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是金 (上、下部+番外)-第1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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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令得他同她两人的陵墓内,却又生生多了一人。
为着那位女子,心中已然没有她,多棋木里的位子;待到登基,又为着那位女子,终究生生夺了她的坤宁宫主位;而今,却连死后的同穴专属之份,都要减薄了去……
数年来,总想同乌拉那拉氏,好好说些话,可是,总是找不着机会。
也许,今日,是个合适的日子。
这样想着,雍正皇帝将侍监等人俱都留在景仁门外,连走二进院落,但见伺候的宫女太监,他都挥手遣退了。
命那些宫人婢仆不宣不报,却是他嫌那高声回报太过嘈响,令他头疼……夜里批折子批得迟,而后又常常是大半夜的梦魇……且还……食了……丹药……
只是,他刚刚一踏入那双交四椀菱花槅扇门内,就惊见那两个多棋木里的贴身宫人瞥见了他,脸色大变,似是想拔腿进内间,却又猛省起该同皇帝请安,而后又有些焦虑,但又极为惊慌……
这是怎么了?
雍正皇帝皱眉道:“皇后呢?你们主子呢?”
那两名宫人齐齐跪倒在地上,浑身抖得跟筛米糠一般,只其中一个哆哆嗦嗦地说:“奴婢给……给皇上请安,恭请皇上圣安万福……”
雍正摆了摆手,说道:“退下吧。”
那俩不敢多说一句,赶紧急着步子退出了明间的槅扇门,出了门槛,又把门扇带上。
雍正皇帝颇有些玩味地四处打量了一下,仔细竖耳亦是听不到什么声响,猝然间鼻端传来一股焚烧纸墨的气味。
他无声无息地踩着轻悠的步子,越过那个紫檀嵌檀香木五扇插屏式银屏,轻轻掀开凤纹雕饰的琉璃珠帘子,行到内室门口,赫然瞧见多棋木里正紧皱眉头,蹲在地上,恨恨地将一卷卷的纸张丢入掐丝珐琅大熏笼内,宣纸遇到炭红,登时燃起一蹿火苗,亮眼之际闪过点点红星,噼啪作响。
“皇后躲在这里烧什么好东西?”雍正皇帝微笑着问。
多棋木里猛然懵住,她不曾想到这个最不可能出现在景仁宫的人,竟然会在此刻出现在这里。
平时,但不到重要节庆日,他哪里会想起她来?更不要提踏足景仁宫了……可他,怎么会来的?
雍正皇帝笑吟吟地看着皇后,自然早垂了眼睑扫了熏笼一眼,这一看不得了,他立时大步上前,伸手抓起一片衣风带起的残纸,细细一辨,再蹲身反复拨看那熏笼内的残痕碎灰,可不正是他当年从狮子园带回来的剩余字画、佛经,全部是她,亲笔所写所画!
确实,这多年来,他一直更关注她遗下的身子,更由于发现这仓央嘉措赠予的躯体竟然经年累月,丝毫不损不腐,而令得他好奇研磋,料理毕政事,全副心神便都在她那仁增旺姆的尸身上头了,加之他送她的那些链子香囊镯子等均在那身子上,时日渐去,那些看不懂且又不算高明的画作,也终是没再研看,只束之高阁。便是佛经,也是听了她的话,尽量亲笔抄写,亲口读诵……故此,她所抄写的佛教也是搁置,唯留一本《日课经忏》放在身边做个念想,其他尽是同些闲杂书籍放在养心殿床榻炕桌上的一应茶具边,也不曾多做查看。
每年春末到秋初、秋末至春初两个时节他均在圆明园中治居,也确实甚少回宫,只是,便如此,他在养心殿的东西,可也不是别个轻易能染指私藏的。皇后,多棋木里她,怎么弄到这些东西的?
雍正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黑,一时在脑子里几番思索,琢磨到底是哪个这般大胆敢犯这等事出来。
正当他皱眉沉思之际,却见多棋木里忽然站起来,脸色惨白惨白,如石灰一般,她忽然跑过来,到了他身边,伸出双手抱住了他。
雍正有些愕然,一时愣住。
皇后素来矜持,做事也慎重,同他相处也常常是敬而远之一般的态度,会这样突然变故样地抱着他,倒也是极为罕见的一桩事。
他正想着,许是要软语哀求讨饶?又或是表述衷怀?
