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酗传奇-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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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玉坤闭上眼睛,缓缓道:“你们都对我很好……很好……”
他慢慢的倒下去,嘴角竟仿佛真的露出一丝微笑,最后的微笑。
风从窗外吹过,寒意却从心底升起。
过了很久,陆小凤才长长吐出口气,喃喃道:“为什么?这是为了什么……”
杜白脸上全无表情,缓缓道:“你应该知道这是为什么,我也知道!”
欲望!对金钱的欲望,对权力的欲望,对声名的欲望,对性的欲望!
人类所有的苦难和灾祸,岂非都是因为这些欲望而引起的?
陆小凤又不禁长长叹息,转身面对着杜白,道:“你……”
杜白冷冷道:“我不是你的敌手!”
陆小凤笑了笑,笑得很凄凉,挥手道:“那么你走吧!”
剑尖的鲜血已滴干了,杜白慢慢收回他的剑,将剑入鞘,他已走到楚楚面前,道:“我们走吧!”
楚楚道:“走?你要我跟你走?”
杜白道:“是的,我要你跟我走。”
楚楚忽然笑了,笑得弯下腰,好像连眼泪都快笑了出来。
看到陈静静的笑,陆小凤才知道笑有时比哭还痛苦。
看到楚楚的笑,陆小凤才知道笑有时甚至比利剑尖针更伤人。
杜白的脸上已全无血色,一双本来很镇定的手,已开始不停的颤抖,却还不肯放弃希望,又问了一句:“你不走?”
楚楚的笑声突然停顿,冷冷的看着他,就好像完全不认得他这个人一样,过了很久,才冷冷的说出了一个字:“滚!”
这个字就像是条无情的鞭子,一鞭子就已把杜白连皮带骨抽开了两半,把他的一颗心抽了出来,直滚在他自己脚下,让他自己践踏。
他什么话也不再说,扭头就走。楚楚却忽然跃起,拔出了他背后背着的剑,凌空翻身,反手一剑,向他的后心掷了过去。
杜白没有倒下,就让这把剑穿心而过。
但是他并没有闪避,反而转过身,面对着楚楚,冷冷的看着。
楚楚脸色也变了,勉强笑道:“我知道你不能没有我的,所以还不如索性让你死了算了!”
杜白的嘴角也有鲜血涌出,慢慢的点了点头,道:“好,很好……”
第二个“好”字说出,他身子突然向前一扑,紧紧抱住了楚楚,死也不肯放。
他胸膛上的剑,也刺入了楚楚的胸膛,他心口里的血,也流入了楚楚的心口。
楚楚的头搭在他肩上,双睛渐渐凸出,喘息越来越粗,只觉得抱住她这个人的身子已渐渐发冷,冷而僵硬,一双手却还是没有放松。
然而她自己的身子也开始发冷,连骨髓都已冷透,但是她的眼睛却反而亮了,忽然看着陆小凤笑了笑,道:“你为什么不强奸我?为什么?……”
这就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十回 香姨之死
陈静静并没有死,而且一直都很清醒。 在这种情况下,清醒的本身就已是种无法忍受的痛苦,冥冥中竟像是真的有个为世人主持公道的神祗,在故意折磨着她。
现在陆小凤虽然已将她抱到另一间房里,让她静静的躺在床上,可是她的痛苦并没有结束,也许已只有死才能解除她的痛苦。
痛苦已到了无法忍受时,死就会变得一点也不可怕了。
她想死,真的想死,她只希望陆小凤能给她一个痛快的解脱,但是她绝不把自己的意思表露出来,因为她很小的时候,就得到一个教训。
——你越想死,别人往往就越要让你活着,你不想死,别人却偏偏要杀了你。
她至今还记得这教训,因为她看见过很多不想死的人死在她面前,也看见过很多活不下去的人偏偏还活着,她本是在苦难中生长的。
陆小凤虽然一直都静静的站在床头,她却看得出他心里也很不平静。
无论谁看到了那些惊心动魄,惨绝人寰的事之后,心里都不会好受的。
陈静静忽然勉强笑了笑,道:“我想不到你会来,但你却一定早已想到是我了。”
陆小凤并不否认。
陈静静道:“我本来一直认为我做得已很好,假如楚楚也能小心一些,没有让箱子里的石头滚出来,也许你就不会怀疑我了!”
