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路风筝-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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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会跟我们一直在一起的，以后爸爸会陪你踢足球，陪你会去开家长会，会给你买玩具，会看你的演的话剧，会带你去迪斯尼……”她一项一项列举着孩子渴望的那些事情，“小博愿意吗？”
“愿意。”几乎是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快得让她觉得不可思议。原来孩子的世界那么简单，要得那么少，又是那么容易满足，而不像成人的欲望，永远是填不满的无底洞。
车子一路往南部驶去，高地起伏的丘陵上，出现大片的田野和庄园，还有金黄色的向日葵花海，满眼的生机和快意。小博坐在窗边，伸手问她要相机。只是TGV车速太快，举起镜头时，那些风景早就抛到了后面，眼前闪过大片大片的绿色，瞬间已经失去了拍摄的时机。
他们对面坐着一位法国夫人，五六十岁的年纪，精神很好。棕色的短发，指甲和嘴唇涂成庄重的红色，皮肤白净，保养得很好。穿得体的套装，系一条彩色条纹的丝巾，颜若芙看着她时，她朝她微微地笑。
“孩子很漂亮。”她笑着开了口，语气温和，语音很纯正。
“谢谢你，夫人！”颜若芙笑笑。
“他跟我外甥很像，明天是他十岁的生日，我去阿维尼翁帮他庆祝。”她微笑着解释道。
“我带孩子去阿维尼翁度周末。”颜若芙答道。
那位夫人见他们从来没去过阿维尼翁，热心地给她做了一些介绍，还详细地讲了坐车的路线。颜若芙还是难得碰上这么温和热切的夫人，一路过得很愉快。到站时，她亲了亲小博，才跟他们道别。
出了站台就看到等在出站口的塞西莉亚，依然是一头漂亮的红发，皮肤晒成浓郁的小麦色。阿维尼翁的日光很强烈，6、7月份晒得人根本呆不住，麦色的肌肤却显得很健康，一看到他们，塞西莉亚露出大大的笑容。
“颜，见到你真高兴。”塞西莉亚抱住她，亲吻她的面颊，“哦，你儿子已经这么大了啊。”她蹲下身子，惊讶地睁大眼睛。上次看到时，还是个在地板上爬的小宝宝。
“告诉阿姨，你叫什么名字？”塞西莉亚亲亲小博的鼻子。
“我叫颜毅博，法文名字是博诺，今年6岁。”小博想了想，像上学时自我介绍一样说给她听。
“你好，博诺，我叫塞西莉亚，你可以叫我Cici阿姨。”她帮颜若芙拎着行李，带他们出去。
塞西莉亚和丈夫住在城东，算是郊区，建在路边的乡村小别墅，侧面呈三角形的巨型屋顶，像童话故事里的小木屋，精致可爱。每一个窗台上都栽种着鲜艳的花朵，在阿维尼翁三月和煦的阳光里，热烈地开放着。屋子两边的墙壁上，窜出一丛一丛绿色的植物，长长的藤蔓垂下来，形成大片的绿荫。推开围墙上的栅栏，里面是一个小花园，种着石榴和葡萄，满眼的绿意。葡萄架下特地安置了休息的藤椅和圆桌，别有一种乡村的休闲味道。
“Cici，你家真漂亮。”颜若芙由衷地赞叹道，这样的庄园，可以激起对家的向往。
“谢谢！都是阿芒在打理，他喜欢这些东西。”塞西莉亚谦虚地说道，带着他们进去。他丈夫是位作家，常年呆在家里。塞西莉亚在当地的报社工作，每天忙得焦头烂额，难为她丈夫竟然还是位居家型，把房子收拾地整整齐齐。阿芒知道她们过来，特地从楼上下来，帮他们泡茶。虽然是沉默寡言的人，却朴实敦厚，颜若芙还真没想到一向爱玩的塞西莉亚会选择这种类型的丈夫。
坐了一会，她带着颜若芙和小博去逛当地的景点。阿维尼翁是欧洲的历史之城，曾经的教都，保留了很多历史古迹，其中标志性的就是教皇城和古城墙。完整的一个圈，总长近5000米，由大块方石砌成，坚固而厚重，带着历史的沧桑。清澈的罗勒河水、神秘的雄伟断桥、古老的教皇宫殿，僻静的广场街道……每一处都让人流连忘返。穿梭在教皇城前往钟楼广场的静静的小巷中，可以体会中世纪法兰西人缓慢的步履。塞西莉亚充当兼职导游和摄影师，帮他们拍了不少照片。
何辰睿打电话过来时，她正在教皇宫广场边的小店前，门口旋转的架子上插着大叠大叠的明信片，每一套都非常漂亮，挑花了眼睛，只觉得爱不释手。
“收到我的留言了吗？”她一手转着明信片，一手拿着手机。风吹来，架子吱吱地转动，仿佛古老的旋律。
“收到了，玩得愉快吗？”他听得出她欢快的语气，低沉的声音传来，有浅浅的笑意。
“嗯，太漂亮了，我的眼睛都不够用……就是很累，小家伙走不动了，赖着要我抱。”她是真的累了，只觉得说话都口干舌燥。
“对不起，我这两天的行程安排的比较紧，不然可以过来陪你。”他遗憾地说道。
“不要紧，有塞西莉亚在呢，你先忙吧。”她习惯了一个人的旅行，是真的不介意。
“那注意安全，晚上我给你电话。”他还有事，先挂了电话。
她收了线，回头看到小博正踮着脚去转那些明信片，于是过去抱起他。
炉上小火清炖着鲜羊肉，加了洋葱后溢出阵阵香味，整个厨房里香气四溢。
“需要帮忙吗？”阿芒掀开珠帘，探进头来。
“不了，你去给博诺讲故事吧。”塞西莉亚把他推出去，回头朝颜若芙笑笑：“他很会讲故事哦，我当年，就是被他的故事给吸引住了。”说完，继续往烤鸡上刷香脂和料酒。
“你们怎么认识的？”颜若芙揉着手中的面团，好奇地问道。
“在这里的一家小学认识的，那天我去采访那里的老师，路过教室时看到他在给孩子们讲课，忍不住就停在门口听了，他讲起故事来特别专注，很动人，我当时就被他的表情吸引住了……”塞西莉亚一边讲着，一边回忆着当天的情景，脸上浮起甜蜜满足的微笑。
