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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众神梦记-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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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才说他的宅子住不得。”习以为常的廉贞走至她的身旁替她把门关上,再拎着她转身往外头走,“走吧,今晚睡林子里。”封诰的家能住人?不熏死她也臭死她。
“又睡林子?”她忍不住大皱其眉,扬高了音量向他抱怨,“你是猴子投胎的吗?”天天睡林子,也不找个像样的地方住,这百年来他成了野人不成?
“不要挑剔了。”在她拖拖拉拉不肯走时,他索性将她拉至面前,却意外地发现她有些不对劲,“你的气色怎么这么糟?”
“是谁不断迷路,害得我连连在林子里睡了好几天?”虽然这些年来她常四处跑来跑去,但她可不曾像这样四处流浪过。
他瞄她一眼,“我以为你身强体壮。”
“再怎么强壮也比不上你好吗?”大感吃不消的天都朝他挥挥手,“总之我不要再学你睡林子了,今日我要去山下借宿。”也不知他是野猴投胎的,还是住不惯房子,在山里找不到地方投宿就算了,到了城镇他还是这样,迷路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今日才看到有屋顶的东西,她才不要又跟着他再睡大树底下。
本想跟上她的廉贞,在走了两步后,突然止住步伐定立在原地不动。
“喂,你还不走?”走在前头的天都纳闷地看着他两脚生根的模样。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在远处山坡上,一对走在山道上的夫妻正准备返家,在他俩后头,有个大约五六岁大的男孩,在他走太慢快跟不上时,走在前头的男子,索性将他抱起扛在肩头上。
注意到他的视线全落在那个男孩身上后,天都走至他身旁好奇地问:“你喜欢小孩?”真难得他会有这种表情出现——不对,应该说是他向来就冷血,今日难得反常有点像人才是。
廉贞依依不舍地目送着他们一家人消失在山头的那一边,已有多年没再想起这回事的他,至今还是不知道,茫茫人海中,自己的骨肉当年究竟流落至哪去了,然而就算是知道,在这么多年过后,他的孩子,只怕也早已不在人世——
“我曾有个儿子。”
“什么?”被响雷击中的天都,愕然地拉大了嗓门,还连连退了好几步。
他两手环着胸,“有必要这么惊讶吗?”
她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你到底还有什么是没告诉我的?”连儿子都有了?她一点都不想知道那个儿子到底是谁替他生出来的。
观察完她的反应后,他耸耸肩,“没了。”
一脸惊恐的天都,在大口大口喘过气后,频拭着一身被他给吓出来的冷汗,偏偏廉贞又在这时继续爆料:“那是你生的儿子。”
“够了,我还没嫁人!”就怕他会说这句话的她,忙不迭地捂住两耳。
“你早嫁过了。我还记得,当年若不是陛下——”为她的抗拒反应感到很反感的廉贞,刻意挑在这个时候告诉她那些她所不知的往事,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就遭一只直袭人面的绣花鞋给封口。
廉贞面无表情地拿下这个让他屡接不到,并严重怀疑起自己的功夫,是不是在这百年来大大退步的独门暗器。
打他习武起,这百年来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的他,不知面对过几打功夫高过她十几倍的高手,像她这等根本就搬不上台面的对手,他只消动动几根手指头就可打发了,可已被绣鞋花偷袭过数次的他,怎么也想不通,他怎老是在她这种软绵绵又不具杀伤力的暗器上栽跟头?
“真意外,没想到你这辈子还真不认命。”他边擦着脸上残留的鞋印边看向气喘吁吁,整个人看起来还是很激动的她。
“谁要认啊?”天都头皮发麻地朝他握紧了拳大吼,“惨成这样,就算你说的全都是真的也不能认!”
他走至她的面前将手中的暗器物归原主,并只手扬起她的下颌,左右上下地端详了好一会,而后无止无境的喟叹再次自他的口中逸出。
“以往的你,性子可说是千依百顺,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但现下——”
“在我找到封诰后,你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慢慢缅怀过去。”完全没兴趣听他怀念往事的天都,穿好鞋后,面色严肃地拉过他的衣领,“我不玩了,封诰到底在哪?”
他不客气地以指弹向她的额际,“若我知道,我还需要拉着你到处跑?”
