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待莲开-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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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从水里透进来的日光,我看到那是一个方形的祭台,一个布满锈迹的铁匣子端放其上。祭台的两面都刻着石画,我屏住气,拔开缭绕着祭台的水草,其中一面,刻着一个类似八卦一样的图案,这个图案在双龙峡的那个岩洞里也看到过,那位公主手中举着的正是这个东西。而另一面,则刻着一只展翼的蝙蝠,我不禁想到了倒挂在驯龙剑柄上的那只有灵性的白翼蝙蝠,如果不是它,我们也逃不出那个岩洞,看来这蝙蝠是守护宝剑的灵兽。但那个八卦图案的东西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两边耳膜已开始难受,来不及细想,我拿起那个铁匣子浮出了水面,萱儿早已等得慌了,紧紧搂着我,嘴里虽然不停骂着我,眼泪却哗哗地流个不停,我呆呆地望着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多希望这眼泪是为我而流,不是北凌飞。
没想到这一情景却惹来夏枯子的误会,以为我欺负他的宝贝女儿,追着要杀了我这个不要脸的小畜生、小淫贼。我一边逃一边心里在幸灾乐祸,凌飞,我把萱儿平安带回来了,但这个小畜生、小淫贼的称号以后是你的了。
父皇的龙体每况愈下,这日突然传来他在宫中晕厥的消息,所幸的是经过太医抢救后很快醒过来了。父皇在醒来后,立即让他的内侍荀木秘密传口讯给凌飞,让他晚上在太后的寝宫等他。凌飞猜想父皇是想趁自己仍清醒时交代有关传位的事,马上让富公公将我叫入宫中,由我去见父皇。
子时的更鼓已敲响,若大的栖霞殿里只点了一盏油灯,父皇坐在软榻上,精神有些萎靡,数月不见,他的两鬓已经完全斑白,样子比之前衰老了不少。
他和我聊着年轻时和母亲在江湖相识的旧事,说到动情处时感慨万分,苍白的老脸上竟然泛起了红晕,我心里一阵心酸,却不能告诉他,他日夜思念的那个人仍活在世上,这世上还有一个他不知道的儿子此刻就跪在他面前。
母亲说过,唯有让他心里存着遗憾,他才不会将她忘记,才会遵守以往对她的承诺。这个承诺,自是有关皇位的承诺,只是,母亲不会知道,她这样的牺牲,这样的殷殷期望,常常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来。我羡慕凌飞,他可以骄纵任性,可以恣意妄为,可以拍拍手便走人,过他想过的生活。而我却自小背负着家国情仇的重担,事事克制谨言慎行,从没随心所欲的为自己活过一天,唯一一次的放纵,也换来一翻严厉的斥责。而这一切的一切,皆因我的身上比凌飞多了一个莲花印记,有时我不禁疑惑,这个莲印,给我带来的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诏书已经立好,明日早朝时,会向天下宣告立你为太子。今后,墨渊便靠你了。”
“父皇……”
他拍了拍我肩膀,接着道:“你自幼丧母,势孤力薄,而皇后强势,我一直没有立你为太子,就是不想你过早招风树敌。如今总算是时候了,我这做父亲的能为你做的不多,今后的路,唯靠你自己一步步走了。”
为了保护我,不让我过早立于浪尖之上,二十多年来他一直冒险不立储君,在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时秘密赐死皇后,将大哥最大的后台扳倒,让我清剿邪教为我造势,如今却说自己能为我做的不多。握着那双枯黄消瘦的手,我心里早已热浪翻滚。
那晚父皇和我谈了很多,对我的期待,墨渊今后要走的路,几位皇兄的妥当安排,唯独对大哥他放心不下,再三嘱咐我不能被他奢靡浮夸的表象所迷惑。
直到二更天他方才离去,看着他踽踽独行的背影,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我朝殿外步去,萱儿躲在那根大柱子后面也很久了,再躲只怕她要患风寒了。
“站了这么久,不累吗?”
