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娇娇-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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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此机会她赶紧大大吸了口气,顿觉浑身舒畅。
公子重觉得自己的这个新娘是他见过的最怕羞最胆怯的小姑娘,这般的性情怎会做出与人私奔的事情来?若非是听了细作的亲口汇报,他都要怀疑是有人故意陷害她了。
“来,下车。”她越是怕他,他越是往她跟前凑。
“且慢。”由于脖颈一直维持低垂的姿势这会儿已经僵硬了,酸疼的感觉令她蹙眉。
“看来姣是要我亲自将你抱下马车,也好。”
“不,我……”根本没那意思。
可这个人又岂是那种肯听女人话的男人,早一步拦腰将她抱了下来。
“夫主好生偏心,怎不抱我呢。”妍撅着嘴小声嘀咕并紧紧跟上。
在她的身后还有另外两位陪嫁的媵以及一众侍婢,而那些陪嫁来的奴隶、仆从、财货则由兄安排去处。
“能放我下来吗?”被那么多人看着她觉得好不自在。
“不能。”
他步上木阶,在走廊上脱下鞋子,就那么光着走了进去,原来屋里全铺了地板,被擦洗的干干净净。
东窗下设有一扇屏风,一张矮榻,榻上是一张小几,几上一盏青铜油灯,几左右各置一个蒲团供人跪坐。
他将吕娇放在矮榻上,瞥一眼她双颊上的羞赧之色就觉得趣,目中含笑道:“稍后我会命人送来我们晋国的嫁衣,你重新换上,稍作休息,待日落黄昏时,我们一起去面见君上。”
“善。”
他转身离开,围在走廊上的妍等人一窝蜂的涌了进来,妍最兴奋,爬上矮榻,扯着吕娇的袖子就一连抛出三个问题:“夫主的手臂可粗?胸膛可暖?气息好闻否?”
因为这个时代有生殖崇拜遗留思想的缘故,女郎们都很大胆,男子们也不以为意,认为男女相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所以吕娇的羞涩在公子重眼里就很是特别。
能否不问的那般露骨?这要她怎样回答?
就抱了那么一下,她紧张防备还来不及,哪里会注意到那男人的手臂粗不粗,胸膛暖不暖,气息好不好闻,哦,气息这一个她可以回答,因为和他一起坐了一路的婚车,他的气息就在鼻息间流窜,她的记忆很清楚。
“很有男子味儿。”她只好模棱两可的回答。
“男子味儿是什么味道,和兄身上的味道一样吗,满满的兰芷香气?”妍咬着手指,美眸荡漾的寻思着。
“你急什么,今晚洞房花烛不就知道了。”坐在对面的女子舔了舔干燥的唇瓣,随意的招手命侍婢去取水来饮。
就见她穿了一身桃红色的嫁衣,身子略微干瘪,长相只能算清秀,肤色也显得暗黄,完全不似养尊处优的贵府娇娇。她是谁?为何在姣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个人?
但她自己就是个冒牌的,本就心虚,这会儿并不好询问,只得装作饮茶的样子,低下头来听妍和另外一个媵意淫公子重。
说起和妍搂做一团嬉笑的这位,她就很想叹气,这是姣的亲堂妹,妧。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陪嫁的媵身份越是贵重,数量越多,越表示新嫁娘的地位很高,也就是说,陪嫁的媵已经成为了新嫁娘在婆家是否能受到重视的一个特殊指标。
导致的直接后果则是,往往一个贵族男子的后院里,都是姐妹抱团嫁进来的。
普通贵族还好些,那些诸侯的后宫里,一般聚集了好几个国家的姐们团。
真是变态!
吕娇在心里狠狠把这种陋习唾弃了一番。
窗户是开着的,靠墙歪着的吕娇抬眼就能看清庭院里的场景,院子里种了几棵桃树,现在正是三月,桃花灼灼盛开,晓风一吹,落英缤纷,配着这用黄木建成的精巧庭院,景色很是优美。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没想到与她对面而坐的暗黄肤色的媵竟然吟唱了起来,她的面容虽不佳,但她的嗓子却如黄莺出谷,清脆动听。
妍和妧停止了嬉闹,偎依过来静心聆听,激动处三人和声,都是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声音最是稚嫩无邪的时候,唱和声很能净化人的心灵,吕娇也很想唱和,奈何她跟不上人家的节奏,只好作罢。
一曲罢,妍把头枕在吕娇的肩膀上就问道:“你是谁家的娇娇?以前怎没见过你?”
