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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鬼胎记-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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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著会毁坏她多年修练的粗口欲望,甜笑已渐僵化成冰冷,剩余的薄弱意志在警告著她:别忘了他当初选择她的理由。 

  因为她理智、她冷静、她从不闹别扭,她明白作为一个医生身不由己的苦衷,没有太多可以支配的私人时间,因此当他结束了交往三年多的恋情,彻底挥别那令他又爱又恨的娇娇女之后,她成功的进占了这个位缺。 

  她知道他的忌讳,他痛恨无理取闹、无中生有,所有女孩子会在谈恋爱时犯的毛病他都敬谢不敏,冰雪聪明的她自是秉持著这种“了解”,与他维持了半年的和谐关系。她的善体人意得到了他默许为未来伴侣的象征动作——她正式到黎宅拜访过黎方,她得到了他的心。 

  但是,她现在又不那么确定了。他真的爱她吗?他满意她在身旁的表现,她配合得很好,让他从不用为她操心,他连吻都是中规中矩的,点到为止的,不冷不热的,有时候她不禁怀疑,他的热情是否都在前任女友那儿消耗殆尽了。 

  然而方才那个她不大情愿深究的画面,却隐隐传递了一个讯息——在感情上,他绝非想像中仅止于在平淡中追求稳定的男人。 

  他竟与一个毫无瓜葛的病人靠得如此近,那微妙的肢体语言,那不再冷淡的眼神,一项项刺痛她的感官。 

  她对那女人有印象。百货公司那一次她已微感惊讶,因他很少会在工作以外的时间和病人攀谈。女人很年轻,清秀瘦削,有点漫不经心的味道。今天这一次见面,她非常意外,女人隆起的腹部至少有五个月了,他面对女人流露出的熟稔自在,可不是他一句话可以带过去的。 

  这个男人却选择了不说,彷佛发生过的画面全都是她的幻想,他连解释的意图都没有,如往常的习惯,坐下来后点完餐就不再言语。 

  她发现,她和别的女人没两样,事到临头她也有冲动想撒泼撒赖、直言不讳,而非如圣女般端坐,忍受著男人的无动于衷。过去她辛苦塑造的完美形象,已成了一道框在她脖子上的枷锁,让她不能呼吸。 

  “晋芬,晋芬,”他拿开期刊,半眯著机睿的眼。“咖啡洒出来了,你在做什么?” 

  这一唤,她定睛一看,咖啡已被搅晃出了三分之一,她胡乱往旁抓了把纸巾擦干桌面,窘迫让她慌了手脚。 

  “我在想昨晚送进院的小男孩,到现在还昏迷不醒,不知道所有的化验结果如何,想入神了。”她还是选择当个理智的专业女性,懊恼却油然而生。 

  他公式化的点头微笑,继续埋首期刊里。 

  她重新构筑理智,若无其事地问:“伯父的病情还稳定吧?最近忙,没法抽空再去看他。” 

  “不要紧,再休养几天应该就可以出门走动了,不过他再看诊的机率不大,那对他的身体负荷太大。未来,可能就只参与一些行政运作。”他看著她道。 

  “也好。辛苦了那么多年,清誉建树都有,这时候退休也算急流勇退,只是将来要多仰仗你了。” 

  “还早。前头还有陈医师呢。”他还不到接掌医院的时候,他过于冷淡直接的性子一直在避免那些繁文耨节。 

  “醒波,最近……有什么心事吗?你好像……躁了点。”她小心地措辞。 

  “有吗?”他匆匆瞥了她一眼,回到刊物上的神色却起了变化。“你听到什么了?” 

  “没有,你别多心,你的跟诊护士还不至于向我嚼舌根,是我自己的感觉罢了。”她没有放过他脸上分毫的波动。 

  “是啊,你毕竟看了我半年了,多少有点了解。”他理解的笑,他忘了杨晋芬称得上是朵解语花。靠近她,他通常是能得到平静的。“不过,我真的没事,可能我父亲这次的发病让我伤了点脑筋。” 

  她很愿意相信这是最终的理由,也愿意做个识大体的女人,但她还是冒险开了口,她不相信他们之间的关系如此脆弱。“刚才,和你说话的是你的病人?好像见过。” 

  他不自觉地眨了几下眼睛,注意力依旧定著在期刊上。“是我的病人,来产检的。” 

  再怎么善解人意,她毕竟还是女人,会问所有女人会问的问题。 

  “她好像很紧张,是产检有问题吗?我看到你在安慰她。”真是不容易啊!她怀疑如果有一天她亲眼见到丈夫和别人上了床,还能笑说是盖棉被纯聊天。 

  可是他抬起头来了,若有所思的攒起眉。“晋芬,你想听什么呢?她是别人的妻子呢。” 

  这番话回得杨晋芬脸一阵白一阵红。她是起了疑心,然而,他连点女人的小心眼都不能包容吗?她做得还不够吗? 

