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是金 (上、下部+番外)-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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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未算完,只见他毫不掩饰怒气地抬起一个单手抓住圆桌边沿猛地向前一推一挥,那黑漆紫檀木的圆台子就被掀翻了,桌上的菜肴一并叮呤当啷地砸碎在地上,那翻倒在地的台子则还往前滚动了一程,直到抵住了墙壁这才止住去势,而桌上的羹菜汤汁四溅得一地狼藉。
阿昭和耿怀凝俱都吓得浑身颤抖起来,连那未及退出的苏培盛的肩膀都抖了两抖,但是苏培盛并没有止住脚步,只急急行了出去,还带上了门。
楚笑寒将耿怀凝的披风放到一边的楠木圈椅的椅搭上头,然后默默地走到那一堆的破碎碗盆处,使足了力气将那檀木圆台子抬了起来,这才开始收拾破碎的瓷片,眼睛似乎看不清东西,手摸过去湿答答黏糊糊的,这菜汤汁淋在手上果然是有些不舒服的,只是为什么十指都那么痛呢?
耳边听得耿怀凝和阿昭在旁边颤声说:“兰欣,钱兰欣,你手上都见红啦,先别收拾了,去拿个器什来再打扫吧……”
“由得她去,奴才们喜欢怎么做活是他们的事。只要活计做得好,事情办得妥帖,何必劳心费神过问方式手段?”胤禛冷冰冰地在一边说着话,“你们两个,随本王进去。刻下,专心侍寝吧!”
阿昭跟耿怀凝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住眼前一反常态的雍王爷,说不出一句话来。自然,她们也没有迟疑多久,这王爷的命令,又怎会抗争,更何况是侍寝这样的命令,只怕求之不得。
楚笑寒怔怔地抬起头,看着前头三人须臾消失在通往内间卧室的门口,心头猛地一阵掏心挖肺般撕痛,慢慢地举起双手到自己的眼前,手上一片鲜艳的红色……
不对呀,不对。
好像有哪里不对。
这,明明正是自己所祈求的结果,不是吗?那么,有什么好伤心难过的?反正,如他所言,他圆了自己的愿,作为不能兑现封她做侧福晋的补偿。
里间传出女子销魂蚀骨的呻吟声……嗯,嗯,至正常不过的事情。
楚笑寒茫茫然地站起来,望向四周,这里是哪里?我怎么在这里?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心那样痛?
房门轻轻地开了一条缝,苏培盛悄悄地探头进来,看见呆然失神的楚笑寒,不由得脸上掠过一阵同情之色,待到瞧见她血肉模糊的双手,吓了一跳,站在门口压低了声音道:“钱姑娘,兰欣姑娘……你的手,怎么……这样?你不去包扎一下?这里有我在,我会伺候王爷的,你就先回房休息一下吧。”
我的手?
我的手怎么了?
楚笑寒半晌低头瞧向自己的双手,很正常呀。不就是红色的而已,红色挺好看的,鲜艳夺目瑰丽璀璨。五星红旗就是红色的。
不过,既然苏领侍说可以回去休息了,那么也好……也好,在床上躺一下也是不错的。今天,真的觉得非常的累。
楚笑寒转过头,看向苏培盛,脸上绽开笑颜:“谢谢苏领侍。”
言未讫,跨腿前行的自己感觉天旋地转,陡失平衡,似乎这条腿怎么都抬不起来,可是,可是,自己的身子已经,对,上半身已经前倾了呀……
当直直地、犹如一段被伐木斧砍下的木头般地倒落在地上,不偏不倚地正砸在那堆碎瓷断片中,唯一的感觉是周身剧痛,似乎这个瞬间有无数的尖刀刺入了身体。脑袋好像就那样直接地砸在了地上,还能感觉到鲜血汩汩流出……
我是没了扯线的木偶吗?
楚笑寒皱眉思考,是不是,我的身体,不行了?仁增旺姆的身体,莫不是不行了?这样的摔法,好生熟悉,好像在哪儿看到过?印象中,一个如大朵黄菊怒放般绽笑着容颜的女孩,甜甜地,望着心爱的男孩,穿着美丽的和服,她正跨步穿过那红绿灯,只是不知为何,竟是直直地倒了下去,四周是好友们惊恐的倒吸冷气声和尖叫声……
脊髓小脑萎缩病变症?
《一升的眼泪》里的亚也?不,我不要,我不要最后,路都不会走,大小便失禁,话也不会说……面对喜欢的男孩子,那种卑怯、羞耻、无奈到想要死去的感觉……
昏迷之前听得苏培盛焦急的声音:“兰欣姑娘,兰欣姑娘……”
第26章 潇潇故人心已倦
之前发生了什么?
