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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沉默是金 (上、下部+番外)-第1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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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地用诗经般的汉译颂歌又唱了一遍,略带苦涩地笑了起来。

身后胤祥一时之间没有作声,半晌喃喃复述道:“彼山之阴,叶疏苔蚀。涤我孤冢,珠泪渐渍。惜我长剑,日日拂拭。寂而不觉,寒笳长嘶。……争斗缘何,久忘其旨。痴而不觉,寒笳悲嘶。”

不去理会胤祥作何感想,楚笑寒只管自己入神地思忖着,莲波,真是一位才女。自己完全没有这个能耐,若是像她这样的女子,才艺出绝,来到这个年代,才分外合适吧?偏是像自己这般蠢笨低劣的,如何能配得上,如何能衬得住……

唉,终于明白为何,当日自己在说“好”那个字的时候,心底深处为何有深深长长的叹息。原来自己一直是明白的,意识里始终是明白的。

纵是千般不愿,却早已入局;纵是万般拼搏,却已然输得干干净净。

现在,只能看雍王爷,他说一声局散,自己便只有一条死路。

在这个举目无亲,满目苍夷的古代,到处透着死亡气息的古代,只有一条死路,唯有一条死路。区别只是,死得舒服点,还是死得凄惨点。

如果是在现代,那该多好?

那眼下的痛苦和将来未知的悲哀就不过是一次寻常失恋,可以在妈妈怀里哭,可以跟哥哥发泄,可以拽韶颜逛街,也可以在艾泽拉斯的土地上和联盟对抗以发泄、和公会里的朋友倾诉……总会得有人陪伴、有人开解,总会得过去的……

“我……想回家……”她喃喃地说道,“我很想……很想……”

很想妈妈。很想她大声骂自己“死小孩”、“你要死啊!”……

很想哥哥。很想他嗤鼻笑自己“蠢丫头”、“你疯了吧!”……

很想韶颜。很想她哇哇怨自己“臭老姐”、“你欺负人!”……

很想很多很多人……

软软地由着身子瘫倒下去,滑落抵在胤祥的左肩膀和上臂之间,抬头,看草原的夜,夜色清冷,寒风刺骨,衣衫半干湿僵,更加冰寒透心。

“问尔所之,是否如适?蕙兰芫荽,郁郁香芷。彼方淑女,凭君寄辞。伊人曾在,与我相知。嘱彼佳人,备我衣缁。蕙兰芫荽,郁郁香芷。勿用针砧,无隙无疵。伊人何在,慰我相思。”

复又唱响歌声,清亮嗓音直穿入墨黑云霄,打散云层,露出冷月一枚。

“看,月亮躲入云间,却又出来了。像不像在藏猫儿啊……人生,就像藏猫儿,寻见这个,没了那个……十三爷,听说您得了骨核之症,当年不听我的话,现下吃苦了吧?湿气入了关节,化作黄水,导不出来,只能忍痛,若是在我家乡,倒是可以抽取黄水,则病将大好……可惜路途幻渺,终难得成。但你若能去我家乡,却是再难回返,便是病好了却又如何?岂非英雄无用武之地?”

胤祥听得一呆,不知她在说些什么,只觉似是而非,难以捉摸。

“十三爷,若是你,会选病痛缠身,叱咤十年,还是选无忧无灾,平庸百年?”楚笑寒斜过脸,定定地望着胤祥的左侧面颊,问道。

月光下,他的侧脸犹似胤禛,一下子有了仿佛千里松林,木兰辉罕的夜晚,倚靠在那人怀中的错觉。

“……”

十三阿哥,胤祥,将来雍正皇帝至为信任的王爷,不知封了他什么号,此刻他不说话,片刻,他便笑说:“当作鸿鹄志千里,九霄一鸣天下惊,大丈夫当如是也。”

“嗯,我原猜到十三爷必如斯回答。大丈夫当视死如归,无名而死,然亦可惜。”楚笑寒慢慢地说道,“十三爷是大丈夫,可我是小女子,敢问一句,我当如何选择?”

第74章 梦里砧声浑未歇,那更乱蛩悲咽

胤祥语结。

此等问题,他从未想过,亦从未有女子如此问他过。

——你当安然等在府邸家室,默默等待四哥回返,香巾拭汗,清茶漱口,暖香温玉,抚慰他怀……可这理所当然的话语,如何竟然这般难以出口?