“我亦没见过你们,我只知道我是给吕氏娇娇陪嫁的媵。”
“听你的口音,你是鲁国人吧。”妧道,“鲁国素来与我齐国交好,送女来做陪嫁的媵也是礼节。”
“原来如此,那你叫什么?”吕娇问。
“我没有名字。”她嘲弄的掀了掀唇角,倨傲的将她们三个人一一盯视,露出一个可怜她们的表情来,却什么话也没说,转眼望向庭院里纷落的桃花,“趁着现在多看几眼吧。”
“你们鲁国难道没有桃花吗,为何要多看几眼,每年三月桃花开,我想看几眼就看几眼。”妍哼了一声,看着吕娇道:“姣,鲁女傲慢,我不喜。”
“齐女蠢笨,我亦不喜。”她说罢,起身就出了这间屋子。
吕娇不知是不是自己太过小心谨慎的缘故,她总觉得这个媵很突兀,长相突兀,性格突兀,放在贵女堆里更突兀。
“一路奔波,不曾停顿,我已是憋急了,容我去手解。你二人在此等候,夫主说过他稍后会命人送来晋国嫁衣。”
“姣去。”妍挥手驱赶。
第5章 绣帷帐暖色伤人
这是一间推拉门的木屋,门前的桃花灼灼盛放,门内席地而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齐国大夫公孙暇,一个则是陪嫁的媵。
一张彩绘漆雕的矮几横在两人之间,几上放着一把寒芒森森的青铜匕首。
公孙暇信赖的望着对面的媵,垂首一拜,当他再抬起头时,便拿起桌上的匕首双手捧着往前一递。
媵两目映出决绝的光泽,双手接下举过头顶,回拜。
“我得到消息,春耕之后,晋国就会出兵伐鲁,晋国强大而鲁国弱小,我与鲁君有旧,今鲁君有托,我能做的只有为鲁君除去晋国猛将公子重。卿,是刺客中的佼佼者,一切还仰仗你能不惜性命,全力刺杀。”
“定不负使命。”媵郑重承诺。
屋外,窗下,吕娇死死咬着自己的唇才能不让自己因慌张而露出马脚,觉察屋里两人的话已说的差不多了,她蹑手蹑脚的往木阶下挪移,可就在这个时候,妍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咋呼道:“姣,你在窗下做什么?”
“唰”的一下子,吕娇的脸变得雪白,她想在这一刻死神已经向她招手。
果不其然,木门哗啦一下被兄拉开,他目色淡淡的望来,吕娇和他对视,那一刻她知道,兄已经对她动了杀心。
“啊,原来是兄。”妍像个不知世事的稚子,一蹦一跳的跑来,扯着吕娇的手就跑,还笑着说,“姣,你快来,夫主已命人把你的嫁衣送来了,上面绣着凤,精美极了。可惜,没有我们的份。姣,你能让我试穿一下吗,我好喜欢你的这件晋国嫁衣。”
吕娇像个木偶似的被妍拉着走,目光呆滞。
“姣,你的嫁衣美极了。”妧抱着嫁衣迎出来,满眼羡慕。
是,这件以大红色为底,腰部绣着大凤鸟的嫁衣很精致,很美,可惜在她的眼里,这殷殷的大红色更像是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血。
“主母,主请您试穿嫁衣,若有不合适的地方可以及时修改。”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穿着绸子衣裳的中年女人笑着说。
“善。”她僵硬的站在那里,任由那妇人随意在自己身上折腾。
此时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仿佛脑袋里所有的血管都硬化了,血液不能流通,缺氧,不能思考。
当妇人将曳地的裙摆拉开,当腰部的大凤鸟全然铺展,当妇人将喜冠戴到她的头顶,旁观的妍双目精亮一霎惊呼,“姣,凤鸟也。”
妧亦轻轻的道:“姣不愧是我们齐国第一美姬,真华艳无双。”她俯身便拜,口呼“主母。”
妍撇了撇嘴,哼道:“妧,真谄媚小人。”
妧不恼不怒,反而笑着抱起吕娇曳地的裙摆,“妧只对姣谄媚。姣,我诚心对你,你当如何?”
她能如何?
