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深爱过-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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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改变宗旨,相信也有女人会为我生孩子,嘿,那时利璧迦再回来就迟了,这里再也没有她的地位。
回到家,我躺在床上看电视。
这个位置,这个姿势,都属于利璧迦。
电视在上映热门肥皂剧,一大班俊男美女,挤在一间华厦中斗争,父子之间已经打过三场官司,女儿第五次结婚,母亲有无数比她小二十岁的爱人,女婿离婚后再娶,两口子仍住前任岳丈的家中,不是冤家不聚头,仿佛地球上没有别的角落存身,自然,因为戏要演下去,于是再有人癫痫,再有人重婚,再有人犯谋杀,再有人被强奸,一季又一季的纠缠下去……
但愿人生有这么精采,我就不必寄情于一只映象盒子。
如果永超在家,可以找她聊天,偏偏她又重视事业过于一切。
我惭渐堕入梦乡。
门铃响。
我悠悠然荡出去开门。
是利璧迦,她披着长披风,站在门边,不语。
我百感交集,〃你,你回来了。〃
她的鹅蛋脸比往日更娇怯,好像瘦了一点。
我压抑着一句话,先问她;〃可是要同我离婚?〃
她仍然不出声。
〃我们之间,真的不可救药了?〃
她还是不响,一双眼睹在幽暗的光线下如宝石般闪烁。
〃利璧迦。〃我欲伸手去扶她的双肩。
门铃忽然又喳喳地响起来。
我自床上跃起,悠悠地飘出去开门。
一拉开门,有一个女人穿着黑裙站在门口。
我胡涂,不知哪一个是梦,方才,还是现在?
我喃喃道:〃利璧迦。〃 轮到她摇我的双肩,〃至美。〃
是张晴。
〃请进来。〃
〃我知道你在家。〃
我醒过来,吁出口气,这叫做长嗟短叹。
〃其实以你这样的情况,可以告假。〃张晴说。
〃放假到什么地方去?〃
〃求她回来。〃
张睛并不明白,利璧迦并不在娘家,我也不想详加解释。
她又俏皮的说:〃或是利用假期上北京。〃她向我眨眨眼。
我苦笑。
她忽然向我宣布:〃至美,我只打算做到下个月底。〃
〃怎么,要转工?〃我觉得意外。
〃是的,已经辞职。〃
〃为什么?一个地方做得好好的,老板不是不喜欢你。〃
〃他也没有爱上我。〃
〃他爱你你才苦呢。〃
〃他并不赏识我,〃张晴说:〃喜欢我是不够的,做几年都不见升级。〃
〃你不是一直不在乎?〃
〃你看马利安多威风。〃
〃她有她的条件与能力。〃
〃有什么是她能做而我不能做的,她不过运气好罢了,难道我没念过管理系,难道我不能讲普通话,她拿顶尖儿的薪水,我的那份提也不想提。〃
〃运气也是她与生俱来的本钱。〃
〃你看她踌躇满志的样子。〃
〃有什么不可?〃
〃我看不过眼。〃
〃每一问公司里都有卫理仁这样当时得令的女职员,她也许换个名字,叫威利钦,或叫伟廉士,但本质上是一样的,你躲不了那么多,张晴,权且忍一忍。〃
〃就这样麻木的过一生?〃
〃张晴,别钻牛角尖,人家努力落功夫的时候你没看见,别乱下评语。〃
〃我只觉得无聊兼沉闷。〃
〃你要努力走人生路,谁知道呢,也许在下一个转角,你会遇一个晶光璀璨的伴侣。〃
她伏在我膝头上,〃至美,你爱我吗?〃
〃当然,我再关心你没有了,同妹妹一样,我不想看你失意,快抬起头来。〃
谁没有不开心的时候。
你看我开心,我看你高兴,谁也不会把真相招供出来。
我摸着她头发。
如果利璧迦在这个时候出现,看到我俩这种情况,会有什么想法?