多棋木里没有说话,只将双手环住皇帝的腰,心中悲然忖道:他还是那样清瘦,每日里不晓得怀了多重的心思……只是,除了家国大事外,剩下的,有那女子,有他的兄弟,有他的子嗣,待临到她,却不知只剩得几分几毫?这样一想,竟是狠狠心,迅疾地解开了他腰间的带子,猛力一抽,整条腰带立刻被她拉了出来……
她抬头一看,见雍正无比愣怔,尚在不明所以中,登时一笑,以极快地速度将那腰带,连同上头的蹀躞十二事,鹅黄贡缎荷包,一起投入那掐丝珐琅熏笼中,而后使了全身的力气将那放在一旁的盖子搬起,狠狠砸在熏笼上头,再用双手死死按住。
雍正初时不知她意欲何为,到得此刻终于心中大明:她,她竟是要将他所珍视的这些遗物,统统毁去!
怒气逐渐直冲脑门,夺上几步欲要挥掌,却终是没那个打女子的习惯,无奈之下只得用力抓住多棋木里的手臂,只想将她扯开去,好打开那个珐琅熏笼。
不曾想,竟拉她不动!
多棋木里这两年养尊处优,心如死灰,人是比三十多年前胖了不晓得多少。偏胤禛原本就清瘦,应付全部烦乱国事,梳理朝政,西北边陲依然不定,胤禩胤禟又多番搅乱,反清暗流还是汹涌……这数年的殚精竭智,忧思愁虑之中,身体更加瘦弱不堪,只得掩耳盗铃,强令御容画师刻意将自己的面容画得天圆地方,肥头大耳,颇显福相,方觉满意。
但实际上,虽他不承认,臣工问安折子上均回复:朕好,朕安好,朕甚安好……却终究是越来越弱了。每年酷暑又不肯去热河行宫、狮子园离宫避暑,夏苗秋狝,俱都不行,只强留圆明园,那京城的暑气又如何能同热河相较?多次昏厥之下,湿暑之气入体,再加上他又是个心思极重的人,实在是心脉渐弱,竟是隐隐有几分当年年妃的心痹之症来,这多番外由内患交击之下,将他原本的健康身体摧残得千疮百孔。
即便如此,他依然勤理政事,从不辍朝。
此消彼长之下,以他当年也是精于骑射,驰骤如飞的孔武之夫,而今竟然连个微胖妇人都拉不起来了……
原来,朕也老了。只是,她一直不老,朕却也恍然错觉,自己似仍旧在那青春韶华之年……
雍正皇帝定定地僵住,心头涌起阵阵悲凉:思念一直被固定在那个夏日,纷纷叠叠的紫藤花廊下,她颦颦袅袅地行来,初到此间,满目小心与好奇,猛然间眼眸中映入他的容颜之际,闪过无数情绪,她就呆在那里,定定地呆住……
多棋木里用尽全力死死抓按住珐琅熏笼的盖子,极为肆意妄为地说道:“臣妾有罪,但今儿这罪,臣妾就准备担下了。臣妾看不得,看不得皇上这副样子!尽把那个狐媚子留下的一些破烂玩意儿当宝贝供着存着,一把火烧了最是干净!那些个春情魇道的,一径的妖妖调调,便把皇上迷得什么似的,臣妾今日就要破了她的法去!来日皇上知道臣妾这是为着您好,实属冒死谏言!”
雍正皇帝见她说话当儿,手头力道必然松脱一些,立刻用足了力道推出一挥,终于将她如面粉袋子般甩了出去,也顾不上去看她有无大碍,只掀开了那珐琅盖子,正要抬起丢在一边,那边多棋木里却又爬起,再次冲将上来,去抢他的手内物事。
两人争夺之间,她那鎏金烧珐琅兰花指套猛的划在了皇帝的手背上,雍正皇帝吃痛,手里劲道一松,竟被她将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给扯脱下来,当啷掉落在地毯上。
雍正不及顾那扳指,只推开了熏笼的盖子,察视内边,俄而大为失望愤怒,只见炭火上,那蹀躞诸事,如吩带、扇袋、荷包、香囊,尽皆付之一炬,化为灰烬,只剩残布烂片,哪里还有完整样子……
雍正怒而回头,却见多棋木里连滚带爬地将地毯上那白玉扳指一把抓起,嘴角微扬,隐隐含笑,她看了皇帝一眼,便把那扳指狠狠砸向那熏笼盖子,即刻,那原本器形规矩丰盈,款制精伦超凡的扳指被砸得缺了一个小口子。
还未等他出声,她大笑着起身,用力搬起那熏笼盖子,使足了全身的力道砸落到那已经破缺的扳指上……
雍正怔住……珐琅和扳指一起破碎的声音稀里哗啦叮呤当啷地响起……
“你……”
多棋木里哈哈大笑起来:“皇上,皇上,臣妾是清君侧啊,清君侧!您不是要做明君吗?您做得很好呀,圣祖皇帝会开心的,会夸赞您的……但是,尚缺一线,这一线,臣妾给您补填上!这罪,臣妾来担……皇上,您怒得很么?那便将臣妾砍了吧……”
雍正皇帝瞋目视向皇后,只觉狂怒遽然间席卷全身,发辫尽立,目眦尽裂,恨不能真的立刻将她一刀捅死。
……
第115章 横笛引来双紫燕
——
皇后她,懿范性成,徽音素著,且对他向来恭敬,始终一致。
三十多年来,凡事件件都为他考虑,府邸后院、大内三宫,均是她悉心打理,这许多年里,在妃母妯娌间周旋,亦煞是难为。曾经为了他,在各个妃母面前温言好语,拼命说些好言好语,总是多多劝解;也曾为了他,犯难去劝蕊媖那样强倔爆炭的女子……甚至,过往的日子里,再为难一些的事情,都是曾做去了的。
如何,前几日,她竟会如此失态,做出这等事来?