“就知道你一点用处都没有——”她一手捂着额,浑身乏力地坐在地上,一想到还要继续像只无头苍蝇般地随着他跑来跑去,她就连动也不想动。
默然瞧着她的廉贞,在她窝在地上自艾自怜时,发觉往常总是涨红了脸与他开吼的她,今日看起来脸色的确是苍白了些。一向餐风宿露惯了的他,从不觉得睡在林子里有什么不好;自由惯了的他,总觉得如此既可避免掉在接触人群后所带来的不必要的麻烦,又不需遭人指指点点,可他却忽略了,与他同行的这个女人,不但曾是个娇生惯养的王女,她也没有他那等不老不病不死的体魄。
“走吧,就照你的意思去借宿。”他叹了口气,一把将她自地上拉起,并拖着她往山脚下惟一的一户民家走。
居于山家下的农家,或许是因为处在迷陀域里,人人总有保命至上观念的缘故,未至天黑就已大门紧闭,当廉贞敲完门后,过了好半天,才有位老人拿着一柄锄头前来应门。
“你们是——”在听完他俩的借宿要求后,老人迟疑地问着他俩,脸上写满了十足十的防备。
“兄妹。”廉贞抢白地开口。
“父女。”偏偏没默契的天都,也挑在同一时刻出声。
老人无言以对地看着他们,而他俩则是互看对方一眼,再转过头速速对老人更换说词。
“父女。”就照她的借口好了。
“兄妹。”好吧,说是父女外表看起来是太牵强了点。
“——”这对男女为什么在骗人之前也不先串通一下?
当彻底不相信的目光扫上他俩时,实在是很不想用这个借口的廉贞,只好绷着一张脸吐出:“我们是夫妻。”
天都马上再补上一句:“一百年前的。”
“砰!”老人索性关门送客。
被拒于门外的两人,沉默地看着紧闭的门扉,总算明白了逞一时口快后,必须面对什么下场。
“这下可好。”廉贞横她一眼,“谁叫你要抖出一百年前?”放眼看去,这附近就只有这么一户人家。
她很坚持在这方面不能吃亏,“我不想被你占便宜不行吗?”
在他俩互不相让的瞪视之下,一阵拉长的狼嗥声,打破了互瞪中的寂静,伴着远山阵阵传来的狼嗥,只只振翅返巢的归鸟,排列成行地自他俩的顶上嘎声飞过。天都抬首瞧了瞧西天已快不见光明的霞色,再看向拒她于门外的门扇,她突然有些后悔方才为什么要多话。
廉贞火大地把话一撂:“不想被占便宜那就继续睡林子吧。”不要说他没给她机会睡草皮以外的东西,这回可是她自己搞砸的。
“又要睡林子——”她一脸含悲带泪,并在赖在原地不肯走时,又再次拖拖拉拉地被他给扯进林子里。
天色暗得很快,拉着自艾自怜的天都在林子里找到夜宿之处后,生起火堆的廉贞,坐在她身旁看着草草吃过干粮后就累得先睡的她。  
那一双扔过他好几回的绣鞋,在火光的跳跃下静静映入他的眼底。www。WenXueMi。
沉寂了一百年后,他的生命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而这些,全都归功于这个跟他完全不对盘的女人,他挪了挪位置,凑近她的身旁偏首凝视着她的睡姿,他发现,他似乎总是忙着跟她拌嘴吵架,而从不曾像现下这般好好看过她。
她和前世很不同,话多、脾气大,还有一副生在王家的高傲心态,在与她相遇前,这是他完全想象不到的,然而在心底默默数落着她之余,他不得不承认,其实他也没资格说她性子不好,因在百年前,与她相比,他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年的他,少年得志,又获得圣上的信任与提拔,平步青云的他,性格本就乖僻,在朝中也我行我素惯了,更是常一年到头跑得不见人影,因此就算到了该娶妻的年纪,朝中百官也没人愿把闺女嫁给他,而他当年之所以会娶出云过门,还是看不下去的圣上特意下旨赐婚的,不然,就算他会打光棍一辈子,他也不会感到意外。
以往在他的观念里,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不过是身为男人的本分,他对婚姻不曾抱着什么期待,在朝中与六器平起平坐的他,一颗心全都在朝政、与该如何助陛下驱逐神子的大业上。家庭与妻子,不过是他身后的寻常一景,虽然他常往返家中与京城,可他留在京城里的时间,却远比陪在她身边的时间多。
然而就算是这样,好性子的出云,却从不曾生过他的气,也不曾抱怨过什么,她只是恪守着人妻的本分,代他尽心尽力服侍公婆,安静地待在家中盼他归来。
以往他从不觉得出云有何重要,也不认为在他全是武士忠诚、家国大业的生命里,她能占有一席之地,他只将这一切视为理所当然,但当他亲眼见到她为捍卫家园而战死的尸首时,他这才明白以往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从没给过她一副可以倚靠的肩膀——
他还算是个人夫吗?
