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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斗妻番外篇-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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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冬故,只有一口气。这口气咽下了,躺在床上的,就只是一具冰冷的尸身了。

怀宁默不作声。

凤一郎知他话少,又道:

「我打听过,程七还活着,不过……冬故带来的人,死了大半。」

「我知道。我跟她,能活下来,是奇迹了。」

「是奇迹。」他柔声道。

过了一会儿,怀宁突然主动开口:

「我俩中了箭,我知道她一定不肯在蛮族面前示弱,即使死了也不会倒地。」

凤一郎抬眸注视着他。

「我自然也不能倒下。反正都陪了这么多年,要陪就陪到最后,人死了,尸身乱箭穿心也没有感觉了。」怀宁顿了下,不看凤一郎,直盯着她苍白的睡颜,继续说道:「在失去意识的当口,我又想,岂能再让乱箭毁她尸身?她力大无穷以一抵百,蛮族必定猜出她是断指将军,等战事结束,她的尸身挖也会挖出来示众。所以,我用尽最后的气力推倒她。」

凤一郎闭了闭眼,轻声道:「谢谢你,怀宁。」

怀宁向来不苟言笑的嘴角忽地扬了一下,似是苦笑:

「她简直是不动如山。」见凤一郎微讶,他坦白说道:「我连推三次,才推倒她。」到最后那一次,他几乎怀疑他不是流血而亡,而是先死在力气用尽的上头。

凤一郎闻言,眸内抹过激动的情绪,哑声说道:

「现在都没有事了。」

「你假造她死亡,她醒后必会恼火。」

「即使恼火也来不及了。」他沉声道。他一向性温,此时此刻却坚定如石。

怀宁看他一眼,忽然说道:

「谁也不想死。你没有必要跟我们走,但是,我能了解被留下的人的心情。

凤一郎,冬故纯粹就是个傻瓜而已,她笨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凤一郎与他对视一阵,轻声道:

「我没怨过她。我扶你回去休息吧,冬故要醒来,我马上通知你。」

怀宁摇摇头,道:「我还能撑住,我留下。」

凤一郎也不阻止,只是平静地坐在椅上,与他一块等着床上的人儿醒来。

「我不是陪她。」怀宁又补充:「只是一时习惯不了没有血腥味的地方而已。」

「我知道。」他都知道,相处这么多年,还不了解怀宁的性子吗?

怀宁像要把一生的话全说完一样,主动又说:

「我醒来后,一直在想,臭老头的命卦怎么一错再错?」

凤一郎柔声道:

「自然是人定胜天。」

「是吗?第一次,冬故晚了一天失去她的手指;第二次,本该短命的我,却延续了性命。」怀宁顿了下,低语:「臭老头从不出错,错的两次全跟她有关。」

「怀宁,你想说什么?」

「那一箭,没有冬故,也许,会是我的致命伤。我倒下时,还有残余的意识,我只记得,我在想:谁也抢不走冬故的尸身,我不让任何人欺她的尸身,她拼了这么久,没有一件事是为自己,她的尸身若被人糟蹋,老天爷就太没眼了,这口气我咽不下去。」就是让他太不甘心,才保住了他的命。「凤一郎,你一向聪明,你认为,是冬故延续了我的性命吗?」

凤一郎沉默了会,答道:

「我不知道。」

怀宁显然也没要个答案,缓缓闭上疲累的眼眸。

过了一会儿,怀宁忽然又说:

「别让她知道。」

「什么?」

「别让她知道我今晚话多。」

凤一郎微怔,立即想到怀宁可能是不愿冬故认为他多愁善感……。

「我不想让她从今以后,试着从我嘴里掏出超过一句话的回答,那太累了。」

他不想太辛苦,多话的部份交给凤一郎,他负责出刀就好了。

「……我明白了,你放心,这次我也会保密的。」

《是非分不清》之不止息

京师的夜空,十五明月又圆又大,不必点着夜灯,就能清楚视物。

东方府邸内──

「大人。」

「嗯?」支手托腮,倚在矮榻上,任由黑亮如夜的长发垂地,东方非若有所思地瞧着那看似面前却远在天边的圆月。

「您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真正合上眼,再这样下去……」青衣很想委婉地安慰,却不知从何开口。

他家的大人,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发生。十多年官场生涯,纵有危机,他家大人依旧谈笑风生、玩弄权势,如今──

