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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砂满园-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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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铮站在人群后面,看到舆车后面两旁跟着许多人,竟赫然是桃溪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连那个琅家的天才大小姐琅开翠也在其中,一身正式的模样,却沦落到只能靠自己的双脚步行回来。

看着那张美丽冷清的脸,苏铮的心中都不由生出惋惜的感觉。

她不禁摇摇头,一个镇的人都出动为这位钦差大人接驾,也的确是大阵仗了。

她看到舆车上坐着两个人影,近了一些时便认出其中之一正是她的老师梅甲鹤,另一个大概是个非常年轻伟岸的男子,其面容被纱帘笼着,看不分明,但只一个侧影就令人感觉霸气非常。

不知是谁带头,有人跪下大喊“拜见钦差大人,一个做就各个这样做,苏铮面前的人跪到了一片,她犹豫一下,也跟着“蹲”下去。哪怕是催眠自己是庙里上香了,但在大街上对着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下跪,到底心里有压力。

她缀在人群后面,人又小小一点,前面的身影几乎将她湮灭,她以为自己的小动作不会有人发现,可一低下头就感觉被一道视线捕获了。

她皱皱眉,抬头正好就和舆车里高高在上的那个男人目光对个正着。

果然是个非常伟岸霸气的男人。他肩宽臂粗,五官粗犷,坐着就好像一座小山一样。乌黑的头发全套在一定闪闪发光的金冠里,贵气十足,一双眼睛带着野兽一般的锐利和冷酷,几乎能将人洞穿一般。

苏铮一愣。

派来对付颜独步的人,她以为应该是个表面温和无害的笑面虎,或者冷淡自矜叫人琢磨不透的贵公子样的人,就像颜独步那样。而眼前这个就是个征战沙场的猛将,杀气外露因而令人觉得内里不会有太深厚的城府。

准确无误地看到苏铮后,他冷硬的面孔一滞,竟露出一丝诧异之色,抬起手臂,似乎下一刻就要指明苏铮出列。

关键时刻,梅甲鹤道:“殿下你看,这里的百姓多么敬仰你,不过这叩拜钦差未免不像话,不如叫他们快快起来。”

男子立即道:“老师说得是。”

雄声叫百姓起来,再朝那个位置看去,那女孩却已经不在了。

苏铮躲到一家茶楼大门前的粗圆柱子后,屏息拍着胸脯,她有些受到惊吓。

那人怎么会一眼就看到自己?

而且还露出那种表情,好像看到自己多惊讶一样。苏铮摸摸自己的脸,她脸上没有什么东西啊。

猜也猜不透,她只好甩甩头远远跟在队伍后面,老实地去了林氏绣庄。

婉约和林婉意果然相谈甚欢,苏铮还没进门就听到笑声不断,见她进来,婉约就站了起来,挽住她的手:“大姐,刚才林姐姐说要聘我当绣娘,两日做一日休,头两个月还可以先跟绣庄里的人学东西,你说好不好?”顿了一下补充说,“有五两银子的月钱哦!”

她比出一个巴掌,一张小脸兴奋得发红,苏铮从来没见过她这样欣喜快活过,当下连番的郁闷不解都散去,也跟着笑起来:“你当真喜欢在这里干活?”

“嗯嗯!我真的喜欢!”

“那便来吧,你高兴就好,不过这是正经事,日后发现若是发觉自己不喜欢干这个,可不能不甘不愿敷衍了事。”

婉约连连点头。

苏铮对林婉意说:“真是多谢林小姐了,不过五两银子实在太多,况且婉约最初这两个月还是学习来的,能不添乱就不错了,怎么还能要这样高的酬劳?”

想当时她在球山泥场的酬劳才多少?一两多吧?五两银子一个月等于中等技术人员的收入了。这自然是林婉意给的优待。

林婉意有意和苏铮套近乎,她可没指望五两银子就收买了她,开出这个价就是为着她还价时两人多说几句,顺势给她一个面子。

交情是怎么来的?就是自己创造出来的。

最后苏铮带着弟妹满意地走了,林婉意也挺满意的,虽然没问出来颜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但得到了苏铮的和颜悦色,她感觉自己的前路又宽阔了几分。

高兴完了她招呼手下的人:“赶紧准备准备,钦差大人的接风宴我们可不能落于人后。”

苏铮带着弟妹吃了云吞面,吃得饱饱的才携手回家,路上苏铮问婉约:“你们有看见那个钦差吗?”

