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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锦瑟忆凉辰-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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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凉左肩右膀均是中箭,摸了摸再没有力气使镖,只得咬牙切齿地横在地上。

卫灼然曾经说过,发箭者力大可碎骨,她惊悚地想着不会如此杯具吧,手还没好,肩又给废了。

姚黄持箭走至近旁,看清苏锦凉的脸,眸子里忽然闪过一丝震动,滞了步子。

竟然是她!那待会引来的人是……

这厢里,苏锦凉觉得自己没带刺,输得很冤屈,况且这么倒着的确很丢脸,就一直不情愿看那来人。待行到了跟前才迫不得已抬起头,这一望,忽然瞪大了眼睛:“怎么又是你!”

姚黄皱眉,自己当初并未被她瞧见面容,怎会……

苏锦凉随即又爆出一声怒斥:“魏紫!你如果要怪我给你脸上添了道疤,上次我也还了!你把我伤那么重,老子没吭半个字,你凭什么还缠着我不放!”

姚黄闻声,面上有半分波澜,片刻,又毫无表情地,松了弓,把面纱摘下来。

漂亮的脸,皮肤光洁无痕。

苏锦凉楞了一楞。

“我曾发誓,再见他定要将他挫骨扬灰,如此……便算你替他还了。”

风又轻又暖,姚黄语气淡淡地。

“什么意思?”苏锦凉没听明白。

姚黄长指动了动,收了弓回走,声音抛在身后,没有感情亦没有温度。

“你最好快些离开,我只接到在此侯他来的命令,不排除亦有他人伏袭。”

她背身出了寺门,寺中一院桃花开得俏丽,永远都似明春。

姚黄自负一生行事狠绝,从不手下留情,这是纵了头一次。

苏锦凉脑子里一片混乱,燕归楼、沉香苑、做过的任务千丝万缕地缠在了一起,一时竟像是结了一张巨大的网,她一路盲行至此,早就身在此局。

她似懂又不太懂,只知道自己中了套,要快些离开,不然会连累了顾临予。

苏锦凉努力爬起来,跌撞着前行,脑子愈来愈模糊,不出几步,就再没了意识地倒了下去。

桃花摇摇坠坠。

*****

像是被九天惊雷轰了心。

顾临予握剑之手松了半寸,低道:“你说什么……”

青衣?!庭燎闻声亦是惊愕抬头,万分没有料到。

安陵昊闭上眼,显露疲惫之态:“你坐上这皇位又如何,今后亦是护不住她,还不如今日……”安陵昊隐着疼痛,身子却是支撑不住,嘴角涌出一抹鲜血,吃力道,“你也是一场空,安陵家的人……注定都是一场空……”

“她在哪……”顾临予松开剑柄,袖口之下的五指因先前的用力,微微有些颤抖。

他的嘴唇有些白,声音又低又轻,像是什么被撞碎了,只得这样一句不甚有气力的话。

“我知道!”庭燎看向顾临予,急声出言。

像是一瞬间又回复了希望,顾临予径直踏下阶去,经过安陵昊身边时陡然抽出利剑,愤然击了他一拳,从那掌中将红木簪夺了过来,抛下一语:“押下去。”

他二人大步踏下汉白玉阶,直目向前,两道官员受着这汹汹之气,只得垂首噤声送行。

一尘不染的白玉阶,集天下清灵之气,今日却沾了鲜血、愤怨与哀愁。

安陵昊垂颓着首,胸前净是染红,唇角却还挂着笑,被人押送了下去。

“王爷,这……这现在该是如何?”丞相张公面露难色,作揖向安陵昌道。

安陵昌视着顾临予二人匆匆离去的背影,亦是满面忧心,不知该如何作答。

众臣纷乱,弱水立于队末一侧,向着无想寺方向,轻轻拈指算了算,然后蹙了直眉,面色凝然不展。

*****

其实如今之势,庭燎是当真没有料到的。

他以为安陵昊这种自大的,自诩只干大事的人,是决计不会对一个小姑娘下杀手。

这下栽了,好不容易抓到顾临予一个软肋,就这么给弄死了,今后哪还有半点利用之处?

他在路上赶得甚为焦急,脑中将各种利弊盘算万千,只恨不得将安陵昊千刀万剐。忽听得顾临予在前边稍撇过头,语气不重。

“青衣的毒,你有办法么?”

