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勇者-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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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嘛!”施蒂莱也掩住了胸口,斜眼瞪着我说:“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肚子有点饿了。”我转移了话题。
提恩丝欣然说道:“啊!叫点东西来吧!我也要。”
施蒂莱看冶芳摇了摇头,对左手腕说道:“送两份餐点来。”
“啊!对了。”提恩丝突然站了起来,笑嘻嘻地说:“有东西要给啸侠看。”她转身之后,只有冶芳跟了过去。
施蒂莱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椅子下意识地往中立的方向挪了挪。
仔细想想,我跟她的关系实在很奇妙。说亲密不算亲密,说是朋友或许连朋友都不算,我们认识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在一起的时间更是少得可怜。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我通通都不知道,像现在我连该跟她说什么都不知道。
“……刚刚典礼上那件衣服很漂亮,怎么不多穿一会儿。”我说。
“……”她的嘴唇动了动,最后只向我吐了吐舌头。
又过了好一会儿,施蒂莱才迟疑着开口了:“这一个多月,你遇到了些什么?”
“……很多事。”我说:“对了!我──杀了人。正确地说,一脚把人从高处踹下去,让他摔得内脏破裂、脑浆迸流,可是我没有勇气往下看一看。”
少女眨了眨眼睛,神情复杂地说:“和一枪把机械人战机打爆有什么不一样?”
“很不一样吧!”我说:“对我来说不一样。就像──杀了父母亲或是杀陌生人一样都是杀人,可是罪刑轻重不一样。”
施蒂莱惊讶地说:“在地球上是不一样的吗?……嗯,我不知道在史乌基犹的法律上是否一样。”
我答腔道:“欸!那你都学了些什么?”然后聊了聊我们所受教育的差异。我想提恩丝和冶芳如果在外边偷听我们讲话,一定觉得无聊得紧。
“在这里,啸侠你看!”人未到声先到,提恩丝拿着一条项炼从门外走了进来,嘻笑着说:“怎么样?怎么样?漂亮吗?”
“漂亮是很漂亮……”我看了几秒钟,才“啊”了一声,指着那串项炼下端的珊瑚坠饰:“这是我送你的那个?”
“对啊对啊!你真笨,到现在才看出来。”提恩丝只是笑着,边说边把项炼戴了上。那项炼的金炼部分被解了开,补上缎带加长了些,然后多串了炼珠、贝壳、蚌叶和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这都没什么,独具巧思的是提恩丝居然能让这堆杂乱的东西串在一起却看起来很顺眼,她所花的心血自然不在话下,但这可绝不是单靠努力就能做出来的。
大概是看见我的眼神中充满了诚实的讶异和激赏,提恩丝得意地说:“怎么样?这样一来,这条项炼再也不会被我的美貌盖过去了吧?”
没想到她居然为了我上次那句无心的称赞……我心中泛起一股暖意,衷心说道:“现在我只担心陛下的美貌把身边的人全都盖掉了。”
“哼。”提恩丝红着脸说:“你害怕的话,就站离我远一点好了。”
“餐点送到了。”施蒂莱的手表说道。她随口应道:“送进起居室。”
不过一条走道的功夫,很快的餐车便出现在起居室门口,还有推着餐车的服务人员──真巧,这不是钟妙婷小姐吗?
她的制服和上次为我送餐时的型制大致一样,主要的差异在于暴露程度,一样是天蓝色和雪白相间,窄裙的下摆甚至超过了膝盖,外翻的领子也取代了V型领口,胸前的口袋里有只橙色的原子笔,或许不是原子笔?大概为女性贵族服务的人员穿太暴露的衣服也没人要看,说不定还会引起嫉妒吧!
我向她笑了笑,她大概是想起我的相貌,也微笑点头以对,然后把餐点端上了桌。我正想问问施蒂莱有关于她的事情,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喂?”我接起了电话。
听到了电话铃声,在场有三个人都向我望了过来,只除了女服务员──她拿了胸口原子笔插进了提恩丝的胸口。
……
听说……
“人,在看到意料之外的东西的时候,有一瞬间意识会变成空白的。”
这就是我回忆起那时情景的感觉。钟妙婷……玖姗,拔出插进提恩丝胸口的原子笔之后,第二个动作是往自己的太阳穴插进去。不过她没有得手,因为施蒂莱拔枪射中了她的眉心。接着,我看见冶芳拿起一大块布按紧了提恩丝的胸口,看见施蒂莱不知从哪里拿出了急救包,包括了马上罩在提恩丝脸上的氧气罩。
我呆到这时才起步跑到提恩丝的身边。
我听见冶芳口气凝重地摇着头对施蒂莱说道:“……深及心脏。”
施蒂莱移开了氧气罩,紧紧地握住了提恩丝的手,用歇斯底里的音量大喊着:“提恩丝!跟我说话!我是施蒂莱!”
