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巧成缘-第1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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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门后直忙到午后,家里宴席散了才回,不料回来拜见母亲,就听见了这个让他心肝俱裂的消息。
“不行,绝对不行!”当下他就爆发了出来,本来拜于地上的,瞬间站了起来,双手紧捏成拳头,握于身侧。
宋夫人奇怪不已:“这有什么不行的?难不成你想自己的妹妹被送去了荒蛮地界?苏家去一个,总比咱家去一个的好吧?你可别忘了,”宋夫人有意加上一句:“这是老太太的意思!”
宋玦的心如被撕裂般,痛不可遏,可他竭力提醒着自己,要冷静,要冷静。
看起来,一向睿智仁德的老祖母,在牵扯到自家利益时,也免不得利令智昏,自私自利起来。
秀妈妈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不发一言,只默默于夫人身后站了,平平淡淡地,向宋玦脸上扫了一眼。
只这一眼,宋玦便猛然间平静了下来。
老太太的决定,没人可以驳回。宋家能有如今的权势,大半得益于宋家这位老封君,宋老夫人。
宋老夫人出身将门,家族元老曾是开国元勋,上至皇宫,下至庶民,提到宋家元老,无有不明里暗里赞叹的。
可以说。没有这位元老,就没有如今皇家的江山。
到老太太这一代,一门出过五位大将军,无不对国家社稷出尽了心力。就连如今的太后,年幼时也曾受过宋老夫人教诲,因太后娘家当年曾是宋门部下的缘故。
因此自太后起,宫里诸人见着这位宋老夫人,没有不恭敬,没有不极之理待的。
且这位老太太最是仁德,有仁,也有徳,这是先帝对老太太的评价,且赐下御宝。上头便高书仁徳二字。
便是说,宋夫人虽极有权势,却从不以此欺负他人,凡事以大体大局为上,有时甚至委屈自己。也不在话下,不见一句怨言。
这也才是,宋家屹立至今的最主要原因。
这唯此件事,老祖母办得极之不公。皇帝曾有意要送宋家女儿出关和亲,老太太亲自出马,入宫给太后请安,二言二语间。便在太后面前将这事化解了去。
正好刘大人奏折也到了,皇帝这才落旨,许了刘家女儿出关。
没想到,刘家女儿死活不从,自缢身亡。
如今,又要轮到苏祈男了。
苏祈男。
光只这三个字从舌尖上走过一遭。便已让宋玦心疼不已。什么时候这小女子已住进了自己心里?谁许她这么狂妄自大地闯了进来?!好大的胆子!
可惜,这些狠话在那小女子面前是无用的。
她无声无息间潜了进来,牢牢占据,如今却再想拔出去?
少了她,自己的心上便如少了一块。再也不能完整了。
不行,一定,不行。
不过宋玦知道,此时不是用强的时候,越到危急时刻,越要冷静,胡乱出招,愈易失败。这也是祖母平日里常教导他的一句话,如今可笑,倒反过来,要应在自己身上了。
退下来后,宋玦便孤身一人来到平春堂。他不用问也知道祈男被关在这里,无他,只跟住荷风和小漫就行了。
荷风是秀妈妈的人,小漫更是秀妈妈收养下的孤女,此事夫人倒没有什么,只怕全是秀妈妈的首尾,因此宋玦知道,看这二人在何处,祈男便于何处住下了。
很快他就守在了平春堂二楼,祈男的房间外了。
于是祈男忙了一下午,宋玦也守了一下午,丫鬟们上来,被他打发了下去,生怕打扰祈男的工作。
他也知道会因此传出去闲话,可事到如今,他连人也保不住了,还在乎区区几句闲话?
同时宋玦也思虑了一下午,该怎么办。
拱手相让?这可不是他宋家长子的品性,这个女人是他的,他想要她,别人,就算是皇帝,或者什么关外的单于,都得靠边让让。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头来时,宋玦自己也吓了一跳。可它偏偏来得如此自然,施施然间就在脑海里形成了,仿佛这是天地间,最正常不过的事一般。
宗旨已定,后面的事,便是如何制定计划,以及如何让计划成真了。
自然不会容易,要从皇帝眼皮底下抢人。不过好在,一切都尚未落定,一切,都还隐隐约约间,有些转机。。。
从平春堂出来,宋玦即刻便去了秀妈妈下处,她住在别院深处,西北角门边,抹过木香棚,两边松墙,松墙里头,三间小卷棚,名唤无音轩即是。
“大爷来了?”秀妈妈听见脚步声,人便出到门外,见是他到,忙从台阶上下来,脸上半惊半喜,不过待看清宋玦脸色,那惊喜便成了忧患。
“妈妈什么时候到的?也不曾来给妈妈行礼,是我冒失了。” 宋玦知道,秀妈妈在宋府中地位非与他人,就连自己母亲,宋夫人,平日也得给这妈妈三分颜面,何况自己?
