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宅活寡-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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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拐子自然明白当娘的为啥叹气儿,为啥丢魂儿,打窑上下来,便听说了下河院发生的事。可他懒得管,爱咋咋,只要不妨碍他就行。
二拐子对母亲仁顺嫂跟东家庄地的关系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这并不是说他是个多开化的男人。事实上母亲也带给他不少羞耻,下河院下人们之间偷偷摸摸的传闻,还有看他的眼神,都让他在下河院抬不起头来。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二拐子有什么办法?爱跟谁睡跟谁睡,东西她长着,我能看住?二拐子常常这么劝解自己。
二拐子本想戒赌的,自打下河院少奶奶掀翻牌桌,二拐子就没再赌过。是仁顺嫂的唠叨把他又赶进赌房,他是输了钱,输的还多,但没有仁顺嫂的唠叨难受。比起这些叨叨来,钱算什么?奶妈仁顺嫂再跟他叨叨,二拐子就跳了起来,很凶,有几回险些把难听话说出来,可他真想说出来。
二拐子走后不久的一个夜晚,奶妈仁顺嫂在她的小院里迎来了天天渴盼的男人。东家庄地提着一包点心,那是上好的点心,平日里自个都舍不得吃。在仁顺嫂一连串的讶叫里,东家庄地平稳地坐下,完全像这屋的主人,不慌不乱。伸出目光寻视了一周,屋子是破了些,过年连窗子也没糊,被子慵懒地堆在炕上,跟她往日的干净形成鲜明对比。庄地啥也没说,知道女人心里恨他怨他,但他啥也不想说,只是望住她,目光里有丝眷恋,更多的却是不安,那是儿子命旺带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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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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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儿子命旺喝下的苦针儿汁,东家庄地的目光就成了这样。
仁顺嫂先是哭了一鼻子,又说了不少悔话,觉得庄地能原谅她了,就试探着把身子靠过去。庄地没有拒绝,但他的抚摸显然缺少热情,只是象征性地在胳膊上抚了会儿,然后掏出点心,要她吃。看着女人把点心咽下去,看着女人眼里的温情一点点升上来,迷蒙住整个眼,庄地起了身,他走得很坚决,给女人一点余地都没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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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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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杏儿是十女中的一位,沟里老狗头家的二媳妇,娶过来三年,已生下一儿一女。十女中她是最俏的一位,身段儿长得标致,一双眼会说话,尤其抿了嘴盈盈一笑,真是能勾掉男人几分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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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土(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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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家人丁兴旺的希望眼看要落空,老东家庄仁礼深感如此下去对不住列祖列宗,更对不住这百年老院,遂在一个秋日的夜晚做出一项惊人的决定,他要给自己续弦,娶的就是曾经打算说给二叔当偏房的后山小财主陈谷子的二丫头,听说那丫头长得个大体圆,浑身的力气,尤其那肥硕的屁股,更是了得,一走起路来,简直就像一座山在动弹。见过的人都说,光凭那屁股,就是个下崽的好手。可惜脸是差了些,鼻梁上的麻子也多,而且睡觉还打呼噜,一打起呼噜,全后山的人都让她惊得睡不着。
此语一出,下河院一片惊讶,先是庄地的娘闹得死去活来,说胆敢把陈谷子的丫头娶来,她就一头撞死在黑柱上。接着,二婶林惠音冒着犯上的危险,斗胆跟东家庄仁礼也就是她的大伯哥谏言,说与其冒着让全沟人耻笑的危险娶一个脸上有麻子的偏房,还不如早点给庄地成亲,早成亲早得子,这样下河院的香火才能续上。经过一番唇枪舌战,二婶林惠音的意见占了上风,下河院的六位长辈就有五位同意及早给庄地成亲,老东家庄仁礼面对众口一词的反对,只好把续弦的念头悄悄藏在心底,开始张罗着给儿子庄地成亲。
庄地的婚事便在这样的背景下大操大办了,成亲后的庄地一度很不适应有了家室的生活,常常背着爹妈溜到二叔那里,跟二婶林惠音一喧就是一个整天,这事后来不知怎么传到了爹娘耳朵里,娘倒是没说什么,爹却鼻子哼了一声,冲他恶恨恨地说,再敢往那屋跑,打断你的腿!