城破那一日,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人在哪?临阵产子后,面对着入侵的神子大军,她又在想些什么?那一双总是等待着他的眼眸,到了最终还是没来得及盼到他的归来,当烽火烧进了城里时,在四下飘飞的点点星火中,回首检视他俩曾走过的那段路,临死前仍是孤孤单单的她,恨不恨他?总是把话藏在心底的她,有没有话要对他说?满腹说不尽的亏欠,像是一涌而上的潮水,直将跪在后悔血地里的他给灭顶淹没。
百年来,在看遍了人事的消竭兴衰后,他刻意学会遗忘,好让自己不要记住太多是与非、遗憾和歉疚,因他得一人长久且孤独地活下去,若是仍记住了那些回忆里的负担,只会让他过得更痛苦而已。然而这些年下来,他是遗忘了太多太多,但却有一张脸庞始终都存印在他的心底,或许,这就是她为他的无情所给他的惩罚。
永远地记住她。
往往在最深的黑夜里,只要看着在黑暗中燃烧的火光,他便会忆起当年的一日之差所造成的家破人亡,每年当秋菊在风中绽现丽姿时,他会静静地思念起那一双总是满怀心事的眼眸,但无论如何,已过去的,永不会再重来,他亦无法寻回过去的点滴,或是弥补些什么,他只能背着愧疚的包袱,就和当年的出云一样,一个人孤单地走下去。
已经睡熟的天都,在火堆发出丛丛声响时动了动,她拉紧了披在身上的大衣,趋向热源地向火堆滚去,廉贞忙探出一手拉回她,睡梦中的她皱了皱眉,下意识地蜷缩起四肢抵抗夜间林中的寒意。
廉贞在将她拉离火堆后,伸出两指拿掉沾附在她脸上的青草,并弯下身子,就着火光仔细地看着这个曾是无声隐藏在他心底的愧疚。
只是在这么看着她时,他却突然觉得他离百年前的出云很遥远,因自天都出现在他的面前后,她所描绘编造的一景一物、人事风光,皆是从前的他与出云未曾拥有过的。性子与出云完全相反的她,或许正是当年总是事事压抑着的出云,心中最想成为的模样,只是当年她没有这种机会,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叹了口气,仰首看向藏在枝桠间的满天星斗。
若是,老天真愿意让他弥补当年的错——
星火愈来愈微弱的火堆,暖意渐失,廉贞再次扔了几根干柴让火势重燃后,暗自在心中下了决定的他,脱下披在身上的大衣,轻轻盖在天都的身上。
天曦未明,晨雾淡淡,人间尚未自一林的幽静里苏醒,但天都却被某种香得她没法再睡的香味给扰醒了。
大清早就怀疑自己眼花的她,坐在大树下直瞧着一旁生暖的火堆上,架上了具小锅,而不知是何时起来的廉贞,正蹲在小锅旁制造出在她饿了一晚后,恍然以为自己一觉醒来就置身在天堂的诱人香味。
她站在他的身后右瞄瞄、左瞧瞧,“今儿个吹的是什么风?”
手拿木勺在锅里搅拌的廉贞,回头看了一眼她那像防贼似的表情,不发一语地弯身取出放在包袱里的盐袋,洒了点盐在锅里后,继续耐心地搅拌锅中物。
徘徊在空气中的香味,香得天都不但是睡意全消,腹里的饿虫也全都早起在她的腹中排排队站好,她咽了咽口水,走上前看着那一锅弥漫着诱人香气的什锦粥,连连吃了不知十几日干粮的她,在这饿虫上脑的当头,甚想直接扛走这一锅热粥,躲到一旁去吃个痛快,只是在想到煮粥者为何人时,她又忙不迭地把所有的口水都吞回腹里。
“不死男转性子了?”别说是煮锅粥了,一路上他就连个好脸色也不曾给过她,这让她怎么不怀疑他是不是在昨晚背着她做了些什么,然后突然大澈大悟地转了性子变了个人?
一夜未睡,足足想了一整夜的廉贞,竭力在心中暗自叫自己要忍耐,不要受她那张写满怀疑的小脸所影响,以免一大早就又找她吵架,他握紧手中的木勺,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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