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衾寒-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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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他险些站不稳,冷念忙起身搀扶,却被冷崇硬生生挥开,冷念没办法,赶紧拉着裴喻寒先行出来。
裴喻寒道:“我再跟伯父谈谈。”
冷念摇头:“我爹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什么都听不进去,况且我爹一直不愿我与富家子弟接触,现在撞见咱俩的关系,他看见你,只怕情绪更为激动,你最近先不要来找我了,等他气消了,我再跟他说说,你先回去吧。”
裴喻寒依依不舍:“阿姐成亲在即,加上我这边接手的事,近期可能也忙得不可开交,这次是我鲁莽,等我下次抽空来,先让阿贞传话给你。”
冷念颔首,彼此对觑,情意深浓,裴喻寒握着她的手迟迟舍不得放开,冷念哽咽着催促:“快回去吧。”
裴喻寒深深凝睇她一眼,终于转身离去,冷念重新推门入内,冷崇正坐在椅子上,见她进来,用拐杖重重戳下地面:“跪下。”
冷念跪在他跟前,冷崇简直痛定思痛:“我先前就觉得奇怪,你不过是去给人家当侍婢,手头上又哪儿会来那么多银两,成日又是人参又是燕窝供给我吃,原来,你、你根本是背着我……”
“爹……”冷念涕泪交加地打断,“裴公子他是个好人。”
“好人?”提及这个,冷崇几乎心碎,“你说说,人家凭什么对你好?是你特别?还是能从你身上图什么好处?凭什么让你白吃白喝,供这么大一处宅子让你住?你老实告诉爹,你、你跟他在一起,有没有委身于他?”
冷念瞪大眼睛,有些惊恐。
冷崇到底是过来人,一瞧她目光闪烁,惴惴不安,便知二人木已成舟了,登时间气得面皮发紫,几乎话都快讲不出来:“我……我含辛茹苦把你养大,却没想到养出这么一个……不知自爱……不知羞耻的女儿!”
“爹。”冷念正欲开口,却被冷崇用力扇了一巴掌,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被父亲打得这么狠,不止脸肿,嘴皮子也破了,冷崇痛心疾首地大骂,“身子都卖给别人了,还有什么脸面活着,将来我死了,你叫我如何去跟你已故的娘亲交待?我不如现在就打死你,打死你好了,让你到地下黄泉,亲自去给你娘赔罪!”
“爹!爹!您住手,别打了别打了!”冷念又哭又嚷,像小耗子一样抱着脑袋蜷在地上,被冷崇拿着拐杖,一下一下狠狠打在身上。
阿贞跟曹伯闻声冲进来,一瞧这般光景,纷纷惊惶失措地上前劝阻,可冷崇今日似乎是铁了心要打死冷念,不仅不停手,反而越打越使劲,冷念干脆哭着扑上去,抱住他一条腿求饶,冷崇本是又打又骂,突然下一刻,浑身痉挛着一哆嗦,两眼一翻,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第78章 '连载'
冷念一直守在床边,直至冷崇重新苏醒,立即欢喜交加地唤着:“爹、爹……”
冷崇双目昏眊地看了她两眼,便撇过脸。
冷念鼻头一酸,泪水不禁夺眶而出:“爹,对不起,是女儿不孝,害您伤了心……求您原谅女儿,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
她一边双手掩面,一边失声痛哭,冷崇昏迷醒后,情绪已经平复不少,毕竟是亲生闺女,亦知她是因为自己,才走到今日地步,声音一时蕴满苦涩:“傻孩子,爹知道你一贯不聪明,但是没料到你会糊涂如斯啊,爹已经一把老骨头了,死就死了,可你断送的,是你一辈子的幸福啊。”
冷念吸溜着鼻子:“爹,我不后悔,我喜欢少琼,他从来没有逼迫过我,一切都是女儿心甘情愿的……”
“你……”冷崇闻言又是动怒,“人家说吃一堑长一智,你倒好,重蹈覆辙,跌了一跤,还要再跌一跤,你忘记当初纪家是待咱们怎样的态度了吗?”
冷念自然记得,咬唇坚持:“少琼跟纪家人不一样,他阿姐对门户之见并不十分看重,况且少琼他,他是真心喜欢我的,还说要娶我。”
“娶你?”冷崇简直气急败坏,“他若真心娶你,又岂会用这种方式跟你在一起?为何不登门提亲,风风光光迎娶你过门?人家只是嘴上说说,哄你开心,你便当真了不成?像他们这类富家子弟,身边巴结他的人还少吗?等新鲜劲儿一过,只会将你弃之如履,纪少爷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品性端正,与你青梅竹马,可最后,他还不是听从纪夫人的话与别人订亲?况且对方又是鼎鼎有名的裴家少主,咱们连纪家都高攀不起,又如何能攀得起他裴家?”
