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酗传奇-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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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唐天纵却磕了,不但着着实实的磕了三个头,而且磕得很响。
这眼高于顶的年轻人,竟不惜忍受这种屈辱?为的究竟是什么?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难道你一定要去找叶孤城?你找到他也未必能报得了仇。”
唐天纵已站起来,瞪着他,一句话也不说,一个字也不说。
陆小凤只有从腰上解下条缎带递过去,唐天纵接过缎带,回头就走。
第九回 难得糊涂
九月十五,正午。阳光灿烂。陆小凤从金鱼胡同里走出来,沿着虽古老却繁华的街道大步前行,虽然又是通宵未睡,他看来还是精力充沛,神气得很。 街道上红男绿女来来往往,两旁的大小店铺生意兴隆,他虽然已惹上了一身麻烦,心情还是很愉快。因为他喜欢人。
他喜欢女人,喜欢孩子,喜欢朋友,对全人类他都有一颗永远充满了热爱的心。大多数人也都很喜欢他。他身上穿的衣服虽然已有点脏了,可是眼睛依然发亮,腰杆还是笔挺,从十四岁到四十岁的女人,看见他时,还是不免要偷偷的多看两眼。
本来系在他腰上的缎带,现在他都已解下来,搭在肩上。六条缎带他已送出去两条,一条给了老实和尚,一条给了唐天纵。
现在他只希望能将剩下来的这四个烫手的热山芋赶快送出去,惟一的问题是,他还没有选择好对象。
前面有个耍猴戏的人,已敲起了锣,孩子们立刻围了上去。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根拐杖,蹒跚着从一家药材铺里走出来,险些被两个孩子撞倒。
陆小凤立刻赶过去扶住了他,微笑道:“老先生好走。”
白发老人弯着腰,喘息着,忽然抬头向陆小凤挤了挤眼睛,伸了伸舌头,做了个鬼脸。
陆小凤吃了一惊。他什么怪事都见过,倒还没有看见过老头子朝他做鬼脸的。
等到他看清楚这老头子的一双眼睛时,他又几乎忍不住要叫了起来。
司空摘星!这老头子原来是偷遍天下无敌手的“偷王之王”扮成的。
陆小凤虽然没叫出来,手里却用了点力,狠狠在他膀子上捏了一下子,压低声音道:“好小子,你怎么也来了?”
司空摘星道:“连你这坏小子都来了,我这好小子为什么不能来?”
陆小凤手上的力气又加重了些,道:“你是不是想来偷我的缎带?”
司空摘星疼得咬牙咧嘴,不停的摇头。
陆小凤道:“你不想?”
司空摘星道:“不想,真的不想。”
陆小凤看见他脸上的表情,总算松开了手,带着笑道:“莫非你改行了?”
司空摘星长长吐出一口气,揉着膀子道:“倒也没有改行!”
陆小凤道:“既然没有改行,为什么不偷?”
司空摘星道:“我既然已经有了,为什么还要偷?”
陆小凤道:“你有了什么?”
司空摘星道:“缎带。”
陆小凤怔了怔,道:“你已经有了根缎带?”
司空摘星道:“嗯。”
陆小凤道:“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司空摘星笑了笑,道:“刚才从一个朋友身上拿来的!”
陆小凤道:“这朋友就是我?”
司空摘星又叹了口气,道:“你知道我的朋友并不多。”
陆小凤咬了咬牙,伸出手,又想去抓人。
司空摘星这次却不肯让他抓住了,远远的避开,笑道:“你身上有四条带子,我只拿了一条,已经算是很客气的了,你还不满意?”
陆小凤瞪着他,忽然也笑了,道:“我本来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谁知道你也是笨蛋!”
司空摘星眨着眼,等他说下去。
陆小凤道:“你也不想想,若是真的缎带,我怎么肯随随便便的搭在身上?”
司空摘星失声道:“难道这缎带是假的?”
陆小凤也朝他挤了挤眼睛,伸了伸舌头,做了个鬼脸。
司空摘星怔了半天,就好像变戏法一样从袖子里抽出条缎带,喃喃道:“看来这好像真的,又有点似假的。”
陆小凤笑道:“我知道你从来不偷假东西,想不到今天也上了当。”
司空摘星道:“你可千万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砸了我的招牌。”
陆小凤悠然道:“你偷了我的东西,我为什么连说都不能说?”