陆小凤沉默着,过了很久,才缓缓道:“箱子里装的是石头,你却接受了,楚楚和你本该是从小认得的,却故意装作素不相识,这两点虽然都让我觉得很可疑,却还不是最重要的线索!”
陈静静道:“最重要的是什么?”
陆小凤道:“是只黑熊!”
陈静静道:“黑熊?”
陆小凤道:“冷红儿总认为自己看见过一只黑熊,其实那只不过是个披着黑熊皮的人而已,因为这个人做的事很秘密,她的模样又偏偏是别人容易认出来的,所以她就披上熊皮来掩人耳目,无论谁发现一只黑熊,都一定会远远避开,绝不敢仔细去看的。”
陈静静道:“你认为这个人就是我?”
陆小凤道:“嗯!”
陈静静道:“因为你看见我房里有张熊皮?”
陆小凤道:“你当然想不到我会到你房里去,那本就是件很凑巧的事!”
陈静静叹了口气,道:“我的屋子确实从来都不让别人进去的,这一点你没有错!”
陆小凤道:“我哪点错了?”
陈静静道:“你能到我房里去,并不是因为我恰巧晕倒,因为那天我根本就没有晕过去!”
她的声音虽微弱,可是每句话都说得很清楚,因为她一直都在控制着自己,这世上也许已很少有人能比她更会控制自己。
她接着道:“我让你到我房里去,只因为你抱起我的时候,我忽然有了种从来都没有过的感觉,我……我本来也想不到李神童会忽然闯进去。”
陆小凤也勉强笑了笑,道:“我若是他,我也会忽然闯进去的!”
陈静静道:“同样的熊皮,本来有两张,还有一张是李霞的!”
陆小凤道:“那天你们去埋藏罗刹牌的时候,身上就披着熊皮?”
陈静静道:“那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我们想不到红儿还坐在岸上发怔。
我看见她的时候,她当然也看见了我!”
陆小凤道:“但是她并没有看清楚,她一直以为你是只黑熊!”
陈静静苦笑道:“不管怎么样,我还是不太放心,女人的疑心病总是比较大的!”
陆小凤道:“所以你发现她昨天晚上又到那里去了,你就杀了她灭口?”
陈静静居然承认:“丁香姨一向认为心最狠的人就是我!”
陆小凤道:“她本来虽然不知道你的秘密,但是你下手杀她的时候,她终于认出了你。”
陈静静叹道:“她看见我的脸时,那种眼神我只怕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陆小凤道:“那时你心里也难免有点害怕,所以一击得手,就立刻走了。”
陈静静道:“因为我知道她已必死无疑。”
陆小凤道:“可是你没有想到,一个人临死的时候,往往也就是他这一生中最清醒的时候。”
陈静静没有开口,心里却有点酸酸的,现在她就很清醒。
陆小凤道:“所以她临死前,终于想到那天她看见的黑熊一定就是你,也想到了你一定是去埋藏罗刹牌的,所以她就挣扎着爬到那天你出现的地方!”
陈静静道:“所以你才知道我们是把罗刹牌藏在那里的?”
陆小凤黯然道:“不错!”
陈静静忽然冷笑,道:“这么说来,她的死对你岂非只有好处?你还难受什么?”
陆小凤想说话,又忍住。
陈静静道:“不该难受的你难受,真正应该难受的事,你反而觉得很高兴。”
陆小凤已闭上嘴,等着她说下去。
陈静静道:“那天我去找你,并不是替你送下酒菜,更不是为了关心你、喜欢你,我去找你,只不过为了要绊住你,好让李神童把李霞的尸体冻在冰里,所以我只有忍受你的侮辱,其实你一碰到我,我就想吐!”
陆小凤忽然笑了笑,道:“我明白了!”
陈静静道:“你明白了什么?”
陆小凤道:“你想死。”
陈静静道:“你凭什么认为我想死?”
陆小凤道:“因为你一直在故意激怒我,想要我杀了你。”
陈静静冷笑道:“我知道你不敢的,你一向只会看着别人下手,你自己根本没有杀人的胆子!”
