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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玻璃唇 玻璃唇-第1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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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什么。我用下巴蹭着他的前胸,最近我莫名地喜欢这样蹭着他,小狗一样的,闻他衣领、袖口、胸前的味。
                   咦?香味清淡,充满神秘,似有非有,是";一千零一夜";女用香水的香味,我怎么在林廊的身上闻到了呢?
                   这不是我熟悉的林廊的体味。
                   林廊一直拒绝使用香水,他固执地说香水是有狐臭的人才用的。何况这";一千零一夜";女用香水的气味,千娇百媚,过分雌性化的,他怎么会用了它呢?
                   我在他的胸前嗅着,猎狗一样的。
                   茉莉姐,你又怎么了?
                   我抬头问他,林廊,你用";一千零一夜";了吗?
                   一千零一夜?不是本神话书吗?我用它干什么?
                   他彻头彻尾的不知,怎么会用它?一定是那女子,那白衣黑发的女子,碰触了他,留了遗香。
                   我不再问,挽着林廊,一起开车回家。
                   晚上,我在电脑前码字,林廊又在巴格尼尼演奏的小提琴《浪漫曲》里,给那尾鱼换水,喂食。
                   我也走过去给它喂食,我更喜欢它了,我喜欢它,是因为它是林廊的,它和林廊一样,灵性十足。
                   你应该知道,我喜欢一切的美,我探询一切的美,我对美敏感,那是我致命的缺点。鱼玄机千年后如此,千年前更无法改变对美的执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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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无法改变什么,我什么也不能改变,我能看见我自己,那一年鱼玄机十九岁。
                   她仍旧写诗,仍旧扔进曲江水,咸宜观香客更多,他们都是冲她来的,他们拿着写着她诗歌的花笺,来讨好她的。
                   第31节:一切都是玄机
                   起先,她并不理他们,她只喜欢看他们为她奔涌而来的样子。
                   那证明她还有魅力。证明李亿不要,自有男人会来找她。
                   你诱惑过男人吗?你要知道,诱惑是一种快乐。
                   一切都是玄机,是宿命,她没有想到,她爱的人,不久,一个个地离开了她,她根本无法挽留住什么。
                   什么也挽留不住,人,活着,是如此悲凉不堪的。
                   娘死了,死的时候握住她的手,薇儿,娘不放心你。
                   不放心又如何?在那破旧的寒屋,窗户在风里轻轻地摇,传来吱呀吱呀的声音,木头在哭,娘的手在冷,慢慢地冷,冷如寒冰,她紧紧地攥住,喊,娘,娘,不要走。
                   她没有给过娘希望过的好日子。
                   可死神不听,该走的都会走的。
                   她十九岁,她把娘的手放在脸上,她要焐热娘的手,她要把娘焐得活过来。任谁来,都剥不开她的手。一清师父来了,拍了拍她的肩膀,玄机,生死由命,让死者安息。
                   她抱住一清师父的身子,大哭,眼泪决堤而出。可她没有想到,不久,一清师父也离开她了。
                   师父的生死没有由命,她由了她自己的。
                   她永忘不掉,瑟,弦,师父的脸,在碎碎的日光里,师父自己结束了自己。画面血腥,不忍悴睹。
                   那一天,师父请来的画师正在壁上绘着《五圣天宫图》,师姐彩羽和那画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来的香客,三三两两地结队,其中的一个咏道,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另一个道,好句,好句,可惜做诗的人早就死了。
                   她亲眼看见,一清师父月亮一般冷清的脸,在殿前暗了下去,暗了下去。
                   月全食。
                   她问,师父,你怎么了?
                   一清脸色惨白,一把抓住那香客的袖子,你说,李商隐怎么了?
                   那香客奇怪地看着一清,李商隐三年前就死了啊,这有什么奇怪的?
                   一清的身子摇了一摇,临空要抓住什么,却抓住空茫茫的一片。
                   师父自言自语地,他死了?商隐死了?
                   她忙扶住师父。唤着,师父,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玄机——扶师父回房子。
                   她扶着师父回了忏房,师父不肯上床歇息,坐在瑟前,指点着沉香炉,说,玄机——
                   她知道师父要她焚上一柱香,于是把香点了。
                   袅袅轻烟里,师父说,玄机,你出去吧。
                   她不安地退了出来,门刚刚合上,琴声响了。久违了的琴声,如泣如诉地响了。自从观里香客大增以后,师父很久不弹琴了,似恐俗耳无德,不配聆听的。
                   琴声里,一清师父低低地唱起了歌,唱腔委婉,歌声缠绵,唱的居然是李商隐的《无题》:
                   锦瑟无端五十弦,
                   一弦一柱思花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
                   望帝春心啼杜鹃。
                   ……
                   那只白鹤亦随了乐曲,展翅,翱翔,在半空仙姿翩翩,舞态婀娜。
                   众香客不再上香,他们没有想到这咸宜观里还蕴藏着这样的奇景,一时看得呆了,嘴也无法闭合。犹恐身是梦中客。
                   惟有琴声,只有琴声,和着隐隐的曲江水,配着仙鹤的舞姿,天籁相和,天人合一。
                   沧海月明珠有泪,
                   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
                   只是当时已惘然。
                   ……
                   歌至最后一句,";铮";的一声,响亮之极,回声不断,绕梁三日——绝唱。弦断了。
                   那鹤随着断弦之音,一声高吟,石破天惊,从半空坠落,优美地坠落,绝望地坠落,犹似受了内伤。
                   她吃了一惊,忙跑过去,抬起那鹤的脖子,喊,鹤儿,鹤儿——
                   有人开始低议,咦,谁弹得此等好曲?可令鹤起舞的?莫非是二十年前红极一时的歌妓桃叶复活了?
