影出枝头绽放的紫?缟窭粗剩砣玖硕锤煽莸サ鞯幕u伞;藓孟窀一涣艘恢忠兜烙氪忧坝行┏鋈耄斐錾嗤诽蛏弦惶颍ㄓ舻奈兜婪煽斓脑谏嗉饴樱迕迹缕Γ谎目唷;br》  换药倒还在其次,他竟开始琢磨这在穴位图上比划;针上银芒如星芒;骇得我眼睛都有些睁不开。晌午过后,我坐在树下的石桌上喝茶,心中甚是忧郁。不免会想到自己变成刺猬,被隐修的银针扎得密密麻麻,不禁打了个冷颤。盈珠从屋里出来;让我帮她将兰花新鲜的瓣蕊择下;我恹恹地接过蒲草团子,想起几日前暮夕曾说,身边这么多人何必非让夫人干这事。当时只看见盈珠似蹙非蹙地剜了我一眼,道,让她闲着,好成日胡思乱想?

上元节那晚的事情总令我难以释怀,踌躇了几日遂抓着盈珠问她,世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温和的脸上陡然显出些警醒的神色,反问我为何突然说这样的话。心中虑及那夜和李建成独处时的场景,不知怎么得生出些避恻,没有说出来。望着我犹豫的样子,盈珠好像明白了些什么,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这个世上最爱公主的人。

我的手指一颤,发现将花瓣扔到了地上,反将花枝扔到了蒲篓里。一瞬的慌张懊恼,忙站起身来,却远远望见新绿的柳绦枝下,李世民正慢慢地走过来。

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进该退,抬眸望了眼日光的偏斜,估测刚过申时吧,他差不多每天是这个时候来。银白的锦袍衬出他愈发丰神俊逸,只是眉宇间隐隐透露出些许疲倦之色,望见我呆愣地站着,缓缓一笑:“这是特意起身迎接我?”

我讪讪地看了他一眼,坐回原处继续剥兰花瓣。他倒也没再说什么,仿佛已经习惯了我的乍冷乍热对他爱搭不理,将手中东西堆在石桌上,开始就着阳光翻检。我偷偷抬头瞟了一眼,发现是些奏疏类的笺本,无趣地弯了弯唇继续低头干活。兰花瓣蕊很柔软触在指尖有种如水一样的温润细腻。这般平静的过了不知几时,空气中只有书页翻动的声响,宗璞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附在世民耳边说了几句话,他便将奏疏放下起身,捋了捋我的发梢道:“我一会儿就回来。”

见我低头,他宠溺似的温温一笑,便转身随着宗璞走了。

脚步声走远了,苑中依然安静如初,仿佛跟之前他在时没什么区别,只是心里好像有一处空了,说不上来的感觉。清风栩栩吹过,撩开他掷于石桌上的奏疏,一页一页地翻过,我打眼一看都是些咬文嚼字的官语,什么汉东王,洺州,刘黑闼……我挪动下身体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石路上脚步声响起,以为是世民回来了,忙低下头拨弄兰花瓣,那清浅的脚步声一搭一搭地由远及近,落在我身边,迟迟没有反应。

我绷了一会儿没绷住,好奇地抬头看世民为什么不坐,却看到了一个刚及桌面的小孩儿,一双眼睛清灵透澈地滴溜溜转,好奇地盯着我看。

乳白的肌肤吹弹可破,疏淡的眉宇却攒成了凌厉丰俊的形状,好似同世民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得。这小孩儿有是三岁呢,还是四岁?我不自觉地估测,他倒将手扒在石桌上,哼哼哈哈得,好像不满意矮我太多。

我将手中活计放下,歪着头看了他一阵儿,疑惑道:“你是谁啊?”

他咧嘴笑得可爱,说起话来奶声奶气得,“我叫恪儿……”

我好像被这两个字击中了哪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在蔓延,他却又道:“可没人的时候,父王又爱叫我阿念。”

怔愣的眼神陡然回转,父王?哦,也对,难怪长得这么像。他仰头看了我一阵儿,露出了乳白的牙齿,嘻嘻笑道:“美人儿,美人儿。”

这副神情倒让想起了上元节那天遇到的流氓,那日回来之后盈珠用了一整晚的时间告诉‘远好色者’的道理。遂有些恼怒地拍了拍他的头,“坏蛋。”

他立马一副夸张着吃痛的神情,可怜兮兮地说:“恪儿哪里坏了?”

我有些心虚地转了个身:“谁让你一副色眯眯的表情,盈珠姑姑说了,这种表情的男人都是色狼,都是坏蛋。”

他单纯清澈地抬头,非常认真地问:“什么叫色眯眯?”

我想了半天,也没有想通什么叫色眯眯。他却来了劲,拽着袖子往我身上扑,我吓了一跳站起身来后退,他失了凭靠一个趔趄没有站稳直接扑到了石凳上。一声清脆的声响,他的头磕在石凳上,起了个非常圆润的红苞。

他保持着磕到的姿势好半天,而后我和他一起反应过来,尖锐的哭声响彻四周,我慌了,连忙上前去哄他,手指轻轻地戳了下那个苞,哭声更大了。顿时我觉得头变大了,慌里慌张地四处张望,往常李世民来看我时,盈珠她们都会集体失踪,偌大的花苑连个人都找不到。可依照这小孩儿的哭喊声的程度,迟早要把人招来,等来了人,看看他惨不忍睹的额头,再看看那泪痕阑干的小脸儿……肯定所有人都会以为我欺负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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