“真羡慕你。”颜若芙笑笑，有时候缘分或者心动，就是那么简单。
“颜，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塞西莉亚小心地说道。
颜若芙点点头，示意她说。
“你跟我们名誉教授Mark的关系，不简单吧……”他们从来没有公开过关系，塞西莉亚即使有所察觉，因着个人隐私的关系，也只是猜测。她闪电般的结婚后，因为搬了家，他们的联系更少。直到后来偶尔遇见了何辰睿，旁敲侧击间，也只是一知半解。
颜若芙顿了顿，不知从哪开始解释。
“我有遇见过他，他问起你的情况，我说你离婚回国时，他很吃惊。”
“Cici，他是博诺的生父。”颜若芙想了想，还是镇定地说道。
“什么？”塞西莉亚倒抽了口气，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对不起，不是故意要瞒你，只是当时……情况比较复杂。”她觉得思维有点混乱，解释不清。如果对塞西莉亚说她为了留着这个孩子，还执意跟林易磊结婚，她一定会以为她疯了。在法国，单亲家庭或者生了孩子多年却没结婚的家庭多的是，她这种固执的坚持，在他们眼里，实在是不可思议。
“那他知道了吗？”塞西莉亚没介意，倒是对这个问题比较感兴趣。
“嗯，他回来找我……我们，现在在一起。”她朝塞西莉亚笑笑，笑容还有些腼腆
“太好了，颜，你运气真好。”
“嗯？”
“马克？莫罗可是相当优秀啊，他们家族的传媒势力，可以延伸到阿维尼翁的小镇上，我工作的那家报社，还是他们旗下的。”她笑着说道，是真的替她高兴。灰姑娘的故事，谁都乐得见到，何况她还有了他的孩子。
颜若芙却没有高兴起来，她淡淡地笑了笑，心里的不安渐渐扩大。她只要平淡的幸福，只要他们在一起就好，别的那些，她并不在意，甚至有些恐惧。她无法想象生活在聚光灯下和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日子，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颜，怎么了？”塞西莉亚注意到她一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有些困惑。
颜若芙笑笑，摇头，没什么。
塞西莉亚伸手缓缓抱住她：“要开心一点，不管怎么样，我衷心地希望你幸福。”
“谢谢你，Cici。”她把做好的蛋糕放进烤箱，俯身过去贴了贴她的面颊。有这样不问理由就祝福着她的朋友，只觉得充满希望和力量，真好。
当夜，等了很久都没等到他的电话，忍不住拨过去，却总是关机。拨了好几次，都是同样的关机提示，不免有些担心，却又联系不上他。恍恍惚惚间，终于敌不过睡意，倚着枕头睡了过去。半夜突然惊醒，发现手机还握在手里，调成了振动，颤的手心发麻，蓝色的屏幕在黑暗中不断地闪着，一波又一波，像海面起伏的浪花。
她拿起手机，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转身进了卫生间。
“喂？”声音还带着困意，浓得有些化不开。
“吵醒你了？刚开完一个紧急会议，怕你等，还是打了过来。”何辰睿低沉的嗓音传来，透着一丝疲惫。
“很累吗？”她听得出他的疲惫，忍不住问道。
“有点……孩子睡了吗？”
“睡了，今天累到了……”她从门口望出去，淡淡的月光下，小博睡得正香，“沉睿……”她唤他的名字。
“嗯？”他不确定地答应。
“告诉我你的计划，我想帮你分担。”她轻轻说道。
电话那头渐渐静了下来，他没有马上回答，停了好久，一时间只听到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声，浮在半空，没有着落点。
浴池前的地砖上，铺着防滑和吸水的毛地毯，手工编织的彩色条纹，纹理清晰。她下意识地用脚尖去蹭，一点一点，来来回回，目光落到墙面上高级瓷砖拼成的彩色插画上，只记得是哪个童话故事里的情节，一时却想不起来。
“颜，你会一直站在我这边吗，即使我变得一无所有？”他的语气变得不确定，却又仿佛执着地要求一种肯定。
“只要你让我了解你的处境。”
他无奈地笑笑：“你太聪明了，还会跟我讨价还价。”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分明是逼他给她压力。他却不知，她只是不想让他有那么多的负担。
“好好休息，明天见。”
“晚安！”她挂了电话。
他越是害怕她有压力，她越是不安。不知道他们将要面临什么，也不知道他将要牺牲什么，在这样一场没有硝烟的斗争里，终究有人要牺牲。
细想起来，只觉得怅然若失。然而未来是怎么样的，他们谁也料不定，所以贪恋眼前的欢愉和温情，就已足够。走一步算一步的哲学，在人生的课堂上，她同样修得很好。
瓷砖上的插画，她凑近去看了，原来没有看错，是莴苣公主，她不是深居高楼的花，她曾经那样寂寞，只是她现在，已经不寂寞了。
凉凉的夜风中，一弯新月高挂，院子里高大的不知名的树上，隐约有什么，在风中飘动。她猜，那是断了线的风筝，被顽皮的孩子忘在了那里。
你曾经是那么向往自由，可是这一次，请你为我们的幸福停留。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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