楚笑寒慢慢地从自己的被窝里坐起来,凝视着自己的双手和双腿。手上似乎被粗粗擦洗了一下,还是很疼很疼,疼得那样明确,这是在宣告,手的知觉还是存在的。身上也是遍体破皮,鳞伤累累,很好呀,说明还活着,还生存着,还有感觉。
只是,自己的腿,刚才是怎么了?
顾不得身上只穿了白绫子的内衣裙,只跌跌撞撞冲出屋子去,深秋夜露浓厚,寒风沁脾,一踏出房门,只觉整个人似乎被冰刀冷气凌剐一般,倒吸一口冷气。在天井内赤足走了两圈,又觉似乎无恙,腿脚灵活,并没有特别的情况。
怎么?
也许,之前只是因为自己快要晕过去了,但是神识还未散去,几乎属于灵肉分离的状态?所以无法控制身体才倒了下去?
“兰欣姑姑……”一个怯怯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楚笑寒恍若未闻,往前又踏了几步,院门已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伸出手,正要推开门去,却听得身后苏培盛的声音说道:“陈福,王爷说了,兰欣姑姑想做什么便由她,不用阻拦。倘使遇到了巡逻的侍卫,绑了去执事处,那也是自找的。”
陈福一下子没了声响。
嗯,苏培盛,领侍大人,雍王府的首领太监大人,他说什么来着?他说,王爷说了,绑了去执事处,也是自找的……
本来就是,本来就是自找的,一切都是自找的。疏狂几曾把金樽,弹指流年成一瞬。
楚笑寒嘴角微微含笑,决然地推开了院门,冲狂地走出去。只是不料用力过猛,脚背跌在门槛处,重重摔倒在地上。大腿胫骨狠狠地硌在门槛上,剧烈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咦,这腿确实是好的,没什么问题。
“兰欣姑姑!”又一个声音在脑后响起,好像,好像是张保的声音……那么,是他把自己扶抱了起来么?
好冷,好冷……
还很痛,很痛……
无边无际的黑暗蔓延到眼前,将原本沉沉的暗夜彻底闭幕笼住。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的情况,也是很幸福的事情。
过了几个月,大抵是过了年后,阿昭和耿格格都分别传了有孕的喜讯。
果然,还是有差别的。
福晋很快就拨了一些婢女、太监过来阿昭这里。毕竟,弘昀死了以后,雍王府竟然只有一子一女,不知为何,从丙戌年(康熙四十五年)开始,府里基本就不闻喜孕之事。所以同之前不闻不问的状态完全不同,这样楚笑寒便也轻松自在得多,至少很多杂事无需都压了她的身上,而自去岁底开始,她的精神也已经不济到了连阿昭都觉得惊慌的地步。
是啊,好像是丙戌年,好像还记得那时候,好像是入宫之前,在乌拉那拉氏那边候着胤禛,只是他那时却是常常去宋元贞那边去,大约就是最后一个有了喜的吧?可惜那个女孩儿也是刚生下来就未逾月即幼殇了。
这一次,总算是……
阿昭不太信得过这些乌拉那拉氏派来的婢女下人,但是楚笑寒却笑说:“阿昭你放心吧,眼下情形不同,福晋她也是知晓利害的。就算是做给皇上看,也得护了你周全。一旦你和耿格格这两胎出些纰漏,只怕……只怕她也要担心自己的位子了。”
康熙皇帝心中定了胤禛这事,我偏不信你多棋木里不知道。既然如此,这后嗣也是极其重要的一件事了,尤其是在康熙皇帝面前,人家多少个儿子哇……
楚笑寒想起多棋木里,不禁又侧头轻笑起来。
“兰欣姑姑。”
“……,”转过头,略侧着脸,斜瞟眼丝儿过去,竟是傅鼐。因笑着起身福礼道,“奴婢给傅大人请安。”
傅鼐一脸尴尬,哭笑不得地说:“姑姑的礼数太周了些。”
“是吗?听说礼多人不怪。”楚笑寒轻轻地说,思绪不知道飘去哪儿。
“兰欣姑姑,兰欣姑姑……”傅鼐脸色有些发青,自己好容易找了个空溜出来,犯了禁忌来寻个王府婢女,哪成想这钱兰欣实在古怪,同几个月前大不相同,看去痴痴呆呆的,真不知自己今天来找她,到底是走对了正确途径还是大错特错。
傅鼐唤了多声,楚笑寒才终于如梦初醒般看向他,恍若失神般地问:“傅大人,傅侍卫?您有什么吩咐?”