大人照样左右朝政,他却隐隐觉得不太对劲。

「青衣,你说,一对「情深似海」的义兄弟,有朝一日,兄长独自火焚义弟尸身,究竟是什么理由?」东方非头也不回地问道。

青衣想了想,道:

「那必是不愿其他人碰触阮……碰触那人的尸身。」

「就这样?」

这个答案不对吗?青衣再想一阵,小心翼翼答:

「也有可能……是为了保住义弟的名声。」

「哦,连你也看出来阮冬故的女儿身了吗?」

「不,阮大人相貌虽偏女相,但性子比男儿还豪爽,要察觉很难。是大人…

…是大人看穿后,小人才觉得不对劲。」他一直站在东方非身后,纵然无法揣摩大人的心思,他的视线也随着大人而转。

当东方非对阮东潜的眼神起了异样时,他也明白了。

东方非哼笑一声,没再说话。

静谧的夜里,主仆并未再交谈,青衣默默守在他的身后,直到远处梆子声响起,清冷的淡风又送来东方非漫不经心的询问:

「青衣,你说,那凤一郎的才智如何?」

「阮大人身边若无此人,她断然不会走到侍郎之职。」

「我与他比呢?」

青衣一怔,直觉道:「大人与他虽无正面交锋过,但我想,必是大人技高一筹。」他家大人一向不把凤一郎放在眼里,甚至对凤一郎毫无兴趣,为何突然间问起他来?

东方非沉吟道:

「既然如此,我揣测凤一郎的心思必是神准了?我若说,阮冬故未死,你信是不信?」

青衣瞪着东方非优雅的背影。

「……大人,王丞亲口招认,京军抵达时,阮大人已出城门。城门一关,外头皇朝战士只有百来名……」

「阮冬故若活着,又怎么会诈死,一诈死,这一辈子她想再当官,那可难了,你心里是这么想的吗?」

「是。」青衣轻声答道。他家的大人,对阮东潜执着太深,连她死了也不肯相信吗?

东方非垂下眸,嘴角微扬:

「是啊,本官也这么想。当初本官要她辞官,她百般不情愿,除非她看见了她心目中的太平盛世,她才愿松手。」

所以,死了的可能性居多吗?

思及此,他心里一阵恼怒。

他身居朝堂十多年,十多年来有多少人想要斗垮他,他欢迎又期待,偏偏世上来当官的,尽是一些软骨蠢才,别说斗垮他,他动动手指,就全跪伏在他脚边,让他无味得很。

当年,来了个令他十分意外的阮卧秋,他兴高采烈,等着阮卧秋创造属于他自身的势力,可惜气候未成,就被一群没长眼的盗匪给害了,那时他又恼又恨…



却不如现在这股油然而生的空虚与寂寞。

朝堂之内没有阮卧秋,他照样玩弄权势。

如今世上少了一个阮冬故,他竟然时刻惦着她,她若死,世上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她若死啊……

不止遗憾,不止遗憾!

赫然起身,不理青衣错愕,他走到庭院中央,任由夏日凉风拂过他光滑的玉面。

衣袂轻飘,黑发微扬,俊美的脸庞始终凝神沉思,其专注的神色是青衣从未见过,至少,从未在朝堂上见过东方非有这样专心对付人的时候。

「只有一个最不可能的理由。」东方非忽然道。

「大人?」

「若以诈死从此消失在朝堂之上,她必然不肯,那么只有一个原因,能促使她诈死。」

青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东方非揣测凤一郎的作法,寻思道:「除非她重伤难以反抗,凤一郎才有机会令她诈死。」

「大人,这样的机会微乎其微。」青衣不得不提醒。他家大人智比诸葛,神机妙算,从不去设想不可能的答案来骗自己……

这一次,他家大人抓住的是最不可能的理由啊。

东方非回头,剑眉轻扬。

「青衣,一个满腔抱负还没有完成的人,你要她死,她还不肯呢。」

「如果……大人,阮大人真的死了呢?」她那样正直的人,会比谁都还早走,他家大人不会不明白的!

东方非哼笑一声,负手而立,仰头注视着远方的圆月。

直到青衣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东方非才不在意的哈哈大笑,随即脸色一正,比夜风还要冰冷的声音遽然响起:

「那就把长西街那间她爱吃的饭铺烧了当她的陪葬,让她在九泉之下,看看她违背承诺所带来的下场吧。」

阮冬故,我等你到京军班师回朝日,我要真确定了你的死讯,我必将你的骨灰洒在京师,让你亲眼瞧瞧,什么叫真正的搅乱朝纲,死也不暝目!