冷念泪流满面,讲不出话。
冷崇叹息:“爹是过来人了,经历的事难道能比你少,齐大非偶,你以为真嫁进去,日子就能好过了?你现在还年轻,将来人老珠黄,背后又无依无靠,在那种家势里,如何抬得起头?你看看我跟你娘,相互扶持多少年头,只可惜你娘命薄,早早离开了我……”
“爹……”冷念见他牵强起身,可惜体力不支,又躺下了。
冷崇只好拉住她的手:“念儿,咱们走,离开这宅子,不能再继续受他半点施惠了。”
冷念想到适才大夫临前的交待,知道他这回气到昏迷,病情已趋向恶化,万不可再受任何刺激了,苦苦哀求:“爹,女儿求您了,大夫交待您现在最不可大走大动,需要静静休养,您先住下来好不好?”
冷崇气得瞪眼:“不行,你给他的难道还不够?爹说过了,爹这条老命可以不要,也不许你再欠他什么了!”
冷念被他握得手背生痛,心内一团乱麻:“爹,女儿答应您,只要您身子稍好一些了,大夫同意您下床走动,女儿马上就去外面找房子,咱们再搬走好吗?”
冷崇也自知眼下状况,只怕走几步路都成难事,又听她苦苦恳求,终于退让一步,点了点头。
之后冷念天天守在冷崇身旁伺候,喂饭喂药,洗漱更衣,几乎寸步不离,其实主要的,也是冷崇怕她瞒着自己,私下继续跟裴喻寒纠缠不清,为此只要一保持清醒,就得让冷念呆在身边,即使偶尔出门,也必须在半个时辰内回来,可谓看管极严,而冷崇上回一晕倒,也的确吓坏了冷念,真的不敢再去找裴喻寒了。
转眼半个月过去,冷念外出买了水果回来,可能是晌午天气炎热,她只觉胃里翻腾难受,赶紧跑到一个墙角,弯着身子要吐,但好在这种感觉一会儿就过去了,她临近家门时,蓦听背后有人唤道:“小念。”
听到这个称呼,她打个激灵,转过身,看到纪攸宁一身素衣,从拐角出现。
他模样看起来失魂落魄的,耳鬓发丝凌乱而垂,眼睑下透着浓浓疲倦,冷念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可念头一闪,打算视而不见,急匆匆往屋门走去。
“小念!”纪攸宁旋即追赶,挡在她跟前。
冷念见躲不过,只好冷冷道:“我不是说过,今后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纪攸宁眸底充满哀伤,仿佛一头迷茫无措的小兽,怕被她抛弃一样。
冷念一愕,避开他的注视:“你到底什么事,我爹还等着我回去,晚了可不成。”
话音甫落,她竟被纪攸宁紧紧拥在怀里,那样的力道,好似要揉入他胸口,成为那心上肉。
冷念花容失色:“你干什么!快点放开我,不然、不然我就叫了!”
“小念……”她越挣扎,纪攸宁就搂得越紧,全身带着即将破碎的颤抖,“我爹他去了……”
冷念惊诧,手上拎得一篓苹果滚落地上,耳朵嗡嗡响着,以为自己听错:“你、你说什么……纪老爷他……”
脖颈上沾着温热的液体,是他的眼泪,纪攸宁嗓音暗哑如铁:“那天,我守了整整一晚上,可是我爹他最后还是没能熬过来……小念,我心里好难过,当我一个人跪在冰冷冷的祠堂里,我脑子里想的……竟然全都是你……想着如果你还在我身边,没有离开我,该有多好……该有多好……”
他衣际间散着淡淡的清香,是她熟悉了十几年的味道,冷念神思有片刻的恍惚,尽管她不喜欢纪夫人,但纪老爷为人亲善随和,一直待爹爹如自己人,亦不曾有什么门户偏见,如果那个时候纪老爷身体安康,说不定就可以为她与纪攸宁做主,成就这桩婚事,只可惜,她与纪攸宁到底没有这个缘分,错过,就是错过了,仿佛陨落的流星,一去不复返。
“小念。”他像个孩子一样祈求,“你抱抱我好吗……”
冷念知道,他是位地地道道的孝子,纪老爷的离世,对他而言无疑是个沉重打击,此刻,他是如此无助,如此脆弱,跑来找她,只为了寻求一丝温暖与安慰。
或许是一时心软吧,冷念没有推开他,许久许久,终于伸手抱住他,然后听到纪攸宁小声压抑的啜泣,可是过去片刻,他身体猛然一震,宛如被某种利刃刺了一下,冷念觉得奇怪,想离开,却被他狠狠按住脑袋,埋入怀中,抱得她很紧很紧。
“阿宁。”冷念不解他怎么回事,玉颊添红,呼吸有些急促,“我快喘不上气了。”
纪攸宁因她话音清醒,这才松弛力道,视线从她背后缓缓收回来,又安静地抱了她一会儿,才放开她。
冷念想了想,唇齿间逸出一句:“人死如灯灭,你要节哀。”
纪攸宁精神萎靡:“谢谢。”
冷念不知该再说什么,正打算离去,却听纪攸宁问:“你真的相信裴喻寒吗?”