她孤零一人,无亲无故,前途难测,如斯可怜。如何要求她将全部心思交付,生生落到那便是去死都要谢主隆恩这样的境地,而最后只怕连收拾骸骨的亲人都没有一个。

默默抱住怀中女子,只发了暗狠挥鞭,身下的伊犁马长长仰头嘶鸣之后,撒开四蹄奔得更快,如风般掠过草原。

急速奔了数里地,他忽而说道:“你且跟着四哥,四哥不要你了,你来我这里。饭总是有得吃的,日子也是可以过的。”

楚笑寒呆呆地看着夜空,怔了一下,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十三爷,很感激你这样说。虽然我是绝对不会来的。

只是,当年,大言不惭地对八爷说过,过日子,温饱足矣。却发现,人心难足,实在难足。

——

“一样吃饭睡觉过日子。奴婢只求头有片瓦,衣可蔽体,食能果腹,心中快活足矣。”

“若你的日子过得这般苟延残喘,还能快活倒也奇怪。”

——

“嘻嘻,十三爷,我若来的话,便要做嫡福晋。”

胤祥差点从马上掉下来,很想吐一口血出来表示自己极度愤郁的心情,半日闷声说道:“我已经有嫡福晋了。”

“听说有些情况也是可以出妻的。”

“……钱兰欣,你很想我掐死你是吧?”胤祥咬牙道,无处可出气,怒而挥鞭刺马。

楚笑寒吃吃地笑起来,大声说道:“天大地大我最大,我命由我不由天!十三爷,你虽是个皇阿哥,可我,还看不上你呢。四爷不要我了,那便不要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儿女情长的事情,不是说无足轻重吗?我总该入乡随俗啊,既然来了大清,总也要随着这里的想法和做法去走的。”

胤祥听了有些怔忪,却一时之间不知她为何突然想通了去,因而难以回应。

楚笑寒哈哈地笑了起来,大声地笑着,狂放地笑着,肆意地笑着,桀骜地笑着,不逊地笑着……

低喝一声,胤祥终于用左手捂住了楚笑寒的嘴巴,令她不再发声。怎料她张嘴落齿就是一口,又狠又快。

这女人!!

胤祥只觉头疼万分,只得拿犀角扳指轻轻一磕她的齿根,令她受痛张嘴,这才松了口。因怒而附耳斥道:“钱兰欣!你疯了吗?!”

楚笑寒不语,蓦地一推胤祥,倾身从马前由着自己头朝草地倒了下去……本来这样的行为决难得逞,不过胤祥正被她咬了一口吃痛盛怒,下意识地就去审视自己的手掌,这一疏忽间便没有能箍住了她。

眼见这女子直直地冲着地上倒去,胤祥暗骂一声,飞身下马,落手伸掌前去抓她。饶是他武艺卓绝,反应敏锐,动作迅捷,遇此情势也是手忙脚乱了一阵子,窘迫万状地抱住那疯女子在地上滚出十数米方才止住。

“你想死吗?”

好不容易顿住,重新获得掌控后,胤祥大喝一声。

楚笑寒平静地瞥了他一眼,说道:“是的。不过还是没死成。现在,我明白了,这就是天命。天命所定,须得走完的路,不管你愿不愿意,喜不喜欢,都得走。我只是想试一试,能否违逆了天命罢了,若是吓到十三爷,十分过意不起呢……”

这一定是命!否则,怎么就死不了呢?

胤祥只觉得头大如斗,真想把她丢在这里,直接上马回京,怎奈临行前四哥央烦了自己,怎好中途脱事?只得真真假假地威胁一番道:“好吧,那你现在说说,狮子沟离宫,到底回是不回?你若回,则我现下立刻带你回转;你若是不回,我便省了这劳什子差事,即刻回京去了。”

“回便回,不回便不回。”

她笑着说,浑不在意胤祥的怒意。

蓝甲男子无奈喟叹,他身为堂堂王子阿哥,就算现在被削了贝子的爵位,跌落公爵,可不论是往日还是今时,周围人等俱是敬畏有加,便是几个兄弟也是知他能耐,总有几分避让。甚至连皇阿玛也是宠惯了的,眼下虽有些赌气冷淡,却绝不亏待自己最喜欢的儿子。因此,何时曾遇见过这样的无视无礼。

实在是郁结万分地半天才吐出:“那便回。”

言毕复又揪起这跌跌撞撞,单薄瘦弱的女子丢上马背,自己才又上马,继续往前赶路。

全速奔驰下,在楚笑寒的昏昏欲睡间,到了第二日的傍晚,便已抵达那狮子园了。可胤祥依然觉得慢了些,心忖若不是中间尚要顾及楚笑寒的膳食、休憩问题,只怕还要到得更早一些。