  看见了她的愀然变色,他自觉太过尖刻,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别吃醋,我不是在你面前吗?她是有点情绪困扰,第一次当母亲啊。” 

  聪敏的她,被说服了吗? 

  不,她只是在情感上相信了他,至少,他愿意对她解释,他此刻心里还是有她的。 

  她紧紧握住了他。 

  她睡得很沉,沉到似浮躺在无涯水面上,蜷靠著坚实的船筏,温暖、安全、轻微地摇晃。 

  独居后,她第一次觉得睡眠是如此令人留恋的活动。为什么她总是吝于多拨点时间睡觉呢?她老是倦极入眠,难得在深深夜里有著好梦,似乎害怕著潜藏的脆弱与寂寞在心志卸甲后趁虚而入,让她在醒来后坚持不下去。 

  她全身乏力,手指却不愿放松的攀住盛载物,她要睡到世界末日都不愿醒来,这是属于她的、夺不走的幻境。 

  没有心智,只有感官,浮晃在水面上好一阵子,直到腹内的踢蹬愈演愈烈,将她扰乱到皱起眉头,她不甘心的扬起眼皮,想转个身,身子却动不了,被紧扣住了,她凝聚视焦,还未看清前景,一股热气喷向她耳廓…… 

  “睡够了吗?睡够了就起来吧,我的腿麻了,让我动一动。” 

  她无以名状的震惊,转向声源,“呀”了一声,这一惊,她从自以为是的“盛载物”上跌落,仰倒在软软的被褥上;她伸出食指,指著不知何时潜入的男人,沙哑的发出单字:“你……我……” 

  “你什么?”黎醒波伸屈几下长腿,俐落地跳下床站好。“门铃按了快十分钟了,你置若罔闻,谁知道你这天兵会出什么事?我只好‘借道’王家进来了。”说得理直气壮,面无惭色。 

  “你就算进来,也……犯不著……在我床上吧?”她再“天兵”,也不会“不伦”吧? 

  “你还好意思说。说好了不准熬夜工作,你竟然大刺刺趴在书桌上睡著了,你不知道这样会血液循环不良吗?我自然得想办法把你‘搬’到床上啊。”他伸展躯体,左右扭动腰身,看来是被她‘压’了好一阵子。 

  “然后呢?”她斜睨著他,等著终极解答。 

  “然后,你大小姐抱著我不肯放,蛮劲难敌,反正我好人做到底,想想你也不会睡太久,当一下靠垫也无所谓。” 

  “这样?”她歪著头,很难消化这种解释,她真如此失态? 

  他“嗤”了声,猛然俯身笼罩住她,两臂撑住上身,唇几乎贴近她的唇,轻掀嘴角。“你认为,我会对一个孕妇下手吗?” 

  “你……你说的是,是我不知好歹。”她慌忙往后退,远离她在梦境中嗅闻到的气息。“你找我有事?” 

  “来看你有没有听话。”他大步往门外走。 

  “喂!你要干什么?”她动作缓慢的下了床,追出去。 

  来不及阻挡,他已抱了好几袋采买的蔬果菜肉进厨房,打开冰箱,接著,如预期的,他缓缓转过头,似笑非笑道:“你还真有本事,距离上次台风夜已经两个礼拜了,这些存粮还有一半在这等著当木乃伊,你是何居心?”他盘臂走向她。“你不想吃,你肚子里的小人不必吃吗?你就是不听话是吧?” 

  “你误会了,我不是存心的。”她拚命摇头。“我没告诉你……我只会做杂菜汤吗?就是把一堆菜丢进水里煮,可是,吃两次就觉得恶心了,我就只好……” 

  “这么说,是我的疏忽喽?”他捏住她的下巴。 

  她看见了,他的额角青筋隐约在跳,看起来他想掐住的是她的脖子。 

  “其实……你不用管我的,你医院事忙……如果每一个孕妇都要服务到家,你……不忙惨了?”她握住他手腕,想挣除他的手劲。“我心领了,黎医师。”她大著胆子说完,眼珠只敢朝下瞟……他以为他是社工吗? 

