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所有的爱留给你-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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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了!我不想再听了!
“你这头乱发,正好符合诗中的意象,我看了,忍不住就想起来。你干嘛把头发削得这么薄?乱七八糟的。还是以前长发时好看,有种妩媚的气质。”他大发厥词。忽然开玩笑说:“嘿,你该不会是像那首诗说的一样,搞什么不伦、三角,爱上有妇之夫吧?”
我不带情绪,反问他一句:“你说呢?”
他嘿嘿笑了两声。我不理他,反身走进“社办”。班贝是结他社的镇社大将。
她正和其它社员说话,我拍拍她的肩膀,她递来一本罗曼史稿,配合得恰到好处。拿了稿,我立刻走人,不想听到结他的琮琮声,似江潮水流的旋律。
我突然不想就那么回家,拐到明娟学校。当年我茫然伫立过的校园,尽管时光恁般飞过,它风景依旧。
问了几个人,在琴房找到正在练琴的明娟。
“若水!你怎么来了?”看见我,她好惊喜。夸张地笑说:“我们真是心有灵犀!我打算练完琴就去找你。”
我友爱地笑看着她。明娟的明亮总是让我觉得很温暖。
“你知道吗?江潮远回来了──”
听见这个名字,我的笑容顿时冻结。
“听我妈说,他这次回来,打算长期待在国内,起步在这一两年内。”明娟不察,继续说道:“不过,也不是很确定。他是闻名世界的钢琴家,随时有来自各国的邀约,怎么可能长久待在这里。”
“他……”我咬咬唇,迟疑一下。敲动心上这个缺口,仍是好痛。“怎么突然会回来这里……”
“我也不是很清楚,好象跟我表姊有关系。听我阿姨说,这几年他跟我表姊好象处得不是很好。”
“怎么会……”我想起记忆中那帧泛黄的照片影像。
明耸个肩,一样迷惘。
“还有,明彦也回来了。”她又说道:“我妈打算邀请些亲朋好友,这个周末在‘颐园’为他们接风洗尘。你也来好吗?若水?”
我犹豫了,内心挣扎着。
“我想,恐怕不行。这个周末我有点事。”还是忘了吧!
“你老是这么忙!”明娟埋怨地叹一声。
“没办法。”我比她更无奈。“我该回去了!你好好练琴,不必送我出去。”
“不了!我跟你一起走。反正也没心情了。”
外头不知何时竟然早飘起雨。我看看明娟,她瞧瞧我;两个人都没带伞。望着十二月的冷雨空自发呆。
二十一岁的冬天。天气是潮湿的,心情也是潮湿。
★ ★ ★
我总是那样地祈求,祈求上天俯听我的祈祷。但上天总是听不到我的吶喊。
就这样一式森寂的黑夜里,当年我就悄悄伫立在这个沉默的角落。黑暗依旧,夜寒依旧,孤寂的老树依旧,窗内的人影,可也是依旧?
昏黄流舄的灯光仍然,宁静幽淡的气氛也仍如当年;我暗伫在角落的从前,依旧如当年的举步难前。
一扇窗,窗内窗外,隔成了两个人间。他总是听不到我内心的呼唤,如同上天总是听不到我的祈求。眼前的距离显得那般遥远,远得我瑟缩在这黑暗的角落里无力地凝望。
曾经沧海,除却巫山。隔了那么多年,巫山云依然遥远,我始终在距离外徘徊,始终在旧梦里漂泊。
夜更深沉,紧闭的窗始终沉默如以往。我暗自叹息。也许我不该再徘徊──也许。。……也许,注定了没有缘……我走出角落,最后一之仰头,暗冥的夜空,回我冷冷的清凄。漫漫长夜,暗空中镂刻没有我的誓言。
我背对从前,不欲再徘徊。身后的开门声,却惊停了我犹豫的脚步。
“沈若──?”混柔着惊诧与不确定的悸荡,淡远如潮水的呼唤依像从前。
我顿了一下,没有回头,离开那当年。
即使回头了,且又能如何?巫山云依旧遥远,我始终仅能在距离外徘徊。
日子寻常,我不再去想。