她尴尬地从柱子后走出来,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白色素袍,一头乌黑的秀发无任何装饰,松散的半绾在脑后,亭亭玉立于月色之下,宛如夜间悄然绽放的清幽白莲。
“对不起,我、我没想到陛下会在这里……”
自从上次从燕荆山回来,我便再没见过她,此刻相见,心里虽柔情万千,却不能开口对她诉说半分。也罢,宝剑已寻到,父皇明日就向天下宣告立我为太子,她离开的日子也不远了,我何苦再自寻烦恼。
“夜寒露重,快回去休息吧。富公公,有劳你送郡主回安梧苑。”我克制着自己不再望她一眼,转身离去。
正文 第七章
天有不测风云,事情远没有我想像的那般顺利,第二日宫中传来噩耗,父皇又突然晕厥,太医们束手无策,没有人知道他何时才会醒过来。
惊蛰过,春分至,又到了一春一度的春耕大典。太后允了丞相顾非池的请求,让三哥北凌雁主持春耕大典。没想到他们利用这个机会,大肆在晋阳散播谣言,说上苍显灵,派灵雁泽被墨渊,惹得百姓纷[·]纷朝拜所谓的灵雁,一时流言四起,大街小巷上孩童们唱着歌颂灵雁的歌谣:漓水盈,雁南飞,飞来飞去何所止,流连青暮不复归。
三哥突然半途杀了出来,真让我们措手不及。精明如父皇,当初也没料到他这个一直醉心诗词歌赋的儿子,竟然隐藏得这么深。现在的情形反倒是大哥自请封王退出争斗,三哥联合顾非池搅海翻江。我们马上让帮中在朝为官的人传出风声,父皇已拟了诏书立四皇子为太子。
此时贺君仲已查出千汐是三哥的人,萱儿想到了一条计中计,利用千汐引蛇出洞。她偷偷将夏枯子带回宫,让他将父皇放在暗柜里的诏书和传国玉玺偷了出来,让陆悯按着那个玉玺刻了一个复制品,又故意走漏风声,让三哥的人误以为我们私自立诏书,三哥果然中计,派人将假玉玺偷走私下伪造了一份诏书。
为了配合萱儿的计策,我让帮里的人连夜赶到漓水江的上游,将源头截流,又扔了很多死鱼到江里。幸运的是,老天也似乎有意配合,从去年底到现在,一滴雨也没下过。我趁机编了个歌谣,让人在晋阳城里大肆传播,漓水竭,雁高飞,飞来飞去入南斗,天子蒙尘下殿走。
一时间,晋阳百姓都惶恐起来,将灵雁视为邪雁,这一仗我们算是先拔头筹了。
可笑的是,顾非池和三哥还以为他们的计划有多周详,私下里将宫中所有禁卫军都换成他们的人,又把墨渊各世族长老都请来晋阳做见证,一场风暴就这样拉开了帷幕。
殿堂之上,凌飞当场拆穿了他们的假诏书,当荀木将父皇御笔亲题的诏书展示出来时,顾非池见势不对,竟然妄图发动兵变,却被太后密诏回晋阳的萧将军震压了。三哥承受不住这突然的变故,变得终日疯疯癫癫的,我和凌飞顾念父皇的叮嘱,只将顾非池满门抄斩,将三哥一家囚禁于郊外的别苑里。
一波未停一波又起,册立太子的祭天大典刚举行完毕,南方边镇突然传来急报,宸邑十万大军正朝墨渊燕回关进发。这个消息真如平地惊雷,让墨渊朝野震惊。二哥主动请战回南方布防,让人意外的是,大哥竟也主动提出做督粮监军,为二哥押送草粮锱重。
宸邑和墨渊一向相安无事,这场战事偏又发生在这个时候,让人感到蹊跷。我立即和几位堂主商议,由我和玄羽堂堂主李远暗中前往燕回关探一下宸邑虚实,凌飞留在晋阳坐镇。可正在这时,莘莘惊慌失措地跑了回来,说萱儿失踪了。巧的是,大哥的云府也在这一日意外失火了,昔日奢华瑰丽的云府,已在熊熊火光之中付之一炬。而据陆悯说,在大哥随大军出发前,他竟然将他上百名姬妾全部赐死了。
这样的巧合让我更加怀疑大哥随军出征的动机,总觉得这次的战事来得太过蹊跷,也不由怀疑萱儿的失踪跟大哥有关。
萱儿的失踪让凌飞寝食不安,虽然我们都知道,那个宝藏被发现前,她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但是一想到她身陷囹圄担惊受怕的样子,我便心如刀绞,更何况是凌飞。
萱儿跟踪千汐时,曾在路上留下过记号,但那记号一出晋阳就没了,凌飞想到她有可能是被人带出晋阳了。这次飞羽帮几乎是倾巢而出,只要有一点点线索都绝不放过。第二日一早,我和秦怒、李远启程出发前往燕回关,马不停蹄地往押送锱重的大军追去,直觉告诉我,大哥这次的种种举动太不寻常,几件事碰巧在一起发生太过巧合,如果能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或者能得到和萱儿有关的消息。