东家庄地隐隐觉得,爹跟两位叔叔的隔阂就是那时有的,或者在两位叔叔还有二婶合上劲反对爹续弦时便有,只不过在他成亲后变得更为明显。明显的例子是,爹不再跟一家人吃饭,一向一家人不吃两锅饭的下河院那一年有了小灶,专给东家庄仁礼一人做饭。娘和二婶做的饭爹更是不吃,饭桌上常常是娘和二婶陪了他吃。两位叔叔那时一个在油坊,一个在南山煤窑,回家吃饭的顿数很少。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年,原本指望着能因南山煤窑的红火而有所改观,却突然地遭遇了一场劫难,那是一场空前的灾难,对下河院来说,劫难带来的打击是致命的,下河院从此便再也没了欢声笑语,东家庄地的心灵上,自此蒙上了厚厚一层暗影。
土匪麻五是东家庄地这辈子最恨的人,年轻时他曾无数次发誓,要亲手宰了这个可恶的畜牲。就是现在,只要一提麻这个姓,东家庄地也恨得牙齿格格响。沟里因此有了一个规矩,凡是流落来的麻姓人,不管跟土匪麻五扯得上扯不上边,一律拿乱棍打出去。包括沟里人娶媳嫁女,都不得跟麻姓人做亲家。气得方圆百里的麻姓人家一提菜子沟就吐唾沫,吐完了还不解气,还要跟上一句,挑了合该,全挑掉才干净!
麻姓人说的“挑”,就是指那场劫难,土匪麻五跃过丈二宽的墙头时,菜子沟下河院居然没听到一丝动静,直到土匪麻五打开车门,众土匪呼啦啦涌进来,二叔那边才忙忙地喊了一声,来土匪了!可是二叔的声音还没落地,就让土匪麻五一长矛挑了。
挑了。
那一场劫难里,土匪麻五挑了的,还有三叔,还有几个闻声赶来救东家一家子的长工,其中就有中医李三慢的爷爷和大伯。
土匪麻五拿毛线口袋装了二婶三婶要走时,东家庄仁礼这才从上房走出来,冲麻五喝了一声,敢!没想,土匪麻五的长矛直直冲东家庄仁礼挑来,若不是东家庄仁礼眼疾手快,怕那一长矛,他也就没命了。但,尽管命是保下了,可那一长矛不偏不倚,挑在了东家庄仁礼裆里。
东家庄仁礼废了。
爹临死的时候是这样跟庄地讲的,爹讲得很伤心,每讲一次,就痛悔一次,说他应该想到土匪麻五,他偷觑下河院已很久了,可他偏是喝了酒,偏是给睡着了……
但,院里传得不一样,沟里也传得不一样。都说,土匪麻五是爹招来的,爹是借土匪麻五的手,除了两个偷觑他东家地位的亲兄弟。
这话庄地不敢信,可又不敢不信。
要不,土匪麻五自那次后,咋就突然失了踪,生不见人,活不见鬼?难道他挑了下河院,这辈子就不再做土匪?
要不,被土匪麻五掳去的二婶三婶,咋就一直寻不到半点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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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土(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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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家庄地揣着这一肚子谜,从二十揣到了现在,还是解不开。直到他在海藏寺法会上无意中瞅见惠云师太,这团谜才隐隐的,像是要解开。可惠云师太到天堂庙这都六年了,那张嘴,除了阿弥陀佛,东家庄地啥也听不到。
谜呀。
苏先生深夜摸进南院,就是答应替东家庄地解开这谜。
东家庄地说,南北二院,有谜,有谜呀,可我解不开,我解了一辈子,还是解不开。求你了,你把它解开吧。
南院和北院的谜,让爹带进了坟墓。东家庄地只记得,爹临死时抓着他的手,要他答应,无论遇上多大的难,都不能打南北二院的主意,每逢初一、十五,替我把里面的香烧好,逢年过节,纸钱烧厚点,烧厚点……
两院里,放了两口铜鼎。东家庄地每次去,都要把鼎烧满,可下次去,鼎又空了,一点纸灰也没留。
难道欠下的债,他这辈子都还不完?