庭燎怔了片刻,吐道:“无。”

庭燎从前在山上,跟着师傅也算是把什么都学尽了,其中武学与医术最是了得,下山之后自己亦有修习,医术长进得天下无几人堪比,不过是害人的活做得比救人的多而已。

毒这一事,多为花草蛇虫提炼,一物生必有一物解,只不过有些难寻,有些已灭种,这样就有了几许甚为难解的毒,但总还是有办法。

只这青衣之毒,据传是一戏园女子欲与薄幸郎共赴黄泉,提粹天下百虫百草而成,物物相生相克,毒性至烈至极,中者必丧。

顾临予心中自是也清楚,什么都顾不得了地往这来,二人行得比尾随的车马列队要快上许多。

好在无想寺并不是很远,已远远瞥见了庙檐,顾临予心中慌乱,脚下勉强定住,踏进寺去。

庭燎疑生有伏,抽出软鞭尾随而入。

草色如碧,桃花与粉裳一般颜色,被风吹得片片坠坠,软软地飘下来。

她侧身倒在上边。胸前插着两支箭羽。肩胛是单薄的形状,被乌发轻轻覆住,贴在冰冷的地上。

许是因没有觉到杀气,庭燎一眼望见苏锦凉时,手上就松了戒备,心里跳了一下。

前几日还耀武扬威的丫头就这么了无生气地倒在地上,焉巴巴的,像是枯萎了。

她要死了么?庭燎好像不能相信,眼睁睁地望着她。

不知怎地觉得有点可惜。

他还在怔神,想走过去扶起她,顾临予已快步踏上碧草,将她一环拥起。

“锦凉……锦凉!”他长眉紧锁,用力地唤她。

庭燎这才回过神,快步行过去:“她现在神智不明……”庭燎手脚麻利地折断箭羽,最后一支的声音脆得有些心惊,他抬起眼看他,声音犹豫,“然后心脉收缩……而死。”

顾临予紧紧捏了一个拳头,急促站起来的身形晃了晃,肩膀有些颤抖。

他把她抱得紧紧,大步前行。

他那样子很急,很匆忙,像要立刻去到什么地方,半会也等不了。

庭燎也忙赶了上去,他不知道为何,自己心里亦有些空。

像是一件曾颇为钟情的玩物要送人了,苦修了大半年的秘籍翻到了最后一页,再或者……是沉香苑里见过的,最美的一朵海棠……要谢了。

到最后,他会有些舍不得。

他突然有些冲动,上去拍拍那丫头的脸蛋,叫她起来了,再抓着她闹闹、亲亲?不,其实他也不总是这个样子,到最后了,他可能只是想同她好好说上几句话。

他就是觉得,他该做点什么,不应该只是这样,让她被顾临予一个人紧紧抱在怀里,而他跟在后面。

青衣之毒,他也曾用过,下给他极恨的一个人。

那一年,他尚不熟识天下毒物,只知这是最致命的,会让人感觉全身紧束难忍,直至心脉收缩至死。

最后,他亲手刨开他的胸膛,想挖出那颗心脏来。

十二岁的少年冷冰冰地站在满地的血泊中,满手都是鲜血,面色阴郁。

他冷冷地看着地上,死去的那个肥胖的男人,身体已至扭曲,面目狰狞。

而他的心脏,变得只有一粒桑葚的大小。

她也会这样么?

他想起她美好纯真的笑容,露出八颗小牙。

“你来啦……”苏锦凉努力试了试也没张开眼,只贴着这温度,气味,迷迷糊糊地感觉是他,她扬着嘴角,笑出声。

“锦凉!”顾临予见她恢复了些意识,又是欣喜又是怕,一面紧紧握住她的手,脚下走得更快。

“我们要快些回去,给陆翌凡送药,我这点伤没什么……”她喃喃地念叨,吐字模糊。

她中了毒,神智不甚清明,恍惚地以为是还在袅云山的日子。

顾临予心里像被凿开一样的疼,用力亲吻她的顶发,喃喃念着的,是在安慰她,却更像安慰自己。

“别怕……没事……没事……”

他每一步都落不太稳,但仍走得飞快,满脑的混乱,所有呼吸都在颤抖。

他不该,他是真的后悔了。

他以为自己可以,父皇做不到的他可以做到,他足够为她撑起屏障,让她在里边依旧是无忧无虑的样子。

他还妄谈,要给她自由,给她心中所想。全是屁话!他连她的安危都保护不了,竟然还曾信誓旦旦地向她承诺,要尽他所能,护她周全。

他就是自私,奢望把不该拥有的东西强留在身边!