傅鼐只觉得自己想要以额撞墙,所幸这冬日午后,大部分人都在午歇……连这苏格格的院子里,人也没两个;加上地处僻静,左右无人经过,总算没那么丢脸。
“兰欣姑姑,我来寻你,乃是有事相求。”
楚笑寒怔怔看了傅鼐半日,似乎半晌才听明白,恍惚地问:“奴婢一个下人,哪里有什么能耐帮傅侍卫大人。”
“……姑姑虽是下人,但是见识非凡,绝非一般寻常女子……最近几日,最近几日,王爷十分的不对头,……想起在庄子的时候,姑姑伏侍王爷十分的得心应手,……这才私心使之,冒然本来求助……”傅鼐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明了来意。
这人,在说什么?
“王爷正月里便已十分古怪,在章嘉国师的指导下禅坐两日,说什么洞达本来,可国师认为只是初入堂奥,如针隙观天,勉励其更求进步,结果竟然这几日在结云堂闭关参求,已经数日,我们下头所有人等都十分之担忧……”
楚笑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王爷禅坐、闭关?他要出家做和尚啦?听起来这样趣怪?”
傅鼐瞪大了眼睛,看住楚笑寒:“姑姑还能笑得出来?莫不是真如旁人所言,失心疯了不成?参研佛道固是美事,要醍醐灌顶却并非易事!闭关、禅坐……若是没有参悟,二三十年都不出来都是有可能的!在而今这种时刻,王爷跑去坐禅,闭关参求……苏领侍都觉得着实不对劲。姑姑难道一点都不担心吗?连我一个侍卫奴才都担心不已,姑姑……姑姑……同王爷……”
楚笑寒缓缓地站了起来,忽然收敛了玩笑的神情,正色说道:“担心,奴婢担心得很。便请傅侍卫带路,奴婢想去瞧瞧王爷。只是这闭关,还能容闲杂人等走入么?”
傅鼐虽觉诧异,不过还是如释重负,掩饰不住面上喜色,说道:“如此甚好。请姑姑随我来,趁着这刻大伙儿都在午歇,府里头安静,这就过去结云堂。旁人是断不容进,但是姑姑……总不一样的。”
楚笑寒嘻嘻一笑,轻轻道:“去是成的,只有一个,若是奴婢言辞冲撞,到时候王爷怒了,摘了傅侍卫的脑袋,可不能怨奴婢啊……”
傅鼐的脸色一惊一窘之间,神色十分难看,干笑着说道:“这个……这个……自然与人无尤。再说,苏领侍也是首肯此事的,姑姑心里有数即可。”
呵呵,后头这句加得真有意思……嗯,万一追查起来,拉个垫背的。法不责众,牵扯的人多了,自然,免罪的可能性也就大大增加了。唉,古人的智慧啊,真的难以言喻。
原来,这就是结云堂……这狂草……草得人都看不清楚到底在写什么……楚笑寒定定看着这匾额,这长长的走廊,廊下的桌案都带着浓厚的印记……,那些绿色的大芭蕉叶绿得这样浓郁青翠,似乎在宣告冬天将去,春季逋至。
走得十分进去才知道里头另有好几进的屋宇,绵延一片。以前也只是在前头正厅略坐……哪知后头还有起居随安的偏房厢房。
到得最里头,似乎是死路无出口的一间,傅鼐讪讪地冲守在门口的两个侍卫样的人笑了笑,带着楚笑寒走到了一边的窗户。只见他取出随身佩刀,在木窗侧边轻轻一抵一挑,似乎窗子的窗闩就被打开,他极其轻巧地将窗户打开一半,朝楚笑寒示意,让她爬了进去……
“……,”楚笑寒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傅大人,奴婢虽然……”
傅鼐伸出一个手,一把捂住了楚笑寒的嘴巴。他收好佩刀,这才伸出另外一只手,双手扶住了楚笑寒腋下,轻轻一托,便将她如直臂抱婴孩般的举托了起来,放在窗台上,以目光示意她转了身子跳进去内室。
楚笑寒无奈地转身,抬腿让一个脚先进去,再转过去。还好,一般窗台下均有坐榻罗汉床,正好跳落床上。刚从床上下到地上,却听得傅鼐已经又极为灵巧地将木窗虚虚掩上。
进了屋子环顾四周却发现不见人影,转了一圈才发现还有一个门,原来还有里间,只是走过去,推了推门,纹丝不动。
这门,打不开。
第27章 引弓落月酬离别
弯指轻叩门。指节在木头上发出清脆的“叩叩”声。
里面没有一点声响。
楚笑寒凝目瞧着这木门,上层贴着精美而颇富弹力的白色羽纱,还有字书和工笔画,木框子上雕了精细宝相花……定了神用力看,似乎可以影影绰绰看到里面有人影,却又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