提恩丝勉强张开了眼睛,看看施蒂莱,又看了看我,然后说道:
“……施蒂莱,我爱你。啸侠,项炼是……送给我的?”
我点了点头。
提恩丝笑了笑,闭上了眼睛。她雪白的脸色,让这最后的笑容看起来像是苦笑。
和她苍白的脸儿刚好成对比的,提恩丝胸口的衣服和冶芳压住伤口的毛巾,都已染成了血红色。
真正纯然的深血红色。
我的行动电话还开着,传来了莉琪安的吼叫声。是的,应该是吼叫声,虽然听起来这么的遥远微弱。
我不记得自己怎么回到房里的了。这儿是可埃斯舰内的某个休息室。天花板很低,站在床上垫起脚跟就会碰到头,而床也不过四十公分高左右。床和床边的桌子──用床当椅子刚好吃饭──都是收纳式的,收起来的时候房里的空间刚好足够做早操。这些细节,我都是现在才注意到。
“啸侠杨颠峰先生,我在门外。”手机传来厄姆安的声音:“司令阁下有事情要跟您说,请跟我来。”
我走出房门,跟在他的后头走这条一点也不熟悉的舰内甬道。我看见两侧的腹壁上端有往上开口的排气口,而上下左右每一寸淡褐色,甚至几乎是白色的墙壁,虽然空得十分单调冷漠,但富有机能性,却都是软的,想必当舰身受到炮击而人员在舰内弹跳时,也不至于受到太大的外伤。这也是我第一次发觉。
默默地在前头为我带路的厄姆安,脖子上系了一条白色的布环。这也是我第一次注意到……不对,他以前脖子上绝对没有戴这条奇怪的布条。
“请进。”他在一个陌生的房间前停了下来,向我比了个和语意相符的手势。
我进了门,门里的是仅有几面之缘的史乌基犹帝国总司令。果然没错,他的脖子上也系着白色的布质项圈。
“请坐。”他颓丧地拄着下巴,脸容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沈默了好一会儿才说:“……这次的事情全都是我的过失。我该负起全责,偏偏又不是引咎辞职的时候。”
“……”我虽然懒得答腔,不过照我的想法,该负责的一定另有其人。
等了一会儿,见我没作声,司令才继续说道:“琴玖姗棱安治,也就是那个刺杀提……女皇陛下的服务员,就是当初为您注射恩希欧勒菌的特务人员。”
是同一个人?看我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没答腔,他继续说道:“为您注射恩希欧勒菌之后不久,她因为叛国的罪名而被判处死刑。”
……“啊?”我反问道。
司令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毛病就出在这里。因为舰内人手已经不够了,所以玖姗所接受的死刑不是枪决,而是破坏性记忆植入──以地球语而言,似乎叫做“破坏性洗脑”。总之,植入的记忆应该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服务人员,可是监刑官却出了毛病,那也是个叛徒,把记忆磁碟调换成敌方特务的记忆了。”
“……你,你是说……”我脑中一片混乱,结结巴巴地说:“等会儿,让我想一下……好,请继续。”总之,钟妙婷在跟我第一次见面之后不久,就被判处死刑了。之后帮我送餐点的,是同一副躯体的另一个人。
“……那人已经在钟妙婷作案同时在房里举枪自尽了。”司令沈痛地说:“虽然早知道舰里有叛徒,我怎么也没想到层级会这么高。而且实在真够凑巧,一片敌方特务的记忆磁碟的破坏力本来没有这么大,但是玖姗本来就是个特务,受过足够的训练。唉……真不该……”
“请节哀顺变,阁下。”我说,声音冷淡得让我自己也吃了一惊:“现在最重要的是,调整舰内警备体制,尤其是缩小信赖层级的范围。”
司令长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沈默了一会儿,他突然从耳边的装置拉出一条麦克风,说道:“银河法庭代表莉琪安小姐?”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个人电脑”不是戴在手腕上,而是像助听器一样挂在耳朵上的。我拉开椅子站起身来,走到房间的角落去;其实我不用这么做,司令的通话交谈声也小到不容易听见。
而且,那位总司令先生把麦克风推回去之后,还直接对我说:“刚刚是莉琪安小姐的电话。她建议我们将计就计,不要公布被暗杀者身份的真相,为提恩丝公主举办国葬,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我便点了点头,这看似六十出头、饱经风霜的男子目光在我脸上逗留了一会儿,似乎是担心表情应该很僵硬的我不懂他的语意;放心之后才说道:“厄姆安,送啸侠杨颠峰先生回房。”
我跟着厄姆安往自己的房间走回去,看着他后颈的白布条,不由得开口说道:“你脖子上那个可不可以给我一条?”