司空摘星道:“我若还给你呢?”
陆小凤道:“还给我,我还是要说,偷王之王居然也会偷了样假货,那些偷子偷孙若是听见这件事,大牙至少要笑掉七八颗。”
司空摘星道:“我若先把缎带还给你,再请你去大吃一顿呢?”
陆小风故意迟疑着,道:“这么我倒不妨考虑考虑,还得看你请我吃什么?”
司空摘星道:“整只的红烧鱼翅,再加上两只大肥鸭,你看怎么样?”
陆小凤好像还不太愿意,终于勉强点了点头,其实却已忍不住几乎要笑得满地打滚了。
——这小子还是上了我的当。
看见司空摘星恭恭敬敬的把缎带送过来,他更忍不住要笑,不但要笑得打滚,而且还想翻跟斗。
谁知司空摘星忽然又把手缩了回去,摇着头道:“不行,绝不行!”
陆小凤立刻道:“什么事不行?”
司空摘星又叹口气,道:“鸭子太肥,鱼翅太腻,吃多了一定会泻肚子,我们是老朋友,我绝不能害你!”
陆小凤又怔住。
司空摘星眨着眼,道:“何况,我也想通了,假带子总比没有带子好,你说对不对?”他好像也忍不住要笑,终于还是笑了出来,大笑着翻了三个跟斗,人已掠上屋脊,向陆小凤招了招手,就忽然不见了。
陆小凤却已连肚子都要被气破,咬着牙恨恨道:“这小子是我的克星,遇见他我就倒楣。”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发现本来在看猴子戏的孩子们都已围了过来;一个个都在仰着脸看着他,好像觉得他比那会玩把戏的猴子还有趣。
陆小凤苦笑道:“你们为什么不到那边去看猴子玩把戏?”
一个孩子摇着头道:“猴子不好看,你好看。”
陆小凤又好气,又好笑,却又忍不住问道:“我有什么好看的?”
孩子道:“你跟那老公公是朋友,一定也像他一样会飞。”
陆小凤总算明白了,这些孩子原来是来看飞人的。
孩子们又在央求:“大叔你飞给我们看看好不好?”
陆小凤叹了口气,忽又笑道:“我教你们一首歌,你们唱给我听,我就飞给你们看。”
孩子们立刻拍手欢呼:“好,我们唱,我们以后天天都唱。”
陆小凤又开心了,立刻教孩子们一句句的唱:“司空摘星,是个猴精,猴精捣蛋,是个浑蛋,浑蛋不乖,打他屁股。”
孩子们学得倒真好,一下子就学会了,大声唱了起来,唱个不停。
陆小凤自己听听也觉得好笑,越听越好笑,笑得捧着肚子,也接连翻了三个跟斗,翻上了屋脊,向孩子们招了招手,笑道:“你们一有空就唱,我一有空就来飞给你们看。”
肩上的四条缎带果然已少了一条,连陆小凤都不能不承认,那个猴精的确有两手,居然能在他眼前把东西偷走。
刚才他几乎把肚子都气破,后来又几乎把肚子笑破,现在他只觉得肚子里已空空的,简直饿得要命。幸好现在正是吃饭的时候,大大小小的酒楼饭铺里,刀勺乱响,就算不饿的人,听见了也会饿。若是再不进去大吃一顿,那么他这个既没有被气破、也没有被笑破的肚子,只怕很快就要被饿破了。
“来一大碗红烧鱼翅、一只烤鸭、两斤薄饼,外加三斤竹叶青,四样下酒菜。”
他找了家最近的饭馆,找了张最近的桌子,一坐下来就好像饿死鬼投胎一样,要了七八样东西。然后他就坐在那里等。
七八样吃的东西连一样都没有来,外面却有七八个人走了进来。走在前面的一个人,锦衣华服,顾盼自雄,两鬓虽已斑白,打扮得却还是像个花花公子,腰上的玉带晶莹圆润,上面还镶满了比龙眼还大的珍珠、比拇指还大的翡翠。
就只这一条玉带,已是价值连城,玉带上挂着的一柄剑,却远比玉带还珍贵。
跟在他后面的,也都是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年轻人,穿着一个比一个华丽花俏,眼睛好像全都长在头顶上,可是一个个全都脚步轻健,动作灵活,看来又都是武林中身手不弱的少年英雄。
这些人走进来,只打量了陆小凤一眼,就找了张最大的桌子坐下来。
他们虽然没有将别人看在眼里,总还算是看了陆小凤一眼。
陆小凤却连一眼都懒得看他们,但他却还是认出了挂在玉带上的那柄剑。