她性命都要不保了。
“主母如此美貌,定能得到主最多的宠爱。”
吕娇勉强扯扯嘴角,“有铜镜吗,我想照一照。”她想最后看一看自己年轻了七八岁的花容月貌。
“有。”妇人在自己袖子里掏了掏,便拿出一柄小铜镜呈递上来。
“这是楚国的镜子,我的妝梳里也有一副,但我的那一副比你的精致。”妍撇着嘴道。
妇人慌忙拱手,“贱人之物,怎敢与娇娇相比。”
“你知道就好。”妍不再理她,围着吕娇的嫁衣打转,嘴里啧啧有声,羡慕非常。
铜镜有些朦胧,但也足够吕娇看清楚自己,这张脸和上辈子的自己肖似,所不同的是年轻了很多,肤色更加白皙水嫩。
她知道自己长的是什么模样,眉眼之间有天然的媚态,上学的时候,很多女同学背地里都喊她狐狸精。
但她真的从没做过抢人家男朋友的事情,那些男人每次见了她都非要多看她几眼,她又有什么办法,难不成为了堵别人的嘴她就要把自己的脸划花吗。
她从来都很本分,本分的生活,本分的上学,不偷不抢,不娇不懒,可她仍然是同学们眼里的异类,因为她是生来没有父母亲人。
她收获最多的是漠视的眼神,他们会说,孤儿有什么了不起,我才不同情她。
次最多的是同情的眼神,他们会说,哎,你看,那是我们班的孤儿,没有爸妈的,好可怜,平时我都会多照顾她。
随着她身材的发育,还有一些男人会在她鼓起的胸脯上流连,对着她吹流氓哨,用恶心的话挑逗她。
毕业时,需要去辅导员那里填写一些各人需要的表格,她若在辅导员的办公室里呆的久了,又会惹来恶意的诽谤。
她们从来都不在乎那些话对一个女孩是多么大的伤害。
但她记忆最深的还是无意中听到的辅导员对她的评价,他说,吕娇是个有心机的人,你斗心眼可斗不过人家。
那时屋里坐着的是个家境富裕的女学生,是她的同班同学,她家里人常常往辅导员那里送礼。
她就站在门外,心里苦涩,却只能笑着推门进去。
一生不知要捱多少批斗:力争上游是不自量力,精打细算变为太工心计,保护自身即是自私自利,简直做什么错什么,被欺压得退往墙角,不外是因为无人撑腰。
这是亦舒在一本书中写下的话。
很贴切不是吗?
做什么错什么,无外乎无人撑腰。
无人撑腰……
看着铜镜里朦胧美好的脸,她竟开始回忆过去了,是在为自己的死亡提前祭奠吗?
记忆是盛开在流年里的花,她的花不曾绚烂,就要寂灭,怎能甘心,怎能死而瞑目?!
就在此时,铜镜里闪过刺眼的寒芒,蓦然转身她就看见兄佩戴着贵族的剑走了进来,他狭长的双目看过来,打量着她的脸,她一身的大红嫁衣,满意的点头,说了一句和妧一模一样的话,“姣,真华艳无双。”
“兄,姣美,我就不美吗?我只是没有嫁衣罢了,如若我也穿上和姣一模一样的嫁衣,我不是也很美吗?”妍跑过去,抱着兄的胳膊撒娇。
兄宠溺的拍拍她的头,“妍也美,妍的美是玲珑有致的身段。”
兄大概是个八面玲珑的性子,看了一眼期待着被赞美的妧,也道:“妧的没在贤淑的性情。”
于是,妍和妧各自满意。
“庭院里桃花灼灼,妍和妧都去玩一会儿,兄有话想嘱咐姣。”
“有什么话我们不能听吗?”妍咕哝道。
“去吧。”兄笑着催促。
二女拱身行礼离去,那妇人跪地叩拜之后,倒退着走了出去。
一霎,屋里只剩下公孙暇和吕娇两个人,一个好整以暇,一个则呼吸急促。
“姣贞烈,曾与一游侠私奔不成跳崖。”兄逼近一步,口吻淡淡。
但吕娇却听出了他的弦外之意,一个曾经为了情人跳过崖的娇娇,若突然死在房里也不足为奇。
看来,公孙暇为了成全朋友之义,是一点也不顾念兄妹之情了。
当他的手摸向腰间的青铜剑,四目相对,电光火石之间,吕娇噗通一声跪倒在他的脚下,决绝道:“兄,我能为你刺杀公子重。色,是最好的杀人利器。”
说罢,吕娇抬头,嫣然一笑,当她眉眼之间的媚态盛开时,艳光足以摄人。
公孙暇有片刻的痴迷,抚在剑柄上的手松开,轻抬起吕娇的下巴,低喃,“色,是最好的杀人利器。”
琢磨半响,欣然应允,“善。”
他在吕娇光滑白嫩的下巴上流连摩挲片刻,惋惜的道:“姣之美令我心荡荡,奈何产于一家,不得配成双。”
吕娇垂下头,冷掀起唇角,口中却唯唯哭泣,道:“兄生得粉面朱唇,亦是姣心中所好。奈何,奈何。”
遂嘤嘤啼哭不止,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