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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但愿长醉-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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攒金时,她才恍惚感知数月已过。

那日红绡在院中锄些杂草,听着街外孩童的嬉戏声,叫唤着“高点,再高点”,抬头见半空飞着一个蝴蝶风筝,衬着碧蓝的天很是可爱。她小的时候,秦染也总是带她放风筝来的,一定得自己动手来做,自己画好,可就像是天底下的风筝都与她结了仇一般,她从来就放不起来。即便是在秦染手中飞得好好的风筝一到了她手中,也如同喝醉了酒一般,歪歪扭扭就下来了,她到最后定是要赖皮的,秦染只能将她扛了起来放,说也怪,那风筝就再不耍性子,飞得比谁的都高。

那时秦染的笑脸,比阳光还要耀眼,眼睛总是笑得眯起来,宠溺地摸着她的头说:“小妹,这如何是好,你离了我连风筝都放不来!”

红绡挨着墓坐了下来,眼中有些干涩,已是许久没有好好晒过太阳。如今的她害怕阳光的温暖,当初千难万难自阴霾里走出,沉浸于明之给予的晴朗,却还是再跌入了冰寒之中,她终于看清自己并不适合幸福。

她的阳光,只能回望,不能留住。

就如那些风筝般飘去的往事,只能想念。

忽然空中的风筝断了线,摇摇晃晃竟正落在脚边,看得出是孩子们粗糙简制,红绡笑着拾起。

墙边几个小头颅冒了出来,望的都是红绡手中的风筝,家中大人都再三叮嘱,说不要靠近这个院子,大伙推掇半天也不敢进来。

红绡想过去将风筝递给他们,才走近两步,那些孩子就一哄而逃了,只听见一句细声细气的“哎哟”。红绡猜着许是那些孩子跳得急,摔着一个,就拉开了后门,果然见地上倒着一个五六岁的娃娃,正一脸恐惧地望着自己。

她再走近些,那孩子就惊天动地地哭了起来,红绡只能轻声哄他:“你别怕,我不过来,我只把风筝放下。”

她声音原就温柔,小孩自泪水中模模糊糊看着她的笑脸,竟然比平日见着的婶姨都还要好看得多,就收了点声,可还是抽抽嗒嗒。

“是摔到脚了?”

小孩点点头。

“你动一动给我看看。”

他就依言动了动,自然是痛,眼泪水又倒豆子一样往下落。

红绡慢慢移近了,试着触碰他的脚,见他不再躲,就轻轻帮他揉上。她自幼习舞,多少会有跌扭之事,因而手势极好,揉捏了一会果真好了许多,她又扶着小孩站了起来,帮他将身上的灰尘掸去,才把风筝递给了他。

这镇上的娃娃多是粗养着的,就是娇贵那也有限,小孩从未试过这样的温柔,又见红绡笑吟吟的脸全没大人们说得那样可怖,反而说不出的好看,也不晓得要走了,只傻傻仰头看着她。直到那些跑走的伙伴发现少了人,跑到转角远远招呼了,他才往回走。

走了几步,小孩又停了下来,回头冲红绡灿烂笑笑,转身这才一溜烟地跑了。

红绡在此处离群索居,就算出门也不怎么与人招呼,这竟是她来到镇上所遇第一张笑脸,于是她也愣了。

第 58 章

无论何时,孩子都是最高兴的,那些天真不知愁的岁月,于一生都是最美好的时光。

红绡最近不知道为何老是梦见小的时候,还在母亲身边的日子,听的欢言浪语,看的迤逦妖媚,却有母亲温柔的手,轻柔的脚步,还有睡前细柔的歌声。母亲在红绡的记忆中已成了一个模糊但优美的轮廓,那股脂粉香在别人眼中是庸俗,却是她幼年时期最温情的抚慰。那时她总是躲在廊下的台阶边,看母亲练舞,花瓣般轻盈的舞步,醉人的妖娆,那是她对舞蹈最初的感知,所以其后她的舞中无论怎样都带了撩人的风情。

如今,她已懂世事,知道以母亲的身份生下了她并养大是多么困难的事情,也明白母亲一心一意要将自己送出青楼的用心,她身边总是有着那般亲近的人,牺牲所有,只为她好。

红绡反而怕了,母亲如是,秦染如是,他们都曾是与她最为亲密的人,可总是替她的生活做了一个更好的安排后,就离去。

她终是胆怯。

奇)不敢接受任何的善意,不敢再与人接近,孤寂一点一点稀释了从前的快乐,只留下了失去的恐慌。

书)水如在离开前来给秦染上过坟,与她告辞,细细来过,仪江来过,许多人来了又去了,他们说的都差不多,不过是逝者已以要她珍惜明之。可她觉得自己已经丧失了爱人的勇气与能力,或许这该是她的命,在她的生命中所有的温情的都是求之而不可得,还不如早早离了,她什么都不要了,老天也就没有什么可以拿去。