“好的。”厄姆安回头答到,迟疑了一瞬间,便解下了自己脖子上的那条给我。我接过后随即系在颈间。如果这里不是外星战舰中,我可能会先向他问清楚像我这样的“外人”也随着他们在脖子上绑条白布“是不是礼貌”。不过我跟他们已经算是很熟悉了,知道他们根本不在乎这点小细节。
就像提恩丝一定想都没想过,把我送的项炼拆开,并做成另一条,会不会让我不太高兴,或是合不合地球上的礼仪。
“厄姆安,”我走着走着,问道:“可不可以带我去见见施蒂莱?”
“……”厄姆安举起了左手又放下,说道:“好的。”马上转回了头。
我想了想,又说:“……对了,不麻烦你了,我自己去好了,你先去休息吧!”
“请。”厄姆安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来,才说:“谢谢。”
我和厄姆安又同行了一段路才分开,余下的路途便所剩不多。这条路明明是今天第二次走,还是十分陌生,原来是要左转、左转、再右转,转三次之多。我在女皇的居住单位门前驻足,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换了个方式对手机说道:“我想进去,能不能通融一下?”
门开了,防御走廊外的第一道门。我有理由相信施蒂莱还不知道我进来了。
我畅通无阻地到了施蒂莱的寝室门外,最后连她的寝室门也开了。她坐在饮水机旁边,回头看了踏进房门的我一眼,手中拿着的是刚刚还挂在提恩丝脖子上的那个海产项炼。
少女的脸庞依旧清秀淡雅,表情还算开朗,嘴角扬了扬,举起项炼对我说道:“洗干净了。”
我花了一段时间去理解她的行为。
对了,项炼刚刚还沾满了从提恩丝的胸膛涌出的鲜血。
“啊!是啊!洗干净了。”我笑着答道,走近了几步,低头仔细地看了看。项炼果然已经被洗干净了。
施蒂莱的嘴角勉强扬了扬,指着最下端的珊瑚坠饰又说:“只有这里,本来就是这个颜色,怎么洗……”她的语声开始发颤:“怎么洗都是这个……颜色……呜呜呜……哇啊啊……”
我紧紧地把她拥入怀中,自己的眼眶也湿了。
没有办法停止胡思乱想。我是从哪里开始想的呢?对了,施蒂莱刚才穿的内衣的颜色;那是另一件,和前两次所看见的都不一样。我直到她哭累了躺下之后才发现她只穿着睡衣。
然后我想到相对论,因为我被送上运输艇到自光门回到地球,应该花了四十分钟以上,可是我却觉得只是一眨眼的时间。这让我想起听过的一则笑话──所谓相对论,就是坐在美女身边的一小时好像十分钟,而坐在课堂上的十分钟好像一小时。
台湾这时正是星期天下午,正确地说,是太阳相当接近地平线但是晚霞还没有冒出来的时候。我回到家时,妈正从厨房里出来。
“我回来了。”
“检查的结果怎样?”
“没什么异状。妈,”我合掌恳切地说:“我身体不太舒服,晚餐不吃了喔!要回房睡觉去。”
老妈露出惊讶的表情,答道:“晚一点我再帮你送去?”
“不用了,谢谢。我真的吃不下。”
回房之后,把门窗全部紧闭起来,然后钻进了厚重的被窝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