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是金 (上、下部+番外)-第1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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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去不过二十二三岁的年纪,头发乌黑油亮,整整齐齐地笼成一束放在胸前,肤色不算顶白,确实均匀润腻,似乎可感触手滑爽,质感极好,唯独左颊和额头上有一道淡淡的肉粉色擦痕,只是看去竟不觉丑陋,反是平添几分妩媚。秀鼻挺直,檀口略开,螓首微侧,几如正在轻轻喘息一般,无奈,若是凝神看去,便会惊觉,她竟毫无气息吞吐呼出之相。
原是一个已死之人。
胤禛慢慢地走过去,在床边坐下,低头看仿似沉睡中的女子。
她,还是这般样貌,一如初见之时。
而他,却已经年华老去。
那时节,他连而立之年都未至,虽多番克制却依然年轻莽撞。当第一次从仓央嘉措的手中接过这个身体,犹记她一身白衣,闭目沉睡,面容清秀,同阿昭完全两个样子,确实震惊了他,令他意识到,果是两个不同的人。
虽说借体还魂的说法,他听了,亦是信了,且报了给皇阿玛。但真真正正意识到这四个字,确是在那一刻。
雍正皇帝凝神注目了片刻后,叹了口气,语声清淡地说道:“这样瞧着你,便以为你会像当年头一回睡去时一般,刻刻都会醒转来……只是,一等等了十四年,你却还睡着。是不是,朕太容你了,你便任性起来了?”
他长长地又吁了一口气,伸出手轻轻抚着她的脸颊,定定入神一阵,复又说道:“朕也知道,魂魄离体,再要归返,绝非易事。况且你当日痹症未除,回到这个身体,仍旧麻烦,但……那,那你,也可尽再去阿昭的体内。定是你心太软,不肯害人,故此迟迟不回来,可是也不是?其实,朕总希望,那熹妃,不是阿昭,而是你来着。呵呵,话说也实是朕任性妄为,那两份上谕,也是颇惹了一些事故出来,最后还是十二弟顶了这个罪事……唉,所幸他办事向来糊涂,之前就违例请奏朕与不满五十岁之妃母相见,误禁寺庙烧香人,仪注内遗漏清文……但他性子好,自愿在这各类谣言甚嚣尘上之际顶罪……”
胤禛将她藏于薄被内的一只手捉了出来,抓在掌内,似这般更为心定,才又继续言说:“八弟前年殁了,朕可不曾难为于他,你若在,却定还是会气恼吧?你总将他当做兄长般看待,只是,他对你可着实不大好啊,那蕊媖也曾害过你,朕也没动她……八弟这人,向有能耐,为人也煞是有趣,只可惜……终是不像十三弟,他同朕,是走不到一条道儿上去。如若你在的话,许有这个可能?这几年里,他处处同朕作对,密令九弟以那俄罗素语与子通信筹谋,又总是在诸妃母、弘时之前唆摆,朕一气之下就将他撤了黄带,玉牒除名,令他自改其名,哪知,他还要气朕,偏偏自己取个‘阿其那’,给弘旺取个‘菩萨保’……他是在讽刺朕哪,意为朕将他这个兄弟逼入绝路,肉在俎上,又笑弘旺乃二哥子嗣,自有皇阿玛在天保佑,朕如何也动他不得……想你在生,定会劝他几句,那他同朕也便断不会走到这等地步吧?唉,这一两年,朕……的身子也越来越不好了,故此,遣了十三弟同张廷玉在丙午年就开始选陵。不过,那永平府的皇陵,朕是愈来愈不愿意在万万年后,将梓宫停于那边。朕知道,你会选死在雾灵山,是想着既不能同衾共穴,但能隔山相望却也好的,了了心愿,便来世今生不再逢……这样的事情,你以为朕会允吗?朕偏,不葬于,永平府的皇陵,你在雾灵山、昌瑞山,都是瞧不见朕的。你性子一向倔强,知道这样的结果,定不甘心吧?你若不甘心,这事儿,那便,那便,来世再同朕来仔仔细细算一算,你说,好不好?”
女子没有任何反应,一派沉睡中的酣态。
皇帝轻轻地将她的手放下,复又塞入薄被内,站起身来,在床边的方案几子上将那多宝格打开,抽出一个小屉,取出一个鼻烟壶般大小的青花小瓷瓶子来,倒出一丸丹药来,塞入口内,吞咽含津,吐纳调息,吃了下去。
而后看向床上女子,只轻轻苦笑:“你甚通医理,若见了定要说上几句罢……朕也知晓,这既济丹虽能暂提精气神,却含春…药,若饮鸩止渴,其实同那阿肌酥,也没大多分别,吃得多了,总是不妥的。但,唯有如此,方才驱动咒术,能在梦中见你游魂……此等荒唐事宜,世人哪知?惟叹又奈若何呢?”