网)母亲去了,秦染去了,她不可再害了明之,他该好好活着,与她毫无瓜葛地好好生活。

直到某天,红绡与往常一样拉开门,想去巷前的井边打些水的时候,忽然看到台阶上放着一束芦花,小小一捧,轻盈似羽,还缀着几朵野菊,很是讨喜。

红绡前后看看,都没有人影,看来倒是孩子心性的玩意,她笑笑收了进去。

自那以后晴日黄昏,不时就总会有些小惊喜放在阶上,有时是几片红叶,有时是几个玉米,或者用草编的蝈蝈,有一次甚至送来了条小鱼,用瓦钵子装着,上面用炭歪歪斜斜画了只小船。红绡当时捧着鱼在门边坐了许久,夜晚在灯下赶制了一只燕子风筝,许久不做还扎了手,还亏得与明之混学了一阵子画,仔细描了也很精致。

第二日一早红绡就将风筝挂在了门上,晌午时再出门时果然是不见了,到了傍晚时她习惯地去门口看看,才拉开门,忍不住笑了起来。

只见台阶上齐刷刷排了足有七八个钵子,各式各样的小鱼仔悠哉地游着,就看巷尾那里探出一排小脑袋,瞧着她瞅了过来,噔噔地就都跑了。

似乎孩子们就不那么怕她,虽然不敢和家里说,私下里开始说说这个“秦姨”,会做漂亮的风筝,会酿甜甜的桂花蜜,从来都是一张美丽的笑脸。于是渐渐弄脏了衣服鞋袜,会去秦姨那里刷洗,她家有许多新鲜的糕点吃着,等她用薰笼将衣鞋烤干,刚刚好回去吃晚饭。磕磕摔摔了,再不用躲着遮着怕大人打骂,秦姨也会替他们清洗包扎,连衣服上破了的口子都会缝补好。她踢起毽子来呀,最厉害的女娃都比不上,数不清的花样。秦姨还认字,拿着树枝教大伙写自己的名字,现在连最小的囡囡都会写自己的大名。

可她就是不爱说话,笑眯眯地看着大家来,送大伙走,由着他们玩,如今连后院的坟也都不那么吓人了。秦姨很乐意大家去后院玩,她自己就坐在一旁看着,不像别家的婶子们嫌吵,微微笑着,像是他们帮了她似的。

每次秦姨那样笑着的时候,他们就想把什么宝贝疙瘩都送给她,只要她开开心心的。后来上了私塾,夫子说了才知道,那是心疼,也真是奇怪,秦姨那么大人,笑起来,怎么让他们这些小孩来心疼了?

冬天的时候,私塾开了,夫子来后几家富裕些的就将孩子送了去,因家中妇人多数是不认字的,孩子们散了学就爱往红绡那里跑。这样镇上的人才知道,娃娃们早就与红绡有了往来,开始是打骂过,后来见娃娃们也没生出什么事情来,绝大多大人也就算了。

红绡的小院子冬天的时候就格外热闹,孩子的到来不光排解了寂寞,还带来了新的生气,总有这么一群娃娃热闹着,就难得有时间来发愁,况且她也无法给孩子冷脸,于是笑容就多了。

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小家伙们在院后堆了一排的雪人,还依次写上了名字,又玩闹了一阵才离开。小毛头,那个在红绡门外摔了脚的娃娃,这一日来得晚,见大伙都散了,硬是缠着红绡陪他又堆了两个,写上自己名字才算。可另一个雪人身上的字,小毛头写了半天,红绡也没认出那个是什么。

小毛头乐呵呵地站了起来:“秦姨,这名字真难写。”他又跑墓前对了对,肯定没有错,红绡这才猜出那是秦染二字;小毛头把冰冷手塞进了红绡的怀中,引得她一个寒战:“秦姨,这样我们就都陪着你了。”

“谢谢毛头。”红绡温柔地替他搓着手。

“秦姨,猜猜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毛头到现在还是与先前一样,不时给红绡带来些小把戏,如今红绡的屋子里再不像当初那样空乏,有时候孩子的想象力真是出乎你的意料。

毛头自怀中掏出了几个“蒜头”:“我们上学的孩子都得了这个,夫子说这个蒜……能开花,秦姨冬天就也能闻到花香了。”

红绡微笑望着孩子手中的水仙,并非她偏爱毛头,可这娃娃不光是第一个走进她家门的人,他还有着格外早熟的贴心。

毛头爬上红绡的膝盖,小手捧住了她的脸:“秦姨,你真好看,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娶你。”

红绡哑然失笑:“你知道什么叫娶吗?”