陆小凤又笑了笑,忽然转身走出去。
陈静静失声道:“你想去干什么?”
陆小凤道:“去套车!”
陈静静道:“为什么现在要去套车?”
陆小凤道:“因为你既不能骑马,也不能走路!”
陈静静道:“你……你要带我走?”
陆小凤道:“你穴道里的暗器我虽然拿不出来,可是我知道有个人能拿出来!”
陈静静道:“你……你……你为什么不肯让我死?”
陆小凤淡淡道:“因为今天死的人已太多了!”
他头也不回的走出去。
陈静静看着他走出去,眼泪已慢慢的流下来,终于失声痛哭,却不知是为了悲伤?是为了悔恨?还是因为感激?
不管怎么样,一个人想哭的时候,若是能自由自在的痛哭一场,也满不错的。
陆小凤当然听得见她的哭声,他本就希望她能哭出来,把心里的悲伤痛苦和悔恨全都哭出来,哭完了之后,她也许就不想死了。
阳光已消失,风更冷,那傻头傻脑的脏小孩还站在那里流着鼻涕傻笑,刚才发生的那些悲惨的事,对他竟似完全没有影响。
别人虽然笑他傻,也许他活得反而比大多数人都快乐些。
陆小凤在心里叹了口气,微笑着拍这孩子的头,道:“你去替我照顾照顾房里的那个阿姨,她有好多好多钱,她会买糖给你吃!”
傻孩子居然听懂了他的话,雀跃着跑进去:“我喜欢吃糖,好多好多糖!”
陆小凤又叹了口气,刚走出门,就看见一只手伸了过来。
他并不意外,他早已算准岁寒三友一定会在外面等着他的。
孤松先生道:“拿来!”
陆小凤眨了眨眼,道:“你是想要钱?还是想要饭?”
孤松先生脸色又气得发青,冷冷道:“也许我这次是想要你的命!”
陆小凤微笑道:“要钱要饭都没有,要命倒有一条。”
孤松怒道:“难道你一定要我先打断你的腿,才肯交出罗刹牌?”
陆小凤道:“就算你打断我的腿,我也不会交出罗刹牌。”
孤松变色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小凤道:“我正想问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几时说过要把罗刹牌给你的?”
孤松厉声道:“你准备给谁?”
陆小凤道:“蓝胡子。”
孤松道:“一定要给他?”
陆小凤道:“一定。”
孤松道:“为什么?”
陆小凤道:“因为我要去换回一样东西。”
孤松道:“换什么?”
陆小凤道:“换我的清白。”
孤松盯着他,缓缓道:“难道你自己从来也没有想过要把这罗刹牌占为已有?”
陆小凤道:“我想过!”
孤松道:“现在你还想不想?”
陆小凤道:“想!”
孤松脸色又变了。
陆小凤淡淡的接着道:“我想的事很多,有时我想做皇帝,又怕寂寞;有时我想当宰相,又怕事多;有时我想发财,又怕人偷;有时我想娶老婆,又怕罗嗦;有时我想烧肉吃,又怕洗锅;有时我甚至还想打你一巴掌,又怕惹祸。”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孤松已忍不住笑了,但是一转眼他又板起脸,道:“所以你想的事虽多,却连一样也没有做。”
陆小凤叹了口气,苦笑道:“每个人活在世上,好像都是想得多,做得少的,又岂只我一个?”
孤松的目光忽然到了远方,仿佛也在问自己——我想过什么?做过什么?
一个人只要活在世界上,就一定要受到各种的约束,假如每个人都把自己想做的事做出来,这世界还成什么样子?
过了很久,孤松才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挥手道:“你走吧!”
陆小凤松了口气道:“我本来以为你已不会让我走的,想不到你居然还很信任我。”
孤松板着脸,冷冷道:“这已是最后一次。”
陆小凤微笑道:“只要你想喝醉,随时都可以来找我,我一定就在你附近。”
他也挥了挥手,刚想从他们中间走过去,寒梅忽然道:“等一等!”
陆小凤只好站住,道:“有何吩咐?”
寒梅道:“我想看看你。”
陆小凤笑了:“你尽量看吧,据说有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