女子依然不语,毫无声息。
皇帝慢慢地床边坐下,缩腿盘膝,五心向天……
【杭州·苏醒第一年零五个月后】
“韶颜,你又在网上买什么东西啦?你的邮包!”
楚韶颜猛地奔出来,乱挥双手,叫嚣着:“来了吗?来了吗?哇哈哈啊哈,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我的宝贝。”
楚笑寒皱了皱眉,把拐杖放在门后,改坐了轮椅,然后把放在兜里的那个小盒子递给手舞足蹈的楚韶颜,一边问她:“什么东西?”
楚韶颜没有回答,手忙脚乱地冲到餐边柜去拎了把张小泉的剪刀,将那外包装剪开,再七手八脚地把包装纸啊盒子啊全部撕开丢掉,终于拿出来一个塑料薄膜袋包着的白色东西,吃吃地傻笑着跑到已经将轮椅推到沙发前头,开遥控看电视的楚笑寒面前。
“姐,看!”
“什么东西?戒指?这么大,你戴?”
“老姐,这可是仿清代的精品啊!完全照着雍正年制的遗珍制作的呀。你看,同样是用和田青白玉籽料,致密温润,品质还算上流哦。同样阴刻兰花一枝,写意传神,有恽南田没骨花卉之韵。呃,虽然这里刻坏了一点,汗。旁边和真品一样都题了行草书‘一香已足压千红’,哇,连‘雍正六年奉勅恭制’这几个字都有啊!靠!连‘三希堂’ 朱文篆体闲章都刻上去了……这……这,仿得是够逼真的……果然,中国人的假冒仿造技术是无限的!我膜拜!”
楚笑寒看了看那个扳指,赞道:“果然挺精致的,就是太大了,你戴不了,会砸烂的。”
楚韶颜鄙夷地说:“这叫做收藏,懂吗?老姐!收藏的东西不是拿来用的。”
楚笑寒同样鄙夷地说:“人家收藏的是真品,你收藏赝品……我是不懂,忽然发现,你什么时候学《银河英雄传说》里杨的老爸那口子爱好了?”
楚韶颜泄气皮球样地说:“那人家没那么多钱买真品嘛。不过我要存钱买一份四爷的朱笔御批!!!听说只要两三万。”
囧……两三万?
楚笑寒无比同情地看着楚韶颜,说:“我发现,做粉丝,是个费钱的活儿。”忽然她话锋一转,“听说,沈睿,快要回国了。”
楚韶颜一下子口吃起来,她涨红了脸说:“……他回国,关……关我……什么事啊……”
楚笑寒伸了个懒腰,松松地躺在轮椅上,漫不经心地说:“没什么,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从老妈那儿听来的事实而已。呃,你这四爷党的事业也算是经营得如火如荼,不知道俺们的睿哥哥,听了这样的情况会不会仰天大笑。你知道,他这个人嘴巴是比较贱毒一点。”
楚韶颜愣了愣,问:“老姐,沈睿他,真的要从葡萄牙回来?他们家不是全家都移民过去了吗?还要回国?”
楚笑寒轻描淡写地说:“我哪知道沈叔叔怎么想的?大概是沈睿太融入当地了,他看了不爽自己的儿子迅速转化为半香蕉人,就把他一脚踢回来,感受祖国大陆神州大地母亲的味道……”
楚韶颜想了想,终于还是问:“快回来了?什么时候呀?”
楚笑寒笑嘻嘻地说:“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老妈在提起。”
“……老姐,你耍我……”
【雍正庚戌年·北京西郊怡亲王别苑】
和硕怡亲王允祥手中握着一个双色琉璃鼻烟壶,白色,青蓝勾线的丹鹤,制作精美,用色清淡,设计脱俗。
一晃眼,居然已经十六年了。
脑海中,一片绿草地上,远处群山巍巍,夜色笼罩四野,有一个女子,双十年华,清雅淡致,在明亮的月光下,毡包之间,篝火耀映她苍白的脸容,飘飘渺渺地唱着忧伤的歌曲:
问尔所之,是否如适?蕙兰芫荽,郁郁香芷。彼方淑女,凭君寄辞。伊人曾在,与我相知。嘱彼佳人,备我衣缁。蕙兰芫荽,郁郁香芷。勿用针砧,无隙无疵。伊人何在,慰我相思。彼山之阴,深林荒址。冬寻毡毯,老雀燕子。雪覆四野,高山迟滞。眠而不觉,寒笳清嘶。嘱彼佳人,营我家室。蕙兰芫荽,郁郁香芷。良田所修,大海之坻。伊人应在,任我相视。彼山之阴,叶疏苔蚀。涤我孤冢,珠泪渐渍。惜我长剑,日日拂拭。寂而不觉,寒笳长嘶。嘱彼佳人,收我秋实。蕙兰芫荽,郁郁香芷。敛之集之,勿弃勿失。伊人犹在,唯我相誓。烽火印啸,浴血之师。将帅有令,勤王之事。争斗缘何,久忘其旨。痴而不觉,寒笳悲嘶。
……
月明星稀,驾驭良驹,得拥佳人,驰骋绿野。
是夜,她带着茫茫然的呆气,飘忽不定地问他:“十三爷,你看,月亮躲入云间,却又出来了。像不像在藏猫儿啊?人生,就像藏猫儿,寻见这个,没了那个。”
“十三爷,听说您得了骨核之症,当年不听我的话,现下吃苦了吧?湿气入了关节,化作黄水,导不出来,只能忍痛,若是在我家乡,倒是可以抽取黄水,则病将大好……可惜路途幻渺,终难得成。但你若能去我家乡,却是再难回返,便是病好了却又如何?岂非英雄无用武之地?”