……
雍正皇帝烦躁难耐地又猛站起来,高声唤道:“苏培盛,苏培盛!”
苏培盛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进屋内,跪地请安问道:“主子,有什么吩咐?”
雍正皱眉说道:“你说查出来,私自将朕这养心殿的物事偷偷运了去给皇后的,是库魁的干儿子?”
苏培盛不敢抬头看皇帝,只低垂着眼睑回道:“是的。”
雍正怒道:“圣祖皇帝当年三令五申,断不许宫内太监宫女称上契、认干亲、结干亲、拜干亲,行那等互相包庇方便事宜。怎地到了今日还有此等行径?”
苏培盛噤声不语,心道,这事在宫内如何禁得住?入宫做那奴才,孤苦无依,自然互相交结认亲,有个依靠,才好安心……但这样的话,在主子面前可又怎么说去?
雍正皇帝冷然说道:“这事,定要从严处置。你可记住了?”
苏培盛赶紧应诺领命。
待苏培盛退了出去,雍正皇帝也是怅然长叹一声,从严处置,又有何用?东西,没了的,还是没了,再得不回来。大过年的正月里,处置人,又有什么意思?但话已出口,也难收回。便如同那“皇后前停止行礼”的上谕,一旦颁了出去,却是再也难以挽回。
自此,他同多棋木里之间,只怕再难维持以往相敬如宾的局面吧……
总是,有些不适之感的。
郁闷之下,他终于毅然地站了起来。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雍正皇帝从养心殿东暖阁下的地道行到了行宫——雍和宫的东书院,原来的雍王府之太和斋、结云堂、如意室等处的地下密室内。
此间密室,铺壁俱为金丝楠木,花斑石的金砖墁地,四周是莲花瓣状的柱础,陈设精巧异常。密室的前后门乃是嵌紫檀雕花槅扇门,前头通向上头东书院的如意室,后头则有两条分岔道分别通往圆明园养心殿和宫中养心殿。
皇帝喜欢在地道内默默地独个儿行走,可以梳理朝政大事的思路,也可以回忆往事,安宁不见喧嚣。
从宫中到密室的这段距离有半个时辰,足够他想清楚大部分事情。
走到密道尽头,推开雕花隔扇门,进到密室内,便可看到里头尚有隔间,在朝南面有一道精美绝伦的月亮门,通往里面房间。
越过月洞门隔断,各色琉璃珠串成的珠箔被胤禛——雍正皇帝抬手掀开,入内,则是一座紫檀雕花镶嵌织绣福禄寿画屏风,越过屏风,墙壁边放着大紫檀木黑漆雕螭的案桌,案上数个轻巧俊秀、玲珑妩媚、秀丽典雅瓷器,蟹爪纹釉面的青花红拂传图棒槌瓶,或是紫口铁足的胭脂红釉盆,也有金丝铁线的过墙花等珐琅彩笔筒。且有两个碧玉座青白玉雕烛台放在一边,玉质润泽,透闪夺目。
地上则与外间不同,外间铺着木红地云龙文海水江崖纹栽绒地毯,而里间则是铺着厚厚的木红地双凤系牡丹栽绒毯,靠案桌一边堆放数个精巧的素三彩的镂空熏和青花釉里红缠枝莲纹双螭耳尊。
屋子正中是一朱漆带门围的酸枝木龙凤纹雕的六柱架子床,那架子床边则有个精美的烘漆紫檀小方案,上头放着一个戗金紫檀雕凤的多宝格。一边的粉彩桃花纹直颈瓶内插了一柄绛色纳纱绣的佛手花鸟檀柄团扇和一柄竹柄纱地堆绫加绣花蝶扇。
床上静静躺着一位女子,似乎钗卸衫褪,正在午歇中,一派春睡捧心的温柔旖旎之态。
她看去不过二十二三岁的年纪,头发乌黑油亮,整整齐齐地笼成一束放在胸前,肤色不算顶白,确实均匀润腻,似乎可感触手滑爽,质感极好,唯独左颊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