〃我告诉你一个经典故事,叫做月亮的背面,是我小姨告诉我的。
〃她有一个女同学,毕业后什么都不做,但是很有钱,穿最好的衣服,开最好的车子,住山顶花园洋房。
〃小姨同她很熟,一日鼓起勇气问她:‘你的钱从什么地方来?‘她不以为然,答道:‘男人给的。‘
〃小姨又问她:‘容易赚吗?‘她想了一想,又答,‘不容易。‘
〃小姨再接再厉的问她:‘怎么难法?‘她淡然说:‘举个例子,如果男人拿钞票掷我面孔,只要没人看见,我会蹲下来,一张一张把它拣起来。
〃小姨听得肠穿肚烂,立刻噤声。你看,凡事都有不可告人之难处,这是最好例子,所以,别坐着空艳羡别人。〃
〃你这故事不合时了。〃张晴说。
我诧异,〃如何见得?〃
〃本市道德观念益发落后,只要是钞票,有人看着也不怕拾,面子不值什么。〃
我打个哈哈,斟一杯苦艾酒加冰给她。
她赌气,〃换了是我,我也会拾起钞票。〃
〃你不会。〃
〃怎么见得?〃
〃你受过教育,知道一下子去到尽头,很难回头。〃
〃教育家,你真令我发笑。〃
是,我知道,我那套观点,去到四十年前,像是走错时光隧道。
我打个呵欠。
〃现在这间房子这么小,连客房都没有。〃她咕哝。
〃我有否令你打消原意?〃
〃没有,我决定到新地方去探险,但是你使我好过得多。〃
我啼笑皆非。
她一只手不住的抚摸我衬衫领子,〃你不会到北京去看邓博士吧。〃我不答。
〃我也知轮不到我,〃张睛自嘲,〃不知怎地,总是放不下心。〃
〃我这个人有什么好?老婆都不要我,现在不值得争。〃
她犹疑一刻,〃马利安也这么说。〃
这两个女人,背后不知怎样低毁我,吃不到的葡萄是酸的。
〃去,回家休息。〃
她终于去了。
第9章
屋里开着抽湿机,轻微的呼呼声传出来。
天气很快要热了,北京会热到三十多度,热得走油,想起来心惊肉跳,热得卡其裤子贴在大腿上,衬衫腋下有一个固定的湿圈,脱下一看,印着盐花,人得不住的喝水,头发要剪得贴头皮。
有一次停水,我怪叫起来,幸亏老魏家有一只大皮蛋缸,里面有大半缸水,我索性跳进去,连衣带人坐在缸内,一缸水不多久就变得温暖起来。
那日魏嫂没水煮饭,骂我一顿,痛诉香港人娇纵放肆。
永超不知挨不挨得过这个夏天,热得不能呼吸,幸亏鞍山要好得多。
我在这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到老魏家去度假也是好的,我非常牵记他们。
这两年来已不大与此间的亲友来往,之前从未想过与老魏攀交情,但现在觉得他们才是朋友。工余边喝啤酒边听他告诉我当年苦学俄文的情况,听得我津津有昧。
在这里,每个人的话题总免不了我多威我多富我多帅我多好我多有办法,个个争住做一柱擎天的主角,社会没有他简直哗啦啦会倒塌。
我想去找永超,她不是那样的人。
第二天我忍不住买了飞机票,又迟疑。
此刻心头像是被掏空似的,如果对双足不加以控制,一头栽下去,伤人伤己,就不必了。
又去退票,强忍一个月。
在这三十日间,发生许多事,张晴离职而去,发觉新公司没有下班的时间,谁肯留到半夜十二时才好呢,老扳心理变态,喜欢这种疯劲。
张晴牢骚满腔,深觉前途黑过墨斗,像做噩梦。
我花不少劲劝住她,即时叫她辞工,但是她不肯再回头,情愿再读一个文凭,三下五除二,我立刻替她奔波,替她准备九月份入学做全职学生。
在这几个月空余时间,怕她胡思乱想,又做她保荐人,让她跟一个小组到欧洲做翻译,没有什么酬劳,但至少不会闲着。
她上飞机那日我松一口气,我这个哥哥做得到家了。
但马利安出了事。
她那华籍男友不上路,忘记告诉马利安他家有恶妻。
人家知道了,纠姐妹团兼数名大汉把马利安狠狠地揍了一顿,眼睛肿得似一只蛋,被推跌在地,浑身瘀青。
她要报复,被我按住。
又去找男朋友,人家销声匿迹,影子都不见,于是她才发觉东方不好混,躲在我的小公寓内哭得似猪头炳,你瞧,阴沟里翻船,一头金发变了色。
她情绪非常不稳定,我又不敢叫她住到永超的公寓去,虽然人事部有钥匙,但永超有洁癖,她大概受不了马记的骚味。
我把马利安放在自己家,便于照顾。
在旁人眼中,不得了,我周至美简直要提防中风,那么多女人围在身边。
但事实不是这样的,
