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君以明月-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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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果儿没有亲自确认这汤药是否为鹰隼监饮下便去办自己的事了吗?他能想到找人代罪,竟想不到万一其中出了差错就再也无法补救?以李果儿这样的手段、这样的心智,断乎不会如此行事。如果是他看着鹰隼监喝下汤药,那么能如此精准的算计到这毒的发作时间,想来这也并非仵作勘验出来的死士惯用之毒这般简单了。”我顿了一下,接着道:“臣妾有一个推测,刺杀之事只怕不是陈潋滟一时兴起,李果儿的主子也肯定另有其人。而这个推测也解释了臣妾的另外两个疑惑:为何李果儿开始并没有,偏偏在陈才人滑胎之后,对晚晴相思欲狂;以及为何陈潋滟会突然想到这样绝妙的好主意置我于死地。”我话音才落,就觉得屋中的空气好像凝滞了一般。身边的皇帝握了一下我的手,晏殊则是垂下眼开始摩挲手中的玉箫,谢朝阳的表情带着深思,而云逍的眼神沉黯下来。
“皇后所说,晏卿以为如何?”皇帝沉吟了一下,转头看向晏卿。
“娘娘心细如尘,微臣佩服。微臣读完这个案卷,也觉得有些不足之感。”晏殊说道:“娘娘所言很有道理,臣还有些许疑惑。入宫不过一年,便能学会鹰隼之术,这李果儿固然是难得的可塑之才,想来鹰隼监也曾对他悉心□倾囊相授,师生之情不可谓不厚。对这样的良师竟能如此冷血地将其杀害,若说这样的人肯为私情做下滔天大罪,还肯将这些罪名都揽着身上只求为他人开脱,微臣实在难以置信。如果真是如此,李果儿的疯,想必也是装疯。如今无论是娘娘还是微臣,所做的都是推测。此案中尚有一个重要人物不曾聆讯,就是如今软禁在后宫的陈才人。”
“其实已非推测。臣妾不方便出门,便让疏影带着青青去了义庄,说是送暖律最后一程,其实也查验了鹰隼监的尸体。没想到竟真寻到了线索。那种毒叫红泪,其症状于一般的死士之毒并无太大差别,但是其毒毒性很烈,在服下两个时辰之内,还能保持尸温。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所出尸蜡呈红色,是以被称为红泪。”
此话一出口,所有的人都惊讶地看着我。其实我还有更震撼地没说。因为料想到过去这么久,尸身上的毒很难查验,我甚至授命青青,如果万不得已,也只有尸体解剖一途。不过还好我们的运气不错,长安这一个月来不曾下雪,气候干燥,那尸体竟出现了一点尸蜡,虽然稀少,但是也足够确认了。
“看来皇后娘娘早有准备。臣弟与兵部陈大人素有往来,这几日他并无异常,想来此事与他并无关系。”云逍皱了皱眉,开口道:“那此事的主谋到底是谁?”
“臣也附议晏大人,应该首先提审陈才人,再寻些蛛丝马迹来。”谢朝阳抬起头,说道。
“要推断这主谋是谁,倒也不难。”皇帝冷笑一声:“想来皇后怀孕,陈才人滑胎以来,主谋之人便在筹划此事。在朝中谁有这样的能耐做下如此大事,又是谁在事成之后获益最大,便是想也不用想!”
