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毒不庶-第1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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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眯的眼中闪过一抹寒光,宋祁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面上却是一片醉意,嘴里含糊不清地笑呵呵道:“有劳、有劳了。”说着还打了个酒嗝。
离得稍远的其他人都未发现宋祁与顾老二暗地的动作,只以为顾老二是在献殷勤,一时神色各异。
顾安年却是看到了,只是此刻她心中有事,也就没有在意。
风雪已停了,待两人上了马车,福禄便爬上车辕,吩咐马夫启程回府。
直到哒哒的马蹄声渐远,顾府众人才转身进了大门。
待马车驶出一段距离,原本歪歪斜斜一脸醉意的宋祁突然坐直身子,一脸正色,对坐在车帘便的福禄厉声道:“派人往西北送信,通知众将领援兵不日便派出,另,即刻通知周大人,叫他立即派人秘密调运粮草,务必两日内送达西北。”
福禄脸色肃穆,颔首道:“老奴领命!”下一刻身形一闪,已不见人影。
顾安年还在为永济侯府内的事费心,福禄突然消失不见,倒是把她惊了一跳,不过她很快镇静下来。若是福禄真的一点本事都没有,她才应该感到意料。
“呼,好热。”宋祁舒了口气,扯了扯肩上的狐皮大领,他本就生的好看,如今双颊泛红,被那华贵的皮草一衬,不禁显出了几分魅惑之色,顾安年不动神色地用眼角瞄了他一眼。
宋祁扔开被扯下来的柔软的大领,松了松衣襟领口,身子一歪倒在了顾安年腿上,闭着眼喃喃:“这会是真的喝多了,热死了。”
顾安年无奈翻个白眼,道:“喝多了不是应该晕乎乎么?热也算喝醉了?”
垂眼,正好看到微微敞开的衣领里形状优美精致的锁骨,顾安年下意识地咽了。口水,移开视线假装没有看到眼前的美色。
“快给我扇扇,热死了。”宋祁完全不懂某人的尴尬,把衣领拉得更快,还直催促顾安年给他扇风。
“不扇。”顾安年恼羞成怒,直接把狐皮领子往他身上一扔,遮住某人大开的襟口。
“不嘛不嘛,给我扇扇嘛。”宋祁偏还死皮赖脸地往她身上蹭,如果顾安年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眼中不时闪过带着戏谑的精光,可惜的是,顾安年现在看天看地,就是不往他脸上和身上看。
“你怎么这么麻烦!”实在是受不了宋祁的死搅蛮缠,顾安年狠狠一皱眉,瞪了他一眼,认命地拿袖子给他扇风,只是视线依旧不往他身上放半点。
被宋祁这么一闹腾,顾安年也没心思想永济侯府里的事了,便问起了方才在侯府门开看到的顾老二的事。
“你跟二叔很熟?”
或者应该说他是你的人?
顾安年没有问得那么直接,因为她总觉得她不应该过问太多宋祁的事。
宋祁惬意地眯着眼,闻言回答道:“也说不上熟,也就是这两月才有了交集。”
这句话虽表面上没有包含什么有用的讯息,但是也足够顾安年推测出一二来。
顾老二是兵部的人,又是在西北剿匪之战的这两个月与宋祁搭上了线,可见两人私底下的交集便是与西北之战有关,莫非与宋祁所说的别国的阴谋有关?
想到这里,顾安年止住了继续问下去的念头,国家大事,她还是不要多问的好。
车内一时安静下来,宋祁见她不再开口,反而疑惑地睁开眼,问:“怎么不问了?”
对于小七过问他的事,他还是很高兴的,就算是国事也无妨,只要两人能找到话说。而且直觉告诉他,他或许可以从小七那里得到一些有用的意见。
顾安年皱了皱眉,道:“我大抵猜到了你与二叔是因何事而有了交集,我不便多问。”
宋祁闻言笑了,坐起身来,直视她的双眼,道:“无妨,有何想知道的你都可以问我。”
听他这样说,顾安年更加不想问了,摇了摇头道:“比起国家大事,我还是更关心府宅小事。”顿了顿,她把今日在锦荣苑遇到那老嬷嬷的事,以及六年前陈姨娘投井之事告诉了宋祁,末了,道:“我总觉着永济侯府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且这个秘密是解开所有谜题的答案,可是这六年来,不管我如何调查,都无法查到半点蛛丝马迹。”
这个秘密隐藏地太深,即便是前世,她也未曾听闻一字半句,导致今生毫无头绪。
“你是想从那个老嬷嬷下手?”宋祁抓住问题的关键。
顾安年颔首,道:“除了她,我想不到还有什么人可以为我解惑。”
沉吟片刻,宋祁问:“需要我帮你吗?”