“十三爷,若是你,会选病痛缠身,叱咤十年,还是选无忧无灾,平庸百年?”
竟然果如她言。短短十年,他已然顽疾缠身。湿痹之症透入骨肺,血气衰弱,危及心脉。
真是奇女子。
犹记当年,海棠树下,垂花门边,如风散花凝香露,洒洒清泪湿罗裳。
四哥,皇上他,有没有恨过自己?
第116章 章台走马折绿条
“爷,这样夜了,怎还未安寝?”聪珍积从穿堂长廊处走来,惊见允祥竟披着薄衫,坐在榻上,定定瞧着夜空一弯清月,语气里不禁就带了些怪责。
允祥回头,淡淡笑道:“睡不着。许是这两日要变天了,手脚俱都疼得很,连胸口、脑门都发痛,怎么睡得下?”
聪珍积颦蹙娥眉,心里泛酸,不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语才好,见他这半年来如此消瘦,往日风采一扫而空,几乎卧床不起已有月余,忽而这两日竟然可以起身,也知道他多半是不成的了,看来仿若回光返照。
允祥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若不在了,四哥,皇上他会照顾你们的,倒也不慌紧。只是,想起过往之事,总有些介怀,却不知怎样同他说。越是想同他说说,却越不敢说,只得避而不见了。”
聪珍积垂下头,低低说道:“爷是指……那时节没了的……富察,富格格……?”
允祥淡淡一笑,微微颔首说道:“我们夫妻俩个,说话也不用这样绕了弯儿。这里也没旁人,便是被听了去,皇上却也不会怪责。”
聪珍积亦是不语,只有些喟然。
允祥抬眼望向夜空,怅然说道:“我一直在想,若是……若是……在最初,丙戌年初见她之时,便掐死了她,是否方为最妥之策?若是那时节,四哥,也不过心里生个几天闷气,过个把月,也就释然了。断然不会有现如今这样多的荒唐事。”
聪珍积悚栗,抖了抖身子,仍旧没说话。
“后来,在热河的小离宫,几年后皇阿玛赐给四哥的狮子园内,我仍有一次机会可以杀她,我竟然依旧没有下得去手……而后在戊子年,草原行军途中,倒也可以趁隙料理了她。想来那时候儿四哥也没对她动情到后来那等地步罢?只我竟都错过了去,唉,这也是命里所招,原避不过。自打那钱兰欣没了以后,四哥但涉了她,做的都叫什么事儿啊?我尽是有眼却看不下去。其他的他倒是会听听我的想方,唯独这一桩,就要生了歧见。瞧瞧这两年他追佛求道的劲头……不明真相的百姓都以为他一心求那长生不死,更有日嚣尘上的说道他就炼那春…药,只求龙精虎猛,壮阳御女,淫…乱后宫……真是好笑之极,再没比这更好笑的了,四哥那后宫里,妃嫔只怕比我等亲王郡王的妾侍还要少那么几个。”
提到这个,连聪珍积都吃吃作笑起来。
允祥哈哈大笑,直到有些气喘咳嗽起来,这才止住笑声,复又说道:“那两年,我总想把这烧料鼻烟壶连同那蹀躞十二事俱都给了四哥,算是全了兰欣的愿求……哪知,四哥竟然独独不肯拿这鼻烟壶,那蹀躞十二事,他倒是都带走了。阿积啊,我脑子里总映着四哥当时那副面容,他深深地瞧着我,只说:‘嗯,这鼻烟壶我不要,你自个儿留着。’……你说,四哥他这是什么意思?寻思着就不免悚然心惊起来。我同他从小一起长大,他这人清高傲物,死要面子,一旦认准了,便就固执得很,任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