班贝给的那份稿子赶要得急,我花了一个礼拜的时间硬将它赶译出来。交了稿,立刻就给钱,干脆得很;这家出版社虽然小器,稿费总是压得很低,但因为给钱干脆,不拖拖拉拉,所以令人还能忍受。
八万多字的稿,算了算,有一万多块。我留下了一些,把剩下的钱全都交给妈。
“你自己留着用,不必给我。”妈把钱塞还给我。
“我有留一些。”我把钱重新塞给她。“这些你拿去,家里吃、穿水电都要用钱。你身体不好,工地那些杂工就不要再做了。我会多接一些稿,再半年我就毕业,所以你不必担心以后生活的问题。”
“我怎么能不担心,人生无常,你爸说去就去──”她摇摇头,眼眸里有种对人生的无奈,想起过去的哀伤,淡淡浮上一层薄薄的氤氲。怕我发现,侧过脸趁势抹了一下眼,回头说:“趁我现在还做得动,能做多少就算多少。这些钱,妈就帮你存着──”
“妈──”我打断她。我要她用那些钱,不要她那么委屈自己。“那些钱是要给你用,不是要你帮我存。钱我会再赚,你不必担心。我现在能工作赚钱了,你就不要再那么辛苦到工地工作。”
妈置若罔闻。她的一生被命运给葬送,为生活所折难着,她怕我跟她一样,有着如此苦难不安定的人生。那些钱,存得都是为我将来做准备。
“你这个礼拜天没事吧?阿来婶说要介绍她一个亲戚的儿子。对方在公家机构做事,工作稳定;才三十岁,就有自己的房子,也买了车,条件很好,很多女孩子中意。阿来婶说从小看着你长大,个性品性都很清楚,夸赞你好,抢着把你介绍给她亲戚的儿子──”
“妈!”我真不想再听下去。“你别担心我的事。请阿来婶不必麻烦了!我这个礼拜天有工作──”
“你年纪也不小了,该为将来打算。”妈叨絮不停。“女孩子终归是要嫁人。趁着年轻,找个诚实可靠的人家,两个人一起打拼,不必像妈这样辛苦。”
她忘了自己告诉过我,谋得了一个本事,自己靠自己。
我没答腔。妈跟着又说:“你总不能一个人这样蹉跎过一辈子吧?听妈的话,还是找个可靠的人嫁了比较实在。妈老了,也不能看你一辈子,你自己趁着年轻就要会打算!”
“妈。”我略锁着眉说:“我一个人,就算是不结婚,靠自己也可以过得很好。你以前不是跟我说过吗?学个本事,将来可以靠自己过日子,现在我有能力赚钱了,你还担心什么?”
“话不是这样说。女孩子终归还是要嫁人──”
我摇头,摇断妈的执着。
“妈,如果为了担心将来,只要条件合适,也不管喜不喜欢,随随便便就找个人嫁了,这样我的将来也是不会幸福的。”
“又还没看到人,你怎么知道会不会喜欢?”妈想不懂,咕噜我的理由不通。
我就是知道。我仅是拿着眼瞧着妈,释放一些自己才懂的明白。
妈拗不过,叹口气说:“当年叫你别考大学,你也是这个样……算了!你这个孩子我真的搞不懂你,随便你自己高兴好了!”
妈不明白我的坚持究竟是为什么。我自己又何尝明白?我只是始终找不到我喜欢的。过尽千帆皆不是……虽然明知是空徘徊。
★ ★ ★
再过几天就是圣诞节。街上一片温暖金黄的灯海,每家店都飘出喜庆的旋律,欢乐的气氛很浓。人潮汹涌,脚步杂沓,一家接一家特价的橱窗,光景奢华灿烂,特别有一种异于平常的兴然步调。
冬至人间,天侯冷。从出版社出来,迎面扑来的冷风,不提防地叫人神经冻得一阵麻痹。我提了提背包,拉高衣领。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像早上的华灯,不提防地侵袭人间,日与夜仿佛没有交替,季节的过渡也模糊。
我沿着街道的橱窗,漫无目的地走着。暖暖昏黄的灯光,特别让我有一种留恋;一盏一盏的,像是会熨烫着心,忘记了天侯的冷。数着寂寞的脚步,我孤独地流连。
每一盏昏黄,都彷是一份遥遥的憧憬……“沈若──”心悸的那声江潮幽淡地呼唤;熟悉地站在我眼前。一点落寞含笑的眼神,震撼我错愣的神情。
“江──潮远先生……”这相逢,偶然吗?真是的──我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又有什么样的神情,迎接这不该又未期的相逢?