顾安年闻言一怔,笑了笑点头“百忙之中你还愿意帮我,我自然乐意接受,你就先帮我调查一下那老嬷嬷的来历吧,其他的等我稍稍理清头绪之后再说。”
对于宋祁,她是越来越不客气了,而宋祁要的就是她的不客气。
“好,一查到消息,我就立即通知你。”宋祁勾起唇角。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尽在不言当中。
周胜接到福禄送来的消息时,正在与齐恺密谈。
这几日朝堂之上,关于是否派兵增援西北一事,以逸亲王为首的一派,坚持反对派兵增援,周胜作为提出限制粮草的人,此时也不好站出来出尔反尔,便也就跟着宋祁大呼不派兵,而以宰辅为首的一派,则是力争派兵救援,把陆方伯几人夸上了天,道是要为大匡挽救人才栋梁。众臣各持己见,吵得不可开交,这一拖再拖,派兵之事到如今还未商定。
齐恺来寻周胜,便是为了派兵之事,然两人刚坐下还未说几句话,周胜的亲信便悄声进来禀报,道是逸亲王身边的福禄公公秘密来访。两人面面相觑,周胜当即吩咐人将福禄迎进了书房里。
“周大人,王爷派老奴来告知周大人一声,让周大人立即秘密调运粮草前往西北,两日之内务必到达。”福禄不提半句废话,直接传达宋祁的意思。
周胜先是一愣,随即大喜,稍稍冷静后,他问道:“王爷的意思是?”
福禄高深莫测地一笑,低声道:“这战,怕是要打到北羌国去了,五位年轻将军,前途不可限量。”
闻言,周胜当即眼中一亮,心下如明镜般。
第一卷 八十八、新的猜测
要调查一个深宅老妇,对宋祁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事,不过两日,下面的人便将那老妇最详尽的讯息记录下来,呈给了宋祁。
宋祁自然是第一时间便将调查到的一切交给顾安年。
看着那记录那老妇资料的书信,顾安年的眉头越皱越紧。
“姓柳,是京城柳家的家生子下人,还是柳氏陪嫁到永济侯府的陪嫁嬷嬷……”顾安年轻念出声,脑中渐渐生出一个猜测。
“据调查,这柳嬷嬷自柳氏去世,便被送到了乡下农庄,而在她离开永济侯府后不久,她的媳妇,也就是顾安锦的奶娘丘氏进入了永济侯府,而她自己本身,十四多年来,再也未曾踏进永济侯府半步,直至一个月前,她才被顾之源接回永济侯府,说是念在柳氏的恩情上,接她回京颐养天年。”
宋祁在一旁补充。顾安年关心的事,他自然也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原来她还是丘氏的婆婆。”顾安年闻言颔首,接着往下看。
宋祁见她只专注于那书信,心中泛起淡淡的不满,不甘于被冷落,便随口道:“你说差不多六年前,你在陈姨娘房门外听到了那柳嬷嬷的声音,你确定没有记错?据打听到的消息,柳嬷嬷十四年来,可是从未离开了乡下农庄的。且时隔将近六年,你当时年岁还小,也不过听到字言片语,现在很有可能记混了。”
闻言,顾安年顿了顿,望向他的双眼,认真且坚定地道:“我确定我没有弄错。”
若说当时她当真只是个小孩子,思维还未成熟,那么她也会怀疑自己是否多心记混了,但是她不是,她清楚地记得那个声音,特别是那个“七”字,那个柳嬷嬷在称呼她为“七姑奶奶”时的语调与发音,与当年提到“七小姐”时是一模一样的,她可以肯定是同一个人。
宋祁悻悻然摸了摸鼻尖,信上的内容他都认真看过,自然知晓那柳嬷嬷就是顾安年当年在陈姨娘房门外听到的声音的主人。
他之所以那样说,不过是故意引起顾安年的注意,让她关注自己多一点。这会顾安年如此认真地回答他,倒是让他有些窘迫,但还是忍不住犟嘴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即便有两个人的声音相同,也并非是甚大惊小怪的事情,你怎可如此武断。”
顾安年若是还听不出他是在故意找麻烦,就白和他相处半年了。
无奈叹出口气,顾安年把信放到一边,认真地对宋祁道:“王爷,我感激你帮了我大忙,但是我希望你不要随意质疑我的看法。对,这世上确实有相同声音的人,但是相同的声音,还同样出现在永济侯府,世上会有如此巧合的事吗?难道这还不足以证明两者是同一人?”