再者,又是有事相求而来。
因此,宋玦先端正行了个大礼,然后方抬起头来,冲秀妈妈一笑道:“妈妈来了几日,人倒忙瘦了些。”
秀妈妈淡淡一笑:“大爷这话说得,老奴竟没得话回了。不过是奉了老太太指令出来,瘦不瘦的,老奴一向如此,想胖也胖不得,如今只求将老太太这事顺顺当当办成了,也就算出京一趟,老婆子我功德圆满了。”
宋玦双目炯炯有神,逼住秀妈妈,高大英武的身躯傲然而立,虽不发一言,却有些十足十的威力。
“我知道,大爷跑了一上午,又坐了一下午,怕是又累又饿,我也正要用饭呢,都是大厨房里送来的热汤饭,我给她们说一句,给爷的饭也送到这里来,爷不嫌弃我老,我也伺候大爷一回。”秀妈妈浅然一笑,竟不放宋玦的示威在眼里似的。
宋玦思忖片刻,微微颔首。
于是秀妈妈吩咐下去,不到片刻,热气腾腾的饭菜就送进了无音轩。
宋玦进屋坐了,见这里外间竟也钟鼎琴书,摆设得十分精雅,中间隔着一重红木冰梅花样的落地罩,外间摆着两个小书架。一个多宝橱,上面一张小木炕,米色小泥绣花的铺垫,炕几上供着一个粉定窑长方磁盆,开着五六箭素心兰,迎面而来就是扑鼻的清香。
“妈妈好兴致!” 宋玦心里烦闷,嘴上却不得不应付着些,秀妈妈引他炕上坐了,自己则站在一旁,看丫鬟们将食盒里腾空,方打发她们下去。
秀妈妈亲自动手,替宋玦舀出一碗甜汤来,口中笑道:“虽没有铁板炖着,到底还是热的,大爷将就用些吧!”
宋玦心中起疑,忍不住幽眸微敛,看向对方:“妈妈对我一举一动,原来都收进眼里了?谁做的耳报神这样快?记得荷风下午不在平春堂的。”
秀妈妈笑得不动声色:“老婆子我在这别院里手眼通天,大爷可别怨人,荷风并没说这话,不过大爷既然做得出来,想必就没有忌讳,也不怕人说的。”
宋玦咬了咬牙,眼中精光一闪,乍然变得深邃起来:“苏九小姐不可送去和亲!”
开门见山,他知道,对这妈妈不必走弯道绕圈子,其实于这点上,倒真和祈男有些默契了。‘
对他,秀妈妈也不得不说实话,因为这是宋家的嫡长子,将来宋家的一切,都要经他手掌控,老太太吩咐过,这家里唯大爷是可造之材,别人的话秀妈妈可以不听不理,可老太太的话,她从来都是奉为天音圣旨的。
“苏九小姐样貌出众,心性机灵,灵慧精湛,这正是单于向我朝所求女子之最标准人物,老太太让我跟随夫人出京,正为寻得这样的女子,待夫人收她为干女儿之后厚嫁出关,必为我朝。。。”秀妈妈苦口婆心,先施以大道理。
“不行!”不料宋玦坚决摇头,额角上青筋微微暴起,俊颜陡然变为铁青色,向来沉稳的黑眸中似有狂暴风雨在翻卷:“我才已说了,别人家的小姐随妈妈去算计,唯有苏家这位 ,绝不可送她出关和亲!”
秀妈妈忡然变色,她跟随宋老夫人一生,几乎是看着宋玦长大的,自忖极了解对方喜怒,没想到,今儿却是个意外。
为了一位小姐,一位几乎素昧平生的苏家九小姐,大爷要跟自己,不,不,跟老夫人翻脸,违逆老夫人的意思不成?
“大爷,”思虑良久,秀妈妈艰难地开了口:“这事可全都是老太太的主意,大爷该知道,老奴我不敢自己贸然行事的。且这事当了全杭州城大家族夫人奶奶们的面,几乎是定下来了,说不行就不行,总得有个理由吧?”
☆、第百九十七章 努力
理由?
这二个字似乎说动了宋玦,是啊,行事总该有理由,不然何以服人,何心服老夫人?
