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满园-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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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相比起下面差的学堂,虽说致行学堂里关系复杂了点,但苏铮更希望弟弟能进入这里学习。
致行的招生门槛和学费,即所谓脩束都比较高,因此大多数人只能望洋兴叹,但对于这段时日一直跟着钱家爷爷用功学习和怀里揣着一些家底的苏铮来说,这两点倒是不成太大问题,问题是苏觉年纪太小,五岁大的孩子,假若不是特别优秀,学堂是不大愿意收的。
一路上车里三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致行学堂,还未下车便听见外边纷乱的说话声,平日里清净疏落的长明街此时停驻着许多马车驴车轿子,各种各样的人从车上下来,步行而来的人则更多,都朝着大门大开的致行学堂走去。
苏铮一手牵着苏觉,一手护着婉约,慢慢跟着人群往里进去,大门口有几个笑脸相迎兼维持秩序的文士打扮的人,是以人虽多却不曾发生口角纠纷。
苏铮四下看了看,今日来的基本上都是大人带着孩子,有通身派头就写着“我是富贵人士”的人,有行头朴素齐整,一看就是平头子弟的,学子模样的人有男有女有长有少,偶尔便能看到一两个同苏觉一般大的。
他们三人既非最落魄的,也不出挑,只是三人单独成为一支,又一个赛一个的灵秀标致,多少引来了四面的关注目光。
婉约一早在脸上罩上了纱巾,亭亭玉立于人群中,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将周围的一切都仔细看在眼里。当看到那些富家子弟的派头时,不动声色地会多看两眼。
在他们走进大门的时候,前方忽然快速走来一行人,有人叫着门口的让一让,维持秩序的人便请大家都往两边让让,苏铮看清楚了走过来的人,中央那个披着藏青色的大氅,看着四十来岁光景,英俊的脸和高大的身形都散发着成熟气息,叫人无法不注意。
苏铮想如果致行的先生都是这样子的。这个学堂还真的十分值得期待。
身后有人低声道:“啊,快看,是梅先生。”
“梅先生?是啊。听说致行希望梅先生将他的紫砂学堂搬过来,他到这里来是不是为了这事啊。”
苏铮再次看向中央的男子,直觉告诉她此人便是梅甲鹤梅先生,那个据说将紫砂器从一般工艺品变成艺术品,并将其推上贡品之列的人。
而梅甲鹤恰恰也在此时看过来。眼神明睿沉着,先是微愣,随即不知想起什么,竟露出一丝微笑来,他走过来说:“你就是青竹巷姓苏的姑娘?”
苏铮愣住,完全没想到他会搭话。更想不到对方会认出她,她愣了一下,点点头:“我是苏铮。见过梅先生。”
低头时暗示苏觉和婉约跟着她问好。
梅甲鹤笑笑,很是和煦宽厚的神态,说出来的话令人感觉如沐春风:“那日的元宵很和我胃口,难得你有心了,这位便是令弟吧。想要进致行学堂?不错不错,好好努力。”
他笑着说。对苏铮点点头便同身边暗暗吃惊的人们一起出去,因为门口挡着的人多,梅甲鹤又只停了一下就走了,所以很少人知道他是在和苏铮说话,但站在最旁边的人还是看到了,无一不是暗暗吃惊。
门口一个负责招待的年轻人在吃惊之余眼珠一转,上前对苏铮三人笑道:“你们是来报名进入我们学堂的吧,不知道要报名的是谁?”
苏铮收回目送梅甲鹤的不解目光,看了看此人,是学堂的人,便轻轻按了按苏觉的肩膀:“是我弟弟苏觉。”
这人有些意外竟是个年纪这么小的,学堂不是不收这种小孩,只是这个年纪就够资质进入学堂的,不是大门大户的孩子,从小受到精良教育,便是民间不为多见的佼佼者,而苏铮三人孤零零地前来,绝不像是前者。
难道又是个神童?
他看看苏觉标致敏秀的五官,以及微带着点怯生生,但依旧强自大方得体地颔首作揖的样子,眼里闪了闪,笑着说:“既然是第一次来,我们学堂的规矩你们大概都不知道,像这样大的孩子是要到郝先生那里特别进行测验的,你们跟我来吧。”
苏铮有些犹豫,无事献殷勤的人她都会警惕,说:“带我们走了,你这里……不会不好吧?”