                   怎么会,桃叶不是早死了吗?
                   她不知首尾,二十年前,她还没有出生呢,但她明白了师父一直不肯多讲的秘密。那曲应该真的叫《无题》,那瑟,应该真的唤无端。师父的心里,应该真的一直装着一个人,那个人会不会就是诗人李商隐呢?
                   有人敲门,桃叶,开开门,再给我们歌一曲。
                   里面无人应声。
                   观里鸦雀无声。
                   静,静得恐慌。
                   而那鹤亦把脖子一伸,嘴角挂着一缕血渍,死了。
                   她大骇,不好,莫非师父也——忙跑了过去,把门一推,吱呀声里,师父的脸,师父的脸,在一束明亮的光线里,安然地靠在瑟上。
                   这是一幅画,一幅挂在记忆里的画,不能遗忘的画。这幅画时时惊醒她,人生苦短,得意尽欢。等,只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的傻瓜。
                   她奔了过去,喊着,师父,师父……
                   师父说,玄机,不要等,什么也不要等,不要浪费日子。
                   说完,歪了头,咽了气。她这才看见,一根弦,紧紧地勒在师父的脖子上,那弦的两端,就在师父的自己的手里。师父自己把自己杀了。
                   师父就这样离开了咸宜观,就这样离开了这世界,以一根琴弦的不堪承受之细,以爱之殇,以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和彩羽整理师父的遗物,道经里混杂着一本册子,记满了师父的心事。师父真的是那个叫桃叶的女子。
                   二十年前,一清师父因一场家乱,沦为官妓。那次官妓里的众女子,皆住在一个叫桃花渡的府里,一色儿的桃字开头,桃枝、桃花、桃红、桃绿,轮到了她,被唤了桃叶。名字对歌妓来说,只是一个符号罢了。
                   桃叶善抚瑟,桃叶一身绿,桃叶在桃花渡里,一枝独秀,招人爱惜。鲁王一见钟情,把她买回府邸了。
                   鲁王府的仙鹤,一听到桃叶的瑟声,就翩翩起舞,鲁王为此大喜,大宴宾客。
                   第32节:买来的歌姬
                   那些来客里,有一位瘦极了的诗人,他善诗歌,长词曲,还会制乐器。他说,桃叶,你的乐器不太好,我给你制一把新瑟。
                   他给她制瑟,满满的五十根弦,这一根他弹,那一根她抚,二十五弦属于他,二十五弦属于她。
                   这瑟,原来是用来两个人合起演奏的情侣瑟。
                   ——锦瑟,锦瑟,情侣瑟,双双弹,心有灵犀,同心同气,四掌翻飞,指指唱和。
                   她爱上他了。
                   他也爱上她了。
                   她爱他的丰神俊逸,他喜她的红情绿意。
                   可鲁王是喜欢她的。
                   她是鲁王买来的歌姬。
                   鲁王不说把她赐给谁,她就无缘与她爱的人在一起。
                   她为了他,演了一场死戏。跳了曲江,而后潜居在这咸宜观里。
                   他们偷偷相会。他不敢娶她,万一鲁王知道,那将是死罪。
                   就这样她抱着他给的瑟,等待了年年岁岁,等到他离了长安城,等到他死了,她居然不晓得,还在那儿空茫地等。直至在别人的口中落实,他确实死了,她也跟着死了。
                   她活着的目的,就是等待他的。
                   那鹤儿,是他买来送给她的。
                   她活了那么久,那么久,期望的就是能和他双双飞,飞进寻常百姓家,过平淡的日子。
                   可他死了,飞不成了。
                   尸体一直飞不起的。
                   这个,你应该明白的。如果你要以为一清师父的故事是一则传奇,那么你去以为好了。其实,传奇,一直是岁月锈出来的一抹铜绿,绿得收藏家可心,绿得铜却不愿意的。
                   她不想做了那抹铜绿,她才十九岁,她不要她的生命发霉、腐烂、变质。
                   埋了一清师父,彩羽师姐也离开了她,嫁做画师妇,一脸世俗的幸福。咸宜观里,只剩下了她,也只有她了。
                   而她,只有她自己的。
                   你只有过你自己吗?穷得只剩肉体,穷得只可拿肉体兑换日常所需。拿肉体买醉,拿肉体来取暖,拿肉体来迷醉。
                   她开始接见那些在曲江水里为捞她花笺的男子,她只和拿了她花笺的男子见面会晤。咸宜观里,常常站满了衣衫破败,不是头破,就是胳膊腿儿血渍斑斑的富家子弟。她站在观里,一个个地看了过去,谁抢的花笺多,谁受的伤重,她就邀谁去她的云房。他们都知道,这个叫鱼玄机的女道士,喜欢男人为她拼得头破血流。也喜欢男人送她珠宝、首饰、衣裳,把自己装扮得花般招摇过市。她更有个怪癖,喜欢在白日里听着《胡笳十八拍》里的第九拍做爱,在云房外,有她专租的胡笳师。胡笳凄凉地响,曲江水在窗外潺潺地流淌,她在男人的身上身下,身前身后,绵软地缠绕,动人地喘息,红颜如酡。
                   那一天,她站在她的咸宜观里,看着那些为捞她的鲜花笺大打出手的男子。他们衣衫不整,有的脸上破了,有的脚是拐的,有的胳膊断了。有一个看上去好像打瞎了眼珠。因他半张的脸,从眉毛开始,都是血色。山河沦陷。她走了过去,走了过去,拉住他的手,牵往云房。进了房子,她伸出了舌,轻轻地舔了舔他眼睛。他的眼睛睁了开来,血糊糊下的明亮,吓了她一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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