“你长大了!当年还那么小……”悠然的口气,仿佛不胜唏嘘。中间隔着一条时间的河,他有他的往去,我有我的叹息。
“很久不见了。你好吗?”多少事欲说还休,重相逢,却只剩这样一句问候。
“嗯。你呢?可好?”他的问候也淡。如同他的笑容一般。
“过去,那往日的明辉也在闪烁”──许多的事远去了,忽地又重现在眼前。拜伦的“失眠人的太阳”,那般烈照一颗昭昭的星球。我已经不再读诗了,为什么还出现如此愁怅的心怀?
“我很好。”我如他淡淡的笑。
他不是一个人,身后等着两个同行的同伴。我不敢问起宋佳琪,不敢轻启太沉淀的往事。
他望望身后等待的朋友。对我点个头。
“那──”语气未完,徒留了笑。
他没再说什么,仅再望我一眼,一眼就走了。
待他身影远了,我的泪才缓缓掉下来。这样的相逢又何必?
对那些终生在编织爱的梦想的人而言,相遇是一则传奇;而漂泊的人,相逢对他来说,不过是一首沧桑的青春悲喜曲。太多的往事在记忆里浮沉,总有一些褪淡的,记不清;一些想要忘的,忘不净……这一夜,我早早睡了;在梦的轻波里依回。
★ ★ ★
第二天醒来,快十点了。妈已出门上工。她还是不肯听我的,即使是该休息的周末假日,她还是不肯稍歇。
我原打算这个早上腾出来工作,却完全了心情。平空就多出了对墙发愣的时间,多出了一分无所适从与怔忡;我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灰漠的墙断然地困我予阻挡。我不知该何去何从,直生一股荒凉。
明娟原本约了我中午见面,我推辞了。但现在──我随意找了件毛衣套上,匆匆就出门去。
这个时间,她多半会在学校练琴。我赶到时,她正收拾琴谙,准备离开。
“明娟。”我敲敲门上的玻璃。
“马上好。”她应了一声,匆匆背上背包,拿起琴谙。开了门才发现是我。“若水?我还以为是──”她以为是接着要用琴房练琴的同学。摇摇头,接着问:“怎么突然来了?你不是说有工作要忙?”
“现在不忙了,就来了。”虽然认识了一些新朋友,我还是对人有着习惯性的距离。只会想起明娟。“你有事?”
“也不是什么重要事,还不是跟我爸妈约了一起吃饭。”她扯个笑。“你来得正好,一起走吧!反正你也一定还没吃饭,对吧?”
“也好。”我想了想,点头说道:“很久没有看见你爸妈了,他们都好吧?”
“还不是跟以前一样。我们一家各有各忙的,吃个饭还得特地约时间!我都快记不清他们的长相了!”
明娟就是爱夸张。但也因为这个特质,而显得风趣可爱。认识这么多年,我漠然的多,她热情可贵。
约的地方就在附近,我们边走边聊,绕了一点路,最迟才到。明娟拉着我,笑趋了过去。
“伯父、伯母!”不请自来,我不免有点讪然。
“好久不见了,若水。来,这边坐。”明娟的妈妈很亲切地招呼我。跟明娟认识了那么多年,她也拿我当女儿,虽然不常见,亲切的态度怎么也不变。
明娟的爸爸对我点个头微笑,表示欢迎,却不好对我太亲密。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十五岁的女孩子了,摸摸头发、拍拍肩膀那种称赞小孩的方式举上,用在我身上是不合时宜了。
座中还有连明彦,他的身旁则坐了一个年龄相彷的女孩。女孩旁边,相继坐着个女士和明娟的阿姨。
连明彦只对我一抬眼,说不出是冷或无谓的眼神。许多年不见,他已经不是我印象中的少年;傲然的气宇依旧,可那神情、容颜都是我陌生的。他本就有着超越年龄的风采和性格,这回相见,更多添了一股男人的魅力和气味。叫我增添一份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