赶了三天的路,我们越来越来感到疑惑,我们特意选了荆西地区进贡的千里马,按我们这样马不停蹄的赶路法,本应在今天可以赶上大军,可是现在却连大军的影子也不见。
“有点不对啊,两万大军,不过比我们早走一日而已,押着这么多粮草物资,居然还走得这么快,真是怪了。”李远一边说,一边往他的马儿身上泼水,洗去马身上粘的泥土。连续赶了三天路,再好的马儿也吃不消了。
“是很蹊跷,他们出发时,有些物资还没备齐,可大哥硬是不愿再等,宁愿等那物资备齐再另外让人押送到前线。我们一路跟过来,这路上也不见有安过营寨或埋锅造饭的痕迹,看来他们赶路赶得确实很急。”我坐在一边休息,一边接过秦怒递来的干粮。
这一路赶来,路上唯见到锱重车和马儿踩踏道路的痕迹,却不见有安过营寨的迹象,有几次我们都以为就快接近大军了,可再追赶下去,却只见到一些体力跟不上的老兵押着一些重物赶路。旁敲侧击之下,才知道原是大哥下了死命令,必须在六日内赶到燕回关,所以他们这一路上都没停留超过一个时辰,三日来一顿热饭也没吃过,都是吃的干粮。
我接着道:“将原来起码十日的路程,赶到六日之内,宸邑大军要到燕回关,至少还有十日路程,大哥这般没命的赶路法,根本没有必要。”
两日后,我们终于赶上了大哥的大军。连续赶了几日路的押粮大军,每个将领都一脸蜡黄无精打采,更有不少年纪大一点的已熬不住病倒了。可能是因为怨言太大,这一晚大军终于扎了营寨,让将领们休息恢复体力。
等到二更天,所有人都睡下了,我和秦怒、李远三人换上士兵的服饰,偷偷潜入营中。这些将士赶了几日路,现在都睡得死死的,只有十多名云影卫的人在巡视。
我偷偷潜到主帐外,里面只点了一盏极暗的油灯,我小心地挑开一条细缝,大哥正在灯下剔开一根小铜管的封口,将里面的小羊皮纸抽了出来,在灯下细看,看完后便将那纸放到油灯上烧掉了。
连日的赶路也让大哥两眼布满血丝,他伸了个懒腰,拍了拍一旁的矮榻,将榻上的一只马蝇扫到地上,拉过一张披风盖在身上,倒头便睡,连鞋袜也没有脱去。
我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便悄然潜回和秦怒、李远约定的地方。很快,两人也回来了。
“必须尽快传信回晋阳,二哥带兵迎击宸邑大军可能有诈。”
“为何?”两人同时问。
“大哥根本不在军中。”我朝他们说道。
“什么?他不在军中?可是之前明明见到他在营中巡视。”李远诧异道。
“那人不是大哥。”
刚才那人,只不过是个易了容的替身,他虽装扮成大哥的样子,可是,举手投足之间,大哥那种与生俱来的优雅气质根本学不到半分。而且大哥一向极爱干净,刚才矮榻上有只马蝇,那人居然将它扫到地上便毫无所谓地躺了上去,就连那双粘满污渍的靴子也没脱去就睡了,这些事情是绝对不会发生在大哥身上的。
“那么真正的大殿下在哪儿?”李远问。
这也正是我疑惑的地方,现在看来,云府失火,赐死姬妾,根本是他一早预谋好的,提出押送草粮前往燕回关,只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只是,他本人也并没跟随押粮大军南下,那么他到底去哪了?
“宁姑娘出城时留下的记号,是往北去了,会不会和他有关?”秦怒提醒道。
“往北?难道是去雍州?”我沉吟道。
雍州自大哥出生起,便是他的封地,是皇后亲自为他挑选的。雍州土地肥沃,每年都为他带来丰厚的税收和吃不完的粮食,因有了这块封地,在我们几兄弟中,他一直是最富有的一个。
“如今唯有一个人知道他在哪儿,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走!”我飞身上马,在马背上狠狠抽了一鞭,往南飞驰而去。
二哥北凌楚一向唯他马首是瞻,这次二哥主动请兵出战,也许正是大哥授意的,现在唯有找到二哥,才能知道大哥的真正意图。
正文 第八章
墨渊和宸邑相隔千余里,两国历来邦交不多,只是每逢哪国有重大国事公布或喜庆之事,才会各自派使节前往祝贺一下,当年墨渊和赤霞两国长年交战,宸邑也只是隔岸观火,既不参与其中,也不趁机掠夺。这次突然不宣而战,实在是太出人意料。
赶了一夜的路,我们终于在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