小郭知道。
他来找我的时候,马利安穿着落衣衫,那种蝉翼般的白麻纱,站在窗前,一背光,纤毫毕露,但并不肉酸。
她在喝龙井茶,心情已有进步,小郭与她打个招呼,便把一张照片递在我手中。
照片相当模糊,但我已失声叫出来:〃利璧迦!〃
〃是她?〃
我点头。
〃你可以肯定?〃
我再点点头。
利璧迦剪短了头发,像日本小男孩歌星似的,全都拨在耳后,于是眼睛更黑,下巴更尖,她穿一件双襟晴雨衣,像是站在一个花挡前。
〃这是什么地方?〃我说。
〃温哥华一间餐厅,叫奥都。〃小郭说。
〃她人在加拿大?〃
〃看样子一点没错。〃
〃照片是谁拍的?〃
〃我的同行。〃
〃怎么拍得的?〃
〃你要是知道温哥华现在的情况,那你就不会觉得稀奇,在那里要找一个失踪的华人,比在香港容易得多。〃小郭说:〃街上挤满中国人,每个人认识每个人。尊夫人是罕见的漂亮女人,自然吸引注意力。〃
我问;〃她是不是一个人?〃
〃不,〃小郭说:〃这是她的伴。〃
他又递过来一张照片。
是利璧迦的背影,站在她对面的是一个英俊的男人,留小胡子,情深款款的看牢她。
我拿着照片,很久不发一言。
似乎已经没有话可说。
马利安问:〃是谁,什么事?〃
我同小郭说:〃也许她周游列国久了,会得回来。〃
小郭不言语。
马利安说:〃到底是谁,在说谁?〃
小郭说:〃我的朋友会把信息传到,请她无论如何同你联络。〃
我把照片还给小郭。
〃你不要保存它?〃
我摇摇头。
小郭看看马利安。
我轻轻说:〃不,不是她。〃
小郭又说:〃那你又在等什么?〃
人都怕等。于是旧人一去,最好立刻找到新人,为求热闹,也为着表示有能力找到一个更好的。
我不是这种人。我奇Qīsuu。сom书没有反应,我是那种你要我跳我无暇跳,你要我叫我没力气叫的人。
〃我在等什么?〃我用手抹抹脸,〃三等牌:等下班、等发薪水、等死。〃
小郭知道我就快要找人吵架,即时不言语。
他一沉默,我便不说话,马利安问了半晌没人理,也在负气。
三人正在尴尬,门铃响起来。
谁?
最害怕的是马利安,她变了惊弓之鸟,老怕那边有人再来搅她。
她瞪大碧蓝的猫儿眼,看着我。 我则诧异,这又会是谁?
小郭职业病又犯,轻轻跳至一旁,示意我去开门。
我拉开大门,呆在那里。
神出鬼没的邓永超站在门外,令我惊喜交集,去,她不通知我,来,亦不告诉我,时代女性的确以她们自已为主人。
我贪婪的打量她,这人瘦了,仍不眷顾身子,竟换上春装,薄而松的条子裙,配一套灰紫线织上衣,轻盈美观,头发挽脑后,脖子上皮肤白腻得使人忍不住想伸手过去摸一摸。
我作不了声,过了足足五分钟,小郭忍不住,大喝一声:谁?〃
我才吐出一句废话,问永超;〃你回来了?〃
她点点头。
〃请进来。〃我退开身子。
马利安见是同事,才放下一颗心,又提起半壶醋,〃嗨,邓博士,许久不见,钢铁厂无恙乎?〃长睫毛夸张地吧嗒吧嗒地扇几扇,坐到我身边。
小郭不知恁地,像是存心要帮我忙,忽然过来一手拉起马记,大声说:〃我们约好出去逛猫街的,还不动身,赖什么?〃
真有法子,金发女被他用力一拉,一转身,圆裙撤开来,像跳探戈的姿势被他半拥在怀中。
马利安格格的笑,她并不介意出去散散心,顺水人情,同小郭走开。
我看着永超,过半日忽然听见自己的声音问:〃回来了?〃真要命。
怎么搞的。
她回答说:〃是,回来了。魏家叫我问候你。〃
她仿佛也十分词穷。
我又说:〃老魏比我更不肯写信,他在本地的父母时常向我埋怨他。〃
〃是,老魏这人脾气很大,性格很特别,是现代人特征。〃邓永超说。
竟谈起老魏来,仿佛他是一件什么特别珍贵的文物似的。
〃你呢,你的胃口如何?〃
〃没事,谢谢。〃
〃你已经换季,看我,还套着厚毛衣厚裤子,怪不得这么累,其实天气已经转和暖。〃
又谈起天气来。
但即使与她谈天气,也是很舒适的。
〃刚到?〃
〃昨天晚上到,休息一夜,便上来瞧瞧你。〃
〃你手中是什么?〃
〃第一块由硼轮盘试磨的高速钢,我见其模样趣致,带来给你做纸镇。〃
我兴奋,〃给我看!〃
她把纸瓦通拆开,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