凉州城斋公苏先生连续两夜潜入南北二院的神秘举动瞒过了下河院所有人,包括后山中医刘松柏,这一次也被瞒得严严实实,直到走,他也没听到半点风声。怪不得后来灯芯说,甭看你比谁都精明,可比起公公,远着哩。
甭管咋说,菜子沟下河院在这一年阴历二月,的确让沟里沟外见识了一番,事情过去很久,人们还在津津乐道,谈喧着东家庄地大搞祭祀的事。
这场大礼把两个人牢牢关在了热闹外面,一个,是管家六根,一个,是奶妈仁顺嫂。
东家庄地是在斋公苏先生走后的第二个日子来到庙上的,按往年的规矩,他要在庙里住上一段时日,正月出去清明下种之前的这段日子,是他在庙里吃斋念佛修身养心的日子。
老管家和福一大早就等在车门外,以前的这个时候,也是他牵着大红走马送东家庄地去庙上的,东家庄地在庙上的一应事儿,也由他照料,只是,现在他不是管家了,做事就变得分外小心,底气也不是太足。下河院行祭祀大礼的这些日子,他的脚步一次也没到过院里,院里发生的事,他一概不晓。昨儿夜黑,他从庙上赶回来,原本想着要见东家庄地的,原定的七天庙会已告结束,香火钱收了不少,有香客还提出扩建庙宇,将庙东边那片林子砍了,扩出一块平地来,建一座大殿,供养送子观音。庙会刚刚结束,就有居士和信众四处化缘去了。看来,天堂庙的香火是越来越旺了。老管家和福刚进了巷子,还没到自家门前,就听夜幕里传来管家六根的声音,像是跟谁吵嘴。和福多了个心眼,藏在墙旮旯里听。吵架的是六根跟沟里四堂子的媳妇三杏儿,这三杏儿不是别人,正是管家六根大姐婆家的人,是他大姐小叔子的丫头,几年前由六根做媒,保到了沟里。听了一会儿,好像是说少东家命旺的啥子事,老管家和福的耳朵机灵起来,目光穿过蒙蒙的夜幕,盯牢在六根脸上。
管家六根骂的是,三杏儿没听他的话,让机会白白失掉了。
机会?老管家和福心里腾一声,难道管家六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正惊怔间,就听三杏儿恶恨恨道了一句,你有本事,你去,往后,这种坏天良的事少找我!说完,腾腾腾甩着步子走了。管家六根看上去很不甘心,想扑过去拽三杏儿,巷道里突然有了脚步声,紧跟着传来四堂子的喝骂声,三杏,野哪去了,黑灯瞎火的,跟谁嚼舌头哩?
老管家和福愁闷了一宿,半夜里他睡不着,把女人凤香拉起来,问,我在庙上的日子,你听见甚了?
没听见。凤香大约是怪男人冷落了她,过完年到现在,男人没一天在家里踏实过,忙倒也罢了,忙完回来,跟她也没个交待,八成一到了庙里,还真就起了和尚心。
问你话哩,好好说。
睡觉。凤香又臭了句,转个身,不理男人。
和福披着衣裳,炕上闷坐半天,越坐越不踏实,一把拉起凤香,瞌睡死你了,少睡一会儿不行?接着,就把巷里看到听到的说了。
凤香惊讶讶叫了一声,怪不得,怪不得哩,原来他是跟三杏儿串通好了的。
这阵,老管家和福心里装的就是这事,也怪他,挑十男十女时,东家庄地是跟他商量过的,原本三杏儿不在里面,东家庄地也是怕她是六根的亲戚,都是他,一口咬定三杏儿不是那种人,再咋说,四堂子也是东家庄地救下的,当年挨饿,若不是东家庄地差他给四堂子家送去三斗黑面,怕是早饿死了,还能娶媳妇生儿子?谁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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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土(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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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门吱吜一声响,东家庄地打里走出来,马伕牵了马,也从马厩里过来,老管家和福忙忙接过缰绳,扶东家庄地上马。一路,老管家和福心里直打鼓,嘀咕了一夜的话不知该不该问出来。
快到庙上的时候,东家庄地忽然问,听说庙上又来了法师?
老管家和福哎呀一声,这才想起要紧事儿。遂说,惠云师太托我问问你,她想把天梯山的妙云法师留下,不知你肯不肯点头?
妙云法师?
逶迤连绵的南山,苍苍茫茫,似仙境般横眼前,大红走马吃力地走过那一段坡路,便有些力不从心了。东家庄地不得不下马,跟老管家和福边喧谈边往上走。路一下没了,脚下,曲曲弯弯的,是通往庙宇的羊肠小道,这小道,还是当年修庙者拿洋镐和镢头抛出的,小道两旁,是葱葱郁郁钻天而上的苍松。
七天庙会过后,天堂庙哗地寂静下来,脚步还在远处,就已闻到古刹声。如轰如鸣的声音穿透层层叠叠的松林,如天音般降下来,令人肃然生敬。东家庄地不再言声,双脚陡然有了力量,登登登盘上了石阶。庙前,高达九丈的银杏已经泛绿,茂密的枝干仿佛一把巨伞,为寺前的放生池遮挡下一大片阴凉。
早有住寺的居士闻声赶来,见是东家庄地,忙忙地跑去通报了。东家庄地刚在树荫下歇了口气,就见惠云师太轻风般飘至门前,双掌合十,阿弥陀佛施起了礼。东家庄地慌的,赶忙就要给师太顶礼,被师太拦住了。
东家庄地这份慌,是慌在心里,每每见了师太,他都惊恐不定,目光不知往何处放。惠云师太似乎也有些微微的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