  他眼眸很快闪过不明的光,手指松开。 

  “我只是不想见死不救。”他瞄了眼她的肚皮、转身蹲下清理冰箱。 

  “没那么夸张吧?我有出门吃饭的。”她接过他扔在地上的干巴巴菜叶,抛进角落的垃圾桶。 

  “外面的菜调味料加工过多,没营养。”他再扔出一盒已霉掉的黄豆芽。“你该学点厨艺,将来孩子也要吃的。” 

  她低著头不说话,脸上是听训学生的认命表情。 

  “况且,作一手好菜,不是更能帮你得到位那乔先生的认可?他总要吃吧?”这对她而言或许会是最大的诱因。 

  他觑了一下她的神情,不过她倒没有赞同的样子。 

  “乔淇不需要我作菜给他吃,他有帮佣,还有阿冠,我就是学一辈子,也不会胜过他们。” 

  她说得落寞寂寥,那只在睡梦中才会泄露的脆弱,就是他愿意任她攀附倚靠、在怀里睡上两个钟头的最大原因吧? 

  “这么爱他,为什么要躲他?”他问。 

  她抿著唇,看著手上干瘪的玉米,须臾间泪花已在打转。她眯起一双眼,瞄准垃圾桶掷出玉米,正中标的,她挤出孩子气的笑。“很准吧?我小时候打弹弓可以准确的把屋顶上吵死人的乌鸦打跑,是真的乌鸦喔!你没见过吧?我妈都骂我不爱护动物……” 

  “晏江。”他凝敛起眉眼,打断她的顾左右而言它,气我算是你的同谋兼朋友吧?我不能知道你的困扰吗?” 

  她沉默了,秀致的下颚微颤,吸了吸蓄满水气的鼻管后,一嘴笑地面向他。 

  “黎医师,你是个好人,乔淇也是,阿冠也是。我很幸运,十二岁之后,我遇到的都是好人,让我平安顺利地长大,只是,好人都常常身不由己,好人要为别人著想。我遇到的乔淇,就是身不由己的好人,他希望我遇到真正爱我的男人,所以,他不要这个孩子。” 

  他很庆幸自己有一张平日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具表情,才能将他蔓延的恻然情绪掩藏得妥切。 

  他没有发表任何评论,直接张臂将她圈进怀中,慢慢收紧臂弯,像要注入他给予的勇气。“晏江……” 

  她错愕地任他揽抱——他似乎很喜欢用这种方式表达身为朋友的支持,和他的冷面孔差异真大。 

  他太过用力了,像个排球般大的肚皮顶在两人间,不会被压扁吗? 

  她费力地扭动一下身体。“我的肚子……”顶著他不难过吗? 

  他施力松了些,却没有放开,宽阔平坦的胸膛偎贴著她,是安适温暖的栖息地,像记忆中的父亲,像梦里载著她荡漾的船筏。 

  静谧的空气里,她伸出手臂,回抱他。 

  当大门的锁孔发出清脆的“喀喇”声响时,坐在电脑前的她惊跳起来,随手拿起桌脚旁的棒球棍,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倚在门旁另一侧等待,心怦怦狂跳。 

  里面那道门也跟著开了,她举起球棒,在来人一探身入内时,卯足全力当头击下,球棒在半空中不偏不倚地被拦截了,是来人身后伸出的长手。 

  “晏江,你这是干什么?”棒下逃生的黎醒波铁青著脸抓住她。 

  “怎么是你?”手一松,他身后的长手将球棒收起,放在墙角。 

  “小姐,我前晚告诉你我今天会来的不是吗?”她真是不折不扣的天兵。 

  “你没按门铃,我不知道……”她嘟起嘴。 

  “我有钥匙,干嘛按门铃?你哪来的球棒?”她连看也不看一下就下手。 

  “跟朋友借来防身的啊,最近我们这栋楼遭小偷了。” 

  自从他三度攀爬阳台后,便坚持要她另外给他一副钥匙,理由之一是为了众人的生命财产安全著想。 

  她曾经烧水忘了关瓦斯,隔壁的老王太太闻到浓重的味道后,特地打了通手机给他,让他从医院赶回来,“借道”进屋内关上瓦斯。她大小姐还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床头话筒滚落一边。他很佩服自己有先见之明,给了老太太电话,随时报告异状,才免除了那场灾难。 

  理由之二是,老太太在他第三次爬上阳台后,终于忍不住问了句:“黎先生,自己家怎么都不带钥匙?你太太糊涂,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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