一时间宋玦仿佛有些踌躇起来,秀妈妈是何样人物?看准了时机,立刻趁胜追击:
“大爷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老夫人自大爷出生之后,就抱到自己院里来养,别的不说,大爷成人后如何对老夫人的,老奴亦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老夫人常说,将来这家,只怕交于大爷还有些指望,能重整往日,老夫人对大爷如此倚重,大爷又何必于这种小事上忤逆老夫人的意思?天下小姐多得是,只要将来。。。”
秀妈妈的话才说到这里,宋玦猛然爆发出的一阵大笑,让她情不自禁,啉住了声音。
宋玦笑过之后,似十分疲惫,垂下头不说,连双手也一并垂了下去,英挺眉峰被蹙意染就,一张俊颜愈发阴沉。
前面说了,秀妈妈自诩是极了解宋玦喜怒行为的,可自他成人之后,一系列的举动,总让秀妈妈有莫名难测的感觉,如今到了此时此地,这种感觉愈发明显了。
比如说科举一事,老夫人执意大爷不该由此出身,宋家子嗣,若能与她娘家当年似的,出一武将,替朝廷征站江山,立下威名,那才是正经之道。
可老爷私下不愿,竟也说动了大爷!
要知道,大爷自小就与老夫人齐心,这是宋家众人皆知的事实!
这是头一桩让秀妈妈不解的大事。
老夫人因了那科举的事,伤透了心,嘴里常念叨,孩子大了不由得自己,话说得凄怆,人亦寒柝。
苏九小姐,便是第二桩了。
难不成真让老夫人说中了?自己辛苦带大的孙儿,竟不与自己贴心?这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儿女私情秀妈妈虽一生不曾体验。可到底也听过见过不少,她看得出来,大爷不知为何对苏家九小姐动了情,这也罢了。少年怀春,少女思情,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可就为了这个,跟老夫人反目?!
没了这位小姐,还有别的小姐,天下诸多女子,难不成大爷竟要为一红颜,坏了家国大事?!
忍耐半日,秀妈妈终于耐不下去,带些小心。暗中观察着宋玦的脸色问道:“大爷,别怪老奴多嘴,自我来了这里,虽见不着大爷的人,却也风 言风语地听说了不少。大爷总流连在外。却是为了什么?”
说听这话,宋玦整个人愈发疲顿起来。
不出他所料,前夜手下从江宁织造进京的船上抄来奏折,上书果然有自己父亲,宋宰相宋帧之名。
织造署织造为五品官,因为是钦差,实际地位与一品大员之总督、巡抚却相差无几。织造往往是皇帝心腹。随时能够密奏地方各种情况,为皇上耳目。
江南地界,宋帧门生众多,偏生江宁织造府司管之人,是其朝中死敌对头,文帆的门下。近日文帆于皇上面前权柄日重,圣宠渐隆,几回宋帧曾于家中发火,时时搜寻他的短处,授意言官。上章弹劾。
这都是宋玦尚未离京前,家中亲眼得见的事实。
因此文帆亦把宋帧恨得牙痒痒的。
如今那秘密送入京中的奏折上便也有了父亲宋帧的不是,宋玦看见上书:江宁提刑按察使司,李令齐,纵家人强占民妇、霸夺良田,且私第盖着黄瓦,经查乃为宰相宋帧所建别院。。。
别的不用看下去了, 只这一条,便令宋玦侧目。
私第盖黄瓦,这可同等于忤逆造反!
且不论是不是真有此事,文帆的用心如何,只看奏折上敢这样写,便知皇帝对宋家,一定也有所不满了!
宦海中厉害,宋玦前世是体验过的,切不可小看这些奏折,一来织造署织造所书,皇帝虽不说会全信,到底信之七八分不为过的;二来若不是皇帝有所流露,底下官员也断不敢如此大胆,敢说一品宰相的不是,就算有人撑腰,若在天子宠任时,也决计没有这个可能的。
想到这里,宋玦情不自禁,再次噬心彻骨地陷入了回忆之中:
煎熬绵长的牢狱痛苦,刀剑加身的砍杀酷刑,最后落得个血淋淋身首异处的结局。。。
宋玦痛苦地甩了甩头,黝黑的双眸顿时变得阴寒冷鸷起来。
“大爷,苏九小姐。。。”秀妈妈久久等不到宋玦的回答,止不住地又问一回。
听见那四个温暖的字,宋玦瞬间仿佛从地狱里走了一遭,又回阳来世了 。
还是,算了?
和心爱之人结为秦晋之好,远离这一切世俗尘嚣,管他前世如何,今生快活便罢了!
刹那间,宋玦几乎就要下定决心了,瞳孔中仿佛燃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