宋祁被噎了一下,继而梗着脖子道:“说不定就有这么巧的事。”
这明显就是在无理取闹了。
顾安年抿了抿嘴角,压下心中的情绪,尽量不让自己脸色太难看,轻声道:“你若是闲得发慌,还是回书房去吧,把精力都放到西北边境上,总好过在这里浪费时间精力,与我争论这些小事。”
宋祁闻言一怔,沉下脸偏过头,冷然道:“我不去。”这会就是在赌气了。
顾安年深深望了他好一会,见他真的不打算离开,也就不再理会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了信上。
一个深宅下人的一生,并未多少值得引人注目的事迹,顾安年仔仔细细看了两遍,过滤掉了无足轻重的事情,把一些值得深思的大小事情记了下来。
根据收集的消息,柳嬷嬷确实如宋祁所言,十四年来从未离开过农庄,但是信上提到永成十二年春季时,柳嬷嬷生过一场大病,有半月有余的时间未曾出现在人前,从时间上来说,凭借这一点,顾安年就有足够的理由,怀疑柳嬷嬷是否真的在这十四年间从未踏进永济侯府。
然而单单是怀疑是不够的。
心中那个猜测愈发蠢蠢欲动,顾安年觉得自己有必要将这些年来,永济侯府发生的一切事情,以及值得注意的人都罗列出来,逐一分析推测。
吩咐青莲拿来笔墨纸砚,顾安年写写画画,先是将永济侯府的人物关系图列了出来,并标注了这些年来发生在这些人身上的大小事情,以及心中的大小疑点。洋洋洒洒画满了一张纸,才完成这个不小的工程。
宋祁原本赌气不理顾安年,只不发一言地坐在一旁,后来见顾安年写写画画,又忍不住好奇地凑过去瞄了几眼,然而待顾安年放下笔回头时,却发现他早已枕着自己的小腿,歪在炕上睡着了。
望着那睡着后略带几分稚气的面孔,顾安年下意识地弯起唇角。
笑着摇了摇头,扶起枕在自己小腿上的脑袋,待跪坐好后放到膝上,拉过暖和的锦被与狐皮大毡替他盖好,又不舍地抚了抚他眼下的青色阴影,她这才回头做自己的事。
屋外鹅毛大雪纷飞,却丝毫不影响屋里的一室安详温馨。
这日早朝,当宋祁提出令驻扎于西北边境重门关的节度使调集十万大军前往西北芒禾镇胡蒙山增援之时,朝堂之上刹那落针可闻。
不说这庞大的数量,单是宋祁突然转变的态度,就足以让所有人震惊。
“皇上,万万不可啊,重门关乃是我大匡与北羌,蒙达两国边境的重要关口,驻扎大军一旦离开,便就相当于是邀请异国入侵我大匡领土啊!”
头发花白的老臣躬身出列,大呼不可。
宰辅莫正德冷哼一声,高声道:“逸亲王好大的口气,派兵十万剿匪,说出去岂不是要让边境小国笑话我大匡以众欺寡!只有无能之人,才会仅以数众压人。逸亲王不过一年未上战场,不想胆量便已小到如此地步了,真真惋惜。”
听着这满含浓浓讽刺意味的话,宋祁闲适一笑,就着双手拢在袖中的姿势,对着莫正德拱了拱手,不痛不痒道:“莫大人所言极是,本王确实过惯了舒心日子,本王也相信,只要大匡一日姓宋,本王的舒心日子就不会到头。不过说来,论起兵法谋略,论起胆量,本王自信还是胜宰辅大人一筹的。”
莫正德不屑哼了声,转过头不再开口,见状,他身后一位李姓大臣躬身出列,言辞恳切道:“皇上,逸亲王前日上朝时,还口口声声称反对派兵,今日不仅态度大变,且要求派出十万大军,其背后的用意不可谓不引人深思呐!”
“大胆!你的意思岂不是在说皇叔包藏祸心?!”宋瑜怒斥那大臣。
“臣不敢,臣不过表明心中疑惑罢了。”那位大臣不卑不亢,板着脸躬身陈述。
宋祁身后的周胜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道:“本官也记得,前几日宰辅大人与李大人口口声声要求派兵增援,挽救国之栋梁,如今王爷想通了,怎的诸位反而不赞同了?若说态度大变,尔等不也一样?那岂不是尔等也包藏了祸心?”眸中却是一片寒意。