对方无所谓的摆摆手,但摆得一点都不粗鲁:“不妨碍,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呢?”他跟一起的人说了一声,便带苏铮三人进入学堂,一路上从他的口中,苏铮知道这人姓李名继,是致行学堂的学子,因为今日没事便过来帮忙。
“我们学堂每年只这个时候会招收新学子,是以这两日来的人会特别多,不只是桃溪镇的,周缘几个镇,乃至于荆异县以外的地方都会有人千里迢迢来求学,不过这些人中十个只有一个能够留下。”李继与有荣焉地说,指着路过之处捧着书卷细看,或是三两成群高谈阔论的青年少年们,“因进入我们学堂不容易,所以这些人都是同辈中有能耐的,也都分外珍惜在这里学习的机会。”
有不少人冲他打招呼,叫着“李师兄”、“李兄”,他一一挥手应了,然后低头看默默行走,一双大眼睛四处认真看着却丝毫没有露出小孩子应有的雀跃欢喜表情的苏觉,说:“令弟若能被招进来,也会成为那些优秀学子的一员。”
苏铮慢慢地走着,闻言抿嘴笑笑,李继有些看不透她,一般人听到这些话就算不会很激动,也应该有点兴奋才是,可她平静打量着四周的眼神是那么平静,如果说苏觉的平静还是带着点懵懂的。那她的就是发自内心,甚至有一种怀念的感觉,好像在故地重游一般不误慨然,眼神悠远和朦胧。
故地重游?怎么可能?
苏铮问:“那李公子也应当学问很高了?”
李继叹气摇头:“说来惭愧,我却不是凭着自己的能耐进来的,我家老头在这里当先生,你知道当先生的人是可以举检一个人进来念书的。”
那就是走后门进来的了?
苏铮有些奇怪这人不过是刚刚互相报了姓名,怎么会这么坦白,不过她不经意看到了一幅画面,心里一震。顿时将这个疑问抛到脑后去了。
在一座凉亭下,柱子上的藤本植物逢春抽芽,嫩绿新叶招展可爱。一身夺目红裙,打扮得如同花枝间的蝴蝶似的琅水色正在亭子下和一些女孩子说话,不知说到什么,大家都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引得远近的人都望过去。有多情的才子执着书卷微微晃脑,即兴吟起诗句来。
苏铮却赶紧将头偏过。
琅水色?她怎么会在这里?
李继也看着凉亭那处,语气怅然地说:“春日回暖,这些娇娇女们也都回来了,我们学堂也该热闹起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苏铮觉得他话里有话。似有若无地讽刺着什么一样。
苏铮问:“致行学堂也收女学生?”
“是啊,不过女学生的功课和学子们大不相同,你也想来学习?”
苏铮摇摇头:“只是好奇罢了。”她自己半点没有上学的念头。婉约也早就说过不愿意进学堂,所以当初打听的时候就没有打听这方面的事。
谁能料到会在这里看到琅水色?她是这里的学生,还是跟着谁进来玩的?
婉约显然也看到了琅水色,当日在胡七弄堂驾着马车大大咧咧来挑事的场景她记忆尤深,自然也不会忘记罪魁祸首。此时她吃了一惊,悄悄拉了下苏铮的袖子:“大姐……”
苏铮对她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她状似无意地问李继:“就是说那些女孩子都是学堂的学生了?”
“嗯……”李继辨认了一下,“对,都是,不过那个穿红裙子的是几天前才被亲戚保进来的,我们学院可不允许穿那样艳丽的颜色。”
苏铮和婉约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产生了让苏觉远离这里的念头。
谁知道琅水色会不会记仇,会不会再找他们的晦气。
苏铮再向琅水色看去,只见她正卖力地讨好一个静坐的少女,那少女一袭冷山翠色般的纱裙,发如鸦肤胜雪,纤细脊背却有青松般的风姿,她只露出一个美丽的侧面,任琅水色怎又是说笑话又是剥瓜子倒茶,都只是矜持地坐着,淡淡微笑。
苏铮眉眼微沉,看了好几眼才将目光收回,而李继看到了这一幕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很快,郝先生所在的地方到了,已有几个五六七八岁的孩子等候在这里,苏铮他们到的时候郝先生正好在里屋测试一个孩子,只有一个倒茶招待人的小厮在,小厮看到李继就像看到稀客一样,“哎呦”一声:“这是什么大风将李少你吹来了?”