“妈妈说,就是两个人以后都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红绡揉着他细软的发丝,笑得有些伤感:“毛头长大以后,一定可以找一个比秦姨还要漂亮得多的女孩做新娘子。”

“我就要秦姨,我很快就长大拉!”

“秦姨已经嫁了人了。”那场婚宴,似乎是很久远的事情。

时光平淡地流走,红绡最近总是觉得过往越来越模糊,她用力地去记忆点点滴滴,却发现以前总觉得想忘也忘不了的事,居然只留下了大概的轮廓,朦胧的感觉,以及一些细节。反而是那些孩童岁月,依稀还有着母亲馨暖味道的往事,随着这些孩子的到来,渐渐唤起,她也曾这样粗养着,在打骂中感知关怀,现在想来那时的岁月才是真正不知愁的。而她的童年结束在母亲离开的那一天,之后的世界只剩下秦染,熟悉他,想念他,爱着他,恨着他,直到试图离开他忘记他。

直到明之的出现。

“是他吗?”毛头歪着脑袋,指着秦染的坟墓:“秦姨是嫁给了他吗?”老人们都说,秦姨一定和他妈妈一样是个寡妇,他知道寡妇就是没有丈夫的人。

红绡摇头。

“那他是谁?”这个问题,他们这些小伙伴们已经暗自猜了很久:“他也姓秦,那他是你的哥哥吗?”

“他是秦姨这辈子很重要的一个人,他也是这个世界上最疼秦姨的人,我和他生活了很久很久,有很多次要离开,又不舍得走,我曾经发誓会好好陪着他,可是最后也没有做到!毛头呀,ZEi8。Com电子书等你长大了,如果遇见了一个让你无论走多远,都想回到她身边去的人,一定要好好守着她,不管有多苦,不管她让你有多伤心,都要好好守着她。因为很多时候,分离不是因为感情不够,而是没能坚持到最后,等到你想再陪陪她的时候,或许就不能了。”虽然与个孩子说这些,他未必能懂,可红绡还是絮絮叨叨地说着,也许正是因为他不懂,她才能轻松随意地说。

“所以你现在就一直这么陪着他吗?”

“嗯,这样他比较不寂寞吧。”

“可是如果是我,我会更伤心,如果是我看到自己疼的人这么……嗯……秦姨刚才说的什么?寂寞?对,寂寞,我看到疼的人,这么寂寞地陪着我,我会更加寂寞。”

红绡愣愣地看着毛头,听他自顾自地往下说。

“爸爸死的时候,我哭得很伤心,可妈妈一直帮我擦眼泪,说不能滴到爸爸身上,我们的眼泪太重,爸爸背不动。妈妈说,爸爸走了,是要去另一个地方好好生活,但他看得到我们,我们笑,他就笑,我们难过他也会难过,所以秦姨,我想他一定不要你这样一个人陪着。”

“是吗?”红绡的神色恍惚,这些话有许多人用不同的方式与她说过,可从一个孩子的口中吐出来,要真实得多。她居然真的在想,她那天滴了那么多的眼泪在秦染身上,他会不会担负不了?为什么到最后,她都要成为他无法承载的重?

“嗯。”毛头点头,生怕她不信,又用力多点了两下:“可是秦姨,他不是你的丈夫,那你丈夫呢?他为什么不陪着你?妈妈不是说,嫁了人两个人就不会再分开,除非——”像爸爸那样,最后的话毛头留在了嘴中。

丈夫?红绡想起了那封休书,忽然心中一痛,明之,他现在好不好?离城里的时光就这么涌上了心头,那般的珍爱,那般的温暖,那些幸福。

第 59 章

因为红绡没有接话,毛头显然是误会了她面上的忧伤,小小的脸上显得义愤填膺:“是不是他欺负秦姨?我们隔壁黄丫的爹就经常打人,打得黄婶嗷嗷叫!”

“不是,”红绡淡淡一笑:“他是个很好的人。”

“很好?”

“他——”红绡想说一些故事与毛头听,可才开口,就发现不知该从何说起。与秦染的故事,她或许能说上三天三夜,而明之,两年多的时光淡如水,想起是一种温暖的感觉,却是无波无浪自然也就无事可说。

明之给予的,是回眸处的守护,是桌上的一杯清茶,是睡前的一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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