一柄黑鱼皮鞘,白金吞口,形式奇古的长剑,鲜红的剑穗上,系着个白玉雕成的双鱼。只要认出了这柄剑,就一定能认出佩剑的人。
这个锦衣佩剑的中年人,当然就是江南虎丘,双鱼塘,长乐山庄的主人,“太平剑客”司马紫衣了。
“金南宫,银欧阳,玉司马”这句话说的正是武林三大世家。
自古以玉为贵,长乐山庄无疑是其中最富贵的一家,司马紫衣除了家传的武功外,还是昔年“铁剑先生”的惟一衣钵弟子,少年英俊,文武双全,再加上显赫的家世,不到二十岁就已名满天下。现在他虽已人到中年,非但少年的骄狂仍在,英俊也不减当年。
能亲眼见到这么样一个人的风采,本是件很荣幸的事。可是陆小凤却宁愿能看到一碗已煨得烂透了的红烧鱼翅。
鱼翅的火候煨得正好,酒也温得恰到好处,陆小凤拿起了筷子,正准备好好的吃一顿,却已看见一个紫衣佩剑,剑上悬着白玉双鱼的年轻人向他走了过来。
他从心里叹了口气,知道又有麻烦要找上门来了,所以赶快趁这年轻人还没有走到面前的时候,先用鱼翅塞满了自己的嘴。
紫衣少年扶剑而立,又冷冷的打量了他两眼,才抱了抱拳,道:“阁下想必就是陆小凤。”
陆小凤点点头。
紫衣少年道:“在下胡青,来自姑苏虎丘,双鱼塘,长乐山庄,那边坐着的就是家师,阁下想必也已知道。”
陆小凤又点点头。
胡青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家师特地叫我来借阁下肩上的缎带一用,再请阁下过去用酒。”
这次陆小凤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却指了指自己的嘴,他嘴里的鱼翅还没有咽下去,当然也没法子开口说话。
胡青皱了皱眉,虽然显得很不耐烦,却也只有站在那里等着,好不容易等陆小凤吃完了,立刻又问道:“阁下现在就请将缎带交给我如何?若是阁下自己还想留下一条也无妨。”
他说得轻松极了,好像认为他既然过来开了口,就已经给了陆小凤天大的面子。
陆小凤慢吞吞的咽下鱼翅,慢吞吞的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又轻轻叹了口气,表示对鱼翅和酒都很满意,然后才微笑着道:“司马庄主的盛名,我已久仰,司马庄主的好意,我也很感激,至于这缎带……”
胡青道:“缎带怎么样?”
陆小凤淡淡道:“缎带不借。”
胡青的脸色变了,反手握住了剑柄。
陆小凤却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又夹了块鱼翅放进嘴里,仔细咀嚼,慢慢品尝。
胡青瞪着他,手背上青筋颤动,仿佛已忍不住要拔剑,背后却有人咳嗽了两声,道:“你那‘借’字用得不好,这样的东西,谁也不肯借的。”
司马紫衣居然也不惜劳动自己的大驾走过来,却又远远停下,好像在等着陆小凤站起来迎接。
陆小凤没看见。他对面前这盆鱼翅的兴趣,显然比对任何人都浓厚得多。
司马紫衣只有自己走过来,伸出一只保养得很好的手,朝桌子上点了点。
胡青立刻从怀里拿出叠银票,放在桌上。
司马紫衣又用那只手摸了摸他修饰整洁的小胡子,道:“玉璧虽好,总不如金银实惠,卜巨不解人意,当然难免碰壁。”
京城里的消息传得真快,一个时辰前的事,现在居然连他都已知道。
司马紫衣道:“我的意思,阁下想必也定有同感。”
陆小凤点点头,表示完全同意。
司马紫衣道:“这里是立刻兑现的银票五万两,普通人有了这笔钱财,已可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了。”
陆小凤也完全同意。
司马紫衣接着又道:“五万两银票,只换两条缎带,总是换得过的。”
陆小凤还是完全同意。
司马紫衣脸上露出微笑,好像已准备走了,这交易已结束。
谁知陆小凤忽然开了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