◇◇◇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为……怀宁,接下来是什么?」

「不想说。」

她搔搔头,想了老半天就是想不出来。

「既然背不出来,就不要背了。」

她闻言微讶,回头看见凤一郎自门外走来。「一郎哥,我可以不再背了吗?」

「冬故,当年我督促你读书,是为了让你明白道理,为你的官位铺路……」

凤一郎平静地微笑:「如今,你心中已有属于自己的道理,何必再背?书是死的,你却能将属于你自己的那本书牢牢放在心里,这比许多读圣贤书的官员还要厉害。」

这算赞美吧?还是嫌她太迂腐?她摸摸鼻子,想到自己前几天执意披上战袍,冒充程将军。

这是必须要去做的事啊,她若不冒充,阵前失将,军心必散,当日一郎哥跟怀宁不但没有左右她的决定,还助她一臂之力,一郎哥献策先动摇蛮族军心,怀宁则代她握巨弓扶助她没有尾指的左手。

她非常明白,一郎哥为她担心,但如果她不做,谁来做?人人都将危险的事交给其他人,世上哪来的万世太平?

她暗自扮了个鬼脸,迎上前笑道:

「一郎哥,反正我再怎么背书,也绝不如你动个脑子。哎,若是背书就能有凤一郎的才智,那我时刻背也不嫌累。」

「你现在已经很好了,若你才智过人,我绝不同意你当官。」停顿一会儿,凤一郎神色渐凝,直视着她,说道:「冬故,我要你答允我,你对自我产生犹豫时,请回头想想我跟怀宁、想你在应康城的家,甚至,想你与东方非的承诺,最重要的是,你没有错。」

……

原来,一郎哥早已经料到有今天了吗?

她停步,目送着愈来愈远的兄弟们。

一郎哥常说,他不适合当官,因为他性温,纵有百般才智,一旦由他背负上千上万性命,他会犹豫不决,不敢出策。

所以,大多时候,都是她与一郎哥商讨,由她当机立断,决定人才的安排,亲口发号军令。

她才智确实不如一郎哥,但她很清楚自己的目标,坐其位就该尽她的职责,每一条性命都是她与一郎哥在反复推演下保全下来,即使不幸牺牲,各自军兵也很明白这样的牺牲是为了什么。

战场死伤,理所当然,但她理直气壮,可以大声地宣告,在她手下,绝没有无故牺牲的性命,直到王丞来……

她轻轻握紧止不住颤意的拳头。

现在的她,有点怕了,终于体会一郎哥不敢背负他人性命的心情了。

她停在原处,恍惚地看着那终于消失的战士魂魄。她欠了多少啊,倘若她再懂手腕,再能折腰,再能同流合污,再懂圆融,也许,今天不会牺牲这么多条人命,她的腰,可以再弯;她的双手,可以再脏,可是她没有做到。

她,真的没有错吗,一郎哥?

紧紧咬着牙关。如果她现在一块走,她以命偿命,无愧天地……可是……

她微仰头,深吸口气,再张开时,坚定的信念毫不隐藏流窜在瞳眸间。

在她眼前的,自始至终,只有一条道路。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错,但若然有一日她还有机会去左右这么多人命,她绝不会再让那些人命毁在毫无意义的争权上。

所以,她必须回去了。

她用力抹去满面的泪痕,深吸口气,看着那黑暗的尽处──

「诸位兄弟,好走了。小妹阮冬故,在此送你们一程。」朗朗清声,响透天地,长揖到底,将他们一一刻在心版上,这一辈子绝不遗忘。

◇◇◇

先是听见门轻轻的关了起来。

再来,是山野乡间的气息。

这样的气味,令她想起小时候在山上学武的时候。

那时,她还不清楚自己未来的路在哪里,但她说一是一,一点也不圆滑的个性让师父很头痛。

她试了几次,才勉强张开眼,放眼所及尽是陌生的摆设。

岂止陌生,简直恍若隔世。

昏迷时的记忆有些迷糊,只记得黄泉之下的路,她曾与自家战士并走一段。

她的内疚,已经令她连昏迷也不忘梦见那些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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