“看见了!”苏觉兴奋地说,“他坐在高高的轿子里,不过我没看见他的样子。”

婉约说:“林姐姐往前凑差点让官兵给赶回来,我们就只敢站在门口远远看着。林姐姐说这位钦差是当今二皇子,身份贵重,万万不可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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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教学检验,模仿瓜式水丞

当朝二皇子啊。

这身份还确实又贵又重。

苏铮想到那惊诧的一眼,心里就有些不大好的预感,一颗心有些慌慌的,不安稳。

他们很快回到家里,关紧院门不理会也不知道外间事。

翌日苏铮将梳妆一新的婉约送去林氏绣庄,顺道送苏觉去上学,随后自己还是照常去梅府学习。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风平浪静,在梅府里既没见到皇子钦差,也没看见颜独步。

一晃眼,苏铮在梅府也学习了七日,这一日梅甲鹤要检验她的学习成果,检验方法是他叫了一个人来和她一起做坯。

苏铮一看,是认识的人,陈小安。

“做紫砂不能闭门造车,也不能只管自己埋头苦干,要时常去看看外界,看看你的同行,你的对手,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一样的,没有对手,没有比较,就无法认清自己的位置。”

梅甲鹤捋捋胡须,一脸端肃地道:“今日我要你们两个模仿着做同一样东西,看看彼此优劣,你们切记要用心,尤其是你,苏铮,你的表现会是我决定下一步从哪一方面锻炼你的依据。”

苏铮肃然应是,陈小安比起她来就复杂得多,既欣喜又激动,脸色半白半红,坐下来时连手脚都在发抖。

他的年龄比苏铮还要小好几岁,苏铮自然地以担心的目光看看他,趁梅甲鹤出去的空当,小声提醒他:“别紧张,冷静点,往常你跟着姜师傅是什么样。现在也是什么样,乱则出错。”

陈小安感激地对她笑笑,两人就说起话来,在陈小安的述说中,苏铮了解到永年的几位雅流级大师在肖筱之事后就没有再做事了,也不大出面,加上雅流级以上的大师以前就很少现身人前。现在永年里可以说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有点资历的壶艺师都在争着出头。

姜师傅比较淡定,一心教授陈小安,一面自己潜心造诣,不过这次陈小安被梅甲鹤一张请帖叫过来后,姜师傅只怕就算想在置身事外都不行了。

苏铮有些愧疚,问:“姜师傅现在还和十二少一起做事吗?”

“是啊。十二少如今可厉害了,独自掌管着一家分行,师父一直帮他做事。不过这几日十二少和致行学院李夫子家的公子有了来往。两人商量着要和什么林氏合作什么,姜师傅和杜掌柜两人都劝不大住,一时就有些拧着了。”

他说到后面就有些愁苦。

苏铮想了想李夫子家的公子是哪位,完全没有印象,不过林氏要进驻陶都做紫砂生意的事她可是被找到的人之一。

想想看,尹琪才在家族生意里有些地位。就想着拉着外人搞动作,确实激进了点。

说着,梅甲鹤又进来了。两人立即打住,他将一只紫砂器放在两人面前的高脚桌上,指着它道:“这只瓜式水丞是一位大师前段日子随手所做,烧出来不过两天,它的样式和做法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很容易模仿,要点是做出这一条条瓜棱,今日我便要你们两个模仿这水丞来制作。”

他停顿了一下,问陈小安:“你可做过非壶类的紫砂器?”

陈小安点头:“做过的。”

梅甲鹤又对苏铮说:“苏铮,你虽然一直都是做壶类。但事实上紫砂一类并非只有茗壶一种。像文房雅玩、各种摆件挂饰,其实都是其属支。这只水丞与壶不同之处无外乎它没有柄,没有流。实际上难度还要小些。它属于筋囊货,怎么制作筋囊货前日我也教过你,你能做得出来吗?”

苏铮盯着那只水丞,点点头:“梅先生放心,我可以的。”

梅甲鹤满意地笑笑,转身出去了,为了以示公正,房间里还留下两个侍女,就坐在一旁陪伴着整个进程,紫砂界里的各种比试为了怕发生作弊情况,有人旁观是很常见的。当然壶艺师上了品次之后,或者有独特技艺不能为他人窥视的,自有旁的规矩。旁若无人是每个壶艺师必须具备的心理素质。

苏铮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制作,突然有两个人坐在近处睁着大眼,多少有些不适应,但她很快就无视了那两人,争取到陈小安的同意后,就先将水丞拿到手里小心翼翼又全神贯注地观察水丞。