李继笑骂他一声,指着苏铮三人说:“我来可是办正经事的,看见这几位没,这是苏觉,想要进我们学堂,这是他两位姐姐,你快给倒上热茶来,别怠慢了。”
小厮惊奇地看了苏铮三人几眼,能叫李继这样郑重其事一般地介绍,这几个怕是有点来头,但是他看着,也不过就是相貌俊俏了一些,身边既无适从又无引荐来的长者大人,看着有些奇怪。
他想不明白自去端茶递水了,苏铮道了声谢,便和李继坐下来,又一茬没一茬地说话,多是李继在介绍致行,话里话外都是夸赞之意,苏铮简直要怀疑这人就是致行的形象代言人,要不就是新闻发布者。
她本来以为李继之所以对她三人特别关怀在意,是梅甲鹤那几句话起的作用,但一路下来他半句话没提梅甲鹤,甚至都没有隐晦地旁敲侧击,这让她意外之余对这个人也放松了多少。
过了一会儿,一个五六岁大看着和苏觉差不多,但要壮实很多的男孩子从里面跑出来,嘻嘻笑着扑向坐在角落圈椅里的妇女,妇女本来等得坐立不安,这时惊喜又忐忑地连声问:“小虎,怎么样怎么样?先生说你通过了吗?”
一屋子的人都注视着他们,都在等待回答。
这时里屋又掀帘出来一个面容严肃身板硬朗的长者,看着小虎母子说:“赵虎不错,明日便准备准备过来吧,阿文,带他们去肖总管那里办手续。”
小厮阿文高高兴兴应了一声,对快要喜极而泣的妇人道:“这位大嫂,快请跟我去吧。”
屋子里的人们望着这对母子都露出复杂的神情,有羡慕的,有嫉妒的,有对接下来自己孩子的测试抱希望或者忐忑的,孩子们则大多是好奇懵懂的。
郝先生正要叫下一个孩子进去,转眼却看到李继,他“咦”了一声,问道:“你小子不是站大门口去了吗?跑到我这里躲什么懒,小心你那呆老子冲过来揪人,还不快快回去!”
李继板起脸,一本正经:“郝叔你这回可冤枉我了,我是带人到你这里来报道来了。”说着看向苏铮,苏铮便带着弟妹站起来,鞠躬行礼,然后说明来意。
郝先生看看他们,视线便落在苏觉身上,点点头:“倒是个很清朗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苏铮给苏觉一个鼓励的眼神,苏觉抿抿小小但棱角漂亮颜色鲜亮的嘴,从她身边走出来一步,规规矩矩给郝先生拱手鞠躬下去:“晚辈苏觉见过先生,回先生,我今年五岁半了。”
有板有眼的回答逗笑了郝先生,耐心地问:“这一套是谁教你的啊?”
苏觉说:“钱爷爷教导我,见到先生长辈要恭敬有礼。”
郝先生便笑:“那你的钱爷爷有没有说过,这恭敬有礼是表面上做做就可以了,你行礼行得好可是心里却对我不恭敬,那又有什么用呢?”
第124章 关系
苏铮皱眉,郝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指责苏觉表里不一,可苏觉也没做什么啊,
她刚想说话,苏觉却先开口了:“我心里对你也恭敬啊。”
郝先生背手而立:“可我如何知道你心里对我恭敬呢?”
苏觉犹豫了一下,苏铮看着他的肢体趋势,是想再次行礼的,但不知为何却停住了,他转头看了自己一眼,大大的眼睛里写着踌躇。
苏铮心中一动,轻声说:“你想怎么回答郝先生这个问题便怎么回答,大姐总是支持你的。”
苏觉小脸微亮,转过去提高了小嗓门对郝先生说:“可是郝先生你也不能证明我心里对你不恭敬啊。你如果觉得我恭敬,我做什么都是恭敬的,你如果觉得我不恭敬,那我就算跪下去磕头,也没用吧?”
郝先生一愣,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苏铮。
苏铮也怔住了,她没想到自己的弟弟会说出这种话,几个月前他还是一个怯弱胆小,一句长话都说不顺溜的人,一转眼竟就伶牙俐齿了。
苏觉拉住苏铮的手。
苏铮神情缓和下来,回握住他的,展露一个微笑。
她觉得这个郝先生很奇怪,感觉在为难苏觉一样,这种表里是否一致的问题适合问一个五岁半的孩子吗?要不是她总教苏觉在外人面前要勇敢大胆,换了以前的他一定莫名不解无言以对,甚至瑟缩害怕了。
她在桃溪镇无根无基,很多地方没去过,很多人没见过,很多东西都不懂,却先因为一些可笑的理由遭受了丁凌儿的刁难和秦孤阳的怪言怪语。
一个人,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