随着胤祥的坐骑一路得得走去,到了离宫,从边门方向拐了进去之时,忽觉坐骑顿住,身后胤祥已然翻身下去,因而楚笑寒她也不觉睁开了眼睛。

这一张开眼帘,便瞧见胤禛正长身伫立门口,脸笼薄雾,身形微僵,看去有些不悦地恰在前方两三箭处。

陡然见着此人,心中毫无准备,虽在此前多番自我告慰,不要再同他多做纠缠,但是猝不及防之下见到,立刻只觉心肺肝脏俱都颤动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没有迎向自己。

他只是收起了原本的薄怒,微笑着,冲着胤祥。而身后的胤祥也立刻迅捷翻身落马,急步上前,脸上泛出笑颜,一如多年前:“四哥。”

两人抱交缠臂,似是十分亲热,薿薿寒暄,热热道安。而后互相揽着走入门内去了。

剩下门口一匹马,座上一个人。

楚笑寒慢慢地从马背上下来,轻轻一滑,回过头看来处,天将降暮,色若黄棕,昏暗光淡。

跟随胤祥的数名侍卫也陆续抵达,他们匆匆越过她,偶尔有几双目光轻轻掠过她,微带诧异,却立止,往门内走去。

要不要进去?

若是不记得,那该多好?自己会毫不犹豫地跨入门槛内,喜笑晏晏、浑不在意地冲他问好请安,而后待他空闲下来,如胤祥所说一般,待他空闲,待他想起,之时,再去叨扰他,求取微薄的宠爱怜悯。

……可是

自己全部想起来了。全部……

和阿昭一样,全部全部都记起来了。

想起来他如何把自己卖给了康熙皇帝;想起来他如何由得自己被太子、八爷、十三爷设计害弄;想起来他如何空许承诺却又生生破碎;想起来他如何冷言冷语地说着那刺痛人心的话……

你,要死便死,要走便走;我,绝不拦你。

心好痛,好痛……

明明刚才对着十三爷的时候,完全没有这样的痛法子的。为什么一见着他,就好像数千的钢针生生地扎进了心里头,偏皮外还瞧不见,摸不到,连想摸着伤口缓缓痛楚都不行。这痛楚,从心脏出发,迅速地蔓延到四肢,游遍全身,一波复一波,好生难耐。

纵使自己努力着,反复默诵着涌太的话:人生总有悲伤的,而且悲伤的日子要比欢笑的日子多得多,但你欢笑的时候啊,什么悲伤都会忘掉呢;而你悲伤的时候却不会忘掉欢笑。

可为什么?我悲伤的时候,却记不起欢笑呢?

就在楚笑寒缓慢地,机械地扯过缰绳,想要转身驱马离开门口之际,忽见一人急匆匆地从府内奔了出来,一直跑到她的跟前这才站定叫道:“格格,格格,糟了,不好了,福儿被王爷提走了!”

喜圆?眼前这银红袄子,米色绸衫的宫装女子,可不就是喜圆,她跑得气喘嘘嘘,看来确实急了。

第75章 尘生燕子空楼,抛残弦索床头

喜圆的这个唤声止住了楚笑寒的所有动作。

什么?

福儿?这是为何?

王爷为何要提走福儿?他想治了福儿?

这一顿住,便被喜圆跑上来拉住袖子,定定地看着她顺手接过了自己手中的缰绳,终究还是被她拖着往离宫门内走去。

一跨入门内,就看到胤祥的几名侍卫大约早就安顿好所有马匹,正在门口候着楚笑寒,看见她和喜圆进来,似乎大大地松了口气,急急地上前,恭敬地接过喜圆手里的马匹缰绳,这就又往马厩方向去了。

他们,大约是见这位钱格格还牵着十三爷的坐骑,也不好意思上来赶她吧?只能先安置好自个儿的坐骑,再来门口候着她。刚才若是自己真的偷了胤祥的坐骑,私逃走人的话,估计也是走不了多远的罢。

当然,其实也没打算走多远,只是,这会儿不想进行宫而已,也许,等他离开回京了,再折回来吗?这好像也是痴人说梦的想法吧?

楚笑寒轻轻低叹了口气,跟着喜圆往芳兰砌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问:“福儿,是怎么回事啊?”

喜圆想了一想,回答道:“奴婢也不知晓原委,只是王爷他今儿个晌午头一到离宫,便过来了这边的屋子,也不寻别个,只单单把福儿唤了去,问了几句,结果就锁拿了下去。奴婢不知出了什么事,急得不得了,偏格格又没回来……好容易听前头传来消息说,十三爷跟格格都回来了,已经在门口了,就赶紧过来寻格格,这才……”

“那……那四爷和十三爷,眼下是去前头正殿书院叙事了吗?”

喜圆摇了摇头,说道:“奴婢得知格格返转,只一路跑着出来寻您,没有留意王爷和十三爷往哪儿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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