这是一只南瓜形的水丞,小口,内敛,腹部鼓起,平底内凹,通身出瓜棱,一共是十条瓜棱。它是掀盖式,盖纽就是瓜蒂。通身紫红色的砂泥,显得细腻而光亮。

虽然说是大师随手所做,但大师就是大师,这水丞无一处瑕疵,形象逼真,仿佛就是经年的典藏品,完全不是大街上所处可见的大路货可比。

她欣赏完了,就把水丞给陈小安,自己闭目凝思片刻,动起手来。

无论是哪一种类型的紫砂器,头一步打泥片都是一样的。

而筋囊货和圆器一样,都是用打身筒成型法。

先把泥片围成泥筒,调校端正,随后先打下半身筒,再打上半身筒,逐步收口。水丞的上口很小,需要一定的技术才能收得到需要的口径。

水丞只需要底片,不需上方的满片。她就粘接上底片,再用薄木拍子旋压旋搓,或按或提,将空心的坯体做出鼓腹的形状。因为上口太小,这个步骤难度不小。接着还要用木拍、篦子等物规范形状。

制作泥坯时有些步骤是需要坯体具备一定的湿度和硬度的,正常情况下,这就需要时间自然而成,所以一件作品往往不能一蹴而就。

比试的时候自然不能一等好多天,在这里有时候是不顾忌湿硬状态,有时候也可以放在接近火焰之处进行烘烤,或者拿把扇子给坯体扇风。当然这一切人为操作,都会造成一定的瑕疵。

此时采取的措施就是用火炉来烘烤。

苏铮将身筒烤了一会,同时腾出手来制作瓜蒂壶纽,壶纽大致成型,她估计火候可以了,便取来身筒放在制作台上,用规车找出瓜棱线点,用尺子和尖刀将个点连接起来。

这个水丞的瓜棱实际上是最关键的一部,苏铮做得格外小心细致,务必是每一条线的间隔一致。

校对无误后,她左手握着身筒,右手拿着一把竹尖刀,照着身筒上的筋纹线,由筒底到筒肩,用力均匀地压过去。之后又逐渐变换工具加工,使筋纹阴阳分明……

制作从清晨一直进行到中午,等苏铮放下最后一样工具,松出一口气,才发觉已然饥肠辘辘。

往旁边一看,陈小安也已经做好了,正拿明针进行最后的精加工。

见她停手,陈小安笑笑,也停下来。

侍女见了,一个去通知梅甲鹤,一个体贴地送上热乎乎的茶点。

苏铮起身到一边的桌上,抓了一块糕点往嘴里塞,一边道:“饿死我了,每次制作完成都特别饿。”

陈小安早就没了最开始的拘谨,也痛快地吃起来:“师父说这是因为心神太专注,不知不觉就饿了,而且还累得慌,自从学了紫砂,我每天沾上枕头就睡,沉得跟猪一样。”

苏铮深有同感地点头,点着点着想起自己没那么容易入睡,又摇头,忙得差点把自己给噎住,急忙灌了一大口茶。

两人还没吃好,梅甲鹤就来了,他们赶紧放下手上的东西,立正过去垂首听训。

梅甲鹤先看了看陈小安的,笑道:“知雪堂的比试上我就发现你是观察最懂得观察的,做出来的那个茄段壶既形象逼真,还很有一份灵气,如今这个瓜式水丞也做得不错,模仿得非常像,简直一模一样。”

他拍了拍陈小安的肩膀:“不错,以后也要这样,多用自己的双眼去观察身边的一切,接着还要学会如何将那些东西放到自己的作品里,这可不是光光模仿就行了,要用心琢磨。”

陈小安简直要热泪盈眶了,一个劲地点头。

梅甲鹤又踱步到苏铮的制作台前,拿起了她的作品。

苏铮不得不承认,自己蛮紧张的,就好像小学课堂上回答问题等待老师公布是正确还是错误的时候,手掌心热乎乎的。

这可是第一次梅甲鹤验收她的成绩,是第一次梅甲鹤给她点评。

她的目光落在梅甲鹤拿着泥坯的手上,不大敢去看他的脸色。

梅甲鹤这回要看得久了一点,就在苏铮有些等不住的时候,他笑道:“你也是啊,一如既往。”

这是褒是贬?

苏铮不解地看着梅甲鹤。

梅甲鹤给她指着泥坯:“这件泥坯,给我的第一印象,压色匀和,光润夺目,你的精处理很到位啊,几乎看不见硬伤,几年的壶工也未必有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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