冷念眉心微蹙。
纪攸宁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温言劝说:“小念,你离开他吧,跟他在一起,你是不会幸福的。”
冷念只觉胸口似被尖锐的蔻丹挠过,莫名有些愠怒:“你凭什么这样说?”
面对她的微微激动,纪攸宁却是一脸平静:“我与他相识这么久了,了解他的性子,围在他身边的女子数不胜数,迟早有一天,他会厌倦你的。”
冷念忍不住冷笑:“纪攸宁,你抱的什么心思?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重新喜欢你?”
纪攸宁道:“小念,我是为你好,裴喻寒真的不适合你。”
冷笑想到纪老爷既殁,守孝期间,他与姜明月的亲事也要推迟:“这是我的私事,与你无关,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冷念看着纪攸宁难看的脸色,并未理会,等阿贞开了门,头也不回地把门合上。
日子一天天过去,由于冷崇一直不肯再吃人参补品,冷念急得没办法,只好买了几只乌鸡养在院子里,没事叫曹伯宰掉熬汤喝,可毕竟比不得人参有效,使冷崇的气色看去总是差了一大截,而冷崇始终惦记着尽快搬出去住,有回早上趁冷念未起,拄着拐杖独自下床,结果在院子里走了几圈,就支持不住倒下了。
冷念事后被吓坏了,连忙请来大夫,大夫坐在床边给冷崇诊断,阿贞则端着乌鸡汤进来,也怪了,冷念当时一闻那味道,胃里就跟搅着一大锅黏粥似的,恶心得不行,直奔至盆架前干呕,吐的全是酸水。
过去老半天,她才缓过来,冷崇躺在床上担忧地问:“怎么了?”
冷念没太在意:“可能是早膳没吃好。”
阿贞在一旁接话:“姑娘最近都胃口不佳,前几日也差点要吐出来呢。”
冷崇虚弱地咳嗽两声,有气无力地道:“正巧大夫也在,要不让大夫瞧瞧。”
冷念也担心自己别是害了什么病,便颔首同意,坐在桌前,让大夫把脉。
☆、第79章 '连载'
大夫把着她的脉,几乎过去半盏热茶的功夫,亦不曾言语,害得冷念心里一阵紧张,忍不住启唇询问:“不会有什么事吧?”
大夫看了看她,终于探回手,捋着胡须道:“老夫经过一番细诊,确定姑娘这是滑脉,已经一月有余了。”
冷念瞬间宛如傻了般,直愣愣盯着他,那种感觉,好似一盆凉水当头浇下,下一刻,又仿佛被烈火烘烤着,分辨不清是惊恐还是喜悦。
“什么?”冷崇难以置信地声音打破屋内岑寂。
冷念省回神,一时惊惶莫名,跑至床边:“爹……我……”她仍恍若做梦一般,不敢确定这个突如其来的事实,孩子……是真的……她怀了与裴喻寒的孩子……
“你、你瞧瞧你做的好事!”冷崇手捂胸口,气得五官抽搐,另一只手颤抖地指着她,“好、好……既然大夫今日在这里,你现在立即就把这个孽根打掉!”
“爹!”冷念猛然瞪大眼。
冷崇怒吼:“留着他,你今后还要怎么做人!”
冷念泪水喷薄,笔直地跪在地上,苦声哀求:“爹,可是我想要这个孩子……他、他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是我跟少琼的……”
“你——”冷崇大概真被她气极了,“噗”地一声,竟然当场喷出一口鲜血,瘫倒昏迷不醒。
冷崇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中间勉强醒来几次,但整个人神智不清,很快又昏睡过去,冷念衣不解带地床边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