王家!我从晏殊和谢朝阳的眼中,得到了一样的答案。是啊,王珞晋了德妃,下一步便是皇后了。就算她不能封后,王家尚有一位嫡小姐王珉待字闺中,这位姑娘我见过几次,比之乃姐王珞,看起来有心数的多,领先了文家的雅宁小姐不知多少个身位。但是我们如今并无真凭实据,就算有了真凭实据,这王家又如何动得了!只怕动了王家朝廷伤筋动骨,那藩王就要趁势而起了。
“臣妾觉得,皇上此时断言还早。”我缓和了一下语气:“臣妾也附议晏大人,应该首先提审陈才人。至于那个李果儿,不如就让他装疯,秘密审问清楚了,再找个死囚李代桃僵。”
“皇后,是朕对不起你。如今趁着国舅也在,请诸卿作个见证。朕在这里立下誓言,有朝一日,必定让谋害我妻我子之人付出百倍,以雪朕当日之痛,今日之恨。”皇帝一掌拍下桌角,那老檀木应声而断。
这是政治,无所谓公正,但是我相信,这公正总有昭彰的一天。
第五十三章
由谁来审问陈潋滟?我能自己来当然是最好的,但是作为案件的相关人我必须要回避,而谢朝阳作为我的近亲属,也在“换推”之列。左推推,右推推,这项不受欢迎的任务,就落在了最初提出要提审她的晏殊身上。提审的地点,则是龙泉宫距后宫最近的玄武殿。
凌戈带人去提陈潋滟过来,而我们一行人则悉数前往玄武殿。晏殊在正殿亲切会见了奉命来此陪审的宗正寺卿,而我们四人则在偏殿里团团而坐,喝茶吃点心,只等着陈潋滟到来,这戏便开场。
凌戈的“vitas”腔又开:“晏大人,下官奉命将犯妇陈氏带到,向您交令。”
在凌戈离开前,皇帝已经下了一道旨意,废去了陈潋滟的才人头衔,并宣布对她进行调查,所以她的身份正式变成了犯妇。
“辛苦凌总管了,归座吧!”晏殊的声音透出一股冷峻的味道,他略微提高了一点声音,道:“传犯妇陈氏。”
“犯妇陈氏见过诸位大人!”陈潋滟的声音比平常尖锐,刺到耳中有些难受。我皱了皱眉,皇帝握住了我的手,谢朝阳则提起茶壶,为我倒了一杯茶。只听着那一边,凌戈开始介绍主审官,说一些走过场的话,晏殊很快就切入了正题。
“陈氏,你可知罪?”晏殊的声音透着一股威仪,沉声问道。现代刑事诉讼法的原则是无罪推定,一下子跨越到有罪推定的模式,我还有些不适应。
“犯妇知罪如何?不知罪又如何?”陈潋滟的声音更尖了:“既然皇上已经判定了我的罪,知罪与否,又有何区别?”
“你谋害皇后与皇嗣在前,杀人灭口于后,既敢做却不敢当了吗?本官遵皇命受理此案,便要让你这罪认得心服口服!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本官就一样一样对给你看!传莺儿——”晏殊倒也不恼,一派冷静。
“不用找人了,这事情是我做的。”陈潋滟干脆地打断了晏殊的话。
“陈氏,你将此事的始末,从头讲来。”晏殊干脆地说。古代的审案,遵循的是五听之法——辞听、色听、气听、耳听、目听。而五听第一“辞听”,就是让嫌犯自己陈述犯罪事实,“不直则烦”。在其陈述过程中,也可以观察嫌犯的面部表情与小动作,来判断其所言是否属实。
“统共不过这一个罪,我既然做了便认了,又何必再说一遍?”陈潋滟冷笑一声:“毒酒一杯,还是白绫三尺,取来便是。”
“痛快,本官倒是没想到,你竟也是女中豪杰!”晏殊口气中充满了嘲讽:“毒酒一杯,白绫三尺?杀人灭口致死人命先且不说,单是谋害皇后与皇嗣,已是罪在‘谋反’,位列十恶之首。按照碧落律法,谋反者皆斩,三族缘坐,父子年十六以上皆绞。陈氏,本官明白告诉你,这是皇上给你陈家满门的最后机会,你想清楚了!”
晏殊的话音将落,就听到陈潋滟发出了一阵凄厉的笑声,然后狠声道:“谋害皇嗣?那么这里曾经有过的皇嗣,又有谁为它洗冤!我就在这座宫里,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孩子化成一滩血水,甚至连他曾经存在过,都变成了一种禁忌。整个宫廷都当我是笑柄,就连最卑贱的仆役也敢在背后笑我,说我不自量力痴心妄想。当她在骊山行宫承宠之时,我却每日每夜都活在这样的煎熬里,永远没有尽头。当我的眼泪流干了的那一刻,我就想好了,就算赔上一切,也绝不会让那个住在凤仪宫里,永远高高在上、摆出一副贤良淑德面孔的女人好过。就算是我死了,也绝不会放过她!”
她停了一下,玄武殿一片静默,时间也仿佛凝固了,连呼吸都觉得累。陈潋滟的控诉像一把钝刀,从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拉扯着,一点点血肉模糊。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被人这样执着地恨着,执着到不惜一切代价,只要让我痛苦。这宫苑深深,又藏着多少陈潋滟!在她们用恭敬的外表与恰到好处的笑容,包裹着最恶毒的心思,狰狞地窥视着我,只要一个合适的机会,就会向我发起进攻。可是我不能逃,我站在这个位置上,选择了这样的路,就要背负着所有的恨意,一直走下去。
陈潋滟的声音慢慢转低,她并不是想对晏殊说些什么,而是在对自己的过去做一个交待:“为了她一人,整个碧落的后宫就成了一座华丽而精致的冷宫。晏大人,你可知道数着更漏辗转反侧睡不着,只想着天赶快亮的滋味吗?我进了宫里之后,每天都是如此——”
然而她还没说完,晏殊的声音插了进来:“大胆陈氏,事到如今你竟仍不思悔罪,还敢诅祝当朝皇后!”