顾临予用力得,忘记这样抱着她,会把她弄得很疼。

“等事情都完了以后……你再带我去看万盏华灯好吗……”她的声音越来越轻,陷在他的怀抱里,喃喃地问。

她心满意足地蹭了蹭脑袋,脸贴得滚烫。

他的胸膛好暖,有他清舒的味道,还可以听见心跳,是有力的“砰砰”声。

“砰砰”。

“砰砰”。

许是这味道太安心了,她又往里蹭了蹭,自顾自地念:“我有点累……先睡会……”

这样天真自然的语气,还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会有怎样可怕的痛楚等着她。

可她却突然又转过头来,直愣愣地问他:我会死么?”

“不会!”顾临予收紧双臂,抱着她更快地往前行。

你也是一场空,安陵家的人……注定都是一场空……

顾临予拧眉视着前方,眼神冰冷狠绝,用尽了毕生气力咬牙道:“我不会让你死!”

苏锦凉点点头:“我信你。”

顾临予在那一刻,痛得几乎要掉下眼泪来。

我信你。

她还要有多傻?

一次一次为他受伤,只因为他随口的一语,他看得入眼的字画。

终于,终于这一次她把自己逼上了绝路,再也没有办法好起来了。

这不是在床上躺几个月,喝几碗她以为笑一笑就不会苦了的药便会好的了。

她几乎,都快要没有时间,剧痛过后,她会剩下一颗只有桑葚大小的心脏。

可就算在这样小的一颗心里,什么都容纳不下,她也记得她要信他。

要跟着他走。

顾临予脑中一片混乱地把她抱上车,周围的随侍七手八脚地涌了上来。

庭燎飞快翻身上马,驭动缰绳,匆匆回头:“我来赶。”

他已没有神思回答,他失去了所有的冷静。

紧紧搂住她坐在厢里,还怕失去了,要一遍一遍唤她的名字,抚摩她的臂,亲吻她的发,才像是真的。

而她已经沉沉睡了过去,这样奢侈的拥抱,这样甜美的梦境已维系不了多久。

然后是疼痛。

然后是死亡。

作者有话要说:姚黄魏紫:原指宋代洛阳两种名贵的牡丹品种。后泛指名贵的花卉。

这俩东西是一对,我懒得想名字就借过来用了。

PS:重大事情!杯具的我要被我爸丢回老家了,说你放假这么久都不回去看看爷爷奶奶么。。我想也是。。但杯具的重点是。。乡下没有电脑没有网。。我这一去…………好吧……会尽快回来的,要停更几天的。。就当我是采风了。

86

86、79 往事后期空记省 。。。

“弱水公子,皇上他……”陈海细声细气地,面露忧色,止不住地往门里望。

弱水亦凝眉望向房内,天还没亮,宫城的远天处是一片浑浑噩噩的黯蓝色,只有些微色调偷进窗户来,与夜明珠红烛一起,辉映华房。

他像是陷在黑暗里,臂枕在榻上握住她的手,头疲累地埋着,高修挺拔的身形置于矮凳之中,极不相称。

“哎……”陈海也知这其中为难,重重叹了口气,但还是忍不住,又多了句嘴:“可兴庆殿那边……总也不是个事。”

弱水淡笑颔首:“有劳陈公公多担待了。”

“公子折煞老奴……”陈海亦连连作揖拂尘,弓腰应道,“上次若不是公子提点,老奴早已人头落地了。”

“公公且宽心……”弱水看向光影朦笼的房内,淡道,“若不声张,这南阳帝珠之事便独此中人知。”

陈海知又是自己多言,一揽浮尘,便噤声垂首,碎步退下去了。

红瓦琉檐,天将明未明,云被衬得黯黯的,卷得飞快。

弱水着一身素白的长衫,被天色笼得有几分青,他伸出手,将门推开了些。

“吱悠……”

顾临予眉轻皱了皱。

他醒了。

夜明珠的光泽本就生得有些冷,映在他的面上便更显寒意,侧脸一动不动,下颌凛冽的弧度。

她的手被他紧紧叠握着,身子安静地躺在那儿,亦是一动不动,连丝气也嗅不到,不知是活着还是死了。

弱水犹豫了片刻,侧头吩咐丫鬟端一碗参汤上来,自己拾起衫摆,步入殿里。

很安静,能听见风吹动轻纱帷幔的声音,薄而又薄。

可就在前两日,这屋子里还萦绕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声,吓得连乖巧的丫鬟都不敢再留在房里。

她最喜欢的人就在身后紧紧地拥住她,哄她,容色同她一般难看,声音与她一样难过,她却全听不见。

她只能像个孩子一样哇哇大哭,挣扎着双臂喊痛,丧失了其他所有的感觉,顾临予在身后再安抚,再紧张地关切,也丝毫缓解不了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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