“我倒是佩服咱们皇后娘娘了,她坐在皇后的宝座上,何尝在意过他人死活!偏偏有本事让不相干的人把她当悲天悯人的菩萨似地供着,又哄得皇上为她神魂颠倒,好像全天下只有她一个女人。”仿佛已经从过去的情绪里抽离出来,陈潋滟又变得肆无忌惮:“就连晏大人您,不也是甘为她的裙下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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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我清楚地听到我身后的暗香倒吸了一口冷气。皇帝握着我的手一紧,我抬头看着他,他对我微微一笑,平静如常,好像并没有被陈潋滟的话影响。我心中一定,也回了他一个笑容。眼光迅速滑过其余两人,云逍的脸色有些苍白,谢朝阳并没有看我,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又将注意力放回了陈潋滟身上。这女人真是疯了!她的兄长陈尚书看起来也不是个蠢人,如何敢送这样的不定时炸弹入宫?说起来陈家在京城中也算是一奇了。陈尚书的父亲本是一介布衣,借由科举进入了户部为官。这位陈大人能力一般,所以也没有得到升迁,以至于致仕那年,也不过做到了五品的工部员外郎。他与夫人结发于寒微之时,本着糟糠之妻不下堂的文人气节,在科举考中之后,将夫人接入了京城之中。这位夫人出身已不可考,只知道其行事颇有些河东狮的风范,尤其是在陈尚书成名之后,坊间出现了各种版本的传言,暗讽陈家乾纲不振,牝鸡司晨。陈潋滟的跋扈,据说也是遗自其母。我能想得到她从家中的“众星捧月”到宫中“泯然众人”的心理落差,再加上皇帝强行堕胎的打击,后宫中的冷嘲暗讽,她的视野越来越狭窄,我这个独占帝宠又身怀龙裔的皇后,自然就成为了她眼中的“罪魁祸首”,她心中发泄怨愤的目标。
而被这样憎恨的我也只能苦笑,皇后与权臣,这样的流言要传播出去,也该是天下第一丑闻了吧。只是我和晏殊——这样的组合她这又是从何处想来!不过仔细想想也就没什么奇怪了,为了她心里的那些恨连自己的家人她都一并拖下水,何况摆明是被皇帝派来处置她的晏殊!
只是这陈潋滟也未免太傻太天真,记得当年看《三个火枪手》的时候曾读过一句话——“王后可是圣洁的,要谈论她,应该谈论好的方面。”这个道理古今中外皆如此,皇帝若有点绯闻可以传为佳话,但是皇后的贞洁代表皇家的脸面,是绝对不能被质疑的。
“全后宫的人,又有谁不知道,那日正是晏大人你,抱着咱们冰清玉洁的皇后娘娘从御花园中狂奔而出!”陈潋滟越说越疾:“天底下如何有这么巧的事,偏偏是她到御花园那一日,素来谨守礼仪不轻易踏足后廷的晏大人您也到了御花园,还那么刚好救了她?”
晏殊还未说话,宗正寺卿却开了口:“一派胡言!陈氏,你死到临头竟还贼心不死,妄图诬攀皇后娘娘和晏大人,其心可诛,真是其心可诛!晏大人,据下官所见,既然犯妇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此案到此便算审结,可以向皇上复命了。”
“凌总管以为呢?”晏殊淡然问道。
“杂家附议。宗正大人和杂家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陈氏对皇后娘娘因妒成恨无所不用其极,即使阴谋败露仍不肯悔改,其执念之深、心思之毒已曝露无遗。本案至此动机已明,案情已清,可以封卷了。”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皇后娘娘品性高洁天下皆知,至于本官,本官行事只求俯仰不愧,又岂会被你这三言两语动摇?陈氏,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像你这样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人所言,又有谁会轻信!”晏殊的声音传来,依旧是那派淡漠冷静:“为了一己之私罔顾至亲死活,可怜令尊一生兢兢业业,乞骸骨不过一年,还未曾舒心几日,就要受爱若掌珠的女儿所累陪上性命。还有令堂、令兄、陈家亲族,他们都何其无辜,如今却都要与你陪葬!”
晏殊顿了一下,继续道:“本官如今还肯与你应对,不过看在